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三

文強最近的人生簡直是不順利。

先是他收到加賀總經理郭靜宜打來的公司內線電話,說郭競寒的A組最近有一個大型綜藝節目要開始攝制,但因為他們那一組沒有副導,所以想從他們B組暫借一個副導過去,最好是最有能力的。

文強想着,郭總經理都開口了,那也不能蒙混,随便調一個綜合實力排第二第三的過去。因為他們出品的節目上都是挂名的,做出來的節目收視點數與吸引到的贊助資金都是有記錄的,每個人的半年度考核成績都在那上面一目了然。那他們組裏的副導當然是邵正然最強,那也只有調他去。

他把邵正然叫到辦公室裏面來,跟他把這話說了,結果被邵正然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臭罵了一頓,還說什麽借人哪裏能光是他說了算的,難道不用問本人意願的嗎?文強莫名其妙,他耐着性子再進行勸說,說這是為了公司整體利益,而且做什麽節目不都是做,既然那個節目公司已投入了那麽多,他作為集體的一員,過去幫一幫忙也是正常的。還說調人這種事情,他一個監制說了還不算,那誰說了算。

接着,就是被怒色沖沖的邵正然再度臭罵了一頓,文強頭一次被底下人這樣沖撞,終于也爆發了,指着邵正然的鼻子罵:“你真反了天了!”

他哪裏知道邵正然和郭古二人之間的緣故。

邵正然被這關監制提出說要讓他調組一段時間時,心中就是懷疑這是郭競寒的陰謀,想要把他調到那一組裏去,進行近距離的羞辱。但事實上是郭競寒并沒有想着這事,他跟他姐說要跟別的組借人時,只是說借一個有實力的副導就行了,而他所說的“有實力”是指的只要不是剛升上來的就行了的。只是他姐自行将他的話擴大了,等到她去跟文強說時,就變成了“最好是你們組裏最好的副導。”

這樣的一個誤會,把文強一個從頭到尾對郭古二人的“奸^情”與他組裏邵副導的因情傷而起的不滿憤懑全然不知的人害了,就這樣受到了幾頓底下人劈頭蓋臉的痛罵。真是反了天了!

那天他自己也是處于極怒之中的,之後他又把處于極怒之中的邵正然給趕出了辦公室,他怕再不把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突發性狂犬病的神經病下屬趕出去、讓兩個人都冷靜一點的話,他們就能直接在辦公室裏互相毆罵起來,到時讓外面的下屬們看到,非但莫名其妙不說,而且也十分不好看,他丢不起這個人。

把邵正然趕出去之後,邵正然就曠工了一天,本來組裏還有等着他做的事情,他就這樣一撒手撂了挑子就走人,不管不顧了。文強根本沒想明白這人到底發什麽瘋,并且還得将他當天正在處理的拍攝事務快速捋一遍,再将任務分派了給別的人做,因為上午該定的廠也定了,下午該預定的外景車也預定了,公司裏的交通部都要出車了,這些錢都是預算裏撥出來的,浪費一天就是一天的錢。

然後這事發生後的第二天,緊跟着發生的就是他們本來請的一個二線明星來拍一支廣告,結果竟然價錢談不攏,文強覺得自己開出的價夠好的了,而且再往上加碼就超預算了,結果組裏助導聯系那邊明星的經紀人,那邊非說什麽撞期,除非再加碼才能先拍他們這個。

助導沒搞定這個事情,灰頭土臉地去請示文強,文強又因為頭一天剛受了邵正然的氣,一聽這話,就沖着助導說:“什麽撞期?你讓他去撞牆算了!換掉!不用他了!把小如叫來,讓她重新設計那個廣告,只要有廣告效果,随便找個什麽人拍,給兩萬的那種。我就不信了,他那種是拍個單支的廣告,又不是簽兩年的代言約,三十萬都不拍,不拍随便!”

助導被吓住了,想着監制一定是吃了火藥了,他一刻都不敢多待。點頭接下指示後就匆匆地開門出去了。

結果文強跟得了婦女更年期綜合症似的,還追到了他自己辦公室門口,就站在那裏沖着一整個制作部嚷:“你跟小如說,随便找個什麽人拍,形象陽光健康就行了!這次不許給我找明星,我就當省了三十萬!”

一個鬧嚷嚷的制作部就在他們監制沖到他自己的辦公室門口叫嚷那一刻變得十分地安靜,因為他們無法理解一向氣質清冷的監制怎麽今天身上隐約有種更年期婦女的氣息,看他那個喋喋不休、不依不撓、恨不得把同一件事重複說上三十遍的架勢就真是有點像的。這種廣告因為經費談不攏而出現阻滞的事情也不是今天頭一回遇見,一年間總要遇上一回兩回的,怎麽這次就這麽地火氣大呢。

一個偌大的制作部裏鴉雀不聞,大家都看向監制門口的這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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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第二次給斯曼送她落在家裏的文件的傳勇來了。文強“藝術的眼”突然一亮,依稀記得這人來過一次的,他上回也沒在意——上回還沒等傳勇跟他姐說話,文強就回他辦公室合上門了。這時文強就指着傳勇說:“給你兩萬,頂多用兩個小時,拍一支廣告,你拍不拍!”

傳勇今天又來給他那個晚^娘臉姐姐送文件了,本來早上他姐給他打電話時,他就想問她“你怎麽又不記得帶了?還能長點記性嗎?”可是後來想想還是不說了,省得引來她一通咆哮,她肯定又會說什麽“反正你在家也是閑着”這一類的話。他為了省點唇舌,就只能幫着送過來了。

哪裏知道一進這個制作部就覺得一陣鬼氣森森的,那麽安靜,簡直瘆得慌。進來了後,還沒趕得及對上他姐的那雙眼——因為她姐那時也正扭頭看向她們組的監制,就被那個站在裏面辦公室門口的滿面怒容的男人指着鼻子問他要不要拍廣告。

那他當然是回答:“不拍。”

剛說完,那全制作部的熟悉關監制脾氣的同事們全倒抽了一口氣,就屬斯曼抽氣聲最響。

文強差一點喘不上這口氣,想着一個二線明星不給他這個監制面子也罷了,現在随便拉來一個路人,兩個小時給兩萬,還有機會在電視上露個臉,竟然也被人家這樣拒絕了。他本來是想着,這種好事,随便到路上拉來一個路人,讓他們做,他們都是肯的。哪裏知道現在會這樣。

他問:“為什麽?”

傳勇不明所以,他一個月零花錢也兩萬多,幹嘛非得花兩個小時被人指揮着擺些什麽造型,又不等着這個錢花。他聳聳肩:“不缺這個錢。”

文強就快用手摁住胸口了,他呼吸困難。他說:“多好的一個在媒體上露臉的機會你不要。”

傳勇皺皺眉:“我又不要靠這個吃飯。拍一次和拍零次對于我沒差別。”

而此時的斯曼看關監制一副就要倒下的樣子,馬上走到傳勇身邊,狠狠地在後頭搡了他一把,然後轉向關監制說:“他拍他拍,我替他應下來,他就是那種不知道工作的意義的人,每天就想着懶在家裏。他這個是懶病犯了,這種人你給他五十萬他都情願有錢不賺,在家懶着。監制你別為這個煩心了。我去跟小如他們說,一要他上場時,我就把他揪過來。”

文強本想說“不拍就不拍,随便找都是人”的,可看了斯曼一眼,點點頭,說:“好,這事你去處理吧。”他剛要轉頭進他的監制辦公室、再把門關上的,結果一擡眼就看到那個昨天曠工一整天,今天又曠工了小半天的邵正然在這會兒才晃進了制作部。

他指着邵正然的鼻子說:“虧你還知道來,你那支廣告錢跟人談不攏,我又給你找了一個,呶,就是這個,你就給他拍去吧。”一個是一言不合就曠工一天半的下屬,一個是剛剛當衆拒絕他兩萬塊廣告費、仿佛看不起那點錢的毛頭小夥子。文強心裏想着:現在社會上的這些年輕人真地是不行,一個個脾氣比祖宗都大,你們就自己攪和去吧。

還處于創傷恢複期的邵正然無精打采地看了沈傳勇一眼,也不說話,就往前走,準備拿點東西就去他在這一層樓但又不在制作部裏的獨立辦公室。

沈傳勇是覺得這人眼裏連一星的神采都沒有,黑黜黜的,也瘆人得很,他對他姐說:“你幹嘛替我應下來,我不拍。”

而她姐卻并不想聽他說的任何話,為了關監制,就算把這弟弟當成豬仔一樣賣掉她也在所不惜,哪裏容得下他這些廢話。她先是把她弟手裏的文件拿了下來,怕被弄得皺皺巴巴的不平整,跟着就把她弟一路扯到茶水間,壓低了聲音在裏面說:“我們監制心情不好,讓你拍你就拍,你就當幫我的忙。才幾個小時,你不過就是少打半天的游戲,根本就沒什麽損失,你怎麽這麽多廢話呢?”傳勇想了想:“才兩萬塊錢,你當我是棵賤賣的白菜啊,我至于為這兩萬塊錢花幾個小時被人擺弄那些費勁的造型啊。”斯曼見自己勸說不動,馬上運了一口氣到喉嚨口,聲音也放大了一點:“沈傳勇!你要是不拍,我就跟爸媽說你畢業了卻還是天天在家打游戲,估計連簡歷也沒遞過,我就說該給你斷糧了。還‘才兩萬塊’,我讓你以後一分錢也拿不到,我看你拿什麽資本在這兒跟我擺譜!”

沈傳勇正好被人摁到了致命點,一縮脖子,算是應下了。

而事實上,文強的厄運并沒有結束。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五,他因已派了他自己組裏另一個副導上二十五層A組幫忙做新節目,郭總經理讓他上她弟郭競寒那一組跟進一下,看看他的副導适不适應新組的一般運作,他就上去了。

結果想起有事找一下古志賢,問了他們組的人古志賢的辦公室在哪裏,人家給他指了路,于是他就去了。結果拐到那一層西面的最尾那一間,一開了門進去,滿室寂然,他正要開口問一聲“有沒有人”的,結果就聽見裏間傳來像是一種被壓低了聲音嘻笑的聲音,他聽得出來是古志賢的聲音,他以為古志賢在裏間跟人講電話。于是他就直接走了過去,可剛要推門,就由門縫裏面看見十分“不堪入目”的畫面。

那個郭監制正坐在古志賢辦公桌上,扯起古志賢的衣領,而那個一直在他心裏都是極正常的舊同學小賢正坐在椅子上仰着頭,兩人唇舌交接。也根本看不出小賢是被迫親吻的樣子。郭競寒的親吻向來很霸道,由上而下的這樣一個姿勢弄得像是古志賢的嘴巴上正在被人狠狠烙印一樣。作為一個旁觀者都可以看出古志賢似乎有點不滿意這個姿勢,只能仰着頭,領子還被人死死地揪在了手中,過了一會兒,那雙手由領口移向了古志賢的脖子,将那條正艱難支撐着的後頸托住,卻依舊不肯放棄這種由上而下的仿佛是吸食唇下之人的靈魂的姿勢。而古志賢明明有些不舒服,喘氣聲也因為這條後仰的頸項而越變越濃重,卻還是曲承了那個正在吸食着他的人的意思,由着他愛怎樣就怎樣。

而事實上,文強只有最初幾秒的視覺上的不适應,而看久了就只覺得這樣的兩個男人糾纏在一起的唇舌帶來給他的只有一種濃度極高的感觀刺激。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卻只是他仍舊難以相信原來公司裏面的那些傳聞是真的。而他與小賢同學了那麽多年,又在同一間公司裏面就事了這麽多年,卻從來不知道他是同志。做了朋友這麽久,卻似乎是對他一些最基本的事情都不了解。

文強有那麽幾秒鐘的懊喪,他輕悄地轉頭走掉了。

在廊道裏一閃身就轉到了電梯口。好在電梯口那個小方塊的區域是像一個小房間一樣的有門隔着的,他閃身來到這裏時也一直沒見到二十五層的人。

他也沒想好是否以後要問一問古志賢關于他的這個事,他又想着,古志賢不主動說,那不如不要問還好點。他因沒想好要不要問古志賢這個事,所以他也怕遇上人,萬一到時候二十五層的人跟古志賢提起說他去找過他,他就必須得問出口了。如果沒人看見他閃身出來,到時他只要說他臨時有事先回他二十四層去了,所以也沒有去找過他。

一個直男的世界裏陡然出現了這種事情,尤其是第一次出現了這種事情,絕對是既感到怪異又十分慌張的。因為實在不知道怎麽處理與再面對那一個人。

然而很快他就遇上了第二次這種事。

他因為周五這天一整個下午心裏都悶得慌,于是就想晚上不如回一趟境那一頭的家。他想着,現在的人真是太多說不準的了,竟然這麽多年的一個朋友會是一個深櫃,不過或許他只是沒有說給自己聽,而在別人面前早就已經出了櫃了。他想着,這個時代發展得太快,越是發達的地方這種事情越多。他忽然想到他的小弟,他忽然很不安心,他想着這麽多年來都沒有怎麽關心過他弟的成長,不會走偏了吧。他突然又想到上次在他弟手機上看到的那幾句莫名其妙的話,曾讓他懷疑過他弟在跟男人交往,後來讓古志賢去問一問,打探一下,不過古志賢後來回複說“問過了,并沒有跟什麽男人在交往。”他也就信了,然而此刻,他又覺得古志賢說的這個話能信嗎?

他帶着一種莫名煩躁的心往家趕去,想着晚上要跟小弟好好談一談,親自問問他上回手機上的事是怎麽回事,而且要問問他有沒有打算交女朋友。如果他小弟就上次那件事情支支吾吾的,那問題可能就沒那麽簡單了。

可哪裏知道,他趕到家時,大約是七點五十五分,輕輕開了大門,就見到在他們爸爸留下來的那套房子中的客廳沙發上,他弟雙腿大敞和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男人做着比上午那會兒古志賢和郭競寒做的事情還刺激的事。

他覺得自己快腦溢血了。而沙發上的他弟吓得尖叫起來,被他上面那人随手扯來一件衣服裹住了。

文強怕自己家裏這種事讓人看到,這裏一層就有五戶,随便要是走出一個倒垃圾的如果聽到又或是看到了什麽就完了。他本來想立刻進門,關上門來教訓那一對不知羞恥的人一通,可是他看到他弟被他的突然到來吓得慘白的臉正映襯在客廳裏那一圈厚重的乳白色窗簾上,顯得比那個窗簾要再白上許多許多度,毫無血色,簡直是煞白,他最終把門就這樣關上了。他沒有進去。

他轉身就走到電梯門那裏,揿了一個向下的按扭。等電梯到了,他站進了電梯,在下降中時,他沒有主動去回想剛才那件事,可是那種畫面就只管不停地攻入他的大腦裏。這根本不是一個捉奸的現場,并不是讓他撞到了自己情人或女友在跟別人偷情,可這個卻比一個捉奸的現場還要慘烈,事關他弟以後一輩子就要這樣了,還改得過來嗎?

這裏的樓是三百六十度建的,他家是E戶,隔壁的D戶在右手邊,與他那一戶成一個直角,一般坐在他自己家的客廳裏就可以看到D戶家裏客廳裏正在放的電視節目。每一戶為了自己的隐私安全,一般都會裝那種特別厚重不透光的窗簾。而他們家的窗簾是乳白色的,因為厚重,所以上面一點磨損的痕跡也沒有,這麽多年下來也一樣是簇新的,上面泛着一層柔和的珠光,将一整排的玻璃窗都擋住了。那一排玻璃窗兩側還形成兩個拐角,兩個拐角處也是透明的有玻璃的,那塊窗簾也一直延展到兩個拐角處,将所有的外界都隔絕了,卻從房子裏面看又像是一個戲臺上的背景幕布,而剛才上演的可能只是一幕鬧劇。

再也沒有比剛剛那個更荒唐的事了。他弟自從十三歲後,下面不穿衣服的樣子他好像就再沒見過的,遙遠得都記不得了。而今天竟然就這麽再次被他見着,簡直是一種觸目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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