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時慢慢關上了門，胸口壓抑着的屏息感令她有些呼吸困難。這層樓道四下無人，一片寂靜，沈時邁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壓着千斤。走廊內白熾燈壞了一盞，路過那一方黑暗時，沈時多停頓了一會兒，在這她似乎找到了一絲安全感。
扶着牆喘息了一陣，随後才在這片黑暗中挺直身子，闊步走了出去。姣好的面容揭去了陰霾，依舊是如往日的淡漠，眼底也沒有了剛剛的掙紮。所有的一切又被她完美的掩藏起來……
大學的女生宿舍樓下，每天晚上關寝前總會聚集着一群親親我我、難舍難分的情侶。當沈時踏下最後一階樓梯，走出宿舍樓的時候。瞧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穿着卡其色的風衣，內配着簡簡單單的白色圓領打底衫，對着自己招手。
“走吧。”夏禾的語氣帶着簡單輕松的尾調，不經意展露的笑容一如春風一般。很輕很柔的拂過心湖，只留下微微的波樣。夏禾的長相雖有媚态，卻不少成熟穩重，相處起來又能給人十足的安心感。
沈時的心似被安撫，面容舒緩了許多。走到夏禾面前，回了她一個情愫複雜的“嗯”字。
夏禾眸中閃過一絲晶亮，她察覺到了沈時細微的情緒變化。不過在這棟昏暗的宿舍樓下，夏禾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很平淡地陪着沈時，在偶爾吹過來的涼風中慢慢往前走着。
走過斑駁着黑影的柳樹下，細長的柳條被風吹起來，透過一人多高的小路燈，搖着鬼魅一般的影子。可夏禾卻不覺得這一切可怕，這一條路很靜，A大的學生鮮少在這裏走動。也正因如此，現在只有她和沈時兩人在這條路上。
夏禾故意放慢了腳步，她感受到了沈時漸漸放松的情緒。不經意間的一個擡頭，夏禾驚喜地拉住沈時“沈時，你看！”
順着手指方向看去，那窸窣打鬧的柳葉中忽明忽暗的藏着幾只螢火蟲。在這片黑暗中夏禾看不清，也看不見沈時的面容。她只能依稀的感覺到沈時刻意放輕，跟着螢火蟲的光亮轉動的身子。
總覺得沈時的情緒裏帶着一種向往……
夏禾沒說話，依舊靜靜地陪着。等到螢火蟲都飛遠了，沈時這才回過神。驀然間發現夏禾不知不覺間，等了自己很久……
“抱歉，我們走吧。”
夏禾在這片樹影下，輕笑出聲“道什麽歉？我也覺得這裏挺舒服的。”
沈時微微低頭，抿了抿唇，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很多時候，她都能感受到夏禾對自己的好，可她卻又不知該用什麽樣的語言來表達謝意。兩相無言下，二人又并不覺得尴尬，反而出奇的和諧舒暢。似乎什麽都不用說，心意就已經被對方接受到……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夏禾對沈時的別樣的情誼。
沈時很感激這樣的，給予自己溫暖的夏禾，可同時她也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這種沒有回應的感情，是多麽的痛苦。她為此深受折磨整整五年，她不希望夏禾也受到這樣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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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摘下了銀絲邊的眼鏡，眼鏡腿勾起了一縷發絲，遮在沈時眼前。沈時目光灼灼正視着夏禾開口“夏禾……”
“嗯？”
“沒用的。”
沈時的話落在夏禾耳邊，夏禾并不清晰的，透着路燈看見了沈時的眼神。沒了眼鏡的遮掩，此時是那般認真堅定，她看着沈時的唇角翕動又開口接着說。
“你對我的感情，沒用的……我無法回應你，夏禾你放手吧，我不想耽誤你。”
“……”
這可能是沈時對夏禾說得最長的一句話。夏禾心底閃過一絲挫敗，這份表白她甚至沒有說出口就已經被拒絕。沉默了半晌，夏禾堅定了心念開口問着沈時“沈時，你能放手嗎？”
沈時被夏禾說得一愣，原本正經的面容一點點變成錯愕。夏禾直視着沈時，絲毫沒有氣餒的意思又接着道
“沈時，既然你都做不到，又為什麽要求別人？況且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你，你這樣突如其來的拒絕，是想要讓我們朋友都不能做嗎？”
沈時怔住，以往別人對她的表白，确實是在他們說出口之後才拒絕的。更沒有人在被拒絕後，還這樣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拒絕的理由，是不想和他做朋友……
沈時一時間有些無措，又不知該如何處理。覺得夏禾說得話似乎有些道理，又似乎沒有道理……
“你讨厭我？”夏禾盯着沈時，開口的語氣透出陣陣委屈。
沈時緊了緊眉心，抿着唇搖頭開口“沒有。”
“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沒有。”
“那我們能去吃好吃的嗎？我很餓了……”沈時怔住，看着夏禾心中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只能暫時先點點頭“好。”
夏禾背過身，嘴角挑起的笑意像狐貍一般狡黠。笑話！她可比沈時整整多吃了五年的大米，饒是沈時再成熟，戀愛這一方面也是零。更何況沈時從來都是一門心思的撲在衛清一人身上，就這還是單相思。
她活了這麽多年，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一個養豬場的豬在跑了。
拿捏沈時這小正經還不容易？只要她功夫下的深，水滴石穿，總能捂爛她的這顆石頭心。
經過夏禾的一番詭論，兩人漸漸走出了A大的校門。A大校門外不遠處有着一條小吃街，在夏禾讀書的時候就經常來這裏吃東西。對于這趟小吃街哪家好吃，哪家便宜夏禾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對于這趟小吃街，沈時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從未涉足到這裏，無論是嚴苛的家教，還是其他原因，這裏幾乎就是她的禁區。一直到現在，被夏禾領到這裏，她才初出此地。
露天的燒烤攤下，坐着幾個光膀子喝紮啤的大漢；烤着鱿魚放聲叫賣的小販，鐵板一貼，便傳來‘滋滋’的灼烤聲；隔壁攤是賣臭豆腐的攤主，偌大的漏勺随便一舀，白嫩的豆腐就‘呲呲’地下油鍋裏滾了一圈。漏勺墊了兩下，過去多餘的熱油，盛到紙質的圓盒子中，淋着臭醬，又熏了四裏八方……
等到走進小吃街，沈時慢慢的被眼前的煙火氣所吸引。她從前的生活缥缈得毫無人息，可此番此景終于讓她感受到人氣兒。
夜風吹過，沈時皺了皺鼻子，忍不住用手遮掩。那十裏飄香的臭豆腐，硬生生的鑽在了沈時的鼻尖下……
夏禾眯着眼睛輕笑了一聲，拉着沈時的手往小吃街更深處走去。
“人活一輩子，什麽都循規蹈矩，什麽都壓抑自己，來到這世間又有什麽意思呢？連着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要克制，為了什麽呢？自己快樂嗎？”
沈時被牽着手往前走，萦繞着鼻尖的臭味越來越濃。可夏禾的話卻像是她從未擁有過的風！雨！陽光！什麽比喻都好……總之，她從沒有聽過……
“嗯……”
沈時被夏禾牽着，穿過人潮洶湧，熙熙攘攘。在那一片濃郁的人間煙火下，很淡很輕的認同了夏禾的觀點。
夏禾停在了那臭豆腐的小攤前，攤主老板似乎和夏禾很熟，熟絡地笑着“帶朋友來了！”
“嗯，兩份臭豆腐！一份微辣，一份爆辣！”
攤主哈哈笑着，伸手從櫃臺下面拿了兩瓶飲料，爽朗地笑着開口“再送你兩瓶大白梨！”
夏禾笑着道謝收過，拉着沈時坐在一邊幹淨的桌椅前。沈時擡頭看看藍黑色的天，又四下望望，一切都令她新奇。眸中的淡漠少了很多，帶着學生時期應該有的憧憬。
夏禾半撐着腦袋，注視着沈時，嘴角挂着微笑。此時的沈時放下了一大半的防護軀殼，新奇的探索着她不被允許涉及的領域。眼底萦繞着的一絲喜悅，卻很能感染身邊人的情緒。
夏禾歪着腦袋，淡淡開口問道“你的家庭家教很嚴？”
沈時即便是坐在這喧鬧的市井中，高貴不染纖塵的氣質依舊那般明顯。沈時目光幽深，又巡視了一遍四周的景象。這才轉過身盯着夏禾問道
“什麽是嚴格？該怎麽定義。”
夏禾被沈時問得不知該從何解釋，沈時問得正經，盯着自己的瞳孔都透着認真的嚴謹。
“姑娘，臭豆腐好了！”小攤的老板對着夏禾招手，夏禾看了一眼沈時，先起身去将那兩碗臭豆腐帶了回來。一時間萦繞在周圍的臭味更加濃郁，沈時眉心向中間再次蹙了蹙，可眼底又帶着些欲圖嘗試的情愫。
“嘗嘗？”夏禾将那碗微辣的臭豆腐推到了沈時的面前，沈時屏氣凝神盯了很久。
夏禾此時已經拿着竹簽，紮了一塊臭豆腐放在嘴中。眼睛享受地眯了起來，吃完後看着沈時依舊猶豫不決的樣子，一時間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家的辣椒也不辣，你嘗嘗。聞着臭吃着香。”
沈時緊皺的眉心至始至終都沒有松開過，屏住呼吸也紮了一塊臭豆腐送到嘴中。咀嚼之下，确實減少了很多臭味。可那萦繞濃郁的味道，還是令她不太喜歡。相比之下，她更喜歡第一次吃的米線……
一直到夏禾碗中的臭豆腐都吃完了，沈時那依舊沒有動多少。夏禾看出了沈時并不是很喜歡，半撐着腦袋也不強迫她。順手招呼了旁邊的小販，點了幾串燒烤和烤冷面回來。
端着許多的小吃回來後，夏禾這才繼續剛剛的問題開口“那你願意講講你的家庭家風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