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中霧濃，寒氣深，陰氣重，二人敞開了心扉，更近了似的。宋小舟緊了緊胳膊，把自己往陸衡懷裏藏。

陸衡難得有幾分猶豫，說:“靠近我只會更冷。”

宋小舟抓着他的手臂在自己身前圈緊，“那你抱緊一點。”

“心裏熱了，就不覺得冷。”

陸衡情不自禁地将他摟緊，宋小舟年少，他抱着，整個兒都能攏在懷裏。

宋小舟嘿然一笑，靠着他的胸膛，後腦勺撞撞肩膀，仰臉看陸衡的臉，感嘆道:“謹之你怎麽長得這麽好看。”

陸衡嘴角浮現一抹笑容，宋小舟捂他的嘴，“诶，你別這麽笑——”

陸衡任由他捂着，低聲問:“為何？”

宋小舟紅着臉頰，“太招人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山裏的妖精！哪有鬼長成這樣兒的。”

陸衡親了親他的掌心，宋小舟又道:“鬼會老嗎？”

陸衡想了想，說:“應該是不會的，鬼的容貌會永遠停留在他死的那一年。”

宋小舟在他懷裏轉個身，面對面，坐着他的雙腿，“那要是十年二十年，我都老了，你還這麽年輕，怎麽辦？”

這麽說，好像他們當真有敞亮未來可期，陸衡笑道:“小舟在我心裏，永遠都是十七八的模樣，青蔥俊朗，英氣可愛。”

宋小舟呆了呆，還從未有人這樣誇過他，癟了癟嘴，“你騙我，我哪兒有你說的好看，我娘說我随她，長得不好。”

陸衡又笑，“哪兒不好？”

宋小舟指着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我娘說，我只嘴唇随了我爹，好看，眉毛眼睛鼻子都像她……”話沒說完，輕若羽翼的，冰涼的吻落在他的眉毛眼睛，鼻子上，陸衡說:“我覺得都很好，小舟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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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舟像得了誇獎的小狗，眉開眼笑，摟着陸衡不舍得松手。

二人喁喁私語，密林靜，不多時，宋小舟就昏昏欲睡，陸衡拍着他的後背，感受着懷中人的呼吸漸漸平穩，轉頭看着身後的墳堆，面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了。

天将明時，宋小舟被驚醒了，當即下意識地叫了聲謹之。

他一擡頭，就見陸衡靠着墓碑，離他幾步遠。

宋小舟又叫了聲謹之，陸衡猛的擡起臉，一雙猩紅的眼睛，渾濁兇戾地望來，宋小舟吓得退了兩步。

陸衡喘了口氣，蒼白的臉頰浮現暗紋，手腳都有黑氣流動，鎖鏈似的，纏住四肢，失控的鬼氣暴虐又鋒利，襯得陸衡鬼氣森森，越發可怖。

宋小舟心驚膽戰，猶豫着，擡腳朝陸衡走近了一步。

陸衡低喝道:“別過來！”

陸衡艱難地妄圖壓下身上的束縛，一只手攥緊墓碑，手背青筋凸起，“別怕，一會兒……我一會兒就好。”

宋小舟不知所措，只看着陸衡猩紅的一雙眼睛，咽了咽，道:“你怎麽，怎麽了……啊？謹之。”

陸衡強迫自己貪婪饑渴的目光從宋小舟身上移開，身上的鎖鏈愈重，仿佛要将他拽回棺椁裏，封回那暗黑不見天日的地獄。

陸衡偏過頭，不想他看見自己這厲鬼般的模樣，啞聲說:“別走，別看，待在那裏。”

宋小舟眼睛都快急紅了，直接撲上去，想碰陸衡，卻發覺他渾身都似火燒着，燙得要命，“謹之，謹之……”

陸衡鼻尖聞着了少年人的香甜氣息，喉結動了動，是對生人血肉精魄的渴求。陸衡閉了閉眼，只覺身上的封魂陣和厲鬼本能在博弈相鬥，一個要将他拽回棺椁裏。一個要他将宋小舟生吞活剝。

封魂陣，是陸衡死後醒來加諸在他身上的陰邪法陣。

封魂，顧名思義，囚禁魂魄，斷人輪回。

自他出了棺椁後，每每卯時，太陽将出時，是他一日中最難捱的時辰。封魂陣要将他鎮回棺椁裏，偏他不願，不甘心。他原想走遠些，捱過了，再回來。

可宋小舟一個人在山中，醒了不見他，會很害怕。而且山中多陰鬼，那倆師兄弟又在裏頭，陸衡不放心。

陸衡攥住宋小舟的手臂，殺了眼前的這個活人，他便能在此時壓下封魂陣。他急促地喘了口氣，看着宋小舟發紅的眼睛，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記得你給我摘的花嗎？”

宋小舟驚惶地搖搖頭，又點頭。

陸衡說:“我想看，你去幫我摘幾支回來好不好。”

宋小舟嗚咽道:“不好，不好……”

他慢慢地松開手，“小舟，聽話，往前走一百步，別太遠。”

“等你把花摘回來，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