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舊情難舍
第二天一早,我到辦公室,翻翻通訊錄,還好紫萱家的電話還在,我先給紫萱家打了個電話。
林老師的聲音:“是哪位呀?”還有點官腔,聲音拖得老長,像前列腺病人尿尿一樣不利索。當了局長就是不一樣,得有派!哪怕是一個副科級。
“林老師,我是三省啊!”
“哦!是三省啊!昨天你大哥在我這還說你呢,有空多回家看看父母。”林老師的聲音馬上過濾掉了官腔。一副長者的姿态。
“我今天就要回去,想順便看看您和方阿姨,您今天不出去吧?”
“今天周末,我和你方阿姨都在家呢。”
“行,我回去和您聯系,再見。”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雖然剛剛入秋,但在雨水的推波助瀾下,天氣已有陣陣涼意。我們考察隊一行五輛車,冒雨前往臨河。
考察工作并未受太大影響,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其實一把手到現場就是講個話,表明個态度,再到工作面上轉上一圈鼓舞一下士氣,然後領導就沒事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碰到謝元山,他把我拉到旁邊拍拍我的肩膀:“三省,你爸已經批評過我了,是我不對,三叔我給你道歉了。三叔水平低,你可得原諒三叔啊!怎麽說我也是你三叔,對吧?”說完自嘲地笑笑。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當然不能再端着,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再說他也就是一條被利用的破槍。
“三叔,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都過去了,不說了。”我點點頭算是原諒了他。
午飯後,謝元海一般都要休息上一個小時。今天破例,他丢下飯碗就叫上謝元山,帶着我,輕車簡從,冒着依然下個不停的小雨來到臨河縣一中。紫萱家住的還是學校的排房,七十年建造的紅磚瓦房,每家前面還有個小院落。院落裏種着花花草草,很是雅致。在胡同口下了車,離紫萱家還有一段距離。我在前面帶路,司機留在車上,謝元海哥倆跟在後面,踏着濕滑的石板路,每人打了一把傘,深一腳淺一腳慢慢往紫萱家走。
我敲了門,林老師出來開門,看到我,一臉喜色:“三省,你來了,進來進來!”
“林老師,您和方阿姨都好吧。”他雖已當上了教育局副局長,但我還習慣地叫他林老師。我一邊和他寒暄着一邊回頭指指:“謝書記今天在咱縣考察工作,順便過來看看您和方阿姨。”
說話間,謝元海已到跟前,他緊緊握住林老師的手:“你就是林局長吧?老哥,對不起呀,早就說來看你們,就是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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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啥呀,您太客氣了,真不好意思,下着雨還煩您來看我。走!進屋說。”林老師領着進了院子。
“都誰呀,說的這麽熱鬧!”方老師端着一只碗笑盈盈地出現在屋門口。
“菁華,這是謝楠她爸謝書記。”林老師笑的臉上像一朵花。
“你!”謝元海一臉驚訝:“你不是潔瓊嗎,你怎麽在這兒?”
再看方老師,笑容早已凝固,瞪着一雙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謝元海。二人對望了有一分鐘,方老師手中的碗“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這才如夢方醒,臉上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一句話沒說,捂着臉,扭頭轉身進屋去了。
“她她就是紫萱的媽媽?”謝元海不知什麽時候把傘也扔地上了,雨水打濕了本來有形有樣的頭發,臉頰上、脖子裏滿是雨水。我還沒見過他如此狼狽過。我趕快拾起傘給他打上。
“爸,您您認識方阿姨?”我不知道這樣問對不對,但還是問了。
“何止是認識。”他呆呆地站在那兒像座雕塑,目光散漫地望着前方。
“大哥,先進屋還是,別感冒了。”謝元山不知咋說了。
“我有點頭暈,三省扶我一下。”謝元海臉色蒼白,邊說邊想往下蹲。我趕快扶住他。
“林老師,來幫幫忙。”我把雨傘遞給傻站了老半天的林老師。林老師像被從夢中驚醒,有點尴尬地趕快接住雨傘給謝元海打上:“先進屋,先進屋!”
進屋坐下,我趕快倒了杯熱茶遞給謝元海,他喝了幾口,臉上恢複了血色,我又拿了幹淨的毛巾給他擦拭幹淨頭上臉上的雨水,很快又恢複了往日體面的形象。
“要不要叫醫生來?”謝元山小聲問他大哥。
謝元海揮揮手:“不用了,就是血壓有點高,休息一會就好了。”
他擡頭看看屋子。屋子不大,一下子進來我們三個大男人顯得有點局促。方老師坐在最裏面的沙發上,面朝裏一聲不吭,但從側面就能看到她眼含淚光。林老師在忙着倒水。
“元山,你回車上等我吧。”謝元海看他弟弟一眼,謝元山知趣地出去了。我也邁步往外走,謝元海叫住了我:“三省你留下。”
“我?好吧!”我停住腳步。
“林局長坐吧,讓三省倒水。”領導的氣場在哪兒都有。好像他是這裏的主人。
“林局長,謝謝你這麽多年照顧潔瓊。”謝元海客氣地對林老師說。
“她現在叫方菁華。”林老師趕快糾正謝元海,接着說:“自己的妻子,說不上照顧,相依為命吧。”
“哦!潔瓊,你改名字了?”謝元海問的有點多餘。
“別叫我潔瓊了,我想忘記過去的自己。”方老師終于說話了。
“怪不得我打聽那麽多人,都不知道你的去向。” 謝元海說着,扭臉看了一眼還站着的我:“三省你也坐下吧。”
“林局長,你們一直生活在這裏嗎?”謝元海微笑着看看面無表情的林老師。
“哦!對!菁華下放那年我們結的婚,然後我倆就一直在一中工作。去年我才到教育局工作。”林老師措辭有點混亂,臉上使勁擠出一絲笑容。
謝元海苦笑一聲搖搖頭:“在我眼皮子底下這麽多年,我竟然還滿世界打聽,笑話呀。”他擡頭看看林老師:“林局長,三省也是自家孩子,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和紫萱的媽媽年輕時。”
“謝書記,我又不傻,早聽出來了。你有啥話盡管說吧,都過去的事情了。”林老師打斷謝元海的話,又扭臉看一眼方老師:“菁華,不知道謝書記是不是紫萱的。”
方老師猛地一下站起來,滿眼含淚地看着謝元海說:“是,他就是紫萱的親生父親。”她又扭頭瞪林老師一眼:“你的好奇心該滿足了吧?”說完雙手捂着臉跑了出去。
“啊!”謝元海像屁股底下安了彈簧,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發直地看着林老師。
我也嘴張的老大愣在了那裏,這确實太出意外了,這應該是港臺劇裏的情節套路,但現在确确實實就發生在眼前。
“三省,去跟着看看她。哎呀,我這該死的血壓。”看來今天老頭的血壓不高都不行,我都感覺心跳得厲害。我趕快扶着他慢慢坐下。然後準備去追方老師。
“不用管她,沒事。”林老師攔住了我。
“林局長,紫萱不是你這到底怎麽回事?”謝元海眉頭緊皺,沒了平時的淡定。
林老師倒是平靜的很,拿起茶幾上的一包帝豪煙抽出一支,看看謝元海:“謝書記,你不介意吧。”
“沒事,你抽吧。”謝元海沖他點點頭。
我拿起火機給他點上,他深吸一口,不緊不慢地說:“菁華剛來的時候,我們倆是在一個教學小組。有一天,她找到我,說她懷孕兩個多月了,她想留下這個孩子,問我能不能和她結婚。我當時吓一跳,我也剛畢業,哪經過這事。我問她為啥不和孩子的父親結婚。她說一言難盡,讓我別問了,她就是想留下孩子。為了這條小生命,我也沒多想別的,就和菁華領了結婚證。現在想想挺荒唐。”林老師苦笑一聲,摁滅了煙頭。
謝元海早已鼻涕一把淚一把了。看着他動情的樣子,我的眼圈也濕潤了。我掏出随身的紙巾遞給他。
“都是我造的孽呀。”他擦了一把眼淚問林老師:“紫萱她她沒有姐妹兄弟嗎?”
“哦!”林老師看我一眼,苦笑一聲:“同着孩子都不好意思說。”
“要不你們說,我回避一下?”我看看林老師。
林老師沖我擺擺手:“不用了,也沒什麽!”他接着說:“我跟她結婚,開始就是說的幫忙,所以,結婚前五年我們的婚姻是有名無實,我倆就沒同過房。後來,紫萱長大了,越來越可愛,我就把紫萱當成自己親生的了,就沒想再要孩子。”
“林局長,真難為你了。”謝元海感激地看看林老師。
“沒什麽難不難為的,也許是我上輩子欠菁華的。”他又點上了一支煙:“我們倆雖然領了證,其實就是知心朋友。有了紫萱後,她才告訴我,紫萱的生身父親就在峽江市內,而且早已經娶了別的女人。但她說她忘不了他,那是她的初戀。謝書記,她到峽江落地生根的唯一原因就是想離你近一點,圖的是還能經常見到你。”
“那她怎麽一次都沒去見我呢?”謝元海一臉迷茫。
林老師瞟他一眼,深深吐了口煙:“生了紫萱後,她經常隔三差五地往市內跑。早上坐早班車去,晚上坐末班車再回來。她說只要遠遠地看着你高高興興的,她就知足了。”林老師停頓一下喝了口水,接着說:“我真為她不值!我勸她說人家都結婚了,你這樣做還有什麽意義。我感覺這是病,勸她去看看醫生。她不聽,依然如故,也不讓我管,也不給我說那人是誰。”他苦笑一聲:“其實她真沒必要讓我知道,本來就與我沒什麽關系嘛。直到我倆确定了戀愛關系,她才不再去看你。”他看看謝元海,搖搖頭苦笑一聲:“謝書記,說起來真對不起你呀。”
“你對不起我?”謝元海疑惑地看着林老師。
“誰知道這個人會是你?我可沒少罵你,有時候把你八輩祖宗都罵個遍。”他幹笑兩聲,擡眼看看謝元海。
這會兒謝元海真大度:“該罵,罵的好!”
“你可虧欠她太多了。”林老師有點哽咽地瞪了謝元海一眼,聲音擡高不少。
謝元海低下了頭,喃喃地說:“是啊,是我對不起她。”我還沒見他這麽慫過。
“行了,都過去了,不提了。”林老師長出一口氣,狠狠地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
“我當年怎麽就沒發現她去看我呢?”謝元海像是自言自語:“這個潔瓊,可以當間諜了。”他又看看林老師:“林局長,這麽多年,你就沒介意過她的過去?”
林老師無奈地笑笑:“習慣了!沒啥介意不介意的。再說我倆的婚姻本來就特殊,我們是标準的先結婚再戀愛。”
林老師又自嘲地笑笑:“其實我們從來就沒談過什麽戀愛。他心裏一直有你謝書記,我們倆也就是搭夥過日子。想想菁華挺可憐的,她愛不愛我,我也不在乎了,我有個好閨女就知足了。”
“是啊,多好的閨女呀!我第一次見她就覺得眼熟,唉!就是沒往這兒想。”謝元海痛苦地搖搖頭,然後看看自己的手表:“潔瓊怎麽還不回來?看來由愛生恨,她現在是真的恨我呀!”謝元海又是搖頭,緩緩站起來握住林老師的手說:“林局長,謝謝你,你趕快把潔瓊找回來吧,她現在不想見我就算了。我先回去了。”
雨還在下,我們坐在車上往回趕,謝元海頭靠在車枕上,雙眼緊閉,一言不發。謝元山和我還有司機也不敢說話,車上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幸好外面的雨水“噼噼啪啪”地敲打着車窗,多少減少了點壓抑感。我心裏也是五味雜陳,你說這是什麽事,和我糾纏不清的兩個女人竟然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真是世事弄人。
謝元山輕聲交代司機,車子直接開到了迎賓館。
“爸,您去房間休息一會吧。”我小心翼翼地說。
“不用了。元山你下車吧,你告訴他們一聲,我和三省先回去了。”
一路無話,我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不知往哪兒思考。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