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說不出的話
送到醫院後一查,唐榕才知道,蘇澄真的是胃潰瘍,而且他的胃病已經很多年了。
蘇澄做了個胃鏡,吐得稀裏嘩啦的。醫生埋怨蘇澄本來就胃不好還喝這麽多酒,簡直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蘇澄做完胃鏡,整個人都虛脫了,喉嚨麻醉藥效還沒過,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唐榕問了醫生有什麽注意事項,酒肯定暫時不能喝了,刺激性大的食物更不能吃,平時也不能過度勞累,心情平和一點。
就這樣,唐榕更沒法提和蘇澄分手的事了。
蘇澄現在病了,唐榕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找誰來照顧他,蘇澄的家人朋友,他是一概不知。最後,唐榕從蘇澄的通訊錄裏找到他上司的電話,打去幫蘇澄請假。
唐榕陪了蘇澄一晚上,說是陪,其實也只是坐在旁邊打瞌睡,偶爾看看他而已,蘇澄也不舒服,沒和他說話。
第二天早上,蘇澄部門的幾個下屬過來看他,看見唐榕時都特別驚訝,他們都認得唐榕是合作公司的員工。
唐榕只好說他和蘇澄其實是好朋友,說出這話時,下屬間的氣氛頓時有些莫名的微妙。
下屬們象征性地帶了點禮品,關照了一下蘇澄的身體,便離開了。唐榕看得出來他們并不喜歡蘇澄這個上司,關心的話看似熱情,實則機械而形式。
以蘇澄的性格,這麽不讨好也只能怪他自己。蘇澄對下屬們的關心也不為所動,沒有說謝謝,甚至也沒有從自己手上的書中擡起頭來。
唐榕有時真的覺得蘇澄有點可憐,但是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同事們離開後,唐榕沉聲道:“別喝那麽多酒了,再喝下去你的胃都要爛了。”
“……”
唐榕看了看時間:“下午我要去上班了,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我盡量過來。”
蘇澄這才把目光從書中移開,盯着唐榕,麻醉過後的喉嚨還有些沙啞:“我沒有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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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榕:“我不是你仆人好嗎?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我又不是說再也不來了,下班過後我會來看你的。”
蘇澄:“我比你的工作要重要。”
唐榕深深地嘆了口氣:“你沒有權利看不起別人的工作,就是因為你這鼻子看天的樣子你的下屬才會那麽疏離你,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有多想躲着你嗎?”
蘇澄的口氣冷漠,透着近乎一種理所應當的殘忍:“我憑什麽要管他們在想什麽?他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聽我的安排。”
唐榕:“算了,不想和你廢話。”
唐榕起身離開了病房,但在離開醫院之前,唐榕找到了負責照顧蘇澄的護士,誠懇地希望她能多忍耐一下脾氣不好的蘇澄。
唐榕開車往公司趕,路上不禁嘆氣,蘇澄生病的時機太不巧了,該說的話也還是沒能說出來。
唐榕知道一句話,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一個人的全部,原來的他多多少少是贊同這句話的。但是現在,這句話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可笑最無知的言論。
下午的工作做完之後,唐榕在外面餐廳裏打包了一份老鴨湯,買了點水果,開車去了醫院。剛剛進入醫院大廳,唐榕就和一個急匆匆的矮小男生擦肩而過。
一個詫異的聲音響起:“唐哥?”
唐榕回頭一看,身後站着的竟然是小冉。
小冉驚喜道:“真的是你呀唐哥!!”
說實話,看到小冉唐榕有些頭疼,他無奈道:“我有事兒,改天再聯系吧。”
小冉興奮地靠了上來:“什麽事?”
“來醫院還能有什麽事?”唐榕道,“我看你挺急的,有什麽事兒你就先走吧。”
小冉眼睛一轉,拿出手機給誰打了個電話,只說了簡簡單單的一句“突然有事不去了”就挂了。小冉親昵地抱上唐榕的手臂,笑道:“現在沒事兒了,我陪你嘛。”
“開什麽玩笑呢?”唐榕皺眉道,“蘇澄病了,我要去照顧他。”
小冉一聽,不悅地撇了撇嘴,但他堅持道:“那就一起去呗,我給你打下手啊,剛好我也認得他的嘛。”
“你別去幫倒忙了。”唐榕道,“我和他還沒分手呢,我帶你去他面前作妖?我上個班他都不給我好臉色,你不得氣死他?”
“那你快分啊。”
唐榕白了他一眼,走進電梯,小冉跟了上來。
小冉:“唐哥,你看我今天這身打扮怎麽樣,你喜歡嗎?”
唐榕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小冉這次穿得比上次那個混社會的樣子正常多了:“比上次順眼。”
“你喜歡我就這麽穿啊。”
唐榕皺皺眉:“別說得像我是你老公行嗎?我跟你什麽事兒也沒有。”
不論唐榕怎麽說,小冉就是賴着不走,一直跟着唐榕去了蘇澄的病房。蘇澄擡頭,一眼看到唐榕身後的小冉,臉色都變了。
小冉和蘇澄打了個招呼,眼睛閃閃地放在唐榕身上。
蘇澄不悅道:“你來幹什麽?”
唐榕:“他硬要來的。”
唐榕幫蘇澄架起桌板,把湯盒放在上面,回頭對小冉道:“幫忙把橘子剝一下。”
小冉趕緊答應,從袋子裏拿出黃澄澄的橘子,正準備洗個手剝的時候,蘇澄冷冷道:“別動。”
小冉不悅道:“蘇澄,我幫你剝橘子呢。”
蘇澄冷笑:“誰知道你的手摸過什麽東西?”
唐榕皺眉:“你過分了啊,別人是來幫忙的。”
唐榕只是出于禮貌幫小冉解一下圍,在場的兩人都會錯了意,床上的蘇澄臉黑了大半,眼睛憤怒得像是要噴火;小冉以為唐榕特意幫着自己怼蘇澄,愛慕萬分地望着唐榕。
病房的氣氛降至冰點,只有唐榕一人嘩嘩地從塑料袋裏拿出餐具。唐榕把一次性筷子掰開,放在餐盒上,道:“行了,趁熱吃吧,吃完我再陪你會兒我就回去加班了。”
蘇澄:“喂我。”
唐榕:“……啊?”
蘇澄盯着他,一字一頓道:“喂我。”
唐榕不解道:“幹嘛啊?自己吃呗。你只是胃潰瘍又不是斷手斷腳。”
小冉冷哼道:“就是,你多金貴啊?”
蘇澄:“我讓你說話了嗎?給我滾。”
小冉以前多少還是有些怕蘇澄的,但現在他有底氣多了,生氣地把話頂了回去:“唐哥又不是你的仆人!他工作這麽忙還要抽空來照顧你,你不感激就算了還指使他?!”
蘇澄緊緊地捏着拳頭,眉間的怒意幾乎要噴薄而出。
都敢開口叫唐哥了?到底是誰給他的膽子?
看兩人快要吵架了,唐榕無奈道:“行了行了,這麽大聲一會兒別人該投訴了。小冉,你先回去。”
小冉委屈地望着他:“唐哥……”
“回去,改天聯系你。”
“你連我號碼都沒有怎麽聯系啊?”
唐榕:“……下次見面再說吧。”
小冉走後,唐榕坐下來,用勺子舀起一瓢,遞到蘇澄嘴邊,蘇澄張嘴含下,問道:“你怎麽和他認識的?”
“之前偶然在路上碰到了。”唐榕道,“他說我們一起去過KTV。”
蘇澄頓了頓,眼睛一眯:“你還記得KTV的事嗎?”
唐榕頓了頓:“不記得了,他也沒有和我說,發生了什麽?”
蘇澄:“沒什麽。”
唐榕舀飯的手一停,擱下勺子,靠在了椅背上:“你知道你說謊的樣子看起來真惡心嗎?小冉都告訴我了,說你讓我學學他的口活兒。”
蘇澄卻沒有露出一絲驚慌,而是淡然道:“你也說謊了。”
唐榕皺着眉:“你難道不應該和我道歉?”
“我告訴你做什麽,你就去做,有什麽問題嗎?”
蘇澄說這句話的表情讓唐榕感到深深的厭惡,他因為蘇澄生病而做出的忍耐再也無法遏制。
他站起來,沉聲道:“你真是爛透了。”
說完,唐榕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怒氣沖沖地走到停車場,唐榕才發現自己忘了和他說分手。
唐榕也沒那個心情再回去,蘇澄幾乎已經沖破他的底線了,他也懶得管他什麽胃病不胃病的,為了蘇澄他也算是破例一次,拿出手機直接微信給他發了個“分手吧垃圾”,太急沒發現地下室網絡不好,消息旁邊是個感嘆號,就駕車離開了醫院。
蘇澄獨自一個人坐在病房裏,看着有些冷掉的湯,喝了一口,感覺沒有一點味道。
蘇澄靜坐了一陣,忽然擡手暴怒地打翻了桌上的飯菜,憤怒地怒吼出聲。趕來的護士被他吓得不輕,呆呆地站在門口不敢靠近。
唐榕是唯一一個懼怕他但是卻愛慕他的人,他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靠近他,進入他的世界。
可是一切都變了,唐榕現在不再害怕他了,蘇澄甚至感覺,他不再喜歡他了。唐榕現在看他的眼神只有不理解、不悅和惡心。
如果蘇澄有這個選擇權,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把唐榕變回兩個月前的時候,可是這不現實,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做了。
他以前和唐榕的相處,似乎除了時不時的暴力、冷嘲熱諷、命令指示,還有那粗暴的性愛之外就沒有其他內容了,現在回想起來,竟然顯得如此單調。
他甚至不知道唐榕的愛好,他的生日,他的家人。
蘇澄從不會帶着唐榕出去玩,從來沒有在乎過任何一個節日的慶祝;他因為讨厭唐榕那副懦弱的表情而拒絕和他接吻,卻寧願和一個一夜情對象唇齒交纏——
他幾乎從未在乎過唐榕的真正感受,唐榕露出越痛苦的表情,他便越有種受到重視和寵愛的滿足。
唐榕迷戀蘇澄的同時,也在蘇澄的心中種植着依賴性,這樣扭曲感情的影響是雙方的,到現在蘇澄才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接受唐榕的離開。
唐榕離去的威脅就像是一把懸在他頭頂的刀,随時都有可能墜落下來,讓他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