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火

唐榕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他打開門,意外地發現家裏黑漆漆的,只有從陽臺上透出一點燈光。蘇澄坐在沙發上,臉陰沉的埋在黑暗裏。

看見蘇澄,過往的那些記憶湧現出來,唐榕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那股沖動,沉聲道:“你幹嘛不開燈?”

唐榕把燈打開,卻依舊看不清蘇澄的神情。唐榕站在沙發邊,居高臨下辰沉地盯着蘇澄,嚴肅道:“我有話和……”

蘇澄沙啞道:“你去哪兒了?”

唐榕:“我不是給你發了消息嗎?大佑受傷我去醫院看他了。”

蘇澄:“你的理由可以再拙劣一點。”

唐榕眉頭一皺:“這不是理由,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他。”

蘇澄站起來,狠狠推了唐榕一把,怒道:“那我為什麽會看見你在酒吧街?!!還和冉亦涵在一起!!我真是信了你上次說的鬼話!!”

唐榕被蘇澄推了一個趔趄,蘇澄推在他身上的手,讓他重新有了被暴力對待的感覺。

唐榕冷笑道:“那好吧,我承認我從醫院回來之後确實去了酒吧。”

唐榕的冷笑讓蘇澄有些失去理智,他本就是一個如此敏感的人,經不起唐榕任何刺激。他不解,他不解唐榕為什麽可以笑着承認這件事,他不懂唐榕為什麽事到如今還可以這麽傷害他。

蘇澄猛地撲上來把唐榕按倒在了地上,發紅的眼睛死盯住他,極度的憤怒讓他的身體擅自行動起來,促使他就這麽揚起了拳頭——

蘇澄并沒有想要真的打下去,他只是想讓唐榕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麽生氣,可是他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了怎樣的錯誤。

蘇澄揚起的手讓唐榕愣了一下,那凜厲的拳風帶給他的是和以前如出一轍的恐懼,即使現在的唐榕對蘇澄絲毫不存在任何恐懼心理,但那一遍又一遍重複的傷害已經讓他的身體做出了下意識地反應。

唐榕伸出手臂,就仿佛那個拳頭要打在自己身上似的,護住了自己的頭。

唐榕這個動作讓蘇澄徹底呆住了,他全然沒有料到唐榕會是這個反應。唐榕自己也愣了一下,似乎是發現自己做出了不可理喻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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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榕深深地望着自己的手,痛苦浸食了他的眼睛。

唐榕淡淡凝視着蘇澄:“你又要打我嗎?”

這句話讓蘇澄的心髒一顫,他錯愕地望着唐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張了張嘴,蒼白的話語卻哽在了喉嚨。

唐榕的情緒已經積攢到了臨界點,他再也無法忍耐下去,無法再讓步了,這段感情裏他總是讓步和容忍的一方,而蘇澄卻永遠無止境地消耗着他的耐心。

他本來準備冷靜地、長遠地讨論這件事,真正到了這個時候,理性已經枯竭殆盡。

絕望之後随之而來的是極度的憤怒,憤怒又帶來了無情的嘲諷,唐榕已經理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情緒,他只是想要把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

“到底誰在騙誰?蘇澄?”唐榕盯着他,寒聲道,“你究竟是多扭曲才能這樣若無其事地過下去?”

蘇澄渾身僵硬地靠在沙發邊,任何話語在此時此刻都顯得特別多餘。他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他知道這塊傷疤總會被揭開。

唐榕一字一句:“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蘇澄的拳頭緊緊捏着,他絕望地大吼:“你覺得我說得出口嗎?!!我根本就沒有其他選擇!!”

唐榕憤怒地吼着,粗重的聲音讓蘇澄的神經一根一根繃緊:“我給了你其他選擇!我每一次對你的容忍都是你的選擇!!”

蘇澄崩潰大叫:“你沒有!!你一點退路都沒有留給我!!你那樣步步緊逼!!”

說什麽給予他選擇權,無法承受的選項根本沒有意義。蘇澄不能忍受唐榕的離開,或許唐榕覺得那是勸誡,可在蘇澄看來,那是赤裸裸的威脅和折磨,他根本別無選擇。

蘇澄蒼白地笑着:“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唐榕的眼睛裏燃燒着黑色的火焰,那片大火點燃了他過去和蘇澄所有的感情,燒毀了他的所有希望。

激烈的情緒過後,唐榕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蘇澄,聲音冷靜得非同尋常:“你覺得以前我受過的那些痛苦過去了就過去了,在你看來不痛不癢是嗎?這些日子你對我說的話還有多少是假的?”

“我從來沒有這麽以為!!”蘇澄被唐榕冷淡的态度弄得眼睛紅了,唐榕憤怒都好,這樣的冷淡才真正地讓人害怕,“我跟你道歉!!對不起!!那麽對你是我的錯!!”

蘇澄任性的時候,唐榕容忍了無數次,蘇澄自我的時候,他也讓步了無數次,他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看到真正的蘇澄,為了讓他做出一點點改變。

唐榕的聲音淡而輕,遙遠到仿佛是他的喃喃自語:“你從來沒有變過。”

蘇澄一愣,他雖然明白這次吵架不是普普通通就能過去的,但唐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恐懼籠罩了他。

蘇澄顫抖道:“我做出的所有改變都是為了你!!你竟然說我……”

唐榕:“那你為什麽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選擇逃避?!!如果你和我坦白,說不定我會……”

唐榕說不下去了。

蘇澄:“因為我不能離開你!!”

蘇澄已經近乎懇求了,唐榕心中開始抽痛。他知道,自己如果再容忍蘇澄一次——就最後一次,原諒他,好好地和他不計前嫌地在一起,他們還可以過下去。

唐榕呆呆地盯着空氣中的某處,真的還能好好過下去嗎?

他真的還能忘記一切擁抱他嗎?

唐榕的眼睛開始酸澀了起來,他甚至愚蠢地開始希望自己沒有想起來,那他還可以高興地回家,替蘇澄過他的生日,還有數不清的明天等待着他。

可是這太不負責任了,這太殘忍了。

唐榕沒法再和一個一見到就會喚起痛苦回憶的人在一起,至少現在他已經疲倦了。看着自己以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仿佛是虛假的,是如此難過的一件事。

如果要讓他帶着假裝若無其事背後卻傷痕累累的笑容面對蘇澄,他寧願不再面對。這種負面的感情只會變成負擔。

唐榕對蘇澄付出了真心,他也知道自己一輩子沒法忘記他,可是現在,他需要更多的時間獨處。

沒有什麽事情是愈合不了的,也沒有誰離不開誰,時間可以改變一切。

其實現在想來,蘇澄不論是隐瞞他,等到唐榕自己想起來,還是主動坦白,二者的結局恐怕都是一樣的——

唐榕:“再見。”

唐榕朝着裏屋走去,留下蘇澄一個人空洞的臉。

蘇澄轉過身猛地抓住唐榕的手,他的手心冰涼,身體也因此變得無力,他覺得即使自己用盡渾身力氣,唐榕的手還是在抽離。

蘇澄:“你要去哪兒……”

唐榕掙脫他的手,蘇澄扯住他的包,把包從唐榕肩上拽了下來。包掉在地上,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滑了出來。

蘇澄低頭一看,是那只手表。蘇澄心中一顫,彎腰想把它撿起來,唐榕卻搶先一步拿過。蘇澄不甘心地伸手去搶,抓住了盒蓋,盒蓋打開,手表從裏面掉了出來。

銀白色的指針好像兩把小小的刀,刺傷了兩人。

唐榕生氣了,他自暴自棄地撿起那塊手表,重重地砸在了牆上。表盤被砸裂了,細小的零件也掉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旋轉着停下,指針不再走動。

蘇澄心中的某處好像裂開了,再也無法複原了,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心裏空空一片。

唐榕把床底的行李箱翻了出來,紅着眼睛拼命地往裏面塞衣服和證件。他走出來,直接打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澄吼道:“你不能……!”

關門的聲音震耳欲聾,把蘇澄本就快要崩潰的心徹底擊碎。他看着唐榕離開,可他僵硬的身軀和空白的大腦讓他雙腿沉重,無法追上去。

他甚至覺得,自己也許還在夢中,一覺醒來,他珍視的人還在。

唐榕等着電梯,電梯開門的一剎那,他聽到家裏傳來可怕的碎裂聲和崩潰的吼聲。唐榕不想再聽下去了,他進了電梯,把那些聲音隔離在門外。

唐榕把行李扔進車裏,靠在方向盤上喘氣,平複下心情之後,他發動了汽車。看着後視鏡裏漸漸遠離的地方,唐榕心裏的痛苦才越發明晰。

他忍不住有些想哭,蘇澄在他的心裏紮根實在太深。

為了不讓蘇澄聯系上自己,唐榕把手機故意留在了家裏。他已經決定給他和蘇澄各自一點放空的時間,好讓雙方都不要做出更加錯誤的決定。

蘇澄在家中發了瘋似的砸着東西,仿佛這樣唐榕就能回到他身邊似的。唐榕的離去根本不在他的承受範圍內,他幾乎覺得自己的心髒就快要停止跳動。

蘇澄瘋狂地翻找着自己的手機,最後在地上的碎片中間找到,他打着唐榕的號碼,可鈴聲卻從卧室裏響起。

蘇澄打開卧室的門,呆呆地看着床上那個粉色外殼的手機,不斷響着的鈴聲和接通的滴滴聲,好像都在嘲笑他有多自作自受。

蘇澄挂了電話,蹲在房門口,沙啞地哭了出來。他從不知道,他現在的模樣和當年一個人在診室裏哭泣的唐榕的樣子有多麽像。

那兩天蘇澄請假了,他沒有離開家一步,甚至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沙發上。他花了兩天的時間才認清,唐榕是真的離開自己了。

蘇澄不知道自己今後該如何,他不知道沒有唐榕他還要如何去生活。

痛苦和瘋狂已經折磨過他,他現在已經沒力氣了,只是躺着發呆。實在餓得不行的時候,蘇澄才會起來,吃着桌子上放了幾天的外賣,偶爾發現裏面有蟑螂爬出來,他會直接跑去廁所嘔吐。

蘇澄嘗試着聯系唐榕跳槽的那家公司,四處打聽好不容易聯系上部門負責人,他迫不及待地問出唐榕的名字,對方的回答卻給他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冷水。

負責人:“唐先生啊,他已經不在這兒工作了,聽說是新工作适應得差不多所以就正式在總部就職了……”

後面的話蘇澄也聽不清了。

第三天,蘇澄去上班了,他的外表一切如常,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理智和心已經接近潰爛,快要撐不住了。

也許是因為今早吃了過期的東西,蘇澄在洗手間過了一個很難受的中午。出來之後,蘇澄卻在洗手池旁看到了李憲澤。

蘇澄一愣,神情恍惚了一下,如果不是李憲澤還戴着眼鏡,他幾乎就要以為自己的面前站着唐榕,要沖上去把他死死給抱住。

李憲澤擔憂地望着蘇澄:“你前兩天怎麽沒來上班?生病了嗎?”

李憲澤的聲音将蘇澄拉回現實,他沉默着沒有回答,低着頭走過。李憲澤突然伸手拉過了他的肩膀,讓他面對自己。

蘇澄訝異地擡頭,殊不知這暴露了他依舊發紅和腫脹的眼眶。

李憲澤愣住了,半晌,他安慰般地低聲道:“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有什麽事要和別人商量嗎?”

蘇澄的眼前有些模糊,這幾天營養不良也許讓他有些低血糖。李憲澤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和他腦海中的那個人影漸漸地重疊了。

蘇澄的大腦已經遲鈍到無法思考,他突然覺得讓他怎樣都無所謂了,如果有一個人可以帶給他和唐榕類似的依靠,他願意盲目一點。

蘇澄有些無力地靠在了李憲澤肩上,李憲澤的身體僵了一下,但很快,他的手臂便環了上來。

李憲澤似乎隐隐約約能猜到蘇澄究竟是為什麽變成這樣,他其實是個感情方面觀察力挺強的人,他看的出來,蘇澄在這方面也許比一般人都要深刻與極端。

李憲澤輕輕拍着他的背,苦笑道:“你這麽大方,難道已經看出來我對你有好感了嗎?”

蘇澄恍若未聞,他只是想在李憲澤身上找一個熟悉的味道。

李憲澤:“要我做什麽直說。”

蘇澄頓了頓,擡起頭,看着李憲澤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鏡,緩緩道——

“你能把眼鏡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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