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深夜,去西安的飛機上,許之圳沉沉睡去,蓋着空姐友情送上的米色小毯子,夢裏不安穩,劃下一行淚來。

謝北從游戲中抽身,看時間差不多了,準備也眯一會,這趟飛機時間不長,到了之後就要去酒店入住。

偶然轉身拿耳機,餘光瞥見什麽,他愣了一下,嘟囔聲“夢到什麽鬼故事了……”,随手拿了張紙幫忙拭去那行淚,然後準備休息。腦子裏卻忍不住想起今天年能靖的話。

他下午和許之圳是分開拍攝,他拍攝打戲部分,許之圳去拍一場和母親的對手戲,拍完卸妝後就趕飛機來西安了。卸妝時年能靖溜過來和他瞎聊,其中說了句話,“他或許真的是這條路的料。”

謝北蹙眉,知道年能靖不會莫名奇妙說這話,于是問為什麽。

年能靖一向藏不住話,眉飛色舞就說了那邊片場的事,說完謝北倒是陷入沉默。許之圳其實一向比他要冷靜得多,他們倆合作多,他也就更清楚許之圳的狀态究竟是怎樣,平常排練時雖然經常也會爆發出精彩的對峙,算是旗鼓相當的拼戲,但只要一結束幾乎都能瞬間看着彼此笑出來,瞬間出戲。像今天的事,到目前他還真沒在許之圳身上遇到過。

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拍戲中誰都會入戲,更何況是許之圳這種第一次接觸實景拍戲的人,程度自然和學校排練返作業不一樣,一時入戲自然正常。可他卻也難免驚訝,他也看了傅蔔的人物小傳,知道他的性格,還知道許之圳拍的是什麽戲份,卻沒想到他會在這一場這麽入戲,甚至出戲了都感覺不到疼痛。

謝北想了會,自然也是琢磨不出什麽,過了會就歇下了,只淺眠中還是蹙着眉頭的。

紅眼航班,抵達時候已經是深夜,謝北帶着口罩帽子下去,年能靖腦子也是懵的,都沒想太多,直到走出去才發現外面聚了不少粉絲,拿着□□大炮的不在少數,多是小姑娘,帶着口罩跟着他們走,但秩序還算好,今天是跟劇組來的,也沒有雇保镖,粉絲跟謝北保持了一小段距離,邊走邊拍。

許之圳滿臉茫然,走到一半才想起來戴口罩,跟着年能靖後面無聲無息走着,順便打量一邊辛苦工作的站姐。

真是不容易,都這個點了還在機場候着。

等坐上了劇組接的車,許之圳才放松下來,但餘光瞥見年能靖掏出手機打電話,他順便聽了一嘴。

“…………嗯對,對,應該是他…………盯一下,在酒店旁邊看一下,我們這個車等上了路才能知道有沒有黃牛跟着……………對,注意下,這麽晚了麻煩了啊…………”

許之圳聽得有些茫然,手肘搗搗謝北,湊過去,“年哥在說什麽?”

他還沒醒悶,整個人縮在oversize黑色衛衣裏,戴着口罩,眼神迷離,反應了好一會才回答,“看到了個私生,有過幾次跟車和蹲酒店的經歷,年哥不大放心吧——”說着打了個哈切,又閉上眼睛。

許之圳還沉浸在震驚中,私生嗎?在剛剛那群小姑娘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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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随着飯圈普及化,加上明星也五花八門越來越多,追星行業越來越好賺錢,黃牛愈加多的同時私生粉也在猛增,雖然飯圈很排斥私生粉,但事實上很難影響私生的狂增。許之圳知道私生粉還是以前刷微博時候看到一篇科普式的文章,看完滿臉震驚,想象不出來得是怎樣惡毒內心扭曲的人會去選擇當私生。

結果現在說就在剛剛那群小姑娘裏就有私生粉?還跟過幾次車和蹲酒店?

許之圳慢慢躺回去,眼睛瞪得滾圓,久久不能反應過來。

但這次路上還算順利,年能靖觀察一會,司機也說應該沒人跟車,于是直接抵達酒店,辦理入住後時間也不晚了,回房休息後也沒再說什麽。

西安這訂的酒店是五星級酒店,同樣訂了兩個套房,許之圳拖着虛浮的腳步走到主卧,也沒洗澡直接躺下了,睡到八點出頭就被助理喊醒,頂着淡淡的黑眼圈去淋浴做護膚。在西安出的都是外景,沒有棚子,加上他們到達得晚,正好在酒店化完妝換完衣服再去現場正好。

化妝師去給謝北化完後才來許之圳房間裏,彼時他換好衣服,躺在床上已經昏睡過去,化妝師無奈,就着他躺着的姿勢給他上妝,居然一直到結束他也沒醒,把旁邊一幹人笑殇了,說這是帶去拐賣了都醒不過來的。

今天出的景是在西安一處古跡,抵達時已過中午,許之圳難得吃上了熱騰騰的米飯,雖然只有小半碗,就着素菜和幾塊雞胸肉吃得一幹二淨。現場已經報備過清過一截場,這邊的導演是B組導張恒國,過來打過招呼,簡單溝通過後就準備即刻開拍。

第一次來西安,新鮮的勁還沒有過就要傾一腔熱血重于故事裏的世界,許之圳不自覺手搓着長長褂衫的側邊,身側連空氣都是清冽陌生的,他沉心下來,閉上眼,回到那個世界。

古舊的城牆邊上,兩個人沉默着,慢慢的漫長的走着,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身後是張揚的紅日,不過在午後已收斂些許鋒芒,只散漫的布着光,籠罩着青澀年輕的少年人。

胡華神色間仍是那般張傲,手虛虛籠在腦後,一身深藍長褂被他穿得不倫不類,年輕人肩膀瘦削,撐不起來這件長褂,從背影看起來明顯看得出單薄的身軀。

傅蔔還要更單薄些,虛虛的,躲在那件素色長褂裏,像是風吹過就要被吹散一般。

他神色迷茫,望向遠方的眼神帶着些許茫然和不知所措,跟在胡華身邊,簡直是兩個極端。

胡華也意識到他的不對勁,斜撇他一眼,正好風啓,兩人停在一處城牆邊,靠在上面說話。

“怎麽了你?這麽失魂落魄的。”

胡華說話一股子有些輕佻的含笑意味,尾音上揚,為人也總是帶着笑的,無論笑意是否真心,總是不吝惜施舍。他像是天生的風流浪子,徘徊世間,也不知所求為何。

傅蔔眼眶微紅,他看着城牆下漫漫長路,人來人往,瓦舍低樓,駛過的黃包車,飛來的電車,還有趾高氣昂的警督,左顧右盼的行人,抱着孩子慢慢走着的婦人。

北平的一切一切,都要被他舍下,奔向遙遠的國外,卻也不知能否躲過那一場事端。

他顫着嗓,啞了喉,扭過頭看他,目光似掩在薄薄琉璃片後,又好像能穿過那片似的,直直的穿到少年漫不經心的眸裏,少年一怔。

“母親想讓我去留學,可是……”

他止住,再次轉過頭,毅然決然的,又看向那片陽光下的太平北平。

即使是好友也難懂他心中想法,他的苦楚又真正有誰能懂,他一向是個軟糯的性子慣了的,偶爾強硬一會甚至都良心不安。更何況是母親的決定,他更沒辦法違抗,卻又是十多年來難得的一次發自內心想做什麽事,卻被人制住了手腳而無法動作。年少心事單純,思想也不比日後,此時像是鑽入了牛角尖裏,愈想愈痛苦。

他垂眸看着外面,胡華低頭,看着他,眸中閃過幾絲了然後的無可奈何,千言萬語堵在了喉口,卻還是沒能說出來。複雜情愫萦繞眼底,最終只是移開了目光,重回平時那個輕佻懶漫的神情,随意搭在城牆邊上,順着太陽光,眼神落在了炊煙袅袅的屋檐上。

他佯裝輕松,“留學?我和你一起去,怕什麽,怕那群洋鬼欺負你?不還有我嗎,保證沒事的。”

風吹過少年人額頭的發,吹沒了眼角的淚,吹沒了漫不經心的笑意,吹來了不知何時突然降臨的傷感和成長。

良久,傅蔔轉頭,臉上挂上了溫順的笑意,白皙的皮膚,彎彎含笑的眼睛,躲在眼鏡後閃爍不清的目光,一如往常。

他說,“嗯。”

風也吹走了一口氣,像是嘆息,像是猶豫,慢慢的在風中消散了,不再尋回。

傅蔔往前走,胡華也懶洋洋,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又小跑快步跟上去,與他并肩,繼續往前走去。

一鏡畢,許之圳內心沉重到幾乎喘不上氣來,扶着謝北的手狠狠喘了口氣,助理沖上來給他蓋上長棉襖,謝北反手抓住他,低聲在耳邊說着什麽,拂來的暖風在耳邊,居然也不癢。周遭嘈雜聲音把他拉回來真實世界,他才慢慢回過神。

反應過來拍完了,他下意識望向城牆外。

沒有其他,只有綠綠蔥蔥的樹,來往的車和行人,冰涼的高樓大廈。

他呼口氣,扭回頭,接過助理遞過的熱水,才意識到謝北還抓着他的手,輕輕掙脫一下,結果沒成功。

許之圳只得順着看去,謝北還盯着他,神色比剛剛拍戲時嚴肅不少,他難得見這副表情,有點好笑問他,“怎麽了?”

謝北沒說話,慢慢松開手,站定。

張恒國過來說這個鏡頭很不錯,情緒都很到位,後面要再拍一遍,注意哪些地方和鏡頭……

許之圳點頭表示明白,邊聽邊記,目光無意識觸及到城牆外那片廣袤天空,又忍不住看了眼,縮了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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