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裴謙一口郁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莫名的堵人。

伯勞在他身後叫了一身,裴謙才反應過來,一瞬間所有的輕松愉快都沒有了,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向前走去。

伯勞先一步去打聽哪家可以借住一宿。現在天已經晚了,并且下雨,還是在這裏等王府的車來接比較好。

伯勞進去沒一會兒就有一個農家大嬸跟着他出來,看到裴謙,立刻招呼着讓他趕緊先進去避雨。

裴謙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熱情而真摯的人,心裏暖暖的,卻又不會表達,只是走過去答道:“實在是麻煩您了。”

大嬸見到這麽一個白嫩俊俏的公子,開心的拍了拍裴謙的胳膊,拉着他就讓他進來:“不要這麽客氣。快進來先喝杯熱茶。”

裴謙就這樣被她拉了進去。心底總感覺她熱情太過。

這家農家小院,足足有五間大房,裴謙并不懂這些,只覺得這房子太小。不過倒沒有介意。

進去大門,走到房檐下面,穿過小院,就到了主屋。

路過院子的時候,裴謙側眼撇見右手邊角落裏建了一個草棚,裏面有幾頭牛,還有……有一匹馬。

裴謙睜大了眼睛,心裏希望是自己看錯了,然而還沒有安慰好自己,主屋裏便走出來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一把大胡子明晃晃的閃現在裴謙面前。

往上看,是一雙熟悉的眼睛,裏面并不是驚訝,而是意味深長的笑意。

裴謙眼裏怒火飙升,就要抑制不住自己沖上去将那人欠揍的臉揍一頓。

一邊大嬸笑着對他說:“這位小哥也是這幾天借住在這裏的,剛好你們可以有個伴,都是城裏的人吧,比較熟悉,不像我無知農婦,說話直接,免得讓你不自在。”

裴謙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意,有點咬牙切齒的說道:“怎麽會呢,我見了大嬸您就可親切了。倒是說是住在燕京城聽着好聽,但是人品低下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

大嬸不懂他話裏的深意,開心的笑着:“快點進來,這麽冷小心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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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謙盡力忽略掉庚三,面無表情從他身邊走過,進了主屋。

大嬸為他解釋:“我家那位出去串門子了,一會回來,你不用在意。一會兒我給你們收拾西廂那邊的屋子,你們今天晚上就将就着住一晚,比較簡陋……”

大嬸太熱情,說話不停,裴謙連忙道:“沒有什麽簡陋的,是我們打擾了才是,大嬸你不用忙碌了。”

随即給伯勞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忙。

庚三靠在門口,望着裴謙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裴謙穿着一身略顯單薄的青色長衫,領口緊緊地扣到脖頸處。

因為淋雨,裴謙全身上下氤氲着濕氣,頭發也是半濕不幹的,有幾縷發絲貼在臉上。

如墨的發絲襯得皮膚越發白的驚心觸目。而唇色,是如最妖豔的桃花般的紅。

庚三眸子落在裴謙的唇瓣上,便不自覺想起上次親吻時的感覺,

他唇瓣柔嫩飽滿,是最能激起男人內心最原始的欲望。

庚三的眸色變得更加深沉。從胸膛燒出一團火,燒到下面。

許是他的視線太過炙熱,裴謙想要忽視都難。坐在椅子上,能感覺道那視線像是要将人整個衣服都扒光似的。

他心裏氣惱,擡起頭狠狠地瞪向庚三,大有“再看就将你的眼睛挖出來”的意思。

庚三對着裴謙笑了笑,壓下湧上來的欲望。只覺得他即使穿這樣清淡的衣裳,也是如此勾人。

又看到裴謙快要惱羞成怒了,便自覺不在招惹他,轉身出去了。

裴謙看到他的背影,睜大了眼睛,心底則是想着什麽辦法才能讓這人痛不欲生。

那笑容是赤/裸裸的明目張膽的挑釁。

裴謙忍着,想:“在佛祖腳下,算你幸運,暫且饒過你。”

伯勞端了茶過來,裴謙掩飾自己內心的怒火,端起茶杯慢悠悠又優雅的輕輕喝着。

熱茶驅散了寒意,裴謙這才感覺好受點。

熱心大嬸進來對裴謙說:“房子給你們收拾好了,先去換身幹衣裳吧。”

裴謙再次對她道了謝,大嬸說:“公子不僅長得俊俏,心地也這麽善良。真是菩薩一樣的人物。”

裴謙承受不住她這樣的誇獎,趕緊去換衣服了。

在房間,換過衣服之後,裴謙便叫伯勞進來。他平常換衣服洗澡都是不讓丫鬟小厮近身的。

伯勞端了姜湯,進來道:“大嬸熬了姜湯,說是驅寒,公子你也喝一碗吧,剛才淋了雨,可以防止生病。”

裴謙皺着眉,是不想喝的,但是又想起生病太痛苦,喝藥也太痛苦,便忍着一口氣喝完。

伯勞連忙将帶的糕點給裴謙,讓他壓壓姜味。

裴謙小口的吃着糕點,示意伯勞到跟前來,聽他講話:“你一會去查一查,剛才那人在這裏幹什麽。”

說着,眼睛一轉:“他剛才騎了馬,你一會去馬鵬将繩子解開,将馬放走。”

說完,眉目之間帶着一抹得意之色,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閃爍着明媚的光彩。

讓你敢對小爺我動手動腳,先給你一點教訓,長長記性,之後再與你算賬。

晚上,裴謙睡得并不安穩,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還是沒有。一聲驚雷加上閃電,一瞬間将裴謙從睡夢中驚醒。

裴謙出了一身冷汗,坐在床上,不斷地喘息。像是做了噩夢,然而又想不起究竟做了什麽夢,不禁心情沉重。

聽到外面有大雨降落的聲音,嘩啦嘩啦的。寂靜的黑夜中,不知身在何處,只有自己一個人。

裴謙有點害怕,緊緊地裹着被子,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安的閃動,從窗戶模糊的白紙着看着外面。

想叫伯勞進來,但是又覺得這樣十分不爺們,不就是下個雨打個雷嘛,有什麽可害怕的。

他緊咬着唇瓣,死死的盯着外面,硬扛着。

有閃電一瞬間亮起來,整個屋子便亮如白晝,一瞬間又黑了下去,什麽也看不見。

裴謙只能盡量睜大眼睛,即使什麽都看不見,這樣好像能稍微有點安全感。

突然,聽到窗戶打開的聲音,不自覺的全身抖動了一下,眼睛盯着窗戶,看着它被推開,裴謙聲音拔高:“是誰?!”

窗子後面,是一個高大寬厚的身影,但是并不能看清楚到底是誰,裴謙緊緊地盯着他,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那人微微一笑,張開嘴說話,在黑夜中露出一口大白牙:“雨下的太大,那邊房子露水了,我來看看你這邊有沒有事。”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卻有着奇異的安全感,令裴謙不在害怕。

又或許是對此人的仇恨已經抵過了害怕,裴謙只覺得這人連那口牙都讓人讨厭。

“不用你來操心,沒和你計較之前的事情,不代表我心胸寬廣。你最好不好在我眼前晃悠,小心小爺看你不順眼,将你砍了喂狗。”

庚三低笑了聲,似乎是覺得他說話有趣。他手撐在窗臺上,使勁便跳進了屋內。

裴謙一瞬間坐直了身子,手緊緊地抓着被角,厲聲道:“你想做什麽?!”

屋子裏太黑暗,裴謙只能看到一團模糊的黑影向他這邊走來。

突然有閃電閃過,屋子裏有一瞬間亮如白晝。

裴謙看到庚三走到離他不遠的地方,他應該是在外面淋了雨,全身都是濕漉漉的,甚至有水滴不斷從頭發上、胡子上滴落。

屋子裏亮了一瞬便又重新黑了下去,庚三看到裴清挺直着背,端坐在床上,被子有一半圍在他身前。一雙小臉可憐兮兮的慘白着,直直的看着自己這邊。

庚三沒有說話,停住了腳步,不知道在那邊做什麽,這更讓裴謙又害怕又生氣:“小爺問你話,你沒聽到嗎?聾了是不是?”

話剛說完,屋子裏有柔柔的燭光亮起,溫暖的燈火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庚三是側對着裴謙的,他将燭臺端起,又找了個凳子,将蠟燭放在離裴謙稍近的地方。

然後一雙深邃的眸子略帶笑意,看向裴謙,問:“你是不是害怕?”

裴謙眼睛閃了閃,梗着脖子,道:“我害怕什麽?這世上還沒有能讓小爺害怕的事情。”

“是嗎?”庚三往前走了一步,不出意料便看到裴謙立刻睜圓了眸子,不落一寸的盯着他,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卻又自作堅強。

庚三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幫大嬸的忙。”

說完,他便又從窗戶跳了出去。直接淌進雨水裏,大步走過去。

裴謙呆愣的看着對方就這樣出去,一時無法理清自己的心情。

下床走到窗戶邊,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雨水順着屋檐串成一條線往下落。

不知道這時候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難道下這麽大雨還要搭房子嗎?

裴謙關了窗,回到床上坐下,将自己包成一團,愣愣的望着燭火。

所有人都說他冷心冷肺,心狠手辣,自私自利。所以都只是防着他,怕着他,厭着他。

裴謙自己也并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好人,若有膽敢對不住自己的,必要十倍百倍的還回去才行。

可是若有人對自己一絲好,他也是會記在心底的,就像左輕彥救了他,他便将他藏在心底深處。

半晌,裴謙撇了撇嘴角,喃喃自語道:“算你好運,我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只是以後別讓小爺見到你,萬一小爺那時心情不好,就要拿你開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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