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剛亮沒多久,吳酩起床,把自己收拾利索,他要給祝炎棠送行。
昨晚是沖動之舉,他不得不承認,雖然當時逃得狼狽,可之後再回想起來,心中更多的是坦然。他明白自己有極大的可能已經暴露了——關門的那一聲可真是巨大——他沒後悔。
甚至睡了個好覺。
不過等見了面,他發覺祝炎棠倒是沒什麽異樣,如往常任何一天那般端坐在僧人之間,安靜地喝脫脂奶,吃半片全麥面包,見他進了飯堂,還點了點頭。
謝明夷在另一張桌子上,和住持促膝低語,相談甚歡。
吳酩想了想,最終還是端着寺廟專用的木質方盤坐到了祝炎棠對面。“那個養胃煮糖水的方子,你記得接着喝,讓他們去藥館抓藥就行,”他其實非常不願意顯得這麽婆婆媽媽,聊點八竿子打不着的國家大事都比現在這個來得要好,可他就是沒轍似的說了下去,“這個月有好轉吧,別又折騰回去了。”
“好,”祝炎棠喝了一口牛奶,眼睫垂着,“我會注意的。”
“嗯。”
“唔該嗮。”祝炎棠忽然笑了。
“哈哈,沒事兒。”
早餐過後就沒什麽理由再留了,據說祝炎棠下午就要開始工作。車子已經早早地在停車場等着了,沒有游客,這裏格外空落,唯獨那來接頭牌回戲臺的車隊整整齊齊碼了五輛,顯得隆重。至于送別,倒是毫不浮誇,不過是說句拜拜再揮揮手,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吳酩和幾個愛湊熱鬧的小沙彌并排站着,看着謝明夷拉開第一輛車的門,又看着祝炎棠神情泰然地坐進去,忽然想起從昨天下午開始,自己既沒好好工作也沒好好學俄語,更沒畫畫,今天必須補上。
他迫切渴望得到的就在眼前,可他卻心甘情願地把他遞了出去,并且他不确定這之後自己會拿到什麽樣的結局,又或者是,會不會拿到結局。
這是多麽甜美而又悲劇的一刻。
二十出頭的男孩有種共性,他們往往願意把最簡單直接的感情團成一個小團,平時藏着,等遇到某人就藏不住了,攤床單一樣全挂到那人身上。因此,只要那個人出現,二十出頭的男孩就有理由把生活中一切推到後面,獨獨留下那位是全部。吳酩可能稍微有點不同,他學的就是感性的學科,有充足的空間去揮灑那點唯心的東西,從不至于要情要愛要死要活。長期單身也單得合情合理,那是因為眼界高,眼界高是因為需求不迫切。
不過他終歸是太年輕的男孩,滿腦子幻想,當然會有熱情無處安置的時候,熒幕上驚鴻一瞥恰好正中下懷,吳酩就走上追星這條不歸路。而追星本身就是件很飄很朋克的事兒。對着遙遙一個靶心,你又哭又笑,你付出情付出愛,滾滾的,東流的。那是你的熱忱。可你知道他終究不會是自己的結果。
和多少人一樣,吳酩本身就習慣這件事,自行車尾巴被咣當撞上的那一瞬間之前,他壓根就沒思考過結果,所以現在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或許也不是多難捱的事兒。
細數開來他已經算是人贏,跟愛豆親也親過抱也抱過,更過分的事兒也不是沒有。還聊了那麽多人生,他知道了多少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好的壞的,有解的無解的,還有祝炎棠心裏那點最柔軟的東西——吳酩一輩子也忘不了湘南小村的夏夜,那人洗掉臉上的水彩,在山路上笑着說“小孩子打妖怪的夢也是夢呀!”的模樣。
這麽一想,吳酩覺得自己簡直能寫本自傳了,誰讀了都會露出姨母笑的那種。人計算得到了多少,的确未免有自慰之嫌,可是一個勁兒計算沒得到多少,那是和自己過不去。
祝炎棠離開的當天下午就發了微博,是一張在錄音室的合照,他和一個有名的制作人并排站在麥克風旁邊,脖子上挂着耳機,笑得閃閃發光。“工作忙昏頭,要大家擔心啦。”一行字和一張照片,就能讓微博服務器卡上一陣子。《夜奔》往後推檔的消息也很快就在網絡上公開了。定的是十二月二十三號,晚了正好一整個月,宣傳語十分煽情,說什麽“圓缺盈虧又一度,等你共赴月下,萬兩黃金千百歸路。”
吳酩一邊覺得酸掉牙,一邊看着海報上,祝炎棠于銀輝中拓下一個剪影,站在大佛頭頂,用破爛漁網袋提着價值連城的寶物,仰頭喝汽水。真适合演這種王八蛋啊,吳酩想着,心中迷三道四,認命般預訂了許多場次的許多票。
之後的一段日子,他留在寺裏做着收尾的活計,那位劉老師好像總覺得他有點失落,喜歡開導他,柔軟的口音說着什麽“想人家就打打電話呀”,就像丁縱蕊也又罵他傻又苦口婆心地勸他,幹脆臉皮再厚一點勤騷擾,不能讓人家把你這事兒給忘一邊上。
我對祝炎棠,真有這麽明顯?吳酩哭笑不得,諾諾地答應着老師,也答應着丁縱蕊,可要他真打電話那是絕不可能的。他甚至連微信消息都沒發。在祝炎棠沒有完成那件事之前,自己湊上去不清不楚,在吳酩看來是一種很不厚道也很無聊的行為,間接上,也是在給祝炎棠施壓,無形中會影響他的決定和狀态。
因此,吳酩只是帶着滿心無處安置的想法,熬着夜,養成每日一畫的固定習慣,發在名叫“不喝酒了”的那個小號上。瑰豔的還是清雅的,主要表現人物的還是人物在風景中的,都是祝炎棠曾演過的角色。他認為這是種無言的支持,祝炎棠無論在哪,在工作,在準備工作的路上,甚至是……在跟那個絆着他的家夥表白之前,刷刷微博,碰巧看到這些畫兒,或許就會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
暫且放着板繪手感突飛猛進不說,祝炎棠竟還真會給他點贊,正如以前一樣,上微博發日常發廣告,幾分鐘後,吳酩的手機就會多幾個提示,特別關注給他點贊了。
有時候吳酩會想,這人難道每次都特意點進我主頁看看?于情于理都得出“就是這樣”的結論。評論裏總是有粉絲尖叫,也總是有粉絲傻傻地說“太太就是吳老師嗎!一直以為同人大手都是女孩子!”這些留言看來十分羞恥,尤其是在清楚祝炎棠也能看到的情況下。于是吳酩就會抱着數位板當寶貝摸,念叨着過兩天給你貼個最貴的膜,然後滾在床上,傻笑起來。
北京首映那天,吳酩早早就找老師請了假,畢竟找半天人搞到票也不容易。晚上六點半首映式開始,他中午十二點半就在保利劇院周圍晃蕩。自家就在附近,他也沒回去,就好像逃學閑逛的高中生一樣瞎激動。
挺長時間沒來,這CBD還是如此熟悉,朝陽門的地鐵站繼續擁擠得宛如印度火車,國安的球迷繼續從工體游蕩到這附近,熙熙攘攘地,穿着一身的綠,東二環的白領們也繼續騷着浪着背着大貴包,胸口挂着個工作牌,跟街邊鋪子悶頭吃麻辣燙。
吳酩胸口挂着大相機,包裏裝着錢和卡,覺得很悠閑,忍不住戲精一下,自動帶入了進城辦事的小廠長心理,心中不着調地亂想:頭一回來北京,北京真好,明年還來。
後來,排了老久的隊,又隔了八排人頭,吳酩終于又見到了祝炎棠,他那死沉死沉的相機也算沒白背。那人打扮得挺随意,卻又不妨礙抓眼,悠悠然立在臺上,圓熟幽默地和主創團隊互相搭臺,很有分寸地調侃,媒體觀衆互動的時候,他也應對得完美無缺,讓人生出極大的觀影欲。就算來個不認識他的人,站在一邊看看,也能立刻猜出第一男主就是那位釘着反光的黑色菱形耳釘,穿着山本耀司教練夾克的大帥哥。
“今天太帥了!”盡管這話實在沒營養,吳酩還是忍不住發了過去。這才驚覺距離兩人上次微信談話已經是一個多月前了,祝炎棠急吼吼問他“你在哪裏”。
吳酩捏着鼻梁苦笑。
再之後的觀影環節,他倒是沒有胡思亂想,偌大一個劇場,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盯着屏幕,方才瘋狂喊“哥哥我愛你”差點被保安請走的姑娘,此刻也安靜極了。吳酩固然一樣,他被電影完全吸了進去,裏邊人物的音容笑貌,黑話切口,莫名憤怒,淡淡憂傷,全都跟吳酩不在同一個世界裏,但吳酩全都懂,而且感覺自己——跟他們是一夥的。
臨近電影結束,一身亂傷又千裏奔波的葉奔已三十歲,他把自己偷走的國寶又偷了回來,這是最後一件,也是他最後要還的債。他把它用保險箱好好裝着,放在故宮博物院正廳裏,然後戴着音量過大的耳機走上廣場。
日出東方,五星紅旗冉冉升起,葉奔叼着煙被武警含着“同志”拍肩膀,于是悻悻然用手指掐滅了,吳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流下了眼淚。
直到領了紀念海報出場,他都沒緩過神來,等出租的時候看了看手機,“我有看到你。”這是祝炎棠的回複。
并沒有問他感覺電影怎樣,于是吳酩也不知道該怎麽把話接下去了。
吳酩老老實實回到大覺寺,幹了最後幾天活,在年底參拜的高峰期前圓滿完工,已經是十二月底。回到自己家,他老娘去杭州參加什麽座談會,已經挺長時間不在,家裏桌子都積了一層灰。當晚他就徹底打掃了一遍衛生,然後縮在久違的沙發上吃微波爐爆米花,莫名他就琢磨起祝炎棠來。
那哥們到底表沒表白,又成功了嗎?跟自己,又到底打算怎麽辦呢?那句“你需要給我一點時間”言猶在耳,吳酩認為就算是自己一直惦記天鵝肉,也不該是單方面的純腦補,祝炎棠應該,也一定,會給自己一個确定的答複。
可越琢磨越着急也是沒辦法,他每天都在等,到現在已經等了一個多月,他不覺得祝炎棠那種意志堅定的人需要用這麽長時間去做一個決定。而人和人的聯系是很容易斷的,吳酩太了解這一點,從消息的減少,到分道揚镳,幾個月就夠了。
不行,不夠,完全不夠!吳酩“啊”地大叫一聲,扔下爆米花,打開電視,想轉移一下注意力,結果剛換幾個臺,就跟老天在和他作對一樣,祝炎棠又出現在眼前,是一個公益廣告。
他橫躺下來,側臉盯着屏幕,沒有換臺,看着祝炎棠勸人保護生物多樣性時,眼角真誠的微笑。所以,現在,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聯系呢?讓吳酩在這個緊張得無所事事的夜晚忽然,又止不住地,掉進名叫“祝炎棠”的大坑裏。
是偶然吧。也是必然。他打開那個頻道,裏面是他的聲音。
吳酩想起《倚天屠龍記》裏面,張無忌來到京師,夜裏散步,無意之間,又來到曾經同趙敏共飲的小酒店。又,機緣巧合,撞見了趙敏。他可是不日就要大婚了呀。他為什麽要來這裏呢?張無忌恐怕不知道。吳酩也不甚了了,所以他沒有說話,沒有做任何事,在這樣的平淡無奇的夜裏,只是靜靜聽着祝炎棠聲音。
聽完之後,他拿起手機,好像着魔一樣發出一條消息,然後瞪着那綠色的對話框發呆。
“祝老師,那件事成功了嗎?”他問得可真委婉。
夜很深了,他沒指望祝炎棠立刻回複,也的确過了大半天,那人的消息才傳回來,十分輕描淡寫:“前段時間我說清楚了,他也拒絕了,意料之中。”
完全看不出傷心。
正當吳酩悲喜交加地思考該如何回複時,又來一條:“拒絕我過後,又立刻說要帶我去壩上草原休假散心,他這種性格真是永遠不會變。”
這下吳酩可來不及再深思熟慮了,立刻問:“你去了?首映前?”
祝炎棠簡單回複:“怎麽可能。不過據說蠻好玩的,我自己去,現在正在高速上。”
反應了一陣,吳酩明白過來,就憑祝炎棠的心高氣傲,和這種情況下跟謝明韻旅行散心簡直是天方夜譚。現在幾個城市的首映的确結束了,祝炎棠興許得了些空檔,難道是自己駕車去草原的?
壩上就在河北,也不遠。
清醒過來時,吳酩已經坐在自己的車上,導航裏的地圖都調出來了。“具體在哪兒?”這是他開上京承高速時給祝炎棠發過去的話。
暫時沒回音,信號不好吧,他想。出了京城,路上竟然下了雪,越往北越厚實,地面濕滑也開不快,他倒是情願祝炎棠少看手機專心開車。出發時是上午,可是,直到天色漸暗,他過了豐寧縣的收費站,他的手機還是安安靜靜。
吳酩突然覺得很累很累,再開下去就要疲勞駕駛了,決定在附近住下,反正自己離那家夥肯定不遠了,就差個具體坐标而已。雪中的草原會好看嗎?他這樣想着,下了高速,在國道邊的村鎮裏找了家小旅館,心驚肉跳地捯饬了半天,才把門給鎖上,和衣在潮濕堅硬的小床上睡了一夜。醒來開手機時是鼓足勇氣的,但一大堆新消息裏就是沒有想要的那個。
特別關注倒是有提醒:祝炎棠發了微博,轉發了同僚的新電影預告片。
吳酩呆呆地看着手機屏幕,又看向窗外,自己的大紅色跑車停在樓下灰撲撲的街道上,積了層厚厚的雪,擋風玻璃上被人寫了幾句潦草的髒話,盯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哭了。
這一切,遙遠的雪中小鎮,獨自上路的旅程,對方收到了卻并沒有回複的信息,還有那一分一寸的,忐忑的相思……所有回憶如同扇耳光一般砸過來。祝炎棠到底是怎麽想的?似乎自己已經沒資格去揣測了,每天一個人患得患失傷春悲秋,可能還不值得一個答案?
吳酩二十二年的人生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過什麽,卻也從未像現在這樣明白,那種怎麽抓也拿不到的無力感。
他哭得很安靜,把臉埋進手掌。
由于是家庭式旅館,房東阿姨按照昨晚約的時間,敲門來送油條包子當早餐,看着吳酩的紅眼睛,她愣愣地,忽然問:“小夥子,你喜歡這裏嗎?”
吳酩抹抹眼淚,笑了笑,點點頭,又一次看向窗外,雪昨夜就停了,此時,他看到不遠處的山間,有巨大而清晰的彩虹。
“窩囊哭鼻子可沒用,”阿姨往他的豆漿裏加了好多糖,“城裏孩子來這兒找人?”
“嗯。”吳酩被豆漿燙得舌頭都麻了,可還是在喝。
“沒找着?”
“他不理我。”
“那就多找幾遍,”阿姨甚至把雞蛋都替他剝好了,拍拍他的腦袋,“你這種娃,總覺得沒人會忍心那樣對你呀。”
阿姨走後,吳酩吃完早餐,把托盤送下去,好像又多了點勇氣。他這次不發微信了,草原沒網絡是吧,他憤憤地想,老子這回看你怎麽找借口——他直接撥了電話,雖然還是沒存,但他早就牢牢記在心裏。
沒想到祝炎棠立刻接通了,沉默着,好像在等他說話。
吳酩也不扭捏,開口道:“我想見你,我已經在豐寧縣了。”
祝炎棠好像受到了很大震驚,身邊噪聲小了,他應該是走到了沒風的地方,半晌才道:“為什麽?”
“你問我為什麽想見你?祝老師,你不會想聽肉麻話吧,”吳酩笑了,帶着輕微剛哭過的鼻音,“而且我也覺得這樣拖着很痛苦,雖然這麽說可能會給你壓力,但我想知道答案。”
怕自己說得不夠清楚,他又搶着補充:“我想知道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你心裏是怎麽想我的?你對他放下了嗎,我們有可能嗎?”
祝炎棠還是很靜,吳酩把這理解為慎重。又聽他終于開口,卻只挑了一個問題回答:“我已經放下了,現在想起那些事情,內心很平靜,沒有喜歡也沒有恨,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他輕聲道,“所以我很想感謝你,吳酩。”
吳酩又笑了:“那我就是有戲喽?你在哪兒呢,能發定位嗎,我去找你。”
祝炎棠卻道:“我覺得,還是不要這樣。”
“什麽?”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老板的事情反而很簡單,可是你的事情讓我想不明白。這也是我不聯系你的原因。”
“不明白?”吳酩心想,這是不喜歡我的意思嗎,他決定厚顏無恥一把,“沒事兒,這感情都是得培養的,咱才認識幾個月——”
“不是的,”祝炎棠聲音很沉,幹脆地打斷他,“我認為你同樣不明白。你以後也許會喜歡上其他明星,也許會認識他,和他交朋友,甚至覺得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但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他,都是短暫的錯覺,不值得你像現在這個樣子。”
吳酩愣住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是不想耽誤你……”祝炎棠頓了頓,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柔,卻緊繃繃的,“吳酩,我們都清醒一些好不好。”
巨大的,不可名狀的悲傷席卷而來,令吳酩感到齒冷,心中好一陣悸痛。
……你啊,祝炎棠,你啊,他顫抖着想,你是聰明的靈巧的伶牙俐齒的愚不可及的。
你是道德模範。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哽咽道:“清醒?你自己先清醒清醒成嗎?”他捂住眼睛不去看那茫茫的城鎮和山野,“或者你看見我問具體在哪兒直接說不要來啊,或者你現在直接說你讨厭我,以後別聯系了啊?”
“……對不起。”
這是吳酩現在最不想聽到的三個字,因為一聽,他就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無理取鬧,是不是在貪得無厭,這無疑是在動搖他最基礎的決心。于是只得一股腦傾訴出來:“祝炎棠,如果你把我當單純的粉絲那你現在也不用聽了,直接挂電話,”沒有忙音,吳酩深吸一口氣,接着道,“要聽是嗎?那好。以前,我不評價你的感情,我尊重它的存在以及合理性,我希望你找到幸福,不是跟我在一塊,我也認。你現在憑什麽在這兒評價我的?你他媽憑什麽,堂而皇之地,說我想找幸福,就是錯覺?”
“吳酩!”祝炎棠似乎也急了,“你聽我講。”
“講什麽?”
“只是想說,我覺得現在貿然回應你的感情,是一種不尊重,這樣快就愛上一個人……我怕不是真的,怕我會傷害到你!”
吳酩怔怔地,他多不舍,心跳得多狠,他幾乎要被這句話壓垮了,連帶着所有委屈,還有所有情愁。可他做出的卻是把電話挂掉。是沖動了,但沒轍,此時此刻,祝炎棠說的一切都像是借口,而背後所意味的是,因為不夠喜歡,因為沒有愛上,所以才會有這麽多顧慮。
而這幾天——這幾個月——從六月開始的,到現在十二月的一切,那些等待和期盼,那些自我懷疑和自我鼓勵。它就像是一場謊言。
不自量力的嘲諷。
手機又震動起來,吳酩卻毫不猶豫地按下關機鍵,低頭一動不動了一陣,再去看窗外。
彩虹已經消失,陽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