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隔日,又是落雨,許之圳心裏一動,舉着傘帶着相機出門采風。

舊弄堂裏的點滴,在細碎雨中變得不真切,梧桐低垂,秋風穿過長長巷子,無聲在身邊逗留。曲折拐角的弄堂,停在窗前躲雨的黑毛小鳥,清脆的雨聲和漫長的雨簾裏,他站在屋檐下,半擋着相機拍照。

午飯是在全家解決的,上海的便利店多到令人咋舌,相比之下和北京形成反差,但沒讓人覺得上海有多近人情似的。相反,他要冰冷得多。

他坐在全家暖烘烘的空調下,吃着咖喱飯,手邊放了杯酸奶,插了根吸管,相機放在隔壁座位上。過了飯點的全家人不多,店鋪裏店員安靜的撥弄着關東煮,許之圳看了好一會窗外,直到那片落下的黃葉被打濕粘在地上,又被風吹走後,他才收回視線,吸了幾口酸奶,把吃完的飯扔到垃圾桶裏,聞着空氣裏撲鼻香味的關東煮去前臺又挑了幾串,然後推開門,走了。

下午停了雨,他塞着耳機,漫步在上海街頭。

雖然很冰冷,但冰冷外也絕不僅于此。它的生命活力和北京大不相同,它的柔情被層層包裹,使得人只能窺見外表殘酷如冰刀般的外表,像是有着鋼鐵鑄造的外殼,沒有縫隙能探入。

他在街邊買了一個烤紅薯,順便要了個袋子把傘裝起來,然後塞進随身背的斜挎包裏。剩下的路随心走,反正走丢了還能打車回去。

沒想到路上遇到個開館的展覽館,許之圳在門口問了一下,是一個國內小有名氣的藝術家的作品展覽。他在網上買了票,然後走進冷淡的展覽館裏。

本就人少,雨後的展覽館裏只有稀疏一兩個人,抱臂轉悠着。展覽館比他想象得大,還有二樓,他覺得一樓沒有看見很喜歡的作品,本來想着就不上去了,但最後在樓梯前走了遭,還是上了樓。

引導詞說,樓上的作品都是畫家早年的作品,線條簡單,立意也不怎麽複雜,內容也呈現多元化,是二十歲到三十五歲期間的作品。

許之圳卻意外喜歡上了一幅畫,大片的深紅打底,似血的漆深,最底下是一雙眼睛,幹淨中透着失措不安惶恐。旁邊密密麻麻的是不同的眼睛,長的圓的彎的扁的,善意的惡意的漂亮的醜陋的,都在凝視着深淵下的那雙眼睛。他看了眼名字,取的很簡單,《成長》。

他對着畫拍了幾張照又實在喜歡,問導員這幅畫賣售出嗎。

導員愣了愣,說了聲“抱歉,僅展出”。

他有點遺憾,但确實沒辦法,又在樓上轉了圈,最後出門。

難得閑散的一天,他帶着滿滿一膠帶的照片,和兩塊黑森林蛋糕坐車回家。回到家卻撲了個空,打電話才知道今天上海場演出,全家又去捧場,倒是漏了出了門的許之圳。

問得劇院地方後他哭笑不得,就在他今天轉悠地方的附近。索性懶得出門,林鲶安撫他替他點了份外賣,精致小巧的上海菜,好吃是好吃,吃多了卻甜得發膩,他忍不住去廚房翻箱倒櫃,找到了兩瓶辣醬,搗到飯裏拌着吃才勉強吃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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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上海時在火車站,林鲶抱着他紅了眼睛,反被他笑着摟入懷裏,“哭什麽,過段時間就能見到了。”

林鲶癟着嘴看他眼,“你個小屁孩懂什麽。”

他忙求饒,“行是我不懂,別哭啦媽,下個月就見面啦,我等你們回來。”

許南凱扶着吳秀芳的肩,和她道別,“媽,下個月我們就回來了,您和老爺子照顧好身體。”

吳秀芳嗔笑,“這麽多年不都熬過來了,這有什麽。你和小鲶也注意身體,她多不容易,你好好對她。”

“知道了,這話說了十幾年了,還說不膩呢?”

許家成笑了,“說到圳子成家都不膩,對媳婦兒好還不是天經地義的事。走了走了,膩歪什麽都。”

說是這麽說,幾個人還是說了好會告別的話,要不是許之圳看時間快來不及催他們進站,還能站着聊到天荒地老。

“走了走了,下個月見!演出順利!”

“路上小心!”

他們笑着擺手,送走彼此。

假期後注定是漫長忙碌的工作學習擠進時間裏,而顯然許之圳面臨得要更匆忙些。當天下午就重新從閑散中無縫連接進入正軌,他到達學校時謝北已經拿好了戲服在排練室等他,戴着黑色鴨舌帽抱膝坐在排練室地上,見人進來露出一雙透着冷漠防備的眼睛,看見來人後才放松下來,松了肩膀露出淺淺笑意,“你來了。”

兩個人排完戲出了一身的汗,各自都穿上外套戴上帽子,抱着厚重衣服去還衣服,然後勾肩搭背去食堂吃飯。

第二天的臺詞課上,老師意料之中的舉行突擊考試,以當堂返作業的成績劃入形成性考試中的一份成績,謝北許之圳兩人組不出意外是當堂第一,結束後還完衣服坐在教室最後安靜呆着,看似安靜,實則一人抱着一個手機打着游戲。

鄭城和徐海順假期沒怎麽排練,被突擊考試吓得半節課都不安心,表演完後反而放下了,安慰自己全班這次基本就沒上八十的,除了旁邊倆九十幾的神仙外。還完衣服後他倆跑來和許之圳他們一起坐着,搗鼓他,“你看那個MV了沒,你和謝北拍了的那個?”

他被提醒才想起來這個,歪頭問,“是出來了嗎?”

徐海順拍他,“廢話嘞,一號就出來了。你倆可帥了,估計為了多給謝北點鏡頭,把你也捎上了,可別說,帥得發光,太給咱宿舍長臉了。”

說着就把手機遞上來,手嗖嗖搜索點開視頻,拉低聲音,還順帶解說,“你倆在一分多,我劃一下……”

很難形容在手機上看到自己的臉的心情,特別是旁邊還站着謝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自然流暢毫無尴尬,加上旁邊站着的僵硬的他,許之圳差點羞恥到原地自閉。

他捂着臉都不想說話,偏偏左邊還輕飄飄傳來一句話,“挺好的诶,圳子好俊噻。”

這句話是學鄭城說的,許之圳啐他,“我倆能比?”

又還是沒忍住去看了幾眼,更加加深了對素人和明星區別的認知。倒不是其他的,主要還是氣場,實在是不一樣,沒有那份閱歷學不來那份大氣。

他忍不住扭頭誇謝北,“你真的很英氣,還很白,就是……很好看。”

謝北抿嘴,也看他,沒再頂嘴,反而露出小小的梨渦,“謝謝。”

徐海順隐隐覺得有點奇怪,但也不知道哪裏奇怪,又拍了一巴掌,“圳子,不過你真的要去演電影了嗎!靠啊!太快了!”

許之圳坐直身子,露出笑意,“對啊,快了,還沒和輔導員說,請假也還沒弄。”

謝北難得輕松的往後一靠,“放心,我會好好關照你的。”

許之圳這回倒沒啐他了,“那不肯定的,不然你還能關照誰?”

鄭城擠眼,偷偷舉手,“圳哥提前來份簽名照吧!”

徐海順複議,蹭許之圳腿,“對啊對啊,指不定明天就火了呢!”

許之圳提腳挨個追着打,幾個人躲在教室後一排趁老師看不見他們,彎着腰來回打蹿,謝北坐在位子上無奈笑着,一擡頭對上臺上老師的注視,他趕緊坐直嚴肅表情直視前方。結果下一秒他瞥到老師隐晦的笑意和別有深意的眼神,他也忍不住,扯嘴笑了。

後面終于安靜下來,是因為徐海順不小心摔倒了,三個人原地坐着無聲笑成一團。

下課後老師單獨找了謝北和許之圳,囑咐他們下節課的本子好好練習,下個作業是五人小組作業,他們還要單獨拉一個人。

“下次返作業有學院的老師來聽講的,你們可得安穩點。”說這話時老師特意看了好幾眼旁邊站得筆直目不斜視的徐海順和鄭城,謝北看出來意思,忍不住笑彎了眼睛,倒是許之圳有些迷惑。

一出教室鄭城就跳腳了,“靠,老師是不是看到了?他對着我們說那話是不是那個意思?謝北你笑啥!”

許之圳後知後覺,也跟着跳腳,“謝北你怎麽都不和我們說!”

謝北單手勾着包,無辜得很,“也沒人問我啊?”

雞飛狗跳後,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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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堪稱光陰如梭,臺詞課和聲樂課雷打不動的返作業簡直慘絕人寰,文化課偶爾的論文可以稱得上是慘上加慘,許之圳和謝北幾乎快成為18級表演系的頂梁柱,加上鐘笙笙和華如岚,兩男兩女作為表演系代表,接下了十二月底今年度表演系年度巨獻話劇的四個角色。

年底的元旦慶會上,表演系要獻上一個小話劇,從四個年級中各挑了相應人選出來參加。高年級有幾個出了名的學長學姐都在外拍戲,不能回來,所以也沒能有當時設想中的陣營,到最後敲下來的名單裏,已經出道的明星反而只有謝北、鐘笙笙和大二的張韋一。

同時迎面而上的就是《大光門》的拍攝,學校請假已經批了,表演課的老師從系裏聽說後還特地單獨又找了此他們兩,囑咐他們好好拍戲,特別是許之圳,第一次實地進組感受真正的拍攝氛圍,回來要寫份三千字的感悟。

許之圳臉一下子就垮了,喪着臉問為什麽,謝北為什麽也不寫一份。

老師理直氣壯,“謝北拍過那麽多電視劇電影了,又不是第一次進組。”

謝北笑得肩膀都在顫抖,微微側過臉看了眼癟着嘴垂頭喪氣的許之圳,難得的附和一句,“老師說得對。”

“但是——”他話鋒一轉,“謝北也不能有疏漏,回來了大戲也得趕上,你們倆第一次參加學校話劇排練,雖然沒有畢業大戲那麽正式,但和高年級的師兄師姐一起學習的機會不多,好好把握,他們經過幾年的錘煉是很專業的。選你們幾個出去也是有原因的,小鐘和小華都是很優秀的小姑娘,你們也很好,但可以更好。這次去外面也是,難得是你們倆一起合作,也是第一次這麽正式的合作,你們要注意觀察,和你們平時的搭檔練習有什麽不一樣,能從這次的對手戲裏收獲什麽。真正的戲裏較量是很享受的,沉浸在一個完整氛圍的戲裏,看看你們能有什麽成長。好了,去吃飯吧,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回去好好排練啊。”

臨到門口,許之圳轉身,認真的鞠了一躬。

正拿着保溫杯喝水的老師一愣,随即露出個欣慰的笑來,揮揮手。

謝北抓着包帶,偏頭看着他,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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