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自那以後,百裏徵再也不飲酒。因為活在虛妄裏,什麽也改變不了,什麽也做不到。
她曾經飲酒是為了忘記痛苦,為了逃避。那辛澤呢?他又是為何?
兩人一杯接一杯,各懷心事,分明想醉,卻無論如何也醉不了。辛澤的酒像是倒不完一般,從下午一直喝到了晚上。
默默喝着酒,想着自己的心事,竟是一句話也未說過。
月色當空,萬劍冢上方天空星辰遍布,照亮了整個劍冢,夜風吹着殘破的劍,依稀能夠看到劍身在輕輕顫動。
“萬劍冢的可怕之處不是別的,而是靈劍失去主人的那種絕望,直攻人心。其實萬劍冢并不可怕,像這樣,”
辛澤手一招,夜風下的殘劍顫動的更加劇烈,紛紛沖出了地面,懸于半空。
辛澤落下手,那些靈劍便自己行動起來,在空中飛舞,似乎十分愉快。
“這些靈劍都有劍靈,他們只是太孤單。不僅主人仙逝,就連他們也被遺忘,被葬在萬劍冢,可這對他們而言并不公平。要知道,他們是親眼見證過主人的生死的,與其記着這些痛苦存留在世上,我想他們更希望,是帶着這些回憶消逝。”
辛澤話音剛落,便有幾柄靈劍自裁,本就殘破的劍身化為了齑粉,消散在夜風中。
百裏徵驚愕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說不出話來。
擡起頭看着在空中飛舞的靈劍,良久,才道:“我想我明白了。”
腰間的泷澤劍似乎感應到了百裏徵的思想,開始劇烈顫動,似乎十分激動。百裏徵取下了泷澤劍,放在地上,道:“去吧!”
泷澤唰地一聲出鞘,與空中萬劍糾纏在一起,很快便看不到了。
辛澤擡頭看着萬劍,緩緩道:“這裏有它的老相識啊!曾經一起并肩戰鬥過的不僅僅有人,劍也是一樣,都還記得彼此。”
“百裏徵,能告訴我你為何而來嗎?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滿足你,就算是想要這修真界第一的位置,只要你說,我便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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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澤看着百裏徵,十分誠懇,完全不是在說笑,百裏徵也意識到了辛澤的認真,緩緩搖了搖頭。
“我來,只是想和前輩告別,至于我想做什麽,請恕晚輩不能如實相告。我想要的東西,會靠自己得到,平白得來的,完全沒有意義。更何況,晚輩對這修真界第一的位置并不感興趣。”
辛澤定神看了百裏徵許久,有些惋惜。他就知道,百裏徵的性子,是不會要別人的施舍的,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只能暗中做。
“那等你靠自己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來找我,我還在這裏。那時,我們再喝最後一次酒。”
百裏徵不明白辛澤為何說是最後一次,卻也沒有問只是鄭重點頭,“嗯!”
晚間,辛澤親自把百裏徵送回了她的住所,剛出門,便看到了邺蘇蘇。
辛澤做出了禁言的動作,帶着邺蘇蘇走出了很遠才停下來。
“蘇蘇,你有話對我說?”
辛澤問。
邺蘇蘇擰着眉頭,內心有些掙紮,許久才開口。
“百裏徵的身份,你是不是知道?”
辛澤一愣,訝異于陸拾依竟然沒有告訴邺蘇蘇。
“姐姐她沒跟你說嗎?”
邺蘇蘇有些煩躁,“她說讓我來問你,要你親口對我說。”
辛澤不懂陸拾依為何要繞這麽大一個圈子,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瞞着邺蘇蘇。
“我希望你知道了以後,不要告訴百裏徵。”
邺蘇蘇點頭,知道其中可能有什麽難言之隐,辛澤不想讓百裏徵知道,便答應了。
“百裏徵是我的孩子。”
☆、痛苦的根源
猶如一個晴天霹靂, 直擊頭頂。邺蘇蘇無論如何也沒想到, 百裏徵竟然跟辛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并且是辛澤的孩子。
邺蘇蘇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一把抓住辛澤的肩膀。
“你說笑的對不對?”
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邺蘇蘇看向辛澤的眼睛漸漸變得灰暗, 像是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不, 你是在騙我。”
強撐着嘴角的笑意, 邺蘇蘇始終不肯接受這個真相。她明明知道辛澤不會說謊, 卻還是在一味地欺騙着自己,百裏徵不可能是辛澤的孩子。
邺蘇蘇擡起頭, 眼眸之中淚光閃閃, “你一定是在騙我,你分明喜歡末華!又從何而來的孩子?!徵兒如今已經十六,你別跟我說十五年前你就和別人生下了孩子, 我不會信的,那時你分明還和末華在一起……”
聽到熟悉的名字, 辛澤心顫了顫, 不由得一痛。垂下眼眸, 淡淡道:“是我跟末華的孩子。是我,逆天受孕,生下百裏徵。”辛澤一字一句解釋道。刻意說得風輕雲淡,好似自己真的已經對過往釋懷。
邺蘇蘇頓時呆若木雞。
此時看着幾近崩潰的邺蘇蘇,辛澤對邺蘇蘇失控的模樣十分不解。就算百裏徵是他的孩子, 邺蘇蘇又為何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似乎十分難以接受。
“你一定要對她保密,這個秘密只有我們幾人知道,我不在了,你們就把這個秘密埋在心底,直到死。”辛澤嘆息一聲,語氣中滿是疲憊,“我不想讓她知道,生下她的人是個男人,這會讓她覺得是一種恥辱。”
辛澤張開了結界,兩人的談話只有彼此才能聽到,怕就怕,有人不小心将這些聽了去。
事實上辛澤的考慮很周全,也多虧如此,才沒讓起夜的寒鬲将這些聽到。
邺蘇蘇咽下心酸,機械的點點頭,淚水卻不受控制的滑落臉龐。辛澤看着十分驚訝,伸出手想替邺蘇蘇擦幹淚水,卻被無情的打開。
邺蘇蘇擡起頭,恨恨道:“我不該來找你的,如果不來找你,我也不會知道這件事了。”
辛澤尚未明白邺蘇蘇的話意,眼前就已經不見了邺蘇蘇的人影,想來應該是走了。只是他心裏十分不踏實,邺蘇蘇為何會是這般反應?
他等了這麽多年,終于等到百裏徵,那是他最珍視的孩子,同時也是這修真界的新星。
分別十五年,他們父女才相見,真正相處的時日只有這麽幾天,但辛澤已經很知足了。對于百裏徵前去萬劍冢找他,他十分意外,同時也有些欣喜。他聽陸拾依說過,百裏徵流浪在外多年,七、八歲的時候才被天行宗的人收留,最終被邺蘇蘇收為真傳底子。
邺蘇蘇待百裏徵自是極好的,但得知百裏徵是他的孩子,為何是那般反應?有震驚,失望,還有痛苦。
辛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到邺蘇蘇走了許久以後,才後知後覺。
莫非……蘇蘇……是愛上了百裏徵嗎?
這個荒唐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辛澤打消了,但他卻無法說服自己,邺蘇蘇的反應,分明和他多年以前一樣。那個像傻子一般喜歡着末華的自己……
他已經不想再和末華有任何牽扯了,已經,徹底死心了。
翌日一早,邺蘇蘇和百裏徵一行人便離開了萬法盟。邺蘇蘇像是哭過,眼睛有些微紅腫脹。百裏徵因為喝了些酒的緣故,頭還有些微痛。但發覺邺蘇蘇有些不對勁以後,便走到了邺蘇蘇旁邊,關切地問她。
“師父,你怎麽了?”
邺蘇蘇微微一愣,連忙搖頭。
百裏徵有些奇怪邺蘇蘇的反常,但看出邺蘇蘇情緒有些不對,也沒多問,只是悄悄拉住了邺蘇蘇的手,似是安慰。
邺蘇蘇神色複雜的看着百裏徵,眼眶慢慢紅了。最後連忙別過頭去,才沒被百裏徵看到自己的失态。
她想了一整晚,她愛百裏徵,有家人一般的關愛,也有愛人那般的愛慕。随着百裏徵年齡的增長,邺蘇蘇對百裏徵的愛慕絲毫未減,甚至在經歷過劉照心事件之後,更加堅定了自己對百裏徵的愛慕之心。劉照心讓她知道,愛一個人是堅持,也是默默無聞。
女子結為伴侶并不稀奇,即便是師徒也有先例,邺蘇蘇本想時日久了便告訴百裏徵,而現在她知曉了百裏徵的身份,卻連今後開口告訴百裏徵自己對她的感情的機會都沒有了。
百裏徵是辛澤的孩子,而她,就是百裏徵的姑母。
邺蘇蘇有些魂不守舍,出了萬法盟,便找了個借口,獨自一人回天行宗了。
事實上天行宗近日屢遭別派挑釁,念邺蘇蘇是女子便百般刁難,想要吞并天行宗,甚至有開戰的念頭。
邺蘇蘇不想小事變大,一心想要講和,而對方卻不依不撓,稱天行宗不過是不入流的小門小派,散了便散了。邺蘇蘇終于被激怒,手持雙劍,劍花挽得如同行雲流水,卻招招打對方命門,将對方打得屁滾尿流,再不敢上門。
金絞閣,邺蘇蘇站在百裏徵的房間,手裏緊緊握着那支七星簪,滾燙似火。
百裏徵外出歷練這麽久了,房間卻依舊一塵不染,金絞閣不讓外人出入,平日裏打掃衛生都是寶兒來完成,可邺蘇蘇單單不讓寶兒打掃百裏徵的房間。百裏徵的房間全然不似女孩子的閨房,簡單樸素,除了衣櫥裏些許衣物,邺蘇蘇幾乎找不到任何百裏徵的東西,就好像這裏從來沒有人住過一般。
“師父!”
邺蘇蘇一驚,掌心裏的發簪愈發熾熱,她仿佛聽到了百裏徵的聲音。
“師父!你為什麽不肯見徵兒……我沒有殺寶兒,連你也不願相信我嗎……師父,弟子求您……求您再見弟子最後一面!”
百裏徵聲聲哭泣傳入邺蘇蘇的耳朵,令人心碎。邺蘇蘇一瞬間忘了還站在百裏徵的房間內,仿佛看到了長白山天行宗門前,百裏徵跪在雪地裏,一聲聲喚着她,而那似乎漫無邊際的臺階上,始終沒有人走下來。
寒風呼嘯着,邺蘇蘇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看到面前跪着的百裏徵慢慢安靜,最後無聲的哽咽着,淚水滴滴砸在雪地裏,很快便銷匿了身形。
邺蘇蘇踩着積雪,一步一步走到百裏徵面前,蹲下身,想去觸摸百裏徵的面龐。纖細的手指卻穿透了百裏徵的臉,面前的人瞬間化作煙塵散去。
邺蘇蘇愣了愣,她哪裏是在長白山腳,而是在一個從未見過的木屋前,遠處正是百裏徵。
“徵兒。”
邺蘇蘇輕輕喚着百裏徵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百裏徵坐在河畔,從腰間拿出了陶埙,緩緩吹着,好不凄涼。
邺蘇蘇此時才發現,百裏徵的裝扮不一樣了,此時的她身着黑衣,十分豔美,眉目間卻是多了幾分悲傷,近乎絕望。
畫面一轉,邺蘇蘇又回到了長白山腳,而這次,邺蘇蘇的前面還有別人,禦垠派掌門、青松門一清道人和長老、沙幫幫主……
邺蘇蘇試探性的往前走,竟然直直穿過了幾人到達了他們面前,來不及驚訝,邺蘇蘇便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
百裏徵躺在雪地裏,胸口被劍刺出了一個窟窿,已經沒了呼吸。
身後,一清道人的靈劍上還滴着血。
☆、寶兒取名
“師父, 徵兒回家了……”
如哀似凄, 百裏徵的最後一道心聲傳到了邺蘇蘇的心底。
噗通————
邺蘇蘇顫抖的腿再也支撐不下去, 噗通一聲跪在了雪地裏, 臉色煞白,目光呆滞地停留在百裏徵胸前綻放的血花上。百裏徵已經悄然咽下了呼吸, 臉上的血色還沒有褪去,卻再也醒不過來了。
徵兒怎麽會死?怎麽可能?明明先前還好好的……為什麽現在卻一動不動地躺在雪地裏?
邺蘇蘇大腦有些渾渾噩噩, 難以接受百裏徵的死亡, 顫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 卻發覺自己握住的,只是冰冷的空氣。
邺蘇蘇回過神來, 自己還在百裏徵的房間, 而先前那些情景,卻真實的可怕。
一瞬間,她分不清楚什麽是真, 什麽才是假。徵兒為什麽會死?為什麽會離開天行宗?先前她看到的那般着裝妖媚的百裏徵,身上所穿的, 不正是魔道法衣?百裏徵……入魔了?
邺蘇蘇環顧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 冷汗如雨下, 轉身掩上了房門,心髒依舊不安分的跳動着。
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那麽真實,包括百裏徵最後死在長白山腳下。邺蘇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感以及絕望感,她不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算什麽?究竟是噩夢的預示,還是……如果她的徵兒真的會死, 那她不管今後在百裏徵身上發生什麽事,她絕對會先一步除了一清道人以及另外幾位這個巨大的威脅!
邺蘇蘇靠在百裏徵的房門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再睜眼,已經恢複了一如之前的純淨眼神,只是其中隐隐透露着殺意,被很好地掩藏在了最深處。
“師父!”
寶兒剛練完劍,一回頭,正見邺蘇蘇朝他這邊走來,立馬收了劍式,來不及擦去額上的熱汗,便閃爍着一雙興奮的眼眸朝着邺蘇蘇跑去。
邺蘇蘇收起思緒,寵溺一笑,扶着寶兒的肩膀,掏出手巾替寶兒擦着汗。
“最近師父忙于天行宗瑣事,寶兒會不會怪師父?”
寶兒連連搖頭,“寶兒怎麽會怪師父,師父你是天行宗最厲害的人,弟子因您而感到自豪。總有一天,寶兒會變得和師姐一樣優秀,絕對不會失了師父的面子!”
邺蘇蘇有些感動。她的兩個弟子,一個親傳,一個內門,連她自己都衡量得出來,自己對寶兒的關心照顧确實不如百裏徵,可寶兒卻一點兒也不怨她。百裏徵屬于天賦異禀的那類人,與生俱有的天靈根,使得她的修行速度比所有人都顯得突飛猛進。而寶兒則是屬于最普通的中等靈根,雖不及百裏徵修行速度快,他卻很努力地拉近了兩人的差距。
寶兒的努力,她都看在眼裏,所以她更覺得愧對寶兒。
輕輕敲着寶兒的小腦袋,邺蘇蘇笑笑,“師父前幾日見到你師姐了呢!”
“真噠!”
寶兒十分欣喜,眼睛瞪得滴流圓,無一不顯露出他的驚訝。
“那……那師姐還好嗎?師父有沒有對師姐說寶兒很想師姐?”
寶兒一臉期待。
邺蘇蘇道:“有啊,你師姐還說,等她回來了,要和你比試一番,看看你有沒有偷懶呢!”
寶兒嘿嘿笑着,撓撓小腦袋,“寶兒肯定打不過師姐,師姐那麽厲害,不過寶兒肯定不會讓師姐失望的!”
九歲的小娃娃說起話來俨然像個小大人,邺蘇蘇欣慰的揉揉寶兒的小腦袋,牽着寶兒的手做到秋千上,半摟着寶兒蕩着秋千。
寶兒是百裏徵救回來的,沒有一個人知道寶兒的名字,倒是百裏徵,一口一個寶兒,叫得好生親昵,時間長了邺蘇蘇也便叫起了寶兒。而現在想想,卻發覺寶兒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
寶兒是肯定不記得自己的名字的,當時才四歲的小娃娃,又哪來的記憶。寶兒打小和百裏徵親近,兩個孩子的感情十分濃厚,邺蘇蘇看在眼裏也是十分欣慰。
想了想,“寶兒”這個名字終究只是個小名,如今寶兒已經九歲了,該有個像樣的名字了,可她卻不知道寶兒的姓氏。
邺蘇蘇想了很久,才對寶兒說:“寶兒,師父給你取個名字可好?你沒有姓、沒有名,今日師父給你取個好姓名,好不好?”
邺蘇蘇只是一提,沒想到寶兒十分欣喜,連連說好。
“師父要給寶兒取什麽名字?”
寶兒十分期待,期許的小眼神十分惹人憐愛。
邺蘇蘇垂眸想了想,“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停頓了些許,邺蘇蘇看向寶兒,發覺寶兒十分期待的看着她,甚至有些緊張。
邺蘇蘇笑道:“不如随你師姐,複姓百裏,單名斐,小名寶兒。可好?”
寶兒逐漸裂開嘴,興奮的點頭,“好!寶兒今後就有名字了!師姐姓百裏,寶兒也姓百裏!百裏斐,寶兒喜歡這個名字!”
邺蘇蘇看着一臉興奮的寶兒,面上不禁流露出一抹柔情。
寶兒很适合這個名字,再平凡的玉石,都需要細琢細磨,寶兒自己的努力決定了他後天的修為,即便不如百裏徵的天靈根,但肯鑽研堅持的這份心性,就已經十分難得。
“百裏斐,今後你就叫百裏斐了。”
寶兒對自己的名字十分滿意,抱着邺蘇蘇撒着嬌,十分開心。
可邺蘇蘇卻是滿腹的心事,依舊念念不忘着今日在百裏徵房間發生的那些事。好生奇怪,卻又那麽真實,像是一種看走馬燈的感覺,又像是……
邺蘇蘇心中一痛,每每想到百裏徵跪在長白山腳求她出來再見她一面的模樣,心都像是在滴血。盡管她知道這些事情并沒有發生過,但她還是內疚,內疚自己為什麽不肯見百裏徵,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她最愛的……徒弟。
對……她們只能是師徒了……
先前還陶醉在自己姓名之中的寶兒忽然轉過頭,一臉的憂愁。
“怎麽了?”
邺蘇蘇以為寶兒突然不喜歡這個名字了,關切地問道。
寶兒頗有心事地搖頭,睜着一雙純淨的眼睛看着邺蘇蘇,小嘴一撇,“師父為什麽不開心?”
心事被看透,邺蘇蘇微微有些驚愕,訝異于寶兒的敏感,忙出聲安慰,“師父沒有不開心啊!”
“那就是想師姐了。寶兒想師姐的時候也和師父一樣,這裏像是被石頭堵住了,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說罷,寶兒摸摸自己的心髒位置,滿面愁容。
邺蘇蘇有些驚訝,随後點了點頭,“師父是想你師姐了……”
此時百裏徵一行人已經回歸到了凡塵之中,開始着手調查青松門一事。
百裏徵一直以為青松門并無大惡,此時看來,他們不僅是強盜,更是劊子手。用不正當的手段從百姓身上謀利,殘害無辜性命,百裏徵不信青松門沒有別的陰謀,否則他們這般作為,又怎麽可能只是圖謀些許錢財?
事實正如百裏徵所想,青松門,還有更大的陰謀。讓所有人都不曾想到,這樣一個小小門派,竟然存着如此膽大包天的念頭……
☆、鋸齒狼王幼兒現世
百裏徵曾從鋸齒狼王那得到過一株靈草, 剛一拿出空間戒指, 靈氣便四溢開來, 在這野外吸引了不少靈獸以及妖獸, 卻迫于百裏徵的威壓之下,連頭都不敢露, 只能遠遠窺伺着。
“好東西啊!”
陸拾依見百裏徵手上的靈草,頓時驚呼 了起來, 寒鬲見了陸拾依的反應, 也不由得細看了幾眼。
“我還從未見過如此靈氣充沛的靈草, 這靈氣就是養這一片土地也綽綽有餘。你哪裏得來的?”
陸拾依有些激動,想要上前一步仔細看看, 但又顧及到百裏徵的想法, 還是忍耐住了。
百裏徵瞥一眼陸拾依,自然是看出了對方的想法,看着陸拾依臉上那抹糾結的神色後, 想也不想就把靈草遞了過去。
“想看就看吧!”
陸拾依有些激動,有些小欣喜, 不确信地擡頭問道:“真的?你就不怕我私吞了?”
陸拾依毫不客氣地接下靈草, 捧在手裏細細打量着, 十分癡迷。她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神奇的靈草,這四溢而出的靈氣,光是站在它旁邊,都會覺得精力充沛。
寒鬲往陸拾依邊上湊了湊,看着那株散發着淡金色光芒的靈草, 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師姐身上的寶貝,個個都是極品,就這株靈草,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
百裏徵無奈的笑笑,她自然是信任陸拾依的,畢竟這一路走來,她們之間的關系不僅是長輩與晚輩,而是夥伴。
“天哪!你是哪裏得來的寶貝?你師父給的?那不可能,我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陸拾依立馬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仍舊興致勃勃地觀察着這株靈草,伸出手撥弄了兩下。
百裏徵無心去聽陸拾依的話,一一将東西準備好,掏出了一個小爐鼎。
寒鬲一扭頭就發現了百裏徵的動作,不由得好奇。“師姐你這是要做什麽?”
“煉丹。”
百裏徵頭也不回道。
她先前不覺得這株靈草有什麽用,只覺得青松門打上了它的念頭,興許是因為它的功效。現在細想其實不然,興許他們是想利用這株靈草,搞出更大的事。
靈草在她身上不宜久留,還是早早處置得好。想來想去,百裏徵只能想到要把它煉化,盡早用掉,總比再被人盯上要好。要知道這種寶貝帶在身上,遲早要出事。
陸拾依一聽百裏徵的回答,立馬跳腳,“練什麽丹?!不行不行,你這樣是暴餮天物!留着,遲早有一天會有更大的用處的。”
連寒鬲也附和說直接煉化實在太過可惜,興許今後還有更值得用的地方。
百裏徵有些無奈,只得将這株靈草的由來講給兩個人聽,其中包括青松門為了得到它而殺害鋸齒狼王幼兒的事情。
“這實在是天理難容!青松門未必太無恥!既然這樣,你還是早早把它練成丹藥,也比日後被認出來的好。”
陸拾依黑着臉把靈草遞給了百裏徵,雖說還是有些覺得可惜,卻沒再阻止百裏徵了。
煉丹過程十分漫長,經過上萬年天地靈氣養育的靈草需要煉化它的靈性以及魂。萬物有靈,修仙之人又修慈悲心,不可濫殺無辜,所以百裏徵需要确定靈草是否滋生出了魂體,如果已有魂體,需要征求對方同意才可煉化,否則直接煉藥也是白搭——根本煉不化。
滴血認主,試圖叫醒靈草裏的魂,如果三滴之後沒有魂出,就意味着靈草可以煉化,反之需要很大的功夫。
一滴、兩滴……
三個人都秉着呼吸,期待着最終的結果,而就在第三滴殷紅的血滴落在靈草的葉子上的時候,靈草忽然一陣躁動,百裏徵臉色一變。
“不好!它在反抗!”
陸拾依驚呼一聲,連忙出手壓制住靈草的躁動,生怕它出魂傷人,而就在這時,百裏徵出手制止了。
“不對,躁動沒錯,但氣息溫和,再等等。”
第三滴血直接滴到葉片上,三人又屏息凝視,等了有一會兒,靈草突然“砰”地一聲,化作了一團煙霧,百裏徵手上一輕,臉色愈發難看了。
正在他們以為靈草已經逃了的時候,不料眼前卻出現了一個瓷娃娃。
巴掌大小,盤腿懸在空中,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怎麽了?天亮了嗎?”
瓷娃娃奶聲奶氣,出聲詢問着,似乎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處境。
待他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後,木木地盯着百裏徵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小腦袋看着陸拾依,再是寒鬲,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哇啊啊——你們是誰?!我哥哥呢?”
三人怎麽也沒想到前一刻的靈草,忽然就變成了一個娃娃。
百裏徵也沒預料到,這上萬年的靈草不僅滋生出了“魂”,竟然還修成了人形!
這樣她根本不可能煉化,這株靈草靈氣再充沛也是沒用。
百裏徵躲到一邊,有些失落。
寒鬲倒是饒有興趣地看着靈草,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着對方的小肚子。
“你哥哥是誰啊?”
瓷娃娃咯咯笑着,一邊躲着寒鬲的騷擾,一邊回答,“我有好多個哥哥!你們是誰啊?是壞老頭的人嗎?”
“壞老頭?沒見過。”
寒鬲搖搖頭,根本不知道小家夥說的壞老頭是誰,轉而問起小家夥,“你有名字嗎?叫什麽?”
瓷娃娃覺得寒鬲十分親切,直接落到了寒鬲手上,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
“爹爹和娘親還沒有給我取名字。”
“你還有爹爹跟娘親?!”
陸拾依驚呼起來,開始覺得小東西有哥哥已經很了不得了,現在又蹦出個爹爹跟娘親,這分明是一大家子啊!
陸拾依二話不說逮住小家夥,連忙問道:“你爹娘哥哥在哪?”
一大家子啊!就算不能煉化,帶在身邊也是百利而無一害啊!更何況她把小家夥爹娘哥哥找到了,讓他們一家人團聚,這可是天大的功德!
“我爹爹是妖王。”
小家夥一開口,百裏徵臉色就變了,深吸了一口氣,恍然間似乎是知道了小家夥的身份。小家夥的父親是一方妖王的話,那他就根本不可能是靈草裏生出的魂,本來就覺得這樣神奇的上古靈草十分稀有,有一大家子人就很稀奇了,但聽到小家夥說自己爹爹是妖王,百裏徵霎時明白了。
這根本不是靈草修成的人形!而是……而是那鋸齒狼王的幼兒被害後,靈魂被靈草吸引了去,将這靈草作為了自己新的軀體。小家夥肯定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更不知道是怎麽進入靈草,與之合為一體。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靈草吸引了小家夥的靈魂,将自己的身體給了小家夥,那就證明靈草本來已經有“魂”,卻為了救小家夥,自願散去了。
百裏徵有些動容,想要将靈草煉化的念頭頓時沒有了。
鋸齒狼王當初将靈草給她的時候肯定不知道裏面有他兒子的靈魂,而現在小家夥還活着,她需要告訴鋸齒狼王這個好消息。人生最大的喜事,莫過于再重逢,這就當做他送給鋸齒狼王最大的禮物。
“前輩,師弟,我們去靈山!”
百裏徵接過小家夥,小心翼翼地護在胸口,面上是欣喜的笑容。
小不點瞅着百裏徵的笑容,有些好奇,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趴在了百裏徵的胸口,兩只白嫩嫩的小手揪着百裏徵的衣服。
“哎!去哪?”
百裏徵風風火火地禦劍要走,陸拾依跟寒鬲連忙跟上。
百裏徵面上的笑容越來越深,笑道:“帶他回家。”
陸拾依跟寒鬲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百裏徵就這樣帶着小東西回家?回他的家嗎?百裏徵又是怎麽知道小家夥的家的?
☆、歸兒
前去靈山不過用了半個時辰, 百裏徵尋着路, 終于找到了妖窟。
已經入冬, 沒有了靈草靈氣滋養, 整座山都似乎沒有從前那般有靈氣了。百裏徵躍下劍,将泷澤配在腰間, 對着洞穴喊道:“狼王!百裏徵前來相見!”
百裏徵清晰地感覺到,她懷裏的小家夥有些興奮, 似乎是認得這裏。
安慰般地揉揉小家夥的腦袋, 百裏徵站在洞口等着狼王出現。
“百裏徵, 這裏好像是妖窟……”
陸拾依往百裏徵邊上湊了湊,隐約有些擔憂。
“這就是小家夥的家啊!狼妖不會傷害我們的, 你就放心吧!”
陸拾依點點頭, 心中還是隐隐覺得不安。
寒鬲只覺得此地妖氣太重,有些頭暈目眩,生怕邊上的樹林裏有什麽情況, 一直盯着附近的動靜。
不消片刻,狼王便走了出來, 倒比先前還要威風。第一眼就看到了百裏徵, 再看看百裏徵身邊兩個陌生的人, 知道沒有危險便放下了戒心。
“百裏姑娘,是否是有事相求?難道你已經着手對付青松門了?”
狼王的聲音闖入百裏徵的大腦,十分洪亮。
“此次前來,晚輩是有一份大禮相贈。”
小家夥打從感覺到狼王的氣息後就一直蠢蠢欲動,極力想要從百裏徵懷裏鑽出來, 卻被百裏徵按了回去。
“大禮?百裏姑娘太客氣了。”
兩人無聲的交流在陸拾依跟寒鬲眼裏顯得十分怪異,卻還是靜靜在一旁看着。
百裏徵松開了按住小家夥腦袋的手,懷裏的小東西立馬飛蹿了出去,直撲向狼王。
“爹爹!”
小家夥興奮的沖了出去,一把抱住狼王的臉,使勁蹭啊蹭。
狼王愣了愣,霎時間以為百裏徵搞偷襲,當下滿臉怒容,撐開了防護結界,龇牙咧嘴地對百裏徵道:“百裏姑娘這是為何?我自認為與你并無任何過節,不曾想卻是我看錯了你!”
小家夥被狼王瞬間撐開的結界彈了出去,寒鬲跟陸拾依悄悄握上了自己的兵器。百裏徵手一招,把小家夥撈了個正着。
興許是受了父親的冷落,亦或許是被狼王的舉動吓着了,小家夥委屈巴巴地掉着眼淚,似乎被吓懵了。
百裏徵将小家夥捧在手上,安撫了下寒鬲二人,對狼王道:“晚輩無意冒犯,只是這個小家夥看到狼王似乎有些情緒失控……”
百裏徵将小家夥拎了起來,無奈地笑着。
“嗯?他是……”
狼王盯着小家夥小小的臉孔,細看那面容,似乎有什麽被埋藏的記憶破殼而出。
“嗚嗚……爹爹!”
小家夥淚眼汪汪地看着狼王,想要上前卻又怯怯地躲到了百裏徵懷裏。
狼王沉默了許久,盯着百裏徵懷裏那個瑟縮的、帶着恐懼眼神的小家夥,凝神回想着。
“當初狼王告訴我,您的幼子被青松門殘害,但事實上小家夥的魂魄沒有散,被靈草所吸引寄生在了靈草身上,而後您又将靈草贈與晚輩,晚輩今日想要煉藥時,您的幼子才出現,否則怕是……”
否則她沒有謹慎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