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浦江夜闌
紫萱沒有食言。領了各種證票,安頓好寝室,辦辦各種手續一天時間就過去了。下午早早的就聽見看樓的王大爺叫:“張三省,有人找。”
我知道沒有別人,在上海我連一只狗都不認識。我們那時,男女生是不能随便串寝室的。有事下樓說。我趕快跑下樓,果然是紫萱笑嘻嘻的站在樓口;但意外的是,不是她一個人,還有一個姑娘。我瞟了一眼,也是一個美人坯子,不過和紫萱的美不同;如果說紫萱是一杯清香嫩綠的洞庭碧螺春,這個姑娘就是一杯濃郁芬芳的安溪鐵觀音;紫萱像五月灌漿的麥穗正在蓬勃的發育,女人的條件初具規模;而這位姑娘已是九月的石榴顆粒飽滿,身體發育的很有規模,早已是該翹的翹該凹的凹了。
“你好!認識你很高興!我叫謝楠。”
還沒等紫萱介紹,人家已經自報家門了,而且邊說邊大方的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弄得我倒有點慌張了,趕快伸出手與她握了一下。從握手的的姿勢、儀态我能猜得出她決非出身我等人家,舉手投足都給人一種很有訓練的感覺。
“我叫張三省,認識你我也很高興,以後多多指教。”
“你們兩個幹嘛呢,像背臺詞兒似得。”紫萱指着謝楠給我介紹:“謝楠是我的室友,我們仨同班,也是我們老鄉,峽江市內的。以後就是我的閨蜜。”邊說邊挽住謝楠的胳膊:“走吧,我們一塊去外灘。”
我說吃了晚飯再去。紫萱說:“不用,我請你們去豫園吃小吃,然後帶你們兩個小老鄉去外灘玩個痛快,快走吧。”我們臨河縣歸峽江市管,也就是說我們仨都是峽江市的,只不過紫萱我倆是臨河縣的,而謝楠是峽江市內的。在這千裏之外的上海,當然算正宗的老鄉了。
華燈初上,夜晚的上海更加迷人,幹淨的街道,兩邊高大茂密的叫不出名字的南方樹木,一塵不染的商店門面,包括街上人們的穿衣打扮,無不告訴你這是一座南方都市。我們在“半個上海人”的指引下,吃遍了豫園的各種小吃,什麽南翔小籠、一捏酥、桂花糖粥、釀枇杷、油汆饅頭、蟹殼黃。實在吃不下了這才作罷。豫園距離外灘不遠,紫萱提議走着去,一來看看上海的夜景,二來呢消消食兒。我和謝楠都同意,那就聽向導的吧。
1990年代這一片的建築基本上保留了20世紀初的上海風貌,是上海最有古意的所在,一條條配着上海獨有的石庫門房子的小弄堂,雖然很窄,但卻幹幹淨淨。窄窄的巷道內,迎風飄揚着“茶莊”、“筷子大王”、“扇子大王”、“刀剪大王”等庶民生活用品的“專賣店”。在摩肩擦踵的市街人潮裏,中國人的歷史和習俗就在一幅又一幅的檀香扇面,和一道道抓人腸胃的小吃裏流傳下來。走在這樣的街上,有種近乎穿越到民國的感覺,我仿佛也成了亂世大上海的龍頭老大,在大街上悠閑的散着步,聞着不時飄來的小吃的香味,再加上有兩位美女陪伴,我真想就這麽一直走下去,到永遠 。
“看什麽呢?快點!帥哥。”紫萱在叫我。我一走神,兩個美女把我落下好遠,我快步跟上。
“上海美女多,看不過來了吧?”紫萱壞笑着和我調侃,謝楠只是抿着嘴笑。
“看什麽美女?身邊這兩個大美女我都看不過來。”
“不誠實,看就看了,還不敢承認,不是好學生,對吧謝楠?”
“呢個小囡囡,我是在看風景好不勒,如果捎帶看了美女,那我也是當風景看,對吧謝楠。”我故意學紫萱的上海話。
看我們兩人打嘴仗,謝楠開始只是笑,不時用眼角瞟我一眼,又看看紫萱。現在我們兩個都把球踢給她,我看你怎麽說。
“紫萱,她看了美女,我們還看了帥哥了呢,好了!扯平了,快走吧,好風景還在後面呢。”她很會說話,明顯她是幫我這個處于下風者解圍,但又恰到好處。紫萱當然看出來了,她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謝楠的額頭:“謝楠,你祖上肯定是泥瓦匠,教會了你和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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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尊敬的‘半個上海人’同志,我看美女有罪,我願接受懲罰。”
“态度不錯,那就罰你給我們買冰激淩吧。”
我們吃着冰激淩,聊着閑篇兒,不知不覺就到了外灘。我們從十六鋪碼頭往北走,紫萱叽叽喳喳的介紹着:這是彙豐大樓,那是沙遜大廈(和平飯店)、中國銀行大樓、百老彙(上海大廈)等。這些雄倨在外灘上的宏偉建築,是上海半個多世紀輝煌歷史的證物。初次來到上海的人,通常不會錯過上海外灘。這些在1920、1930年代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的西式建築,是西方帝國主義在上海租界所留下的完美紀念品。有人說它們提醒着上海人屈辱的租界歷史,也有人說它們是曾經一時輝煌過往的證物。但是無論如何,這些大樓經過物換星移,經過歷史洗禮的滄桑,仍然雄倨在黃浦江邊,這就是留給後人的財富。對面浦東新區鱗次栉比的摩天大樓,與浦西這些百年建築相映成趣,一個代表歷史,一個代表未來。
雖然在影視劇中經常看到外灘,但看到現實版的還是極其震撼的,尤其對建築愛好者。就像看足球一樣,在家看轉播和親臨現場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我感覺眼睛都不夠用了。
走到南京路口,謝楠建議休息一下,我們就靠着黃浦江的壩牆,看着霓虹閃爍的南京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們知道嗎,我報建築系就是因為這個外灘。這些建築雖然漂亮,但都不是我們國家設計建造的。我們應該有自己設計建造的偉大建築。”紫萱握了一下小拳頭,眼光充滿希冀的看向遠方。
“你呢謝楠,你為什麽要學建築?”紫萱轉過頭看着謝楠。
“我本來是喜歡繪畫,但我爸對文科有偏見,非讓我學理科,理科中就建築系與繪畫搭點邊,就報了建築系。沒什麽大理想,能認識你們兩個就算對了。”說着手指在紫萱的額頭輕輕地點了一下。
“馬屁精!”紫萱瞟了謝楠一眼。
“說說你吧,破浪小子,為什麽學建築?”紫萱轉過臉拍拍我的肩膀,一臉壞笑。
我轉身看着黃浦江上的巨型貨輪,學着楊钰瑩的腔調唱了一句:“我不想說。”
紫萱用小拳頭輕輕地捶了我一下:“讨厭!快說!”
“我,其實簡單,當時既沒有林小姐的偉大理想,也沒有謝姑娘的高雅愛好,就是實用主義。”我故意停頓一下。
紫萱果然急不可耐了:“怎麽個實用主義,賣什麽關子,快說呀!”
我清清嗓子大聲說:“小生家境貧寒,林小姐你也到我家看了,就三間破瓦房。我當時就想:報了建築系,學成後将來自己建造個大別墅,娶個大胖媳婦,生一堆大胖兒子,好好在家過日子。怎麽樣,志存高遠吧。”
我邊說邊帶着動作比劃着,弄得游客都繞着走,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
她兩個早就笑的不行了。紫萱邊笑邊用小拳頭捶我的脊梁。
“輕點別打壞了,這可是國家的脊梁。”我嘴裏說着,其實巴不得她一直打下去。我心裏說,男人真賤!
“那現在呢,到了上海你那高遠的志向變了沒?”紫萱又拍拍我肩膀問。
“當然要與時俱進了,到了上海這溫柔富貴鄉了,咱檔次必須得提高。”
“怎麽提高?”
“将來我要娶一堆大胖媳婦。”
“你這個西門慶,大壞蛋。”紫萱的小拳頭越打越快,我趕快逃到謝楠的身後。
快十點鐘的時候,我們艱難的走到了外白渡橋。說艱難,是因為人太多了,黑壓壓的人群摩肩接踵,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這些人大多是專程來上海旅游的,外灘是必到之地;其中情侶居多,因此外灘又被評為全國知名的愛情牆之一。這個時點以後,可能是青春“荷爾蒙”的作用,情侶們的動作越來越到位。有的抱在一起超長接吻,更像是一尊雕塑的合歡樹。紫萱、謝楠兩個不停地避讓着這些愛情動作,嘴裏也不停地發出“哎喲!哎喲!”的抗議聲。
我說:“咱們走吧,這兒有點少兒不宜,對你們兩個小朋友身心不好。”
“就是,我們兩個倒不怕,就怕你學壞,變成不良少年,對吧謝楠?”
謝楠笑了笑轉移了話題:“時間還早,咱們轉了半天也累了,要不我請客!咱們去喝咖啡吧。”
我看看紫萱,紫萱看看我。我拍拍胸脯說:“要請也是我請,哪能讓你們女人請。”
謝楠嗔怪地看看我:“行了,別耍你那大男子主義了,什麽女人女人的,我們有那麽老嗎?記着!我們是小姑娘!對吧紫萱?”
“就是!人家謝楠比我還小幾個月呢,你敢叫人家女人。再敢胡說咱倆把他扔黃浦江裏去。”紫萱積極回應。
“行行!我寡不敵衆,我不說話了還不行嗎?”忽然我又有點好奇:“謝楠年紀還比你小,但看着。”
“看着比我豐滿,對吧?那沒辦法,人家發育早呗。”紫萱倒是說的痛快。
謝楠笑着打了紫萱一下:“別瞎扯了!是這樣,我假期發了個小財,還是我請吧,走吧。”
“去哪兒?”紫萱問。
“就近吧,諾!就它了。”謝楠指了指不遠處的上海大廈:“紫萱,這就是以前的上海‘百老彙’,對吧?裏面有個‘英國吧’,去年我爸帶我們去過,蠻好的。”
“這裏很貴的。你是暴發戶啊?”紫萱撲閃着大眼睛。
“其實沒想象的那麽貴。你們就把我當成暴發戶宰一次,成了吧!”謝楠拍拍紫萱的小肩膀。
“那就宰暴發戶一次,真的錢不夠,你們倆就把我賣了走人,走吧!”我說完甩開大步第一個走進上海大廈那金碧輝煌的大門。
走進百老彙那個透着奶油色燈光的大廳裏頭,我有點自慚形穢的感覺。精致的水晶吊燈、複古的裝飾裝修體現着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浪漫與奢華;輕柔的音樂,撩人的香味,時尚的男女,透着一種近乎腐朽的尊貴。空氣裏流淌着一種時間的痕跡,使這裏有別處無法複制的風情,仿佛使人又回到了百老彙時期的繁華舊夢;讓人感覺時間在此是凝固的,凝固在那上海灘風華絕代的傳奇歲月。
這可能就是經常在小說中看到描述的但從未親自體驗過的紙醉金迷吧。我貪婪的張望着。紫萱拉了我一下,我才跟上她們,在waiter的指引下來到位于大堂右手的“英國吧”。
這裏極具濃郁的英倫複古風情,整個酒吧的牆壁上都挂滿了十分複古且記錄了這棟大廈悠久歷史記憶的物品,讓你感覺仿佛是進入了一家小型博物館。尤其顯眼的是那張“斯諾克”臺球桌,據工作人員介紹,從1934年酒店開業直到如今就沒有挪過窩。是酒店的鎮店之寶。我走過去輕輕地扶摸了一下,像是摸到了大上海30年代強勁跳動的脈搏。
謝楠熟練地點着飲品:“三客三明治,三客華爾道夫沙拉,三杯卡。”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麽,點了一半,笑盈盈地把酒水單遞給紫萱:“我太獨裁了,紫萱你喜歡什麽口味的,自己點,還有張三省先生。”
我不假思索地說:“謝楠,你就看着點吧,我倆又沒來過這兒。”
這時,紫萱已接過酒水單,聽我這麽說,翻動的手指停頓了一下,臉上有點愠怒,擡起眉毛斜了我一眼:“你沒來過,別人就都沒來過呀?”說完後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馬上換了副笑臉看着謝楠:“不過還真沒在這裏消費過,謝楠你做東,還是你點吧。”
“那行吧,我先點一些,你們倆看看酒水單,喜歡了就再點,今天一定盡興而歸。Waiter,還有三杯卡布奇諾。”
“我的不加糖。”紫萱示意waiter。
“我建議咱仨以咖啡代酒,為我們的相識、相聚、相互成為同學。幹一個!”我聲音有點大,紫萱拉了一下我的衣角:“小點聲,這裏不是你家的西瓜地。”
我不好意思地沖謝楠笑笑,端起精致的小咖啡杯一飲而盡。
謝楠朝我笑了一下說:“咖啡不能一下子喝完的,看,應該像紫萱那樣慢慢的品。”
我看了一眼紫萱,她正用精致的小勺有模有樣的往小嘴裏送。
“紫萱,你跟誰學的喝咖啡?”我故作輕聲的問。
“我媽媽呀,我外公可是資本家。”對!資本家的閨女怎麽不會喝咖啡呢?
我心裏說,這麽小的杯子還要慢慢品,真是可惡的資本家。
“紫萱,你喝咖啡一直不加糖嗎?”謝楠向後捋了一下瀑布般的秀發問她。
紫萱微微一笑:“我媽媽說這樣喝才能喝出咖啡的甘香醇厚。”
“不苦嗎,我加了兩塊方糖還覺得難以下咽呢。”我皺着眉頭問紫萱。
“傻瓜!這就叫适得其反。正因為你加了糖才更苦的,本來後味很甜的。”紫萱轉向我認真的盯着我,一臉誠懇的樣子:“不信你試試,不嫌我吧,給你,喝一大口,別品味直接咽了。”說着把她還沒喝完的大半杯純咖啡遞給我,又以鼓勵的眼神朝我點點頭,慈祥得像南海觀音,我感覺她的眼睛像放電,把我的骨頭都電酥了。再不信任人家老天爺都不答應!我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立刻,一股徹骨的苦直達心肺,估計我的臉都苦的扭曲了。紫萱拉着謝楠的手,捂着嘴“咯咯”的笑,謝楠同情地看着我也抿嘴笑了笑。
我一邊大口的喝水一邊看着紫萱說:“你這死丫頭越來越壞了,小心我會報複你的。”
“準備怎麽報複我?”
我仰着頭想了一會:“還沒想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的是時間,你等着吧。”
謝楠拉着紫萱的手問:“你是不是老欺負人家張三省?”
我高興地朝謝楠抱了一下拳:“謝了,看到了吧,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紫萱不再說話,撲閃着一雙美麗大眼睛,嘴角挂着滿足的微笑,優雅地抿着嘴品她的咖啡。
兩位女士品的有滋有味,我卻形同受罪。
我側過臉看着窗外的十裏洋場。在這樣美好的夜晚,坐在外灘這麽一家獨一無二的酒吧裏,身邊羅裙圍繞,香風飄飄;聽着美妙的音樂,欣賞着外面的驚世繁華,這應該也是一種境界,心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雖然咖啡很苦,但心卻是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