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是裴墨和裴清長得有幾分相似,裴謙看着他,便忍不住想要親近。
他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進宮面見聖上。他那時候還對聖上,皇帝的概念不是很清楚。看到他将哥哥裴烨抱在懷裏,溫言以對,臉上帶着親切的笑意。
他便也想要皇上抱他,便說道:“皇伯伯,你不要只抱着哥哥,也抱抱我啊。”他小臉上帶着期待,一雙眼睛像黑葡萄那樣,純粹,黑亮。
可是,他說完這句話,大殿內全部安靜了下來,他仰着腦袋,看到裴墨那幽深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眸子,心底只剩了害怕。
很快便有宮女将他抱了下去,他聽到杜青青的聲音,“皇上,是妾身沒有教好謙兒,請您不要怪罪于他。”
……
他小時候是有多缺愛,才會總是跟在裴烨身後,将他那一點溫暖當做整個暖陽,才會那麽想要得到別人的注意,擁有哪怕一點懷抱的溫暖。
可是都沒有。
他一直在這樣羨慕嫉妒期待中長大。便也知道了,想要什麽,就要自己想辦法争取,不要期待別人那偶爾的慈悲。
裴謙看着裴墨,道:“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承諾。”
當今皇上的承諾,放在哪裏都不會嫌少的。
裴墨被哽了一下,很難想象一個長得面容清冷,高貴冷豔的貴公子,或說出這樣讨價還價的話。
本來看到裴謙,心裏的各種親近稱贊全沒有了,一瞬間覺得人果然不能看皮相,長得再好看,內心是勢力小人也只會讓人心生反感。
然而裴墨表情不變,問道:“你想要什麽承諾?”
裴謙并不因為他是皇上就害怕,淡淡的道:“還沒想好,想好了會找你兌現。”
裴墨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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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謙俯下身子,将裴墨拽着背在背上。一瞬間他只覺得快要被壓趴下了。
裴墨身材高大,被他背着也不好受,兩條腿耷拉在地上,胳膊卡在裴謙的肩膀處,被硌得生疼。
一路是下山,十分不好走。背上還背着這麽重的一個人。中途,裴謙将裴墨摔下去好幾次。剛開始時,他吓了一跳,害怕因此将裴墨摔壞怎麽辦。
後來就淡定了。繼續拖着裴墨往回走。
裴墨痛的滿頭大汗,聲音微弱的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裴謙咬着牙,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內心則在想,你還有力氣可以說出話,看來并不是多麽嚴重。小爺我已經累得要背不懂你啦。
腿一軟,裴墨又被扔在地上。
裴墨:“……”
裴謙将裴墨背回去,裴墨已經沒有了意識。
兩人身上一片狼藉,血跡還有草地上的草汁,暗紅色與黑褐色綠色混雜着,已經看不出衣服原本的模樣。
裴謙到門口叫伯勞出來幫忙把人搬回去,他自己則一步也走不動,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喘氣,直想坐下來不再動,好好休息。
伯勞總覺得小公子最近只要出門就會有事情發生,把人搬進房子裏,趕緊出來看裴謙如何了。
裴謙擺擺手,喘着氣道:“我沒事,就是太累了。你去找大夫,小心一點,不要被人發現了。”
“別墨跡,快點去。”
伯勞匆匆出了門。
幸虧是晚上,并且這裏十分偏僻,沒有人看到。
裴謙小心的再次觀察了左右的情況,隔壁已經沒有了動靜,裴謙心裏奇怪,就算是将東西都整理好了,也該是有人的,現在看過去,卻是一片漆黑,寂靜,沒有人的樣子。
雖然感到奇怪,裴謙卻沒有心情去管別人的事。
他現在要想辦法聯系皇上身邊的人才是,要不然在這寺廟中,萬一敵人再來,他是抵擋不住的。
但是他不知道這裏那些人是可以信任的,堂堂皇上微服出巡,卻深受重傷,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會危險之極。
裴謙找了熱水先将自己打理幹淨,然後才想辦法如何聯系皇上身邊的人。皇上出宮,身邊定是有人跟着的,并且不會離得太遠。
這麽長時間,沒有見到皇上,對方一定是正在找人。
那麽很有可能還在山上。
可是自己這邊只帶了伯勞,沒有多餘的人可以使喚。
裴謙心裏發愁。走進房間看着裴墨。
明明自己是皇帝,卻這樣任性,遇到殺手了吧,受傷了吧。
心底吐槽一番。然後看着裴墨發呆,現在的境況無論如何不會再好了,所以再過擔心也沒有用。只能等裴墨醒過來,才能找到他的随從了。
伯勞沒有多耽擱,很快就找來了大夫,大夫是寺廟裏的無塵大師,他很精通醫術,裴謙體弱,有很多時候便是他做的診斷開的藥方。也算是熟人。
見了裴謙,便是先問他身體如何了,裴謙心裏感動,道:“一直吃着藥,倒還好。大師先幫我看看這位朋友的傷勢如何。”
裴墨身上的傷并不嚴重,都是皮外傷。傷的最深的是胸前的那一處刀傷,其他的只是出血過多看着嚴重罷了。
無塵并不多打聽此人的身份或者其他相關的事,只是看了病,并開了藥方,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只是失血過多而暈厥過去了,吃過藥之後,要多休息。十天半月便不會有什麽大礙了。”
裴謙謝過無塵,并親自将他送到門外:“多謝大師,夜間路不好走,請多注意安全。”
無塵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目光平靜的望着裴謙,“公子未來之路多坎坷,但定要心胸寬廣,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裴謙莫名奇妙,但還是多謝了大師的好意。
伯勞煎了藥,喂裴墨喝了藥之後,半夜裏裴墨便醒了,說了随從的聯系方式,之後又暈了過去,發起了燒,裴謙一直陪着他冰敷,折騰到天亮,燒才退下去。
天亮之後,裴謙讓伯勞去聯系裴墨的随從,他自己則實在是撐不住,趴在裴墨的床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裴謙正躺在床上,嗓子裏快要冒出火來。爬起來倒了杯涼茶喝了,肚子裏此時餓的咕咕作響。他尴尬的捂着肚子,出門沒有發現裴墨或者伯勞。
心裏正奇怪着,便有人過來敲門,一位長相普通,仍在人群中找不到的高大男人,對着裴謙行了禮,道:“多謝公子對我家主子的救命之恩,這玉佩是我家主子派我來贈與公子的,以後若是公子有事,便可派人将此玉佩送到京城三裏巷。”
說着,便将一塊墨綠色的圓雕玉佩送給裴謙。
裴謙愣了下,便收了回來。
其他的話也沒多問,因為他知道,即使問了,這人也不會多說一句的,反而會對他疑心。
沒一會兒,伯勞打了寺裏的齋飯,回來了,看到裴謙起床了,便趕緊過去倒了水為裴謙洗漱。
裴謙已經餓得顧不了那麽多,只是簡單洗了手,再漱了口,便拿起了筷子,快速而不失優雅的吃了起來。
伯勞在一邊給他講早晨發生的事。
早晨時,伯勞出了寺廟爬上山,放了信號之後,等了沒一會,便有人過來。
伯勞當時警惕對方,并沒有立刻說明身份。而是那人拿出了證明身份的牌子,并且對了暗號之後,伯勞才帶他回來。
裴謙聽了,微微發愣,原來隔壁就是裴墨搬進來的,不知道堂堂皇上不好好待在皇宮裏,出來跑到這裏幹什麽,專門來折騰大家的嗎?
裴謙沒在關注這事。第二天,他便和伯勞拜辭了方丈,下山去了。
春日裏多雨,裴謙和伯勞兩人剛下到山下,雨便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兩人趕緊向着最近的村莊跑去避雨。
伯勞脫掉外衫要幫裴謙遮雨,他身子弱,即使是春天,也是很冷的,淋了雨,很容易生病。
裴謙偏了偏頭,擡手将伯勞的胳膊擋開。不讓他給自己遮擋。
伯勞着急,不禁喊了一聲:“公子……”卻看到裴謙揚起的臉上滿臉輕松的笑意。
像是春日裏的桃花,滿園開放。
伯勞呆了一下,裴謙已經跑到前方去了。
雨水落在頭發上,身上,冰涼一片。
但是裴謙卻覺得心裏開心,他從來沒這樣自在過,一瞬間只覺得所有的束縛枷鎖都不見了,天地間只有他和這春雨,自在清新。
遠遠的可以看到村莊的樣子,雨也開始下的大了。
裴謙加了把勁,往前跑,卻聽見 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他往路旁邊避了避,擡起手擋着額前的雨絲。袖子順着手臂滑下去了一點,露出一段白皙瑩潤的腕子。
馬兒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步蹄放慢,慢慢地停了下來。
裴謙有點詫異,側着頭揚起臉看去,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披着蓑衣,帶着草帽。
因為仰着頭,微微眯着眼睛,倒是看不清對方具體長什麽樣,只有一把濃密的大胡子。
裴謙這輩子都對大胡子恨之入骨。此刻有點不好的預感,随即微微眯着眼睛不說話,只是看着對方。
誰知那人一揚馬鞭,輕喝了一聲“駕”,便騎着馬從他身邊慢悠悠的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