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章魚從訓練器材的小屏幕飄了出去,飄到了訓練室的監測主屏上,然後造作地伸出兩只觸手,像人類鼓掌似的一拍。

訓練室的北牆忽然傳來一聲電子音,接着是頗有份量的機械聲,整個北牆緩緩向上升起,像是上下開合的暗門。

顧長安和謝廖沙心生警惕,他們本就靠得近,幾乎在同時微移步伐,轉為随時可以迎敵的背對守姿,守住對方背心死角。

這是訓練到澆築在先鋒營軍人血肉中的戰鬥本能。

随着北牆的升起,他們漸漸發覺,北牆後的隐藏空間和整個訓練室差不多一樣大,換句話說,其實是北牆将整個高曠的空間一分為二了。

北牆完全升起,那半邊沒有燈光,是個非常空曠的空間,只在角落雜亂地堆着一些東西和一個大箱子。

确實很有“懶得帶走的垃圾”的樣子。

大章魚沒察覺兩人的防備,興奮地扭着觸手,招呼道:“快去看,快去看。”

謝廖沙與顧長安對視一眼,向牆後空間走去。

謝廖沙緊走兩步,就走在了顧長安前面。顧長安黑眸中掠過一絲訝異。

于情于理,謝廖沙這麽做都沒什麽問題,顧長安是大校,謝廖沙是上校,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情況下,下級走前面探路是合理的做法。

不過,也許因為謝廖沙在顧長安面前越發像個大男孩,顧長安不過比他大兩歲,在對待他時,心态卻像是從前在孤兒院裏照顧孩子們。

因此謝廖沙這樣合情合理的舉動,卻令顧長安驚訝了一瞬,差點要将人拽回身後。

好在是迅速回過了神來,否則,謝廖沙恐怕會覺得被看低了實力,也不夠尊重年輕人一馬當先的勇敢。

但是設想一下這個大男孩不服氣又委屈的眼神,灰藍色的漂亮眼睛像大狗狗似的……顧長安不禁彎了彎眉眼。

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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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邊空間确實是空曠得很。征服號到處是光屏,連艙道中都不例外,這裏也有一面光屏,大章魚正期待地看着他們,似乎很想看他們的反應。

借着訓練室的光,謝廖沙和顧長安打量着那堆雜物,全是人類從未見過的材料。有坑坑窪窪的不知名金屬,有看上去像是從哪兒拆下來的支撐結構等等,總之全不認識。

唯一有可能藏寶的,就是被這些雜物蓋着的大箱子。

除了這些,就真的什麽都沒有,像是想不出拿這塊空間做什麽,幹脆用牆擋住了似的。

可這樣的話,何必裝一面光屏?

“大校,”謝廖沙将蓋住大箱子的雜物掃開,回過身來,想問顧長安的意見再行動,卻見顧長安表情格外溫柔。

他想到了什麽?

還是喜歡雜物中的什麽東西?

或者只是單純心情不錯?

謝廖沙很想知道。

大章魚催促:“快開箱子,快開箱子。”

顧長安收到謝廖沙和大章魚的催促,走到大箱子前。

箱體也是從未見過的材質,表面泛着冷白色的金屬色澤,高約一米五,寬約五米,像個巨人用的收納盒。

顧長安反手敲了敲,聲音很沉悶,聽不出什麽。

沒有鎖孔,從外表來看沒有任何安全裝置,就是一個最簡單的箱子。

唯一的問題是這個箱子高度,從正面打開,人類的手不夠長,也不安全。

顧長安給了謝廖沙一個眼神,謝廖沙會意,兩人一左一右站在大箱子兩側,擡起了箱蓋。

箱蓋不重,很快就被兩人聯手掀開。

柔光從箱子裏映出來。

裏面東倒西歪地放着六把長弓,和配套的六個箭筒。

這些長弓弓長約有四米多,整個弓身像是用光線造出來的,弓弦就像是一道光線,散發着柔和的光。

整張弓漂亮得不真實。

箭筒很奇怪,它有一道光線似的背帶,然後是銀白色的圓筒形筒身,但幾乎是實心的,說是圓柱更恰當,只在中央有足夠放下兩三根的箭的狹長空隙。

六個箭筒都是空的,一根箭都沒有。

顧長安的視線從過于漂亮的弓和箭筒上移開,才發現箱子底部還有五把純黑的三米大刀、三個人頭大小的未知金屬球和若幹半米高的奇怪雕像。

顧長安看向大章魚,問:“這些巨大的武器是?”

大章魚喜滋滋地回答:“淘汰的玩具。”

玩具?

謝廖沙翻進箱中,用力從底部拖出其中一柄純黑大刀,但只拖動一米左右,就不得不暫時休息。

他想了想,脫下軍服外套,将袖口在露出的刀刃上輕輕擦過。

布料斷了。

這是玩具?

顧長安目睹了謝廖沙的實驗,又轉過頭去問大章魚:“誰的玩具?”

大章魚想了想,回答:“按照人類的說法,是創造者的孩子的玩具。”

顧長安皺眉道:“可這些‘玩具’很危險。”

大章魚糾正他:“是對人類很危險。”

顧長安與謝廖沙對上眼神。

若這樣的武器,對祖克星人的幼崽都不算危險,那祖克星人是強大到了什麽地步?

大章魚期待了半天,他們兩個卻沒有興奮的意思,于是委屈起來,扭着觸手說:“有了長弓,你們也許能活着離開Death星球呢。我也不用擔心一個章魚無聊了。你們為什麽不高興,為什麽不高興?”

說到最後,大章魚很氣憤地用觸手隔空戳着他們。

但它話語中透露的訊息,卻讓顧長安和謝廖沙交換的眼神更凝重了。

也許能活着離開?

Death星球上的生物,究竟是怎樣兇殘的物種?

按照大章魚提到的原則,大章魚不會提前告訴他們。

為他們想到長弓的存在,還隐約透露了Death星球上生物很強的訊息,應該已經是大章魚出于好感,小心繞開規則放水的行為了。

顧長安對大章魚笑了笑,誠懇地道謝:“謝謝你。”

大章魚奶凍抖啊抖,把觸手扭成了麻花,嘿嘿的笑了一聲。

顧長安提問:“可是,這些長弓太大了,而且,箭筒是空的,我們要如何使用它們?”

大章魚理所當然地說:“開機甲用啊。箭筒是自動生産箭矢的,你們按動側邊按鈕,箭筒就能制造出兩支箭。”

箱中的謝廖沙向箭筒走去。

顧長安沉吟考慮,疑問不減:“駕駛機甲使用長弓……我們的機甲操作很難達到這樣的精準度。機甲武器都連接着瞄準系統,長弓沒有自動瞄準,在視覺偏差的影響下,就算有了箭矢,我們也很難準确射中目标。”

大章魚扭了扭,想了半天,最後說出一句鼓勵:“勤能補拙,熟能生巧。”

好有道理的廢話。

謝廖沙按下箭筒的側邊按鈕,箭筒從底部逐漸變為長弓那樣柔和的光色,像是充能一般逐漸升高,當整個箭筒都變成光色時,光色迅速消失不見,褪回了箭筒原本的銀白色,而此時,箭筒中央出現了兩根光線般的箭矢。

謝廖沙立刻切斷人工智能的計時,整個自動制造過程約五秒零三。

謝廖沙将光箭捧到顧長安的手邊。

顧長安舉高光箭,怎麽看,這都是一束箭矢形狀的光,握在手中,感覺不太好形容,有些類似玻璃,但帶着柔和的溫度。

顧長安:“這些弓箭使用的技術……”

大章魚很為難地打斷他:“不能說是技術,嚴格意義上來說,它們并不是‘制造’出來的,我無法用你們能夠理解的方式說明。”

又是這種答案。

謝廖沙面無表情地掃了它一眼。

大章魚叉起腰來:“幹什麽?幹什麽?你還不服氣?”

謝廖沙什麽都沒說,但那樣子已經回答了一切。

大章魚生氣了。

大章魚張開了嘴。

……

謝廖沙和顧長安進入了某種莫名舒适的狀态,像是處在休眠艙,但內心總覺得哪裏不對,他們猛地睜開雙眼,看見彼此臉上尚未消退的茫然。

謝廖沙擡腕查看人工智能,時間過去了三到四分鐘。

他們完全不知道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大章魚老頭子一般嘆了口氣:“都說了嘛,就算我告訴你們,你們也聽不懂的。你們都‘聽’不到,怎麽懂嘛。我這麽耐心善良、英俊潇灑、多才多藝的智能系統,你們真的該好好珍惜。”

連顧長安都笑不出來。

一次又一次認識到人類在宇宙中有多麽渺小,有多麽微不足道,這感覺像是落入了無盡的冰海中,永無止盡地沉下去,沒有人能笑出來。

他們的沉默讓大章魚委屈地飄走了。

光屏上只留下幾個大字:沒良心!哼!

謝廖沙看着腳下的純黑大刀,滿眼都是茫然。

一只手伸到他眼前。

“出來吧,”顧長安臉上沒有平日裏的笑容,語氣卻依然是溫柔的,“我們還沒有完成訓練。”

謝廖沙緊緊握住那只溫暖的手。

像是落水者得了救。

“換班時,我會将情況告知唐上校與張伯倫上校,”顧長安做出冷靜的安排,“明日起,在日常訓練外,我們試着操縱機甲使用這些長弓。”

顧長安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帶着希望地說:“總要試試。”

謝廖沙堅定地點頭:“是。”

他說的,他都會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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