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作者有話要說: 傀儡娃娃時期,不完整的一段文
…………
(卓東來幫司馬清洗)
司馬超群的幾句怒罵就像石沉大海,沒有激起半點浪花。
卓東來語聲不變,笑意不變,動作越發溫柔體貼。
“你受了打擊,又太累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好好睡上一覺,你就會忘記剛才這些話。”
卓東來洗得不快也不慢,很仔細很貼心,手指拂過司馬身上的陳年傷疤,就會一一道來,哪一處傷是哪一場打鬥留下的,又是在什麽情形下留下的,樁樁件件記得比司馬超群本人還要清楚。
“夠了!不要再說了!”司馬超群大吼了一聲,忽然洩了氣一般,再也沒有心力跟卓東來争吵,其實應該是他單方面的争吵,一直都是。無論他怎麽用言語刺激他,卓東來從來都是照單全收,從來都不會向他發火。現在他明白了,他的火其實是發到別人身上去了,他的殘酷他的無情都是對別人的,而他司馬超群對于卓東來來說從來都是一個例外,唯一的例外。當他真正見識過卓東來的冰冷眼神和視若無物的态度後,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于是,越是回憶過去,眼下的情形就越發讓人痛苦。他這些天已經經歷得夠多了,也實在是太累了。
司馬超群忽然真的變成了了無生氣的傀儡娃娃一樣,不聲不響地任由卓東來擺布,不管是擦身穿衣也好,攬他在懷裏擦幹頭發也罷,最後抱他到床上就寝,他都再無言語,沾床說睡就睡了。
卓東來就坐在床前,默默地自斟自飲。
“我不是……不是……傀儡……”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穩,斷斷續續發着呓語。
卓東來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司馬,你真的就是這樣看待我們之間的關系?
“婉兒,婉兒……”
“不許叫那個賤人!”
明知司馬超群聽不見,卓東來還是怒道。
“婉兒,為什麽……為什麽……”連聲的為什麽,到後來似乎有了哽咽之聲。
卓東來眼睜睜看着司馬緊閉的眼角滑下一條淚痕,一仰頭,喝下了杯中酒。
只是這酒,似乎也變得和眼淚一般酸澀。
卓東來就這麽坐着,聽着司馬漸漸平穩的一呼一吸,就這麽想着,把他這麽多年來為司馬做的每一件事都想過一遍。他真的做錯了嗎?他真的在把司馬往死路上逼嗎?他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他嗎?想當初,他還曾得他一句“你為我想得真周到”,可現在呢?
人有三急。當司馬超群被內急憋醒時,再一次真切體會到自己落到了何種境地。他不想叫任何人,但更不想像個奶娃娃一般弄到最後要收拾床鋪的地步。他開口時,嘴唇幾乎是顫抖的:“卓東來。”
卓東來聽到司馬開口叫他,他本以為他再也不會跟他說話,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所為何事。不等司馬再開口,就連扶帶抱地把人攙到了恭桶前。
司馬超群的臉漲得通紅,牙齒咬得吱吱作響。
卓東來半扶半抱着他幫他拉下褲子:“我可以幫你。”
“不必!”
卓東來感覺到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越握越緊,懷裏的身體微微顫抖,于是雙手用力摟着托着穩穩地撐住司馬,目不斜視。
随着一陣水流聲,一起退去的還有司馬超群臉上的血色,連嘴唇都抿得發白。被卓東來扶着往回走了幾步,他心裏一松,剛剛積聚起的一點力量就消失了,身體一軟,向下跌落。
這樣的日子,生、不、如、死!
“為什麽不殺了我?”
他喃喃着。
卓東來就地半跪着讓司馬靠坐在自己懷裏。如果司馬超群此刻回頭看一眼的話,就會發現卓東來的臉色比他還要蒼白,眼睛裏的痛苦并不比他少一分。他只是抱緊了司馬或許是因為寒冷而發抖的身體,用哄孩子一般的語氣柔聲道:“很快都會過去的。很快。”
他抱起司馬回到床邊,給他穿戴整齊,扶他靠在床頭。出去一會兒又回來,手裏多了一只碗。
“想來這一天你都沒有吃什麽,我給你熱了點東西,先吃點吧。”
司馬超群別開臉,不肯就範。
“你知道,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你吃。”卓東來嘆了口氣:“但我不想那麽做。”
司馬回頭,沉默地盯了卓東來很久,只擠出一個字:“酒。”
卓東來把調羹再度舉到他嘴邊,柔聲道:“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你先墊墊肚子,再喝酒。”
司馬眨了下眼,終于張嘴。吃過飯,卓東來依約給他酒喝。
酒,是司馬超群喜歡的燒刀子,不是卓東來的葡萄酒。
司馬不說,卓東來也不停,就一杯接一杯地一直喂他喝。
“司馬,你醉了。”
“以前是會這樣的。現在,哼,有你在,我喝得醉嗎?”
“為什麽?”
或許真有幾分醉意了,司馬超群有問必答:“以前,你我是生死相托的兄弟,只要有你在,我即便醉成一灘爛泥也沒關系。現在,哈哈哈,現在……”
“現在我們依然是兄弟啊。”兄弟嗎?自始至終他卓東來對司馬超群的感情一直沒有變過,那是比世間任何一種感情都要來得熱烈而又深沉的感情,是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交付于他的感情,是将他完完全全溶入了自己生命之中的感情,自己活着是為他而活,自己死了也只能是為他而死。如果司馬超群是光,那他就是想跟着司馬超群一輩子的影子。影子只會追随光,又怎麽會操縱光呢?但光如果不回頭,他又怎麽看得見他身後的影呢?他卓東來現在所做的,不過是想讓司馬回一回頭而已。
司馬超群盯着卓東來,忽然笑了:“我不是,呵呵呵,我不是你兄弟,我現在真的就是你的傀儡娃娃了。”
卓東來好像被當頭一棒打下來一般,拿着酒杯的手都開始顫抖。司馬在最悲憤最失控的時候,在對他刀劍相向一心決裂的時候,都不曾說過這樣的話。現在他說,他們不再是兄弟了。他一直相信,司馬超群和他就算反目也絕不會成仇,他們之間的情誼一直都在的啊,但他現在卻說,他不再是他兄弟了。
卓東來一陣瘋狂地大笑,笑過之後,直直地盯着司馬的眼睛,語聲依舊柔和卻異常堅定:“司馬,你醉了,不要再說醉話。”然後好像被人追趕似的匆匆離去。
司馬超群第一次在卓東來的眼睛裏看到了憤怒的火焰。他生氣了?以前怎麽激他他都不生氣,現在他竟然生氣了?不就是當個傀儡娃娃嘛,我都要認命了,我都不生氣了,你卓東來生的哪門子氣。他覺得自己大概真的酒喝多了,腦袋昏昏沉沉地不太靈光了。
卓東來剛到了外廳,就察覺門外的動靜,眼中翻湧的怒意瞬間結成了冰。
“進來!”
一個頗為面生的普通弟子推門而入。
“鄭誠?”
鄭誠低眉順眼地答道:“是。”
“你應該知道,這個地方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來的。”
“弟子知道。可是弟子不能不來。”
“為什麽?”
鄭誠擡眼看着卓東來,平靜地答道:“前幾日,郭青已經将弟子撥到他的屬下,由他直接指揮了。所以不管他要弟子做些什麽,弟子都不敢抗命。”
“是郭青要你來的?”
“是,替他來說句話。”
“替他說話?為什麽你要來替他說話?”
鄭誠垂首答道:“因為他已經死了。”
“如果他不死,你就不會來?”
鄭誠直視卓東來:“是的。如果他還活着,就算把弟子抛下油鍋,也不會把他說的那些話洩露一字。”
“所以他要你等他死了之後才來。”
“是的。他吩咐弟子,如果他死了,就讓弟子在兩個時辰之內來見卓先生,把他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說出來。現在他已經死了,所以弟子不能不來,也不敢不來。”
卓東來緩緩地走到鄭誠面前,緩緩地打量着鄭誠,聲音都變成了平日裏的輕緩腔調:“他什麽時候吩咐你的?”
“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他就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大概已經知道。他自己告訴我,他說他活不到明天日出時。”
“他活得好好的,怎麽會死呢。”
“因為他已經知道,有一個人準備讓他死。”
“這個人是誰呀?”
“是你,他說的那個人就是你。”
“我為什麽要他死呢?”
“因為他為你做的事太多了,知道的事也太多了,你絕不會把他留給司馬超群。他也看出你和司馬已經到了決裂的時候,不管是為司馬,還是為了你自己,你都會将他置之于死地。”
好一個郭青。卓東來嗤笑一聲:“既然他算得這麽準,為什麽不逃掉呢?”
“因為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他沒有想到,事情會發生得這麽快,根本就來不及準備。在你和司馬交手之前,一定會先找到他,如果發現他已逃離,就會将別的事情全部放下,全力去追捕他。以他現在的力量,還逃脫不了你的掌握。”
“到那個時候,最多也只不過是一死,他為什麽不試一試。”
“因為到那個時侯,司馬的悲憤可能早已平息,決心也可能早已動搖,他自己還是難逃一死,而你和司馬反而可能因此而複合。你應該知道他是什麽樣子的人,這種事他絕不會做的。”
卓東來心中怒氣翻騰,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他寧死都不願給我這個機會,寧死都不願意我和司馬複合。”
鄭誠竟也微微笑了起來:“是的。因為你們兩個人合則兩利分則兩敗,他為了替自己複仇,所以這次機會是他唯一的機會。”
卓東來冷笑:“他已經死了,怎麽為自己複仇啊?”
“他要我告訴你,你殺了他,他一定會讓你後悔的,而且在他臨死的時候,已經替你挖好了墳墓,你總有一天會躺進去的。他還要我告訴你,這一天很快就會來臨。”
卓東來厲聲道:“可是我還沒有死,我還是可以在舉手之間置你于死地,而且是死無葬身之地。”
“我知道。”
“那麽你在我面前說話,怎敢如此地無禮。”
“因為這些話不是我說的,是郭青說的。他要我把這些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你,我若少說一句,非但對你不忠,而且是對他的不義。現在我還不夠資格做一個不忠不義的人。”
“不夠資格?做一個不忠不義的人還要有資格?”
“是的。”
“什麽樣的資格才能做一個不忠不義的人呢?”
“要讓人明知他不忠不義,但也只能記恨在心裏。看到他時,還是只能對他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無禮。若是沒有這樣的資格,也想做一個不忠不義的人,那就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已經夠資格了?”
“是的。”
卓東來笑了,笑得很愉快:“說得好,說得好,如果一個人已經夠資格做一個不忠不義的人,那麽天底下就沒有任何事讓他煩了。”
“大概沒有了。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走到這樣一步的話,我也不會再有什麽煩惱。”
“那麽你就好好地去做吧。我希望你能夠做到。”
“是。”
“是不是郭青也算準我不會殺你呀?現在這個時候,我正好用得上你這種人。”
“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可能比我更有用。”
卓東來嘆了口氣:“誰呀?”
“高漸飛。他一直在等着見你,我要他走,他卻一直要等,而且說不管等到多久都沒有關系,因為反正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那就讓他等着吧。可是一個人在等人的時候會特別難過,所以我們要對他好一點,他想要什麽就給他什麽吧。”
卓東來揮退了鄭誠,回到了內室。司馬超群依舊靠在床頭,直視卓東來的清澈雙眸中已無醉意。
“你也聽到了?”
“是的。”
他和對話的兩人之間就只隔着一扇薄薄的推門,他們談話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在寂靜的房間裏足夠讓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從不知道大镖局裏還有像郭青和鄭誠這樣的人。
他司馬超群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又豈止這一件。
他不知道卓東來現在是不是和他在想同一件事同一句話。
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卓東來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幸好,他一念之間截下了司馬,他們還有機會,他們絕不會像郭青說的那樣。
他握住司馬超群的手,喚了一聲“司馬”,看向司馬超群的目光重新溫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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