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再度進了急診室的平凡,心情有些複雜。

她和俞浩揚是被巡邏的警察送進來的,一個頭破血流,腳上穿着拖鞋,倒在地上,另一個光着腳穿着睡衣,手裏還拿着兇器臺燈。明眼人一看,就是一場家暴的好戲,還是女的家暴男的,事後畏罪潛逃,被逮了個正着。

平凡好說歹說,還把腳底受的傷擱到車前蓋上,警察叔叔才勉強同意讓她也一共到急診室救治。

還好俞浩揚只是皮外傷,包紮處理之後,他就醒了。一醒過來,就瘋了似地尋找平凡,被守在門口的警察攔住了。

“警察叔叔,我找人,和我一起的那個女的呢?”

巡警也不老,被他一聲叔叔叫得臉色突變,“一個大男人打什麽老婆啊,有本事打老婆就別找。”

俞浩揚捂着額頭上的傷,稍稍心安,“她在這裏對不對?”

巡警很不屑地睨他,“我說你,先回去拿衣服去,你老婆穿得那麽少。”

俞浩揚聽這話明白過來,“她也在醫院對不對?讓我先看看她。”

呼!還好沒丢。他真怕在他暈倒之後,平凡自己跑掉出什麽意外。他從沒有一刻這麽痛恨自己的暈血症。

平凡躺在隔壁的病房裏,俞浩揚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到了,沉寂的心如同深陷沼澤,難以自拔。她故意閉上眼裝睡,側耳傾聽他放輕的腳步聲,感受着他輕輕撫上她臉頰的手,他的手指因為長年畫畫和制陶的關系有薄薄的繭,粗粝的質感灼得她幾乎裝不下去。

是該斬斷一切的時候了。

俞浩揚匆匆做了筆錄,借了巡警的電話半夜把楊駿從被窩裏叫起來幫他做保,順便送他回去拿衣服。

楊駿罵罵咧咧,裹了件羽絨服和棉褲,腳上是一雙哆來A夢的棉拖,要有多違和就有多違和,溫潤的臉上盡是戾氣,“你他媽有什麽事,非得把老子從被窩裏挖起來,最好你是得了絕症,否則老子一定詛咒你早死。”

俞浩揚懶得跟他廢話,把筆錄往他手裏一塞,“簽字,快,再廢話爺就開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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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駿飛快看了一眼,錯愕了一秒,簽字畫押,然後邊走邊罵,“我說浩子啊,你能不能老子省省心。以前你在巴黎打架,老子去撈你,因為你沒歐洲佬能打。可是你現在被女人打成這樣,你什麽時候活得這麽窩囊了?這女人咱不要了,咱再找好的。”

“少他媽廢話,開車啊你。”

“我這是為你好,因為停電怕黑就打你,要是停電時間再長一點,我想你這條命也就沒了。”

“我樂意不行嗎?我願意被她打,打死我也願意。”俞浩揚吸了吸鼻子,只穿單衣的他縮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白雪皚皚飛馳而過。

“你真愛上她了?”楊駿有些驚訝。

俞浩揚這個人十八歲離家只身去了巴黎求學,因為才華橫溢在巴黎藝術圈展露頭角,對他傾心的女人數不勝數。他從不缺女人,也不缺愛情,但他的愛情太短暫,就像他對一幅畫的熱情,完成之後就會把熱情轉移到下一幅畫。每一幅畫的風景都不一樣,每一段感情的經歷也不一樣。他想要畫出更好的作品,也期待能遇到一段能夠感天動地的愛情。于是,他不停地畫,也不停地遇見。有一天,他覺得靈感枯竭畫不動了,改行做了陶藝。可他還是在遇見,在愛,卻仍是另一場的無疾而終。

“我不能愛她嗎?”

俞浩揚把平凡接回家天已經亮了,雪仍在下,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可他卻沒有給平凡這個機會欣賞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因為平凡從頭到腳都被他包得跟棕子似的,連襪子都穿了三雙。

“浩子,我倒沒看出來,你有養女兒的潛質。”楊駿半夜被抓來當苦力,現在在雪地裏撐着把傘,看着某人小心翼翼地把包好的閨女從車裏抱出來,細心溫柔的程度讓楊駿很想全程錄下來,發給俞浩揚他娘,有了媳婦忘了娘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俞浩揚不理會他的調侃,抱着平凡鑽進電梯,把他擋在門外,連口水都不請他喝。可楊駿是什麽人呀,他是俞浩揚的發小,打小他媽打他都是俞浩揚幫着擋的,他家就是俞浩揚家,甘露四季就是他的大食堂。他怎麽會生分呢!

登堂入室的同時,他真心感慨孩子大了,留不住了。這才幾天沒見,俞浩揚端茶遞水,卑躬屈膝,完全變了一個人。

俞浩揚把剝好的熱騰騰的蛋白放到平凡手裏,“來,你的蛋白,這是牛奶。”

平凡皺眉,好心提醒他,“我是腳傷了,不是手傷了。”

“你昨晚拿臺燈砸了,我怕你手疼。”

楊駿差點趴地上,口吐白沫,自此不起。

“還有,我沒有認知障礙,我知道這是蛋白,這是牛奶。”

俞浩揚臉色微紅,“呃……”

楊駿很不厚道地放聲大笑,“浩子,我也要牛奶,我也要蛋白。”

“來,給你蛋黃。”俞浩揚把平凡不要的蛋黃塞進楊駿手裏。

楊駿怒,“老子不要。”

“以形補形啊親!”

平凡一口牛奶還沒咽進去就全給噴了出來,滿臉通紅地看着不要臉的俞浩揚,俞浩揚很自然地抽了張臉幫她擦嘴,“你看看你這麽大人了,還吐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養閨女。”

平凡打電話回單位請了假,一瘸一拐地進了房間,把俞浩揚晾在客廳,關于昨晚發生的一切,她什麽都沒有說。

楊駿也沒有久留,他看着俞浩揚熟練地操練洗衣機的架式,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想當初在巴黎的時候,他每周都要請鐘點工去幫這位少爺打掃房間,工錢還是他自掏腰包。現在倒好,他連洗衣機都會用了。真是孩子大了,留不住。

送走楊駿,俞浩揚去超市囤積,買了一大堆有的沒有的,等電梯的時候,遇到擰着保溫桶的鐘遙。

“小凡一個人在家裏?”鐘遙熱絡地和他寒暄。

俞浩揚點頭稱是,擡頭默數電梯樓層。

“我給她帶了午飯,你盡管忙你的,不用特地陪她,我請了假過來的。”

“哦。”俞浩揚情緒不高,開門進屋,把東西放到冰箱裏,進了自己的房間。

隔壁房間的交談話不斷,偶爾能聽到平凡愉快的笑聲。俞浩揚很少聽到平凡說這麽多話,她通常話不多,表情也都是淡淡的,如此長時間地放聲大笑倒是不常見。他們好像在說考拍賣師的事情,可平凡是色盲,她根本就不能考。

鐘遙留到很晚才走,他還下廚用俞浩揚買回來的食材做了晚餐,手藝倒是不錯,俞浩揚中午沒吃,晚飯沒有必要再委屈自己,反正菜是他買的,幹嘛要便宜別人。

俞浩揚當天晚上在平凡的門外打了地鋪,怕萬一像昨晚那樣停電,他才能第一時間出現。

她的房門被他踢壞了,還沒請師傅來修,躺在床上就能看見俞浩揚蜷縮在地上,被子是夠厚,但是鋪在地上的毯子薄薄的一層,一看就不保暖。

“浩子,你回屋睡吧,我不起夜的。”

“我怕你被鬼抓走。”

“胡扯,這家裏怎麽會有鬼?”

“難說。”

“随便你吧,要是感冒了就把你掃地出門。”

俞浩揚睡了一夜倒是沒感覺,可還是難逃掃地出門的命運,因為鐘遙又來了,随身還帶着行李,看這架式是要在這裏住下。

俞浩揚當然是極力反對,“多一個人不方便,而且也沒有多餘的房間。”

“我就睡沙發。”鐘遙倒也不跟他争辯,即來之則安之,睡哪都一樣。

“那也不行,客廳是公共場所,有人不方便。”

“小凡同意的。”

俞浩揚心裏一慌,“我不同意。”

“大家都是男人,沒有什麽不方便的。”

俞浩揚詭異地一笑,“小凡沒有告訴你,我喜歡男人嗎?萬一半夜起來,我對你意圖不軌怎麽辦?”

鐘遙臉色微變,“這個……那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

“那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在俞浩揚抗議無效的情況下,鐘遙開始了寄居的生活。他把整個家料理得很好,飯做得好,家務也沒得說,俞浩揚完全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他新學的家務技能,在鐘遙面前,笨拙無比。

他只能趁鐘遙去上班的時候,才能稍微靠近平凡。

“平小凡,你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他用一種很嫌棄的目光看着她,“還有這床單,都是藥味,臭死了。”

平凡聞聞身上的味道,頗有同感,“确實是這樣的。”

“所以,我們把鐘遙趕走吧,這樣你就能自在地洗澡換衣服了,家裏多個男人總是不方便的嘛。”

“你不是男人嗎?”平凡問。

“你可以把我當女人。”

平凡嘴角抽搐,“再過半個小時,真真就來了,那才是女人。”

俞浩揚連着一個星期都過得極度陰郁,只要有鐘遙在的時候,他幾乎就是個透明人,可是當鐘遙不在的時候,呂真來了,他想跟平凡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沒有。

于是,他只好厚着臉皮跟呂真說:“真真妹子,你明天在家休息吧,我來照顧小凡,你就跟小凡說你沒空,好不好?”

呂真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好啊。”

“真的?”

“明天是周末呀,鐘遙休息。”

俞浩揚頓時洩了氣,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呂真不來,卻是周末。是誰設計的周休二日,就該全年無休,多招人煩呀。

“他到底什麽時候走啊,真讨厭。”

“他為什麽要走?”呂真白了他一眼,“該走的人是你。人家鐘遙都跟我媽提過親了,過了春節他就跟我姐結婚。”

如同平地驚雷,俞浩揚完全被擊中,動彈不得,“這怎麽可能?”

“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我要是知道還用問你嗎?”

俞浩揚默默地走進自己的房間,反手把門關上,可關與不關又有什麽差別,他在這個公寓裏,就像不曾存在過。他明明每天都在,卻什麽都不知道。

當天夜裏,在鐘遙還沒回來之前,他悄無聲息地離開公寓。他想,或許他離不離開,都沒有人會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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