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禮物

對于陸遙幸來說,生活最大的變化就是多了那麽一號人。以前陸遙幸自帶方圓十裏的傲慢,別說臉紅,臉皮厚得拿鏟子都刮不下來,非得硫酸來潑。現在那人三言兩語,幾個小動作就勾得她小魂魄一陣蕩漾,怪沒出息了。連在公司裏,一旦腦子放空,林谧就女鬼似的蹦出來,頂着張讨人嫌的冷漠臉。

但讨人嫌歸讨人嫌,這清晨出門夜裏回來沒有她,生活總歸差一大截。平時相處,兩個人各自頂着滿臉低氣壓,每天晨氣睡前都要撩開嗓子練習潑婦罵街。然而現在——沒有潑婦,沒有罵街,生活安靜的她有些渾身不适應,恨不得揪住誰得衣領來個紫禁之巅。

頭天上班,陸遙幸在辦公桌後坐下,顧岚給她交代了些事情就走了。過了一會兒,有人推門進來,帶着早飯的撲鼻噴香。她迷迷糊糊的靠着椅座閉眼等,直到對方催她吃飯,陸遙幸才晃過神,伸了個懶腰,眼神漫無目的的往辦公室轉了一圈,食不知味的吃起早飯。

陸家公司在大廈十六層,站在窗口有居高臨下感,可惜她是個恐高。于是那拉風的落體玻璃窗光榮的被‘雪藏’在厚重的窗簾布後,只開着右側的小窗口通光。

而公司生活慘無人道,幾乎每天都有各類文件要看,天書似的合同,不知道瞎扯什麽淡的策劃案,到處是同事敲打鍵盤時傳出的噼裏啪啦聲,又或是打印機沒有無休止的運作。每天忙得她都要三百六度旋轉,煩得都想插對雞翅膀起飛。

周六提前翹班消遣就是青天白夢,雖然沒有規定她要多補一天班,但顧岚那嚴肅的臉每天蹲點似抱着大把資料進來,還坐在沙發上守着,就怕她一不留神就來個尿遁,搞得她內衣肩帶掉下來都不好意思當着人家面伸手來挑。

陸遙幸最讨厭的夜班也接踵而至,簡直是折磨她的皮膚,催她快速奔向老婦。七八點,眼前看東西就開始有些模糊,以前戴了眼鏡一目十行,現在是一目重疊成二十行,還自帶陰影旋花特效。陸遙幸昏昏欲睡,偏偏助理隔着時間就往跟前送文件,她恨不得跳起來耍一套‘天馬流星拳’洩憤。

進入公司後,陸遙幸老老實實地砍掉了夜生活,當年娛樂場所一霸,現在淪為事業壓力下的豆腐渣。這一渣就渣過去了兩個多月。陸遙幸不管願意不願意,也已經開始适應公司的生活。一天天下來,工作重複又枯燥,疲憊得腦袋時刻準備裝死,不過生活還是處處是驚喜,人們要善于發現。

“今天的包裹都到了,誰有東西的快過來取。”助理在外頭辦公大廳都喊了一圈,拿了個小盒子進來:“遙幸,這裏有個到付的小包需要你牽收。”

秋末冬初時,冷空氣下來,人們漸漸開始往身上裹外套。到夜裏,體寒的都已經準備上暖寶寶暖手腳。助理推開門帶進一股西伯利亞寒流,弄得陸遙幸寒毛直立。她大姨媽又準時報到了,現在身體正虛,火氣也旺盛,隐忍了許久才張開嘴,冒出幾屢黑煙,面部扭曲到變形:“到付?”

TM的誰敢給她到付!

塑料包外沒有寫發送地址跟寄件人,她拆開塑料包,裏頭是個盒,盒子裏躺着大包生姜紅糖,還有張小卡片。這麽一看,她用頭發想也知道是誰幹的事了,除了她家那只,還有誰會摳門到給她的快遞用到付。還有這字體,林谧的字不端正,有些潦草,但又不會難看,就跟她的人那般有氣無力,提筆手腕不用力,光靠手指手心,元氣到不了筆鋒。

那個有氣無力的林谧寫:“記得喝這個,會舒服點。”下邊還附上熬煮步驟,因為知道她現在已經能自力更生。

陸遙幸看了兩眼,如果是別人寄過來,她立馬發短信罵回去,難道她不會自己去超市買嗎,還浪費她運費。可一想到那愣頭愣腦,時常搞不清狀況的林谧,卻還能知道關心她。忽然間,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之微妙感。陸遙幸的萎靡瞬間消退,她把卡片小心翼翼的收好。助理想幫她泡紅糖水,她還神經質的不讓幫,非要親自動手泡,捧在手心露出一副很享受的神情。

助理在旁默默看完全場,剛才還疼得直抽抽,現在美得冒泡泡。這該不是中邪了吧?

而在三中昏天暗的林谧,剛從試卷堆裏掙紮出來,錘了錘酸疼的手臂,剛準備拿新的試卷做題目,誰知從抽屜帶出了兩樣東西,一小盒創可貼,還有個飯團,沒有任何說明。即便如此,林谧也知道是誰,她往第一排望了望。

知道林谧喜歡烤鳗魚飯團的人不多,其實也不算愛吃,只是因為飯團便捷,微波爐過過熱就可以開吃,比去食堂排隊要簡單。這個偷懶的愛好從小學帶過來的,所以東方知道,但東方重來不會這麽小心翼翼的給她塞抽屜裏,不符合她東家人的豪邁。而且上午早操時候不小心讓人撞了下,磕破手臂的事,也就班裏人知道。

自從林谧跟陸遙幸心底暗搓搓達成‘共識’後,她就像一夜之間由塊不通人情世故的頑石生出了靈識,對那些情愛之事也萌生了春心,下了‘凡塵’,尋到她前世的狗尾巴草——陸遙幸。

就算是林谧沒有發覺對陸遙幸的感情,她在最初的時候也以為自己将來喜歡的是男生,會找個斯文點的男生,因為她本身不喜歡太吵鬧,或者是把自己弄得跟只泥猴似的人。所以,林谧對鐘子沁僅僅是朋友,或者比朋友在高點的好朋友而已。

林谧從許多過去小細節中回過味,心底有些惶恐,怕這些事情會耽擱鐘子沁學習,可随即又覺得她既然不願意明說,那就表示她允許自己假裝不知道對嗎?她撓撓頭發,最好是她自作多情,想太多了。畢竟東方有時候也會給她送吃的喝的,沒什麽特別,朋友都這樣走過來的。

林谧默默的把創可貼塞進書包,心想:這東西竟然送了還回去不禮貌,下回買點東西回禮吧。

下課鈴聲響過,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擡頭就看見東方翻白眼吐舌頭的把腦袋挂在窗戶框上......林谧的三魂七魄差點從嘴裏飄出去,下一秒,立刻抽出課本把她打了一頓。

東方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連前幾天的校內籃球賽都沒見到她上蹿下跳的身影,實在是火星撞上地球了。林谧問起來,她才唉聲嘆氣的抱怨:“此事說來話長,且聽我慢慢道來......”

林谧打斷她:“長話短說。”

東方委屈的說:“還不是我家裏那些事情。”

東家大長輩過世不到半年,家庭糾紛就七七四十九變,變着花樣來耍。

東爺爺剛過世那會兒,家裏長房跟三房就來鬧分家産,爺爺的遺産——那套拆遷的老房子分到的公寓都叫那兩個人渣拿走了,獨留了小戶型的舊樓給東方住。反正東方住習慣了,她不想為點錢的事情跟那些大人同流合污,也沒說什麽。再說,她人微勢薄,充其量就只有知情權沒有話語權。

東家大伯家裏的兩個子女都不争氣——念完高中挨個辍學打工,家裏一直很窮,偏生窮人還沒窮人的自覺,全家都是事兒逼。去年兒子結婚大擺酒席,還請了縣領導來吃酒,鬧得滿城風雨,那領導還差點為此被上級部門提着脖子調查。而年初時候女兒酒駕漂移把一個老人家飄進太平間的事情幾乎占了本地日報不小的板塊,還是個未成年,無照駕駛罪加一等,法院具體怎麽判的不清楚,反正這輩子毀得幹幹淨淨。

而她那個三叔年輕時候人五人六,花錢買選票買了個幹部,可惜心眼不實,拿了公款花銷,後來聽說上頭來查,吓得東拼西湊借錢抵債。但老天不是睜眼瞎,該抓的還得抓,在牢裏蹲了幾年到去年末才放出來溜達,一來沒工作,二來還欠着巨債,這本來就壞的心眼又開始活絡起來。于是半年後,大伯三叔心有靈犀,把炮口瞄準她二房的注意。

東方是二房唯一剩下的苗兒,但父母當年的公司搞得房地産,手底下還有幾處地基房産,将來政府下審批,房子大喇喇建起來,随便粗略的算算,那些數目也夠東方潇灑完後半生,還能包養一串小情人。

說道這裏,東方從褲兜裏摸出一把小折扇,扇了扇風,表示她現在真的是火冒三丈:“你說那些還是親戚嗎?”

因為她大伯說,當年她爸媽辦公司花的是老爺子的基金,十多年過去利滾利這都好大筆賬必須拿出來算。他們兩個加起來百歲老人,拿着算盤跟未滿十八的小娃算陳年舊賬簡直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

東家保姆張阿姨看不下去,她原本一個外人不該參合這些家事,可東方從屁點大就跟着她,不說親生也得有半個女兒大,當下給東方請了律師,小縣城來來去去都是熟人,巧得那律師是張阿姨兒子的高中鐵哥們,二話不說連律師費都沒要,直接上法院打了官司。

“你說我這麽大點年紀就上了法院也是夠了,具體的還要等那邊通知下來。”東方說:“真特麽是樹倒了毛猴子都跑了。”

林谧在心底糾正:“是樹倒猢狲散。”

東方瘋狂的啃兩口巨無霸,嘴裏肉沫橫飛的咒罵:“灑家不要那些鳥親戚,每次提到家産的事情,那些人就跟争皇位似的六親不認,灑家以後就是孤家寡人将來君臨天下。”

林谧嘴裏咬着吸管回想将來的東方,也許是太久沒有回憶前世的事情,感覺許多記憶都變得模模糊糊。只隐約記得東方原本是創業了,只是性格耿直讓合夥人騙了錢,再後來貌似是在酒店行業工作,具體事項記不清,也可能是東方從沒跟她說起過。她們兩個工作後碰面也很少聊工作上的事情,怪掃興致了。

當天夜宵,東方吃到撐、撐到吐,半夜高燒39°差點見了閻王。林谧把她從診所拖回家已經是淩晨3點左右,第二天,不對,鑒于今天早上還要早讀,兩人精疲力盡的湊合着擠一塊睡了一覺。而到點的時候,林谧爬起來,東方還沒睡醒,燒退了人臉還有點紅。

林谧心說:這下徹底就像烤焦了的碳。

家裏沒其他人,林谧安靜的坐了會兒,正想着做早點的事情。忽然聽見客廳傳來細碎的腳步,林谧吓了一跳,偷偷摸摸的挪到門後,難道是入空門?她正準備趴門上聽,屋門一下子被推了進來。

裏邊的跟外邊的人同時大叫了一下,還沒等林谧反應過來,對方先是一句:“你沒事躲門後幹嘛。”之後又看見屋裏另一個女生,臉色頓時發青:“她怎麽在你房間睡?”

林谧回過神,忽然有種幹壞事的緊張,連忙拉着神出鬼沒的陸遙幸往外走:“我們出去說。”

“所以,昨天是一起睡?”陸遙幸抱着手臂靠在廚房門口,林谧一邊拿火腿幹吃,一邊煎着雞蛋問她:“你吃過沒有?怎麽突然回來了?”

陸遙幸搖頭:“沒來得及吃飯。我到這邊見客戶,待會兒就走,就是想來看看你。”雖然知道林谧跟東方是死黨閨蜜青梅竹馬,可是幾個名詞對她的威脅可就大了去。咬咬牙齒,怨念的問:“你們昨晚睡到什麽程度。”

林谧:“她昨天心情不好,我就把她帶回家了。後來又發高燒,我總不能把人扔在客廳睡沙發吧。”見她不死心,又補充一句:“和衣睡。”

陸遙幸心底煩,不想跟她咬文嚼字:“說人話。”主要是那睡着脫衣症病發沒有。

林谧:“......困得都沒來得及換衣服。”

她在陸遙幸惡狠狠的眼神裏,淡然的把三明治做好,又熱了牛奶端去餐桌。陸遙幸總算做了件沉穩女人會做的事情——幫林谧把衣服整理好,還拿把梳子幫她紮馬尾,“坐着,別動。”

林谧略微不自然的坐着,嘴裏吃着早飯,覺得應該說點話,不然就像悶頭吃的飯桶。這一去一回有小半月,下次回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看顧岚平時都沒空給她打電話,偶爾打個電話那頭就有人催她辦事,可見公司都很忙。可還沒等她說點話打破僵硬,陸遙幸忽然彎下腰把身體挂在她背上,猝不及防的偏過腦袋把唇往她臉蛋貼了小下。

林谧:“......”

陸遙幸若無其事走進廚房,走到門口的時候說:“時間還早,我煮點面吧。吃那麽一點,第三節 課容易餓。”

林谧身子僵了僵,低下頭拿調羹當刀子切三明治,什麽也沒說。

陸遙幸從冰箱裏拿了些青菜,仔細的清洗幹淨。然後先把面煮熟撈起來再制作湯底,還自己做小白鼠試味道,照顧自己都沒這麽小心翼翼,直到感覺過得去才把面端出來放到林谧跟前。

她雖然不是第一次煮面,但也是正兒八經頭回給人做,廚藝欠佳但賣相不錯。陸遙幸想了下該放的都放了,應該沒問題,但心底有點期待的站在旁邊,看着林谧把面吃完,心底美滋滋的覺得比同大金主打交道接大單子要愉快多了。

林谧收好碗出來,陸遙幸正準備離開,她坐在玄關穿鞋子時候還不忘自我陶醉,神采奕奕的說:“想不到我還有當廚師的天分,下回你想吃什麽,只有你說的出,保證給你做出來。”

她話沒說完,林谧搭着她的肩膀彎腰,把唇貼在她的嘴角上。陸遙幸穿鞋的動作停住,腦袋裏像被哈雷衛星掃了腦袋,暈眩出密密麻麻的光點,一瞬息彙聚又驟然炸開花。

林谧目光閃爍了下,往後挪開半步轉身往房間走。陸遙幸聽見她進房間關門的聲音,才晃過神似的略有些不可置信的回過頭。

陸遙幸是喜歡就要搞到手的女人,但那前提是那東西是死物,或者那人是心甘情願。可林谧對她來說不一樣,陸遙幸現在還尚存理智,她是一門心思,可林谧還小,現在可能有朦朦胧胧的感覺,可不知道這感覺能維持多久。再則她們的問題難,家裏那關就是個死胡同,沒有出入。

她摸了一下嘴角,林谧的觸感還在上面,有點冰涼又舒服,身體後知後覺像觸了電麻麻癢癢的。她連忙低頭加快系鞋帶的動作。

這時,房間門又重新打開,身後傳來細細碎碎的拖鞋聲,林谧縮着脖子蹭到她跟前,手裏提這個精致的袋子:“上學期在餐廳打工的錢還有剩,我就順便給你買了件,不是什麽名牌,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就剪了給嚕嚕做衣服。”

陸遙幸覺得林谧真不同了,以前不說跟不上潮流,但送禮物之類她肯定做不出來,現在居然還給她送禮物。林谧有點拘謹的飄在那兒,陸遙幸想:“就算是件麻袋,我也要披起來。”

陸遙幸忽然有些感性,眼眶都有點泛紅的打開袋子......

然後裏面抖出了一件純黑色老氣的職場套裝。

陸遙幸:“......”

靠,誰會給人送這麽不可愛的東西!是要參加葬禮麽!

林谧一看她隐忍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樂意穿,伸手就要拿回來:“不喜歡就算了。”

陸遙幸側身躲開,“胡說,沒看到我喜歡極了嗎!”心底補充:“至少比現象中的麻袋要好。”

林谧承認自己買東西的眼光很有槽點,但是她已經盡力了呀。而且她還考慮到陸遙幸在公司裏能穿這件衣服,想想都忍不住要笑。

她背對着陸遙幸,嘴角一點點彎起來,只是心底的愉悅不能表現的太明顯,不然又要被這個女人調侃。

可誰想,還沒等她回屋,就聽見陸遙幸悶哼了一聲。林谧回過頭,臉上一下刷白。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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