第41章
二月底, 年剛過完。
陳青芒到車站去送別父母和弟弟。車站裏人來人往,行色匆匆, 行李囊鼓鼓的,都是要外出打工的人。
陳銘傑笑着對她說再見,而離別擁抱的時候卻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姐姐一定要好好的。”
“等我病好了,我會回來和你一起上學的。”
陳青芒認真地點點頭, 微笑着開口:“一定會好的, 弟弟。”
她想起躺在自己哆啦A夢收納盒裏的那顆星星,“如果這次好了,我就把星星戴給你看。”嘴角揚起一個很美好的弧度, 陳青芒輕輕道 :“我找到我的月亮啦。”這聲音很小, 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聽見。
陳銘傑詫異又驚喜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看着她個子都沒自己高, 忽然就很擔憂,悶悶道:“不要被欺負了, 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以後幫你打他。”
陳青芒想到喻欽那又酷又壞的模樣, 忍不住笑出聲來, 心裏腹诽自己弟弟打不過他的,但面上還是認真地回答:“好。”
媽媽站在一旁在催弟弟快去安檢,陳銘傑不得不說了再見,然後和爸爸媽媽一起朝候車室那邊走了。
陳青芒站在原地安靜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手裏握着的是剛剛爸爸給的一個小兔子娃娃。她爸陳其俊從來都不善言辭, 只是默默地行動,剛剛的娃娃也是沉默地塞進了她的手裏。是和她一般的堅韌固執。
陳青芒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沒看見沉默得一句話也不願說的爸爸轉身看她的目光。
只有手裏的大白兔還在,大白兔沒心沒肺地笑。
陳青芒讨厭離別,也讨厭送別。但還好,這不是一輩子的事,也不是永遠不會再相見,他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伴,所以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開學前一天,陳青芒又被喻欽帶到河邊去了,他們這次只是看星星。星河萬頃,深邃美麗,散布于漆黑的夜空中。
陳青芒沒有詢問上次小巷裏的事,只是很安靜地看着他的側臉和夜空中的星星,側臉疏朗清冽,将星星都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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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芒雙手捧着下巴,安靜地說:“我們可不可以,就這樣,一直到畢業。”
“這樣平靜地度過高中最後的一年半,不要去管什麽案件,就這樣為了自己的理想好好學習,然後去到我們理想的大學,一直都這樣在一起。”
喻欽沒回答,只是擡眼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神色疏淡得不辨一點情緒。
過了很久,他伸手指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淡淡道:“那是天狼星,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
陳青芒循着他的目光擡頭去看,是位于夜幕西南方向的一顆星星,那顆星星明亮的光芒襯得周遭的星星都黯然失色,微不足道,是整個夜空中,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它有什麽代表含義嗎?”她認真地問道。
“你只需要記住它最亮就可以,它的光可以為在黑暗中前行的人指路,就像燈塔,帶領迷失的人們找到回家的路。”
陳青芒擡頭看着他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睛,而他看着星星,眼睛裏也有星星。不知怎的,陳青芒有點心疼。
她點點頭,輕輕地回:“記住了。”
開學一個多月的時候孫全向大家宣布了一個消息,是關于省裏舉辦的物理競賽的事。
每個班都可以報名,孫老師鼓勵大家踴躍參與,而報名的同學會在學校參加初賽複賽選拔,取前十名。
而如果競賽在省裏拿了名次的話,就會頒發獎狀和證書,對以後的工作和學習生涯都有很大的幫助。
陳青芒看着自己做完的那一本厚厚的物理競賽題,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報名。
去班長楊數那裏拿報名表,楊數擡頭,提了提眼鏡,淡淡道:“有人幫你填了,陳同學。”
陳青芒詫異地側身,看見長腿幾步走過來的喻欽,他手裏拿了兩章報名表,直接遞給了楊數。
“出師了,不反對吧?”喻欽挑眉,看着她痞痞地笑。
陳青芒懵懵地點了點頭,在教室裏還是保持距離,繞過他回了自己的座位。
心跳卻加速了,陳青芒抓緊手中的筆蓋,暗暗想:怪不得要給她物理競賽題,還免費講題呢,原來是早有預謀啊。
初賽複賽都沒什麽懸念的過了。周五放學,喻欽帶着陳青芒去四處玩。
天暖了,他又穿上了那件她喜歡的白襯衫,挺拔得像一顆白楊樹,堅韌筆直。
陳青芒的左手被他的右手牽着,兩根紅繩像結了兩個圈,将彼此套住。
他們去了公園,櫻花開了,風一吹,花瓣簌簌飄落,成了一陣漂亮的櫻花雨。
陳青芒和他一起站在樹下,她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給兩人拍了張合照。
陳青芒比了個剪刀手,笑容明淨溫暖,像純白的雪山上綻開的一朵小黃花,純粹幹淨,纖塵不染。
而少年挺拔俊朗,唇角微彎,眼裏是疏淡的笑意,像風吹皺的湖水,映照進了所有的星星,深情又冷冽。
兩人沿着小路随意逛,一路上有好些賣小吃和零食的攤位,喻欽見到一個就買一個,什麽棒棒糖巧克力棉花糖,全都塞給陳青芒。
陳青芒看着懷裏的七八根不同樣式的棒棒糖,有點愁,嘟了嘟嘴:“我吃不完啊。”
喻欽随手又扔過來一個小娃娃,是個小烏龜的玩偶,淡淡道:“你太瘦了,必須吃完。”
陳青芒騰出一只手剝了個棒棒糖,含在嘴裏,慢吞吞地開口:“唔,和我在一起會不會很無聊诶。”,舔了舔嘴唇繼續道:“我不太會找話題。”
喻欽随手摸了摸她的頭,長指從柔軟的黑發間穿過,他挑了挑眉,“所以?”
“是要分手嗎?”磁性的聲音裏夾着點笑音。
陳青芒聽到這句“分手”,吃糖都吃得不利索了,連忙擺手,搖頭,“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會輕易提分手的,”漆黑晶亮的眼珠轉了轉,“我不玩弄感情的。”聲音漸漸變低。
“我一直……”很喜歡你。
喻欽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喉結輕輕滾了滾,輕佻開口,“叫哥哥。”
“啊?”陳青芒詫異擡頭,與他對視。
“叫哥哥,你就不無聊了,”他一手揣兜,淡淡道,“這樣就不用分手。”
“喔,”陳青芒覺得有點羞恥,但還是叫了聲,“哥哥。”
軟軟糯糯的一聲,聽得喻欽心情大好,他低頭額頭湊近,碰了碰她的,滾燙熾熱。
輕輕道,“小傻子。”
可是,小傻子,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喻欽漫不經心地用長指點了點她的鼻尖,“我比你大,以後沒人的時候都要叫我哥哥。”
陳青芒臉紅得不行,胸膛不停起伏,她抱着棒棒糖轉身,不去看那雙漂亮深情的眼睛。
她沒回答,只是手中默默地剝開一個草莓味的棒棒糖,然後轉身,趁她不注意,塞進了他的嘴裏。
然後惡作劇般地咯咯笑起來。
喻欽安靜地看着女孩,眸間盡是溫柔寵溺的笑意。
春風溫柔,樹木綠蔭将陽光阻隔開來,投影在林間小道上,碎裂而斑駁。
有和煦的風吹過來,揚起不遠處的櫻花花瓣,帶來一陣沁人清淡的花香。
而軟白花瓣乘風輾轉,落在了陳青芒柔軟的黑發上。
她安靜的站立着,抿嘴笑得開心,渾然沒有察覺發間的花瓣。
“別動。”輕輕的一聲。
喻欽伸手拿掉草莓味的棒棒糖,低頭,一點一點靠近,陳青芒能聞見少年身上獨屬的那種清冽氣息,像是夏天的薄荷,冰冷沁涼。
她心髒狂跳起來,看着越來越近的那張帥氣的臉,長眉星目,一尾淺黑色的小痣,性感冷淡。
陳青芒能感受到他均勻的呼吸聲,也能感受到自己不穩的呼吸聲,一手抱着棒棒糖,一手拿着一根沒吃完的棒棒糖,背脊崩得筆直,不敢動彈。
喻欽伸手,修長的手指拿掉了她頭發絲裏花瓣,長長的眼睫毛掃過女孩白淨秀美的側臉,他看見女孩那方如櫻花般小巧紅潤的唇。
喉嚨有點癢,手上的花瓣還沒丢,他試探而輕柔地側身吻上了女孩的唇。
兩處柔軟相觸,草莓味逸散在唇邊,和風輕輕地吹,萬物可愛。
陳青芒腦中一片空白,感受着他的嘴唇的柔軟,薄而冷,像冰薄荷,還是草莓味的。
渾身的血管都繃緊了,酥麻刺激,心裏全是刺激。
這個吻持續了十秒,輕柔地吻,沒有技巧,全是本能的愛意。
交付的都是彼此的初吻,最珍藏在心底的記憶。
三月十六日,周六。
洋白別墅門前的郵筒裏一早就挂上了有新信件接收的牌子。
喻曦出門時,看見了,便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喻欽,讓他出來取信件。
難得的周六周日,他接過電話後說要去取,挂了電話後,又躺在床上翻個身繼續睡。
一覺睡到了九點半,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雪白的被子上,晃到了喻欽的眼睛裏。
掙紮着起身,人有點懵,睡眼惺忪地去洗漱,洗漱完畢,随手揉了揉額發,打開卧室的門,沿着長長的走廊,走了五分鐘,打開房門。
喻欽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打開綠色郵筒的取貨口,伸手進去摸。
手指捏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不像是信件,喻欽把那東西拿了出來。
白色的包裝袋包得很嚴實,輪廓質地很硬。
喻欽随手撕掉了包裝袋,見到裏面那件物品的時候,他呼吸一窒,瞌睡瞬間醒完了。
喻欽看見手裏的這件雕塑品,心頭萬般滋味滾過,憤怒悲傷,喉嚨像被人掐住。
喻欽努力維持鎮定,自嘲地勾唇笑了笑,他看了眼四周,沒有一個人,只有對面別墅那巨大的落地窗面朝着他,風把窗簾吹得開了些。
他蹲下身子,撿起了那個被撕得一塊一塊的白色包裝袋,一手拿着那個雕塑品,面無表情地進了房門。
回到卧室,坐在椅子上,喻欽把那個雕塑擺放在床上,指尖還在不住顫抖。
斷臂維納斯。
四十厘米高,瓷白色,邊角泛黃,是他哥哥生前最愛的一件仿雕。
喻欽深閉雙眼,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一手揉了揉深蹙的眉心,冷淡地對着接通的電話那邊道:“我要重新查我哥的死因。”
“他生前接觸的一切,我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