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綿從來就不是個悲秋惜春的林黛玉性子,更不會右臉被打覺得不對稱,主動送左臉的人。之所以對夏家容忍,無非就是想得到些親情的溫暖。
若是以往她還能壓抑自己,勉強應下一些不喜歡的事。然而從那天起彼此的面皮已經扯破了,希望破滅,她死心了,也就不會再妄求了。
她哭,是哭自己的傻,哭自己的笨,哭自己長久以來的看不透。
不過哭過了也就過了。
一場痛哭算作是為自己二十年來沒有意義的執着做個了結。
可她沒想到大周末早上,公司就有人來。更沒想到來人會發現消防通道裏的她。
突然消防門被推開了,一條純白的手帕遞到眼前。
“擦擦。”一道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怎麽會有人啊?
夏綿驚訝後,用手背蹭蹭臉,微微擡頭,隔着水汽看到的是一張俊郎清隽的臉,和一條潔白的手帕。
這人挺好看的,雅人深致。
有那麽一刻夏綿覺得心跳加快了,但僅僅一刻就低下頭,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謝……謝謝……”雖然道謝,卻沒伸手接下。
因為那雙眼睛好像能透視一樣,能看到她心裏那些繁雜的陰郁,讓她有些……羞吧。
哭還被外人看到了,真挺丢臉的。
手帕向前移了移,停在她眼前。“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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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綿還是沒有接,“不用了。”
她一手按着膝蓋,一手扶着牆站了起來。
散着的頭發有些貼在哭濕的臉頰上,此刻的狼狽盡顯對方眼底。
有點尴尬,夏綿想離開。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位置變化,感覺那條手帕被遞得更進了些。
“你……”靳祁揚想問她為什麽哭,可沒怎麽接觸過女人的他,也不知道該不該直接問,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哭什麽。”
他聲音一貫的清冷,話問得也生硬。
哭還能有為什麽?
她哭礙着他了?
習慣性地想回嘴,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初到公司,她不想惹麻煩。
夏綿用力眨出了眼裏的淚,用手背蹭幹,“沒什麽事的,就是心情不太好。”
“所以就在這哭?”女孩子真是麻煩,哭能解決什麽問題,倒不如靜靜地找地方想轍。
靳祁揚是個沒表情的人,加上生硬的問話,就像班主任訓學生似的。不用怎麽說話,學生就不敢擡頭的那種。
雖然剛哭過,夏綿腦袋有些暈,但別人說話的态度好壞,她還是能敏銳察覺到的。樓梯間本來就陰涼,又有這麽個自帶涼氣的人在眼前,夏綿覺得盛夏穿的短袖下起了一層小疙瘩。
她是新來的,還不太了解公司情況。可能遇上了不好相處的同時。夏綿想着職場不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公司那麽大,估計以後也見不着。索性就當自己誤闖禁地,下次不進來了。
見她垂着頭沒反應,靳祁揚為數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擦。”
看着逼近眼前的手帕,夏綿想後退。
這手帕她真不好接。要是個女同事的就接了,或者認識的人也能接了。
但這個人雖然長得好看,可也太冷了,她下意識不敢接。就是接了以後就會很麻煩,還不起手帕債的那種感覺。
何況她剛剛哭得狠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自己都嫌棄。要真給人家弄得太惡心……這個不太高興的人恐怕不好交代吧。
萬一人家遞手帕,只是遇上了不得已客氣……
夏綿此刻的內心戲,靳祁揚是不明白的。只看她有些躲閃的眼神,誤以為她在提防他。
靳祁揚有些不悅,第一次好心遞個帕子,就被拒絕了。
他是長得不像好人?
幽深的瞳孔似乎更暗了。這女的不太識時務啊。
手帕在兩人中間,像是兩軍膠着的戰事,敵不動我不動。
樓上傳來腳步聲和小聲的對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去。
“那個,同事你挺早啊,那就不打擾你工作了。”夏綿趁着靳祁揚擡頭的功夫,迅速閃過他,從側面推開門出去了。
聽着門關上的聲音,而且還沒有跟上來的腳步聲,夏綿吐了口氣,拿出手機點開老黃歷,“諸事不宜”。
“難怪今天一大早就不爽,原來是日子不好。”
……
“同事?”他像嗎?
靳祁揚看着手裏那塊沒被接受的手帕,“就這麽走了,還真是和那次一樣,夠快。”
不過,她是真沒認出來自己,還是裝着不認識,或者說是壓根就不認識?
沒認出來或是不認識,只能說那晚她真是被陷害,醒來後是吓跑的。
要是裝着不認識,那這心機就不一般了。
靳祁揚眉梢上挑,手指輕點着樓梯扶手。
那晚後,他承認自己很煩躁。然而煩躁過後更多的是竊喜。整件事雖尴尬,但結果令他驚喜。
喜的是,他……正常了。不再是曾經那個有心理疾病,且需要遠離女人的不及格男人。
悲喜交加的是,他的正常只限于她一個。比如剛剛四目相對的時候,他并不排斥。
所以靳祁揚希望對方是個單純的,不然以後會有些麻煩。
不過從最近的彙報來看,好像不會太麻煩。這女孩除了那個家庭他很不屑,其他的都還在他的容忍範圍。
反正已經在自己眼皮下了,也惹不出什麽麻煩。
“靳總?”
巡邏的保安從樓梯走下來,冷丁看到大老板有些愣。
靳祁揚為人雖冷些,但并不高傲。遇上打招呼的員工,大多會點頭回應。一如既往,靳祁揚點頭後推門出去,但聽到身後兩個保安的小聲嘀咕:
“老板真早啊,整棟樓除了昨晚那個被雨隔住過夜的小姑娘,就屬他最早了。”
“有錢人有錢,那也是因為人家更努力啊。”
靳祁揚倒沒因為這種誇獎有什麽反應,反倒是聽到小姑娘被雨隔了一夜的話時皺了皺眉,随手拿出手機打給程齊:
“讓安保部門把昨晚的監控送到我辦公室。”
“祁揚表哥?”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女聲,顯然對方有些愣。
“瑤瑤?”靳祁揚按電梯的手暫停,聲音沉下,“你在程齊家裏過夜?”
“是,啊不是你想的那樣。”剛睡醒的莫瑤瑤突然覺得耳根發涼,“昨晚我閨蜜聚餐,他替我擋酒來着,喝多了我送他回來的。”
“哥,我是睡床的。他睡沙發,真的。”莫瑤瑤一手拿着電話,一手做着發誓的動作,聲音大得連醉宿的程齊都給叫醒了。
“瑤瑤?你怎麽在我家啊?”床上醉宿的程齊懵懵地問了一句。他确實喝太多了,完全斷片了,說的話也是不過腦子的。
“上來陪我睡吧。”
陪-睡?
“瑤瑤!”靳祁揚聲音提高了些,“我立刻派人去接你。”随後挂斷了電話。
完了,解釋不清了。莫瑤瑤欲哭無淚,氣得光着腳跑進浴室沾濕了毛巾丢到程齊臉上,轉身跑出去了,邊跑邊嘟囔,“死定了死定了,老天保佑表哥不要告訴我爸啊。”
“不行,我得先去找表哥解釋。”
# #
“哎呀。”
莫瑤瑤着急找靳祁揚,直接在大廈外面下車,拎着“賄賂”的咖啡就沖進大廈。
“對不起對不起,撞到你了。”
一路小跑的莫瑤瑤呼哧帶喘地進了大廳,一下子就和要離開的夏綿撞到一起。莫瑤瑤手裏拎着的咖啡,也随之散在地上……還有夏綿的身上。
“啊。”又燙又疼啊。畢竟是夏天,夏綿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也各紅了一片兒。
“完了,完了,咖啡現磨的,很燙的。”她拎着小紙袋都覺得熱氣外湧呢。
莫瑤瑤沒管咖啡,焦急地拉着夏綿的手腕跑向洗手間。
進了洗手間才發現,夏綿的手臂小腿都通紅的,“快點快點,用冷水沖啊。”
“啊,謝謝啊。”
“這太嚴重了,我送你去醫院吧。”看着就疼。
莫瑤瑤邊貼着耳朵打電話,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這姐妹兒性格也太好了吧。換做是她,早就甩臉子了?
其實夏綿沒怨莫瑤瑤,因為她也有責任啊。
莫瑤瑤是莽撞往裏沖,而夏綿是困倦睜不開眼睛往外走,速度還都不慢。兩個沒防備的人如同橫沖直撞的兩顆星,都快撞出火花了。
先是裝,又是燙,這會兒被冷水沖,夏綿這會兒算是徹底清醒了。
她是不太愛生氣的人,最近所有的怨念都在今天早上哭出去了。所以碰上外傷,還真沒覺得是多大事。
再痛有心痛?夏綿真覺得沒什麽,她皮膚白,平時碰一下也會出印子。所以這紅就是看着吓人而已。
“我真沒事,就是看着紅。”
“那也不行。”
這會兒的夏綿沒有莫瑤瑤力氣大,就這麽被拉着她往外走。
“真不用,我買點藥自己塗一下就好了。”夏綿不想去醫院,又不是什麽大事,真沒必要興師動衆。
莫瑤瑤終于停下回頭,雙手搭在她肩上,很認真地說,“我得負責啊。”
“你負什麽責?”靳祁揚接到司機電話後,一直沒等到人,以為這丫頭心虛溜了,就親自下樓抓人。
遠遠就看到表妹拉着人橫沖直撞地跑,靳祁揚才快步跟過來的。
“我燙到人了。”莫瑤瑤看着面色不虞的表哥,不自覺後退一步,指了指正喘着的夏綿,“我要送她去醫院。”
靳祁揚看着茫然的夏綿,也有些吃驚。當他看到夏綿身上的紅痕後,眉頭随即皺起。
“司機送你回去,我送她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