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法式面包
顧岚不在家,陸遙幸又是個廚房殺手。于是,林谧只能任勞任怨的開火喂食。當然沒有想象中豐盛大餐,因為她炒了三道菜就已經力竭在廚房,一道葷兩道蔬菜,陸遙幸怕她每天十一點的做題目,營養跟不上,忽然又拿出火鍋料說要吃火鍋。
林谧翻了個白眼:“要吃火鍋不早講,存心玩我。”想到對面公寓的花懿錦,她直接端了三盤菜放進保溫盒,準備把菜都送過去,回頭對陸遙幸說:“我出去一下,五分鐘左右就回。”
陸遙幸回到家就把隐形眼鏡換成鏡框,鏡片很鬼畜的劃出一道精光,快的讓林谧捕捉不到:“哦,反正鍋裏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燒開。”
林谧一聽先是覺得不對勁,最近陸遙幸粘人的要命,她跟誰見面都要寸步不離,不能寸步的幾分鐘一條短信,就差往她腦袋裏植入芯片,方便後期提取情報。
今天居然這麽爽快,林谧不太信的看她一眼,見她沒有生氣的征兆,于是提着保溫盒就跑了,心說:“可能是想明白了?”
花懿錦每天宅在家裏寫稿,寫完稿就睡覺,也不知道一個人怎麽能夠這麽能睡。
林谧正準備打電話問問,餘光忽然瞥見房門沒鎖,她往門縫裏瞄了瞄,覺得有點不對勁。她又敲了敲門,見裏頭沒動靜,有些不放心的推進去:“花姐你還睡着嗎?我給你送......吃的了......”
房間裏視野昏暗,沙發上隐約有什麽在動,林谧奇怪的往前走兩步,忽然腿一軟,差點摔趴在地上。
此時過了七點,晚風涼爽,窗外樹葉蕭瑟,陽臺上灑落了點點明月光。何其清爽的夏日夜晚!顏蕭揉着花懿錦,正把她壓在沙發上‘激戰’。因為視線昏暗,分不清戰況。但從花懿錦的音色判斷,戰況貌似一邊倒!
兩位主人公過分沉浸于回憶之中,以至于連門沒鎖都不知道。這時,忽然闖進來的腳步聲讓兩人回過神,顏蕭停下手裏的動作,冷眼盯着門口的黑影數秒。那黑影捂住臉,識趣的轉身退了出去。她沉默不語的坐起身,取過桌上的煙點燃:“她那是什麽意思?”
花懿錦沒在意:“鬼知道。”
“腳大概要養兩個星期才能下來走。”顏蕭偏頭看着身旁的女人,花懿錦拉緊身上的衣服,臉朝着沙發,垂着眼皮:“你有事就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林谧可能找我有事情。”
顏蕭皺了皺眉:“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趕我走,好歹我也是客人。”
“還是那樣,說兩句就上火,懶得跟她計較。”花懿錦心說,她傍晚從餐廳開車回來,半路經過酒店剛好碰見應酬完出來的顏蕭。女人直接沖到她車前攔住她,二話不說就拉開車門要坐進來。
花懿錦總不能拖着她在馬路上奔馳,沒辦法,只能把醉了的人拖回家,結果走樓梯的時候跌跌撞撞沒扶好,一下子崴了腳。
她無奈的坐起身,偏頭看顏蕭。只能看見個側臉,顏蕭的長睫毛顫了顫,默默的吐着煙圈,落寞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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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懿錦看一眼就受不了,她自己跟自己沒辦法自欺欺人,就算時隔多年,還是見不得這人露出這幅頹喪的神情,于是嘆了口氣問:“你怎麽忽然回來?”
顏蕭喝過酒後,兩眼像似哭過似的發紅,然後垂下眼皮,像似偷看她被抓包有點心虛的不肯說話,過了半個小時,她又忍不住開口:“我最近到這邊出差,再有一個月就走。”
花懿錦:“顏叔他們還好吧?”
顏蕭抽了口煙,瞥了她一眼:“好得很,三百六十五天逼着我去相親。煩不勝煩,比你這個女人還啰嗦。”聞着她身上的酒氣,花懿錦估摸也有些發醉,忽然說了不疼不癢的笑:“算算都六年了呀,怎麽沒找個比我更好的嫁了。”
話剛說完,花懿錦便後悔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顏蕭好像沒聽出來,淡淡的說:“每個小時要掰開四十八瓣花,哪有時間談戀愛。這世上比你好的女人那麽多,哪裏那麽容易找到合适的。”
花懿錦聽着有些想笑,确實沒那麽容易啊。花懿錦沒回答她的話,反而喊了林谧進屋,接過女生手裏的食盒去廚房拿碗筷,又探出個腦袋問:“你吃過沒有?”
顏蕭知道她是在問自己,擺了擺手:“不了,我待會兒就回去,還有事情要忙。”
林谧正兒八經的跪坐在沙發邊的軟墊上,看看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再看看沙發上抽煙的女人,低頭不吭聲。
顏蕭瞄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茶幾上:“大晚上的過來,遙幸知道?”
林谧點頭:“嗯。”
顏大表姐看看她,跟只寵物狗似的。讓她上來坐,非要往地上蹲。顏大表姐抽完一根煙,熄滅煙頭蒂,發現煙灰缸裏還有根煙沒抽完還有剩下。濾嘴還有點濕意,是剛熄滅不久。她盯着幾秒,沒忍住伸出了手,拿過含進嘴裏,心底像似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林谧不合時宜的出聲:“你缺煙抽?我這裏有新的,你要不要?”
顏蕭:“......”
半個小時後,花懿錦靠在窗口往樓下看,看着那輛黑色的車子消失在夜幕裏。
她揉了揉眉心,兩個人認識的早,在一起過,笑過,哭過,愛過,最後分了。兩頭都保持空白的聯系,沒有音訊,像似刻意的不去接受有關彼此的訊息。花懿錦都以為顏蕭在父母的壓力下早該結婚,孩子都能拉出一坨來溜。
她暗嘆口氣:“不是沒去你姨家吃嗎,怎麽還送菜過來?”看着面前的女生,花懿錦多少有點尴尬。畢竟她跟顏蕭揉腳的那幕,當着一個高中生的面,還貌似被誤會成那什麽。
林谧聽見聲音擡頭,才發現顏蕭走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她幹巴巴的說:“哦,這是我自己煮的,多出來就給你送些。”
花懿錦:“那你剛剛看見什麽了?”
“沒有、什麽也沒有!”林谧原本想矢口否認,可對上她明亮的眼睛,只好舉起小拇指比了一截:“不多,只聽見一點點。”畢竟花懿錦當時那聲音,像似很痛苦又隐忍,唔唔個半天又像似被堵住嘴。
原本心底還悶得喘不過氣的花懿錦看她那認真的模樣,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她倒沒把林谧當孩子看,回房間換身幹淨的袍子出來,沒再開口的打開保溫盒。
女人端出裏頭的飯菜吃起來,嘴上誇林谧好手藝,可卻沒有像平時那樣擡頭對她笑。看她這樣子,林谧忽然有點難過,聽陸遙幸說,顏表姐跟花懿錦從高中談到大學就分開了,原本以為是電影裏那種顏表姐這個渣渣抛棄了花懿錦,大花姐才情傷自此自暴自棄,可現實确實是,她大花姐提出的分手,因為家裏事業各方面的壓力,她選擇了退步,這各中原因旁人無法體會。
林谧覺得今晚有些過分受驚,直到推開自己家的門,還有點恍惚。往客廳看一圈沒發現陸遙幸,不過聽到浴室有流水聲。
她在門口往裏一探腦袋,就發現陸遙幸正蹲在那裏洗衣服,“......”
陸大姐聽到聲音做賊心虛的回頭,手裏正舉着處理幹淨的裙子,在對上林谧的眼神時神情略有些僵硬,但很快恢複淡然的把裙子塞進洗衣機,嘴裏說:“我見你還沒回來就先洗了昨天的衣服。怎麽去那麽久?人家法式......”
平時林谧洗完澡就直接把衣服洗幹淨,陸遙幸就沒那麽自覺了,總喜歡把衣服堆到第二天發黴才不情不願的拿出來洗。以前哪怕在上學,她都是住在校外公寓,吃穿用有保姆照顧,現在沒人照顧還被盯着做家務,大小姐有些不能适應。但為了不讓林谧瞧不起,她也只能面容扭曲,硬着頭皮完美的适應下去。
所以,林谧信了她說的鬼話,注意力敏感的定在‘法式’上,疑惑的看她:“嗯?你說什麽?”
陸遙幸擦幹淨手,把貼身衣物小心翼翼的晾在陽臺,又走回來打開客廳儲物櫃的抽屜,把下午超市的戰利品擺出來,假裝正直道:“我說,明早就吃法式香奶面包好了,天天吃樓下小芳家的小籠包,我額頭都要長出一對小籠包了。”
林谧經常給花懿錦送飯菜,陸遙幸看得很吃味,但鑒于顧岚對這種拿着家裏的食物養外人的俗稱‘吃裏扒外’的東西沒話說,她這個後姐還能說什麽。頂多就是尾随其後,把身子隐藏在角落裏,遠遠的看着她的一舉一動,誰知今日就聽見了造孽的一幕,于是臨近生理期的她,大姨媽忽然間提前了。至于原因,她直接把它歸于生物學上的難題,饒是她這樣的學霸也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解不開,她學霸也就不解了。
“羅裏吧嗦,有的吃就不錯了。”林谧把保溫盒收起來,漫不經心的回頭看她:“那明天我就不買你的份了,你自己沖杯豆漿配法式吧。”
陸遙幸臉色一僵,下巴一揚尤其傲嬌的說:“不吃就不吃。”
五秒後,立刻反悔:“其實,我就開個玩笑,你這孩子連點幽默細胞都沒有麽。”
比起幹巴巴噎住喉嚨的法式香奶面包,她還是比較寧願額頭長出一對小籠包。
林谧懶得跟她貧嘴。也許是林谧早熟的太快,到二十來歲就有三四十歲的老成,五六十歲的牢騷,七八十歲的老年呆。不知道的還以為林谧才是長姐,陸遙幸是那個十七歲的小妹妹。
出去那一趟,花了近一個小時,鍋裏開水開了又涼,本來以為陸遙幸會下手為強吃飽滾蛋。哪知道飯菜還原封不動的堆着,用保鮮膜仔細的蓋好,貌似做好她半夜回來的打算了。
林谧意外的看她一眼,說:“今天羊肉你六我四。”
陸遙幸被她的‘慷慨’弄得非常無語,于是,陰冷的笑了兩聲:“不用。我又不需要長身體。”
林谧:“我也不用,現在是長胖階段。”
陸遙幸伸手捏一把她的腰:“多長肉才好,骨感什麽都是屁話。我就喜歡有點肉,圓滾滾的胖姑娘。”掩去‘胖得像只熊冬天抱着才暖和’的不純思想。
“......又沒人要你喜歡。”林谧生硬的說,心底動了一下:那今晚把你的份也吃掉好了。
“是是是,有的是人喜歡你,不缺我總行吧。”
自從林谧多次單方面疏遠陸遙幸未遂後,陸遙幸的‘九陰粘人功’如今已經修煉到第九層,一到四層叫陰裏陰氣功,十句話四句髒話,六句陰陽怪氣;五到九成叫粘死人不償命,恨不得天天都貼在林谧身上。
顧岚最近加班加點,還隔三差五的出差。兩個人的獨處時間多起來,空氣裏總有種暗戳戳的味道——吃完飯排隊洗澡,洗完澡,一個回屋寫作業,一個在客廳寫教案。偶爾有時間多的時候,陸遙幸就縱容林谧看半個小時電視,林谧就容忍她靠自己身上五秒鐘,五秒後,林谧速度的推開她的肉身。
陸遙幸重新靠上來:“你在看鬼片好不好!”
林谧冷哼:“滾,別跟沒骨頭似的靠過來。”
兩人‘肉搏’了一會兒,陸遙幸因為個頭沒林谧高,腿沒她長,讓林谧一腳頂在沙發另一頭越遠越好。
陸某人賊心不死,手直接捏上女生的大長腿。
林谧一個激靈回過視線,要命!她穿的是短褲好不好!她心裏年紀超過二十了好不好!放在古代都已經把那種事情做的滾瓜爛熟了好不好!
然而她心底一陣咆哮,感覺各種不好,這女人難道都沒感覺到她的‘排斥’她的‘厭惡’嗎,最近那麽明白的在躲她也能仿若未覺,林谧也是無語了。
每個人都有那麽點矛盾。好比陸遙幸現在一門心思要給林谧開竅,心底其實也搖擺不定,她想林谧能接受自己的感情,但心底對這樣的性向也感到不安。她想從林谧這裏得到那部分搖擺的答案,即希望她跟自己走這條路,又不希望她在這條路上走的痛苦。陸遙幸甚至想過這些事情讓家裏人知道後會怎麽樣,連到時候他們的勸說的措詞都能想到了。
可父母不能陪孩子一輩子,到時候還跟誰走到盡頭呢。陸遙幸這麽想,心底忽然有些悲涼。
林谧的矛盾在于她想活得自在,就像她從小都活在自己的圈子裏,雖然不出挑,可一輩子蒙混在平凡群體裏也如魚得水。可後來她發現人是沒辦法随心所欲的——她開始想要一輩子跟陸遙幸在一起,又不敢光明正大講。她想要這個女人,但不想要離經叛道。
她想要這個名義的姐姐,但不想要同性戀。
林谧把這些想要與不想要分得太開了,腦袋亂的要命!她只能讓自己盡可能避開跟陸遙幸的身體接觸。
這段時間,陸遙幸明裏暗裏的給她灌輸情感雞湯,還下了一方苦功夫整出了一套戀愛計劃,堪比百合百科全書,從微妙的情感到最深處的肢體交流系列......一邊自己惡補一邊給林谧腦補,嘔心瀝血差點熬出魚尾紋,可是,林谧無動于衷的裝傻,給她什麽都當閑書看,看到重點部分還評價幾句真知灼見,總之都在跟陸遙幸唱反調,氣人的功力越發深厚。
林谧站起身,把茶幾上的果盤收進洗碗池,她感覺到陸遙幸在拿眼神淩遲自己的後背。這段時間跟陸遙幸鬥智鬥勇,她翻閱不少社會倫理書籍,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覺得她們這樣下去不會有好下場。
然而她這般現實冷酷,陸遙幸卻依舊沉浸在美好結局之中,她像只困獸,只想順着心意就此搏鬥一番。
可林谧沒那個勇氣。她咬了咬唇,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把編排了許多天的話說出來,全是肺腑之言:“我以前覺得我媽再婚是不要我了,心底很反感,可是現在陸叔叔對她很好,将來我結婚她也不用孤獨一個人擔心要上老人院或者遇見黑心的保姆投毒,現在這樣她能幸福,還多了兩個便宜女兒孝順,應該沒什麽比這個更好了。你能聽懂那個意思嗎?我雖然不知道孝順是怎麽樣,但至少現在覺得這樣挺好。”
陸遙幸心底條然冷掉一片,發僵的坐在沙發上許久。甚至感覺窗外的風刮在身體上,像無數把刀子在片着皮肉。
她以為自己能夠接受這個答案,再自然不過的明智的選擇放手。這在發現對林谧的感情時,她就做好這個決定。可是真等到現實的殘酷,萬事都難了——那露出點苗頭的情愫,連根都沒紮牢,已經叫人連根帶血的扯下來,活生生的丢進油鍋裏煎炸。
她覺得連這樣都能坦然一笑,自己真就成聖人了。陸遙幸回到屋裏,在床上呆坐了一宿,大概是第二天淩晨時候,她忽然站起身,打開電腦,把那所謂的百科大全移進回收站,随後抓過桌上的鑰匙跑出門。
作者有話要說:
遲了,好在更了。慣例求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