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從山上下來走了半天的路,又大半夜心驚肉跳的緊繃着精神,現在放松下來,裴謙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天空一碧如洗,有朵朵白雲輕盈的飄着。
裴謙一覺睡得很好,并且早上起床沒有看到庚三,心情很放松。
早上大嬸拿出自家腌制的鹹菜稀飯來招待裴謙,“沒什麽好招待的,只有這些自家做的鹹菜,你先嘗嘗。”
裴謙一貫吃飯清淡,嘗了鹹菜,覺得太鹹了,倒是稀飯剛剛好。如此又感謝了大嬸一番。
最後大嬸才略帶擔憂的說:“昨天晚上雨下的大,牛棚裏拴着庚壯士的馬,結果不知道是不是打雷吓着了,馬竟然掙脫繩子,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你大叔和庚壯士早上起床就去找了,現在看來還沒有找到。”
裴謙竭盡全力才能做到面無表情,然而裝出擔憂是不可能了。
但還是心裏難以抑制的開心怎麽辦。
大嬸又說:“你昨天睡得還好吧,我家這屋子,年代久了,太破舊了……”
裴謙想到昨晚那人為自己點燭火,心底有些別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道:“我睡得很好,你太客氣了,米粥熬得也很好吃。”
裴謙唇紅齒白,一雙烏黑的眼睛看着充滿了真誠,大嬸被他說得笑了起來:“小公子喜歡就好。”
吃完飯,裴謙讓伯勞将東西都收拾好,等王府的馬車來接。
裴謙坐在屋檐下,有微風吹來,不涼不燥,很是惬意。裴謙懶洋洋的微微眯了眼睛。
門口,庚三和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男人進來,後面跟着一匹黑色的馬,尾巴無精打采的垂在屁股後面。
那人竟然将馬找回來了!裴謙心底是有敬佩的。
去看庚三,發現那人正望着自己。目光深沉,裴謙似乎覺得他有點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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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謙被他看得不自在,莫名有點心虛。但随即一想,有什麽可心虛的,小爺不和你計較了,應該謝恩才是。
又挑釁似的擡頭看過去。
誰知庚三和那大叔已經牽着馬往牛棚走去。
從背影看,庚三身材高大,寬肩窄腰,許是常年練武的原因,走起路來步子沉穩,很難想象他正面竟然是一個滿臉胡子的糙大漢。
裴謙在外面等的昏昏欲睡,屋內大嬸已經重新布置飯菜,還要叫裴謙再多吃一點,裴謙看到庚三兩人已經在院子裏洗漱完畢,走了過來。
他站了起來,對大嬸客氣的說不用了。
然後看向走過來的大叔和庚三,不自覺的挺直背部,面容冷清,清清淡淡又不失氣勢的看着庚三。
下巴尖微微揚起,眼角微垂,一副貴公子的高不可攀,仿佛在說你們這些蝼蟻,本公子願意看你們就謝恩吧。
庚三眼睛深不可測,一把雜亂的大胡子擋住了他的表情,他這樣子,倒是很有些彪悍的氣勢。
裴謙有些緊張,想,他不會猜到是我讓伯勞放走了他的馬吧?
随着他走近,裴謙已經忘了氣勢是什麽東西了,緊緊地盯着庚三,害怕他動手出陰招。
結果庚三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便從他身邊走過,進去了。
裴謙能聽到他對裏面大嬸熱情又豪爽的說着話。
心情一時有些不上不下。
“小公子昨晚睡得怎麽樣,老漢昨天回來聽說公子已經睡下了,便沒有再去打擾。”
大叔面容憨厚,眼裏的關心是真真切切的,裴謙心底感動,認真道:“休息的很好,很感謝大嬸大叔家的招待。”
大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就好,快進來吃飯吧。”
“我已經吃過了,你快去吃吧,我在這吹吹風。”
農家人質樸,聞言還想再邀請他,但是裴謙即使略帶溫和的表情,依然是很生人勿進的氣勢。
再者裴謙唇紅膚白,眼睛烏黑,很是一副貴公子模樣,想必是吃不習慣自家的農家飯,便不在強求。
裴謙走到院門處,伯勞剛好進來,裴謙問:“怎麽馬車還沒有來?”
他眉頭微蹙,已經是很不高興了,但是并沒有發作。
伯勞連忙道:“公子再等等,應該馬上就來了,您要不進去坐會兒吧。”
裴謙沒理他,徑自走到門口一棵粗大的柳樹下面,那棵大柳樹足足有五六人合抱那麽粗,三月份裏,已經有瑩瑩綠意冒出,在滿世界的灰色調裏添加了新意。
沒一會兒,庚三吃完飯走了出來,看到裴謙,徑直向他這邊走來。
伯勞已經警惕的擋在裴謙前面,冷冷地盯着庚三,“站住,要做什麽?”
他這模樣,倒是和裴謙有點相似。
庚三看着他身後的裴謙,道:“總不會吃了你家公子,讓開。”
裴謙兀自鎮靜,微微挑了挑眉,風輕雲淡的道:“這位大叔有什麽事便說罷,若是沒事,便不要在這裏擋風。”
庚三被他一聲大叔氣的要吐血,一招就将伯勞抓住扔到一邊,然後大步跨過去,到了裴謙身邊。
庚三只是有一把大胡子,看起來滄桑了些,誰知裴二公子竟然直接喊他大叔,他有那麽老嗎?
裴謙在他過來的時候已經做好警惕了,見他跨步到自己身邊,立刻擡起腿踹過去。
然而他這點動作,在庚三眼中就像是小貓咪伸出軟軟的爪子在和你玩,沒有一點威脅。
庚三擡腳一踢,裴謙便站不穩,倒向庚三的懷裏。
在裴謙掙紮的時候,兩三下就将裴謙的手腳困住,讓他掙紮不得。
看到伯勞爬起來要過來幫忙,庚三撇過去一眼,冷冷地,竟似帶有血腥般兇狠。
“你最好別過來。”
伯勞頓住腳步,擔憂地望着裴謙這邊,顧不得隐瞞裴謙的身份,道:“我家公子是齊王府的二公子,你這樣冒犯,齊王府定饒不了你,勸你識相的快點放開我家公子。”
之前隐瞞裴謙的身份,是害怕出門在外,又沒有帶足夠的人手,萬一有齊王府方敵人,聽到裴謙是齊王府的,這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可現在,只能拿出齊王府的名頭來吓一吓這人了。
誰知庚三聽了,竟是全然不當做一回事。
他身材高大,站在裴謙面前,只能看到裴謙的頭頂,烏黑的發絲柔順的打理整齊。
于是微微彎了腰,湊到裴謙的耳邊,從嗓子發出低醇的聲音,道:“裴二公子?”
裴謙被他壓制住,背後就靠着那棵粗大的柳樹,而前面全是這人強烈的氣息,那人說話的氣息噴在他耳根處,這讓裴謙有一種被侵犯的感覺。
他像一只炸毛的刺猬,習慣性的仰起頭,不甘示弱的看着庚三,烏黑的眼睛裏是冰冷的寒意,“你究竟是何人?”
膽敢欺負裴謙的,他早已經十倍百倍的回敬回去了,沒有誰還能再次來欺負他。
裴謙決定收回昨天晚上的決定,對這人,應該更狠的讓他知道小爺不是好惹的。
庚三微微感到好笑,原來這位公子爺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于是好心的自報家門:“姓庚,家裏排行老三,就叫做庚三。”
裴謙:“……”
誰要知道你叫什麽,而且這種一聽就是騙人的名字,是以為自己好騙嗎?
裴謙的眸子裏快要崩裂出火花,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粉意。這是被氣的。
庚三嘆息了一聲,狀似無奈,掩飾住自己流氓的本質,眼中的蠢蠢欲動卻出賣了他:“說了讓你不要這麽看一個男人……”
說完低頭就要吻上那豔紅的唇瓣。
裴謙在他說完這句話便心中警鈴大作,立刻偏了頭,庚三濕熱的吻便落在他的側臉上。
裴謙像是被燙了那樣,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他咬緊牙關,狠狠地擡起膝蓋往上頂。
庚三的動作忽然頓住了,動作僵硬的松開裴謙,即使是滿臉的大胡子都掩蓋不住他黑青的臉。
他腦中只有一個信號,痛!!!
痛到無法忍受,痛到無法形容!
裴謙向後退了一步,露出了一口細白的牙齒,庚三只能惡狠狠的盯着他,是真的要吃人了。
庚三想要再次抓住裴謙,後腦突然鈍痛,他一下子站不穩,扶着旁邊的柳樹才不至于倒下去。
回頭看,是伯勞手中舉着一根粗壯的木棍。
庚三想:這次是小看了這位裴二公子,真特麽痛。
這次是辣椒小美人。
遠處有王府的馬車正在駛過來。
伯勞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拿着棍子,跑到裴謙身前,防備的看着庚三。
裴謙在他身後,将身上衣服上的褶皺輕輕地撫平,很有風輕雲淡的氣質。
然後不緊不慢的看了庚三一眼:“上次忘了說,小爺向來是不好惹的,今天先放過你,回去……小心着。”
說完,裴謙便轉身向馬車走去。
鹦鹉從車上下來,對着裴謙行了禮。請裴謙上車。
庚三看到裴謙對側頭對他身邊的小厮交代了幾句,那小厮便又回到農院裏去。
沒一會兒,伯勞出來,身後跟着送出來的大嬸大叔。
他禮儀周到的再次對大嬸大叔道了謝,然後上了馬車,對裴謙回複了幾句。
直到馬車被駕走,庚三都沒有緩過來,下面鈍鈍的疼着,直連接到腦袋上也疼。
裴謙撩起簾子露出半張小臉,面無表情看着庚三,半晌,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像是得意,像是示威。
庚三深吸了一口氣,倒是沒有氣惱,反倒是覺得他有趣。看着裴謙的馬車走遠,他這才回去向大叔大嬸告辭,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