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了大章魚的提醒,顧長安意識到Death星球生物的危險程度超出了預期,他果斷廢止了輪值作息,将夜晚值勤交給征服號自己,确保每個人都有充分的時間和精力來練習使用長弓。
征服號畢竟是艘遠航星艦,它最寬處為117米,最長處為114米,最高處31.4米,比人類聯盟軍使用的巡邏星艦稍大。
它的中央主通道又高又寬,設計得足夠機甲走動。
恰好訓練室和機甲艙也都布局在主艙道側邊。當天下午,顧長安就駕駛着panda去到訓練室,試着用機甲張弓搭箭。
實驗的結果,給他們增添了希望——盡管沒什麽準頭可言,甚至也沒多大力道,但panda畢竟是拉開弓,把箭給射出去了。
顧長安将搜羅教程、安排訓練時間表的任務,交給了心細又擅長分析的張伯倫。
當夜,四人都在各自卧室中,進入沉眠。
次日。
06:10:11
顧長安醒來時,還很早。
身體生物鐘習慣了六小時輪班制,難得能夠睡到标準作息時間,卻還是醒了。
顧長安不急着起床,他的視線落到床邊。
無人觸碰的水晶球,仿雪花的微小白色圓粒都沉在底部,将那半個地球蓋得很嚴實,像是雪球。
顧長安思索着昨日那缺失的三四分鐘。
究竟是什麽力量,或者什麽樣的極端差距,能夠造成這樣無法解釋的現象?
同是銀河系生物,難道人類與祖克星人當真有天淵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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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什麽聲音?
顧長安猛地坐起,警惕地檢查室內。
沒有任何異樣。
“||||||||||||||”
那聲音驟然拔高,顧長安右耳一痛,頓時睜大了眼睛。
聲音是在右耳中憑空出現的。
起航那天,果然不是錯覺。
是什麽聲音?
顧長安不顧難受,凝神細聽,想要聽出這奇怪聲音到底是什麽。
“||||||||||||||”
這一次,那聲音更高更響。
……
顧長安在自己至今二十二年的生命中,從未感到過害怕——考入軍校時沒有、向狄上将暴露性別毛遂自薦時沒有、戰場上敵我懸殊、重傷瀕死的絕境更沒有。
但這一刻,顧長安竟然感受到了一絲無法言喻的恐懼。
耳中的聲音,似乎是一種未知語言的呼喚,像是有狂風暴雨般的磅礴力量。
可當顧長安試圖聽清語調,試圖記下聲音再轉描述,他驚異地發覺,這呼喚竟然無法模仿,甚至無法描述。
它聽上去,既遠在天邊,又近在耳畔,既尖利到令耳朵生疼,又柔美到蠱惑人心,既高亢,又低徊,既渾厚有力,又飄渺難尋。
這根本不可能存在。
但顧長安卻切切實實地聽到了。
人工智能在睡前被解下,放置床邊矮櫃上,投射出精确的時間光幕。
類地球71年1月25日
06:10:13
不是夢境,是現實。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顧長安的耳朵再次嗡然一響,疼痛深入腦海,眼前的時間光幕秒數變幻,06:10:14,随後,眼前景象驟然變形。
一聲巨大的爆裂聲響,星塵四散。
無數星辰星雲飛掠而過。
結滿冰霜的星球,漸漸化凍,海水湧動着潮汐,大陸四裂分離。
火山爆發、汪洋肆掠、地震泥流……大自然無情地改變着地貌。
靈長動物直立行走,人類進入了視線。
閃電劈斷枯木,野火叢生。人類馴服了火,使用火,從部落到邦國,文明誕生,野蠻生長,大航海,東西方試探、交流,侵略與被侵略,工業革命……蒸汽鳴笛緊接着戰争,一棟棟建造起的摩天巨廈,飛機航線畫成一副交錯的網。
更改地貌不再只是自然的特權,也屬于人類。
化整為零。
一顆種子破土而出,幼芽吸收着陽光雨露,成長為參天古樹。
一只松鼠從地洞中飛快跑出,兩爪捧起地上的松果,伺機已久的大蛇高高後仰,張開大口,用力竄出,利齒死死咬住了脆弱的後頸。
母獅們在大草原上飛奔狩獵,雄獅在領地邊緣發現了流浪獅子,獅嚎怒吼,向無恥的越界者宣告自己的地盤。
兩只公孔雀展開雀羽,用繁麗精美的雀屏,向母孔雀邀寵求_歡。
蝴蝶輕踏花瓣振翅高飛,一直飛過滄海。
勞動者在烈日下滑落的汗水。
黃沙大漠深處,升起巨大的蘑菇雲。
……
06:10:15
顧長安頭痛欲裂,他昏了過去,像是斷電一般,失去力氣,腦袋重重地落回了枕頭。
06:30:02
大章魚一大早就收到顧長安的消息,興沖沖地跑到了顧長安的人工智能裏,還在時間光幕上給自己搞了個投影。
大章魚揮舞觸手,招呼道:“早上好。”
顧長安已經穿好了軍服,坐在床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聽到大章魚的招呼,顧長安回過神來,罕見地沒有露出笑容。
顧長安提出疑問:“章魚先生,昨日你講述那些弓箭的原理時,我和謝廖沙上校短暫地失去了意識。我想知道,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時什麽?是因為實力差距、科技差距,還是其他我們也無法理解的原因?”
大章魚扭了扭觸手,很苦惱的樣子,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顧長安耐心地等待,沒有催促,也沒有放棄。
大章魚終于開口。
大章魚指出:“你們稱呼祖克星人‘祖克星人’。”
顧長安會意接口:“這種稱呼是錯誤的?”
經歷過蓄意戰争,以及許多無妄之災,人類當然明白,銀河系中的生物不全是類人生物。
只是,這是從前任上将那裏流傳下來的說法,畢竟買征服號被騙的故事在先鋒營是口口相傳,大家都習慣了,也就保留了下來。
大章魚有些嚴肅地說:“我是想說明,你們人類習慣用已知來理解未知,想将你們不了解的事物,套在你們既定的理解方式和邏輯中。這對于你們融入銀河系,是沒有好處的。”
“你們必須明白,人類只是銀河系生物的一種,人類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看待事物的方式、對宇宙的理解,都是由你們在地球進化繁衍的歷史決定的。
“可是,銀河系并不是只存在你們這樣的存在方式。
“比如‘祖克星人’,就是和你們出現、進化、生存、繁衍完完全全不一樣的生物,甚至不能夠完全歸類為生物。
“所以,銀河系出于對你們的保護,為你們設置了這樣的,‘屏蔽’。”
大章魚斟酌着詞彙,最後用‘屏蔽’來形容顧長安與謝廖沙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三四分鐘。
“保護?”
顧長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大章魚瑟縮了一下:“這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的意思。”
顧長安繼續問:“那是‘誰’,或者說,‘什麽’的意思?”
大章魚搖動腦袋,說:“我不知道。”
顧長安陷入思索。
大章魚像是安慰一般,快速補充:“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我覺得,也許,也許,你以後可以做到,突破這些屏蔽。”
它的話讓顧長安迅速想到了剛才的聲音,追問:“熟悉?什麽地方熟悉?”
大章魚再次搖動腦袋,回答:“我說不出來,只是一種感覺,就像,就像是你們人類見過母親,在素未謀面的情況下,認出她的兒子。”
顧長安不置可否。
他沒有母親,他是個孤兒。
到了該集合的時間。
顧長安振作起精神,笑道:“謝謝你的解答,章魚先生。”
大章魚誇張地松一口氣,迅速溜走了。
顧長安剛出門,就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他聞到暴風雪的氣息。
這是,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