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裴謙坐在馬車裏,神情倦怠的倚靠在一邊,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問伯勞:“之前讓你打聽的這人身份背景如何了?”
伯勞低頭道:“回公子,此人于三月前才出現在京城,但是行蹤不定,到現在也沒能查出有用的消息。”
裴謙淡淡道:“那就接着查,越詳細越好。”
回到燕京城,在剛進城的時候,裴謙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馬車甚至停了下來。
裴謙心裏不快,問:“怎麽停下了?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車夫回答:“是南陰縣主家的林小公子……”
林思文?
同在燕京城,對于這些縣主公候家的同齡人,裴謙還是比較熟悉的。大部分都是小時候欺負他而被他怼回去的,還有少數是巴結他的。
而林思文,裴謙不予傻子做評價。
他撩起簾子,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外面人群圍成一圈,中間空出來的地方坐着一個身穿深紫色華服的少年,少年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虎頭虎腦,此時正坐在地上,抱着另一個男子的腿不撒手。
另一個男子穿着淡藍色的粗布長衫,身長玉立,一副儒雅做派,眉頭卻是緊緊地鎖着。
裴謙問:“那人是誰?”
伯勞回答道:“是翰林院的陳情陳大人。”
裴謙想起之前聽過的閑言碎語,側頭打量着這位傳說中的陳大人。想他到底有什麽魅力,可以使林思文這樣在大街上做出撒潑打賴的姿态。
可是看了半天,除了長得英俊儒雅,并且的确是膚白貌美之外,并沒有看出來有哪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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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裴謙看的津津有味,許是他的眼神太過炙烈,陳情皺着眉頭擡頭看過來,看到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趴在馬車窗看這邊,便楞了一下。
裴謙淡淡的對他點了點頭,放下了簾子,并沒有被人抓包的尴尬。
陳情也沒時間去想馬車那人是誰,他被林思文弄得滿是尴尬。
此時,巡捕隊來了。
……
回到王府,沒過兩天,伯勞便帶回了關于庚三的消息。
裴謙坐在玉蘭樹下沏茶,此時的玉蘭花開的正盛,隔着很遠便能聞到濃郁的香味。
一陣風吹來,有幾朵花瓣落下,順着裴謙的頭發滑落,最後跌落在裴謙面前的石桌上。
裴謙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闊袖行衣,擡高手臂提起茶壺,微微傾斜角度,便有帶着淡淡茶香的茶水傾瀉而出,寬大的袖擺随着動作而動,一番動作行雲流水,又有說不出的韻味。
伯勞行完禮後站在一旁,等裴謙做完了這一系列動作,端起茶杯輕飲的時候,他才上前一步,道:“公子,您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查好了。”
裴謙像一只惬意又冷豔的小貓。“嗯”了一聲,聲音像是從鼻腔中哼出來的,示意伯勞說來聽聽。
“那人真名叫做王永富,南疆一帶的商人,年前來燕京拜訪親戚,又看中了燕京的胭脂水粉,還有土豆地瓜等物,想來是要回去的時候帶上。”
伯勞頓了一下,看裴謙淡淡的像是在思考什麽東西,有點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畢竟裴謙經常一坐就是快一個時辰的發呆。
下人們不敢随便打擾他。
裴謙:“繼續講。”
“王永富的親戚住在西南城角安仁坊,家裏老爺王侃是八品宣節校尉,帶領着十人手下,為人寬厚,和同事街坊鄰居都相處的不錯。”
燕京的正東邊,是皇宮的所在,南部是皇親貴族以及官府人員的住宅,平民百姓是不準到這邊來的。
就比如齊王府,便在離皇宮不遠的南方偏東,而左将軍府則在正南。
而西面,則是商業區。各種酒樓食坊都在西邊。
聽到這裏,裴謙擺了擺手,問:“找的人如何了?”
伯勞道:“公子放心,人沒問題。”
裴謙聽了,唇角微微上揚,連眼睛都更加有神采,帶着志在必得的小得意。
“給我好好看住了,他一旦出現,不要打草驚蛇,立刻通知我,小爺親自過去關心關心他。”
裴謙說的咬牙切齒,想,之前想要饒過你一次,你卻不識好歹,這次讓你吃吃苦頭,才知道什麽是齊王府,誰是裴二公子。
裴謙在府裏等了兩天,有時待在閣樓裏看書,可以看一下午。
有時去找左輕彥,帶着點微妙的不可言說的心思,和他讨論自己看書所得。
開春了之後,左輕彥便每日都要上朝參與朝政,聽說南疆那邊有一批山匪,在年初将南疆縣令家給搶劫一空。
此等行徑如此嚣張,明顯是不将皇上,整個朝廷放在眼裏。武安帝震怒,最近在朝堂之上商議應該派誰去剿匪。
裴謙問:“左大哥,你想要去?”
左輕彥搖搖頭,道:“我之前雖然上過戰場,但是敵方是北齊,這和南疆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我對北齊有很多研究,但是對南疆,一無所知。”
裴謙也知道在打仗這方面,最重要的是在不同的地方,派出相對應的人。這樣才能保證最大的勝算。
但是,沒有那個男人是不想上戰場一展雄風的,裴謙從小就想要像書中的那些将軍一樣,上戰場奮力殺敵,這樣才有生存的意義。
可是他的身體甚至連學武都不能,只能羨慕的看着左輕彥他們。
“那你也很厲害了,我想要上戰場,下輩子吧。”裴謙撇撇嘴,帶着點惆悵。
這種話,也只有沒上過戰場的人才會說。上過戰場的人,哪一個想要再打仗,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親人,在自己身邊被敵人殺死,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
裴謙将自己沏的茶遞給左輕彥,又接着道:“不過,這樣也好,你不用再去戰場,我就可以經常見到你啦。”
左輕彥覺得好笑,“從小見到大,你還不膩啊。”
裴謙抿着唇,微微帶着笑意,目光灼灼的望着左輕彥,又有點不好意思,道:“不膩,永遠都不會膩。”
左輕彥只當他是小孩子心性,并不在意,喝了茶,又問:“怎麽不見裴烨?他去哪了?”
裴謙心裏不高興,道:“是我找你來說話的,又不是他,他自然不會在這裏。”
左輕彥目光認真的看着裴謙,道:“你難道就因為當初那件事,而一直怪罪裴烨嗎?你知道那件事與裴烨沒有任何牽扯。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想辦法對你好,你難道沒有感覺嗎?”
裴謙一時無法置信的看着左輕彥,不能想象左輕彥有一天會為了裴烨而和自己吵架。
并且,這件事一直是裴謙藏在心底的地雷,不能輕易碰觸,一碰他便立馬就炸:“你又不是我,又怎麽會知道我的感覺?”
裴謙要努力克制住自己才能不說出更傷人的話。
小時候,全心全意最信賴親近的人,卻有一天走到這樣的地步,又怎麽會不痛苦。
每次裴烨像以前那樣對他好的時候,他心裏無比的渴望,可是,面對裴烨,卻總會想到杜青青對自己做的事情。
并且,他實在是沒有自信,萬一有一天他和杜青青站在對立面上,裴烨會幫誰。
索性,一開始就不要期待。
所以每次面對裴烨,只會将事情越弄越糟,忍不住對他發脾氣,但是最終卻又讨厭這樣的自己。
看到裴烨臉上難過失落的表情,他自己只會更加難受。
兩人越走越遠,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和平相處。
左輕彥難得的皺了眉頭,道:“我只是勸你不要在這樣任性,傷害了真正關心你的人。”
随即也忍不住冷嘲一聲:“即使你已經傷害了。而我,算是你的幫兇。”
裴謙是最在乎別人對他的評論的,尤其是說話這人還是他暗暗喜歡的人。
曾經以為左輕彥是這世上唯一知道自己苦衷,唯一可以理解自己痛苦的人,可是,他現才明白,這世上沒有哪個人可以設身處地的理解你的感覺。
你的痛苦,掙紮,不要再期望別人能夠體會,他們只會适時的表達一下同情罷了。
裴謙像是突然之間明白了這一點,心底一片冰涼,卻又氣的發抖,“我就是任性,那又能怎麽樣,難道別人對我的好,我就一定要接受嗎?你覺得裴烨這樣委屈,你去安慰他呀!”
左輕彥只想好好和他說話,卻聽他這樣說,也冷了臉道:“你不要這樣無理取鬧。你這樣任性妄為,不控制自己的脾氣,将所有關心你的人都拒之門外,就自己一個人躲在這院子裏,難道不覺得可悲嗎?”
裴謙氣的将杯子摔在地上,眼睛發紅,望着左輕彥,努力忍住眼中的淚水,“我即使在可悲在可憐,也不需要你來假惺惺的同情!”
左輕彥身為鎮國公世子,又有戰功,沒有一直安慰求着別人的時候,對裴謙,因為小時候的事,一直心生同情,但是卻也忍不了他一直這樣自怨自艾,覺得所有人都對不起他。
更不會當裴謙都這樣說了,還好脾氣的貼上去安慰,他心裏也一團火氣,冷着臉,道:“你要是這樣看我,那便這樣吧。”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起身擺了衣袍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