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們一家子說話聲音格外好聽些,好辨別而已。”
衛荀聞言,“哦”了一聲,道:“姑娘說我們聲音好聽,那我便厚着臉問一句,好聽在哪裏?”
姜鳶想了想,回道:“我記得你的爹聲音很是沉穩溫和;你的娘我卻記不太清了,你的娘子聲音嬌嬌軟軟柔柔的,最好聽了;而你,聲雖不大,卻很清透,就像……”
衛荀追問:“像什麽?”
姜鳶想起水牛哥給她講過的辨別玉質地好壞的方法,她道:“就像兩塊好的玉石相碰的聲音。”
衛荀抑不住眼角的笑意,道:“原來,姑娘這麽會誇人的。”
姜鳶搖搖頭,她向來有一說一,她的話不是誇,事實而已。
她正要解釋些什麽,卻聽寶兒道:“爹,我寫好了。”
衛荀當即去看,邊看邊問姜鳶:“姜姑娘,你的‘鳶’字好聽,寫起來卻複雜,冒昧一問,你可知道寫法?”
姜鳶回道:“不知道,說來我的名字取的也随意,我生在三月,正是紙鳶滿天飛的時節,我爹就給我取了個‘鳶’字,至于怎麽寫,我們都不知道。”
衛荀便對寶兒說:“寶兒,不如你寫給你娘看?”
寶兒應好,當即下筆,只是上半邊寫完,落筆下半邊時,卻似忘了怎麽寫,抓着筆遲遲不下,有些犯難。
等了一小會兒,見寶兒還是寫不出,衛荀接下他手中的筆,笑了一下,道:“是這麽寫的。”
說着,他修長的手指輕按住紙張,順着寶兒的筆勢下延,行雲流水般将這個“鳶”字寫了出來。
寶兒拿過紙張,跑到姜鳶面前,把紙張交給姜鳶,道:“娘,你看,最上面是我的名字,中間的是爹的名字,下面那個是你的名字。”
他有些不高興:“可惜,你的名字,我寫着寫着卻忘了。”
衛荀倚着桌子站在那裏,也不搭話,然而唇角,卻是輕輕勾了一下。
……
姜鳶想着寶兒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今晚上,她做了一桌子的拿手菜,莫說衛荀,就連他帶來的那兩個仆人都跟着有口福。
而衛荀此人,其實平常并不重口腹之欲的,一日三餐,不管飯菜有多別致美味,他只要微有飽腹之意,便不會再多動一筷。
可今天在姜鳶家,不知是不是農家飯菜格外新鮮的緣故,所以,不管夾多夾少,反正是桌上的每道菜,他都一一嘗過了。
不過,他最為鐘情的,仿佛是姜鳶做的桂花糕,不覺間,這已經是他拈起的第三塊兒了。
這桂花糕,原是寶兒見了姜鳶上午賣剩下的幾塊兒,嚷着要吃的,因想着人多,姜鳶索性又蒸了些新的,不想,倒合了衛荀的口味。
寶兒見衛荀一直吃着桂花糕,好奇問道:“爹,你很喜歡桂花糕嗎?”
衛荀道:“不,所有糕點于我,半塊就夠了。”
寶兒聽到衛荀自相矛盾的話,開始的時候,他眼裏有些疑惑,接着眼珠子咕嚕一轉,恍然大悟了似的。
“我知道了,爹以前不喜歡桂花糕的,不過娘做的桂花糕太好吃了,爹嘗了,就喜歡了。”
衛荀笑道:“你說的不全對,不過倒也可以這麽說。”
寶兒又不懂了:“爹,什麽意思?”
姜鳶也被衛荀的話挑起了興趣,凝神細聽。
衛荀對寶兒解釋道:“你娘做的桂花糕,不只好吃這麽簡單,而是很特別的味道,我便是在細品這桂花糕的味道。”
姜鳶忍不住發問:“衛公子,什麽特別的味道?”
衛荀拈着手中未吃完的糕點,道:“姑娘做的桂花糕,口感細膩豐富,仔細一品,竟有七|八種味道之多,這還不特別嗎?”
八種味道?
姜鳶當下就愣住了,不過一個做法簡單的桂花糕,頂天了也就三四種味道,他是怎麽品出八種味道來的?
姜鳶不信,親自拿了一塊兒,嚼在口中細品,可品來品去,也只是有米粉、面粉的軟糯味道,桂花的香味,還有蜜糖的甜味。
姜鳶放下桂花糕,實在好奇:“不知道你品出了哪八種味道?”
“這個嘛……”
衛荀手抵着下巴,有些為難的樣子:“品是能品出來這麽多的,可若要一一說清楚講明白,卻有些難了。”
“或許,這便是人們常說的只可領會,卻難分說吧。”
真的嗎?姜鳶半信半疑,卻也不好再追問。
吃過晚飯,鍋碗盆碟收拾停當,姜鳶又開始替寶兒收拾明天走時帶的包袱。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帶三身衣服、兩雙鞋子,路上夠換就行了,等他回了京中的家,哪裏還會再穿得着?
姜鳶找出一塊方布,裹了衣服和鞋子,坐着想還有沒有什麽東西忘帶的。
突然,她“呀”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我竟差點忘了那镯子!”
說着,她起身走到一口木箱旁,将箱蓋掀開,從箱底取出個匣子來。
又開了木匣子,見匣中軟布上靜靜躺着三只手镯,兩小一大,兩金一玉。
她拿出兩只小金镯,放到包袱上,又将那只玉镯也取出,拿在手裏反反複複的看,看着看着,她眼中慢慢氤氲起一層水汽。
“水牛哥,五年了,你到底在哪裏?你為什麽還不回來?”
這镯子,本是水牛哥出去做工,攢了十兩銀子,買來給她的。
她至今仍記得,那天,水牛哥獻寶似的掏出镯子遞給她,并告訴她,玉器店的掌櫃說,鑒別玉質的方法,就是将兩玉相碰,發出的聲音越清透,說明玉質越好。他說他試過了,這對玉镯相碰的聲音特別好聽,定是好玉。
她卻責怪水牛哥亂花錢,還嗔他道:“那掌櫃的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呀?”
水牛哥一句話也不反駁,紅着臉捉了她的手,将玉镯推到她的手腕上,說:“你手腕真白,戴這镯子真好看。”
她也紅了面頰,伸手就把镯子褪下了,對水牛哥道:“得,你是買了個祖宗回來呀,我要幹活的,哪敢戴這寶貝疙瘩,不僅不敢戴,還得供着它,生怕它磕了摔了。”
水牛哥吞吞吐吐:“那你成親那天一定戴着它。”
可是,他們還沒等來成親的那天,他就先被抓去修皇陵了,五年杳無音信,她的水牛哥,還好嗎?
離別
第二天,姜鳶天微亮就起來做了飯,好讓寶兒和衛荀吃了早動身。
吃過飯,姜鳶把包袱和那對小金镯交到衛荀手中:“包袱裏的衣服和鞋子讓寶兒路上換,還有這對小镯子,你也收好。”
衛荀接過镯子,訝異道:“這對镯子,你竟還留着?那寶兒平日吃穿上學堂,你一個女兒家,怎麽供得起的?”
姜鳶回他:“我養不養的起寶兒不在于有沒有這對镯子,人只要勤快肯幹活,哪愁沒錢花的?”
她道:“收好吧,這镯子寶兒月裏就開始戴着,想來應該是意義不凡,十分貴重的。”
衛荀道:“就是對尋常手镯而已,沒什麽金貴的,不過倒是我母親的一番心意。”
“我母親聽人說‘月裏纏金,平安随身’,她很是相信,這镯子就是我小時候她買給我戴的,後來又給了寶兒戴。”
原來是這樣。
姜鳶現在細想起來,幸好這镯子她當初沒有賣掉換錢。
一來有寶兒阿婆的這層心意在,賣了終究是不好的。二來,若真換了錢,就算這些錢還是全部用到寶兒的身上,可她這個撫養寶兒的人,他們一家子口中的所謂恩人,最後在他們眼中,卻恐怕會逃不過貪錢慕財之嫌。
當初,寶兒兩歲時,出了水痘,高燒不退,送到縣城的醫館住了十來天,急着要用錢的時候,她是真的拿出了這對金镯子想要賣掉的,不過轉念一想,萬一寶兒家大人們被害,這對镯子就是他們留給寶兒的唯一牽念,姜鳶遂忍了忍,壓下賣了它的念頭。
如今,這镯子物歸原主,她對他們一家子,真算是仁至義盡了。
送衛荀和寶兒到大門口,姜鳶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倒不是覺得養孩子太累,厭了寶兒,相反,娘離世水牛哥遠走這些年,有寶兒和她相依相伴,她其實是很開心的,可就算開心,她也不希望日子一直這麽過下去。
她希望寶兒能和他的家人團聚,而她自己,也回到從前那樣簡單平常的日子,她還作她的待嫁之女,等着她的水牛哥回村子,回來和她成親生子。
所以,能親手把寶兒完完整整、白白嫩嫩的交還到他家人手裏,她屬實覺得松了口氣。
想到他這一走,自此就是山長水遠,再見恐怕無期,她正要說幾句離別之語。
卻聽衛荀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姜姑娘,你……”
他忽頓住,未盡的話和餘音生生壓回了喉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