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個人,最後裴謙自然是做到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的承諾了。
他從來沒這麽惡心過,恨過。卻又更加惶恐,不知所措,一瞬間內心裏的兇殘全部跑了出來,只想将所有知情的人都殺掉,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才好。
他一閉上眼睛,便會出現那人猥瑣的面容,一雙眼睛像是如有實質般的舔舐着他,伸出一雙污黑的手上來就要扒他的衣服。
那一段時間,裴謙躲在屋子裏,誰也不見,像一只受傷的小獸,獨自舔舐着傷口。
每天絕望的睜着眼睛,只覺得人生這麽讓人痛苦,不如早點結束掉,重新投胎才好。
裴謙渾渾噩噩的,不知道哪天 ,左輕彥來看他,屋子裏用厚重的深色布料包圍着,不透一絲光線。只能隐隐約約看到一個人影。
點上蠟燭,屋子才亮了起來。
左輕彥震驚的看着裴謙,他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一團,兩眼無神,虛弱又帶有警惕的看着他。
左輕彥道“你怎麽病成這樣了?沒有吃藥嗎?”
裴謙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像是一塊堅固的石頭,沒有說話。
左輕彥和和裴烨相熟,但是和裴謙并不熟。只知道裴烨有個乖巧的弟弟,卻很少見,一直待在齊王府裏。
所以此時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只是覺得裴謙可憐。望着裴謙,目光中隐隐流露出來一點憐憫。
裴謙卻突然之間像是炸毛了的貓,掙紮着坐了起來,躲進床角,以保護着自己的姿态,盯着左輕彥,聲音是很久不說話的沙啞:“你想要怎麽樣?”
左輕彥愣愣的,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是看裴謙這樣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但還是認真的看着裴謙,眼裏帶着關心,道:“我只是來看看你,你要快點養好身體啊。”
頓了頓,裴謙盯着他,眼鏡也不眨,充滿了不善,又有諷刺,道:“……你不覺得我很髒,很惡心嗎?”
左輕彥突然覺得有點心疼,看着他:“你是裴謙,是最尊貴的齊王府的二公子,又怎麽會讓人惡心?不要想這麽多,這一切并不是你的錯,你要趕緊把病養好,健健康康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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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輕彥眼中的認真,關切,是實實在在的,這一瞬間全部擊中裴謙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裴謙突然之間眼淚如斷了線的雨滴從眼眶中不斷地流出,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強自一個人撐了這麽久,現在才像是釋放了壓力,什麽都沒有想,不去想別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怎麽辦,在這一刻,什麽都不重要了。
左輕彥看到他哭,慌亂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更加心疼。只能爬到床上,坐在裴清旁邊,輕輕地拍着他,安慰他:“你不要難過了……”
……
這件事并沒有其他人知道,甚至對是齊王,裴謙也求着左輕彥不要告訴,只說是生病了,其他的他想自己來處理。
所以這件事成了兩個人之間的秘密。裴謙變得更加敏感,但是卻又依賴左輕彥。只覺得他哪裏都好,有耐心,願意和自己玩,從來沒有欺負過自己,還會送自己禮物……
他的好處說都說不完。
因為左輕彥,裴謙更堅強了。病也很快就好了。親自收拾了侵犯他的渣滓。
後來又暗地裏找人查這件事,查出來的結果是指向杜青青。
他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倒是意外的冷靜。
裴烨是偷偷帶他出去的,甚至連小厮下人都沒有帶,府外的人是不可能這麽有預謀性的來對他動手。
并且,之前沒有想過,王府戒備這麽森嚴,又怎麽可能就讓他們兩個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如此順利就偷偷跑出去。必然是有人安排了的。
裴謙也并不感覺到傷心難過,可能是從小到大,杜青青并不親近他,兩人就像是認識的陌生人那樣,沒有多少情分。
想到之前丫鬟說他并不是杜青青的孩子,說不定杜青青一直是将他視作心頭刺,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後快呢。
這件事,裴謙一直藏在心底,沒有對其他人說。只是每次見到裴烨,他都會忍不住想,這一切,裴烨知情嗎?
無論怎樣,他都無法再和裴烨如之前那般親近了。
……
裴謙拜完菩薩,就去了寺院後面休息。
寺院後面建有專門的院落,以供前來上香參拜的人來休息。裴謙身為齊王府的二公子,自然是有一個單獨的院子。
裴謙的院子在寺院的東南角,是最偏僻的一處地方。雖然偏僻,卻又不失精致。即使是在這樣不問世俗的廟宇之中,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雖然裴謙在齊王府不受重視,在外人眼裏,他畢竟是齊王府最尊貴的二公子,并且性格殘酷,不能得罪。
裴謙進了屋子休息,然而卻聽到隔壁不斷有聲音,被打擾了,無論如何都睡不着。裴謙心情不好,出了院子,看向隔壁。
兩個院落之間的牆非常矮,只到裴謙的肩膀處,牆頭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花,黃的粉的白的都有,在這陽春三月裏,格外的生機勃勃。
花牆那邊,是幾個穿着褐色衣服的人在收拾東西,顯然是隔壁有人住進來了。
裴謙看了兩眼,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動靜這麽大。随即便不再管,出門去後面懸崖處散步。
山上沒有什麽人,此時大家應該都在寺廟裏用齋飯。
一直順着山路向上走,有一斷崖處,裴謙每年都會來這邊轉轉。散散心底的負面情緒。
山崖邊有一個斷木,從崖邊伸出去,不知道多少年之後,長出了新枝。裴謙坐在斷木上,腳下是空蕩蕩的雲霧,遠處,可以看到暈染着金色的夕陽。
裴謙閉上眼睛,眼皮內都是紅彤彤的一片暖意。四周一片安靜,也只有這時候,整個人才會放松下來。
突然,裴謙眼皮顫了顫,似乎聽到一些聲音,他不能确定是否出現幻覺,随即緩緩的睜開了眼,豎起耳朵仔細聽周圍的動靜。
他的腿在懸空的斷木下輕輕搖晃着,全身的心神卻都在身後的叢林之中。
不一會兒,裴謙再次聽到身後有草叢被波動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裴謙小心的握緊袖中短匕,面色平靜,悠然的站起身,從崖上的斷木上下來,向懸崖裏面走去。
裴謙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四周,走的路也是緊挨着樹木的,用來遮擋身影,以防有人突襲。
周圍一片寂靜,就連飛鳥都不見了蹤影。裴謙精神緊繃到極點,一雙黑亮的眼睛不斷看向四周。
剛才分明是聽到有人在草叢中走動的聲音的,現在卻沒有半個人的身影,一定是有問題。
裴謙注意力全在四周,一時沒有防備腳下,一個冰涼的東西緊緊箍住他的腳踝,将他用力絆倒在地。
裴謙一瞬間心都要從胸膛跳出來,立刻快速反應過來,翻了身,用手中匕首就要反擊過去。
可是那人反應更快,一招就将他的手腕翻轉,卸掉匕首。
裴謙手腕被那人緊緊箍住,手腕發疼,痛處順着神經快速延伸至大腦,他一瞬間臉色蒼白,臉上隐隐又汗水滲出。
那人緊緊地壓制住裴謙,在沒有多餘的動作。
太陽已經落下山,四周一片昏暗。
裴謙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似乎抓住自己的這人受了重傷。
裴謙擡起頭,首先看到一雙黑亮如虎豹般具有侵略性的眸子。
那眸子對上裴謙,有一閃而過的驚訝。
裴謙不動聲色的看着上方這人,實際上心底的震驚要讓他做不出多餘的反應。
當今聖上!
裴謙很少進宮,沒有見過皇上幾次。可是齊王裴清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長得自然有幾分相似。所以裴謙一眼便認出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可是就是因此,才會震驚。皇上不好好的待在燕京城,在這荒郊野嶺做什麽,還受了重傷,身邊沒有一個人。
然而此刻情況不容樂觀,裴謙無法在想其他。
壓制在身上的力道沒有少一分,可是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裴謙準備開口,皇上裴墨卻先開了口,聲音是上位者的威嚴,又帶着沙啞,“你是何人?為何這麽晚了會在這裏?”
裴謙直直的看着他,目光清亮,聲音是少年人的清脆,“我是齊王府的二公子,名叫裴謙。來香積寺拜拜菩薩,見這山上風景好,便上來走一走。”他頓了頓,眸子中有一絲猶豫,接着便道:“我不是壞人,你現在受傷了,需要立刻療傷才行。”
裴墨是知道齊王府有兩位公子,卻對二公子沒有什麽印象,只知道他似乎身子不太好,很少出門。
雖然無法判斷這少年的話,但是不知為何,看着他的眼睛,便感到一絲親切,想要相信他。
裴墨身上有幾處傷口傷的比較深,已經流了不少的血。現在眼前一陣陣發暈,是撐不了多久了。他決定賭一把。
于是卸了身上的力道,松開裴謙,翻身倒在一邊。
“我受了重傷,現在走不了多遠,麻煩裴二公子能幫我一程,将我送到寺廟中。”裴墨目光沉沉的看着裴謙,加重了語氣道:“救命之恩,定當沒齒難忘。”
他受此重傷,并沒有急着要躲起來,反而如此淡定,想來敵人不是被他幹掉了,就是也深受重傷,不能對他造成威脅。
裴謙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腕,然後低頭看向裴墨。他即使受此重傷,虛弱的躺在地上,有求于人,還是如此坦蕩,鎮靜。甚至會有一絲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