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了,晚安,愛你們~ (8)

如針紮一般刺在寶兒心上,鮮血淋漓。她不想将最後那句殘忍的話說出來,若是直說要将寶兒驅逐出門,她也不忍心。

只是寶兒的心如今完全不在修道之上,若單是如此也就罷了,可他連看管邺蘇蘇都沒放在心上,她動怒自是難免。

寶兒聽聞百裏徵的話,臉色瞬間煞白,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師姐會說這樣一番話,雖說字字都道出了事實讓他無法反駁,可他一直敬仰師姐和師父,并沒有不在乎她們,他不要被驅逐出門!師姐和師父就是他的親人,自己從小被師姐一手帶大,若是連她們都不要自己了,他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寶兒渾身顫抖着,百裏徵的那番話說得太重了,只見寶兒撐地磕了好幾個響頭,淚如雨下。

“師姐不要趕我走,寶兒知錯了,寶兒今後會靜下心來修行,會好好孝敬師父和師姐……求師姐不要趕我走!寶兒知錯了!”

百裏徵狠下心冷眼看着寶兒,她也不想驅逐寶兒出門,可寶兒如今心不在焉,指不定哪日會犯下難以彌補的大錯,此時必須加以懲戒。

身後的邺蘇蘇哼哼着,發出了不小的動靜,百裏徵轉過身将邺蘇蘇抱起來,抿了抿嘴,良久才朝着跪在地上的寶兒道:“行了,即刻領罰去,未抄完門規不許擅自出門。”

擡眸對不遠處哭紅了眼睛的歸兒道:“尤其是你,”看着哭成淚人兒的歸兒,百裏徵忽然不忍責怪,最後輕嘆一聲,“我不在的時候看着點師父,別再出什麽事情了,不可再去打攪寶兒。”

懷裏的邺蘇蘇似乎是感知到了百裏徵的心情,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百裏徵,小手抓着她的手,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些什麽。

看着懷裏的邺蘇蘇,對寶兒道:“行了,出去吧!”

由始至終,泷澤站在不遠處,也未多說什麽,等寶兒領命出去以後,他才上前對百裏徵說着自己的見聞。

他之所以會選擇将說書人的話帶給百裏徵,其中很大緣由是因為他感覺到了那個人身上不同尋常的氣息,仿佛十分熟悉,可一時半會兒竟也想不起來,腦海裏只剩下來“相信”這個詞。

然而當他将玲珑心的解釋講與百裏徵聽後,百裏徵這才恍悟過來,也覺得從說書人那聽來的解釋十分合理。

沒有人知曉玲珑心究竟是何物,但一聽到說書人的解釋,忽然覺得豁然開朗了起來。正如說書人所說,身為萬物之首的人生來就有一顆至善的玲珑心,但因為其得之太過容易,便容易在漫漫時間長河中抛棄,導致最後擁有那顆玲珑心的人,已經十分少了。

就連百裏徵都知道,這種純樸、至善的心,連她也沒有。

人擁有至善的玲珑心,這個看似目标雖然很大,很容易得到,但他們都清楚,人的‘玲珑心‘多數都被他們自己抛棄了,到頭來想要找一顆玲珑心,竟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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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了片刻,百裏徵最終才明白了一件事情。這玲珑心必須是擁有之人自願獻出才行,否則即便到手,一顆帶着不甘不願的心,也是無用了。

“聽起來是極容易找到,可實際上願意将自己的心獻出來的,又有幾人呢?沒了心,那人也自是會死了……”

原來最後一樣東西,就是一個至善之人的生命。

百裏徵抱着懷裏小小的嬰兒,看着邺蘇蘇臉上懵懂純真的表情,像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其實作為孩子真的很好,因為他們生來是一張白紙,不曉善惡,自然也不會為之困惑,或是新生愧疚。

最後一樣東西,竟然真的就是人心……

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百裏徵望着前方,眼神已經缥缈了起來,一時間非常迷茫。

為了救邺蘇蘇,便要犧牲一個人的性命,可若是她不願犧牲一人的性命,邺蘇蘇自然也無法恢複,或許下一次退化,便是灰飛煙滅。

最後的選擇讓她心中始終像是壓着塊巨石。因為她明白了自己的自私,她最終還是決定繼續尋找,為了邺蘇蘇,她願意欠上一條性命。

看着百裏徵面上複雜的神色,泷澤心中已經明了,朝着百裏徵拱了拱手,“主人,等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惜月糊裏糊塗地看着兩人,難道百裏徵已經默認了要繼續取玲珑心嗎?疑惑地看向百裏徵,對方并未作答,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神色中滿是疲倦,此時連惜月也懂了,百裏徵默認了。

傍晚的時候,百裏徵帶着邺蘇蘇下山,讓婦人給她喂奶。日漸西墜,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

遠遠的便看到婦人住的地方,煙囪正往外冒着白煙,百裏徵到竹舍的時候,婦人已經将燒好的飯菜擺上了桌,兩只碗,兩雙筷,像是為她準備的。

抱着邺蘇蘇進了屋,婦人正端着最後一道野菜進來,擺上桌後回身掩上了門,擋去了外邊瑟瑟寒風。

邺蘇蘇不是很餓,被百裏徵抱到婦人這兒也不吵鬧,圓溜溜的眼睛轉着,好奇地看着這間小小的竹舍,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呀呀說着不為人知的話。

依舊是一張笑臉相迎,婦人待百裏徵像是如同自己家人一般,招呼着百裏徵坐下,徑自盛好了飯擺在桌上,走到百裏徵面前。

“我來抱着蘇蘇吧!剛巧做好了飯,想着你也應該帶蘇蘇來了,便多燒了兩個菜,坐下一起吃吧!”

邺蘇蘇在看到婦人後伸出手就要對方抱,百裏徵順勢将邺蘇蘇遞了過去,看着眼前熱乎乎的米飯,心緒十分複雜。

一直以來她有什麽心事都是自己一人憋着,從未與別人提及過,可這次,面對着像是家人一般都婦人,她突然有了開口的欲望。

擡頭看着抱着邺蘇蘇輕輕哄着的婦人,她理了理思緒,道:“人可以自私嗎?”

婦人的動作頓了頓,疑惑的望向百裏徵,兩人目光相接,有很多信息在一閃而過。

☆、我想救蘇蘇

人生來就是自私的, 在這件事上沒有什麽可不可以, 只有是否選擇這樣做。她不知道自己何故這樣問, 或許只是給自己的自私找個借口, 通過別人的認可,來給自己的愧疚抹平。

婦人抱着邺蘇蘇, 飯桌上的飯菜還在冒着熱氣,撲鼻的農家菜香卻勾不起百裏徵此刻的食欲。她的整顆心都在回想自己的決定, 內心在不停地掙紮着, 連她自己都在質疑自己的決定。分明在此之前就已經下定了決心的, 可不止為何,事後總會動搖。

望着百裏徵沉重的臉色, 攥得發白的指節, 婦人輕輕拍着邺蘇蘇的背,心中有些疑慮。

“可是發生了什麽?”

她沒有直接回答百裏徵的問題,因為她看出了百裏徵有心事, 在未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前,她不敢妄下定論。更何況, 百裏徵提出的, 是那麽考驗人性的問題。

靜默了一會兒, 百裏徵才擡頭,看着婦人懷中的邺蘇蘇,緩緩道:“興許過不了多久,蘇蘇便回恢複了。”

婦人一喜,自然而然道:“這是好事啊!”

對啊, 這分明是好事,可她從百裏徵的臉上,卻一點兒也看不出喜色來。相反的,百裏徵此時比往日顯得更加憂心忡忡,猶豫不決。

拍打着邺蘇蘇的手緩緩停了下來,婦人坐在百裏徵對面,有擔憂地問她:“可是出了什麽事?能否與我說說?”

此話一出,百裏徵的喉間像是哽住了一物,遲遲未能開口,良久,才垂眸。看着眼前白花花的米飯,絮絮道:“先前我與你說過,蘇蘇本是我的師父,她之所以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也都是拜我所賜。前不久我剛好得到了能讓蘇蘇恢複的方法,如今手上已經集齊了七樣東西了,只差最後一物,便可列陣使蘇蘇恢複……”

婦人睜大了眼睛聽着,有些懵懂,她對此雖感覺到匪夷所思,不過看着百裏徵憂郁神傷的模樣,便對此深信不疑。她知曉這世間匪夷所思之事實在太多,如今她眼前就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

百裏徵頓了頓,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攥在一塊兒,十分緊張。

“我說這些,你會相信嗎?”

她擡頭,眼神中的小心翼翼讓婦人吃了一驚。從她第一面見到百裏徵開始,還從未見過她露出這般表情,略帶一絲絕望,更多的是無奈。

怔愣了一剎那,她朝着百裏徵輕輕點了點頭,“我……我信。”

聽到婦人的話,百裏徵松了口氣,随後才繼續說下去。

“這八樣東西都是最難尋的,有些甚至是這人間都求不來的稀罕物,可陰差陽錯、貴人相助,終究是讓我得到了。只剩下了這最後一物,這最後一物并不是十分稀罕,可我卻不知該不該去取。”

“自然是要取!好不容易集齊了七樣,如今只差這最後一樣便可讓蘇蘇恢複,這自是要取,怎能不取呢?”

婦人聞言,焦急之感比百裏徵更甚,倘若這最後一樣東西就在她眼前,她定是要立刻去取到手的。可她不知道最後一樣是什麽啊……若是知道了,身為一個人,她定是不會取的。

百裏徵苦笑了一下,她覺得自己真的太自私,為了邺蘇蘇,便可輕易犧牲一個人的性命。

遲疑了許久,她才将真相告訴婦人。

她說:“最後一樣,是人心。”

婦人頓時啞口無言,霎時間呆住了。懷裏的邺蘇蘇看着兩人在說話,好奇地兩邊瞅着,小小的竹舍裏,在這一剎那,只剩下了邺蘇蘇的咿呀聲。

“最後一樣,是至善之人的玲珑心,蘇蘇要恢複,必須得那人自願将自己的心奉出來。”

面帶笑容地說着這般殘忍的話語,實則心中早已鮮血淋漓,僵硬的笑容十分機械,她不想讓自己的表情太過難看,而此時強做出來的鎮靜和笑容,卻是尤為難看的。

婦人驚傻了,微張着嘴顫抖了兩下,不知該如何作答。

殘忍嗎?自然是殘忍的,想要一個人恢複原本的模樣,代價卻是由另外一條活生生的人獻出自己的心。

可站在百裏徵的角度上,婦人也做出了和百裏徵同樣的選擇——犧牲一條無關的生命,救自己最重要的人。

人都是自私的生物,沒有什麽可不可以,只有是否選擇這樣做。

婦人咋舌,呆呆地看着百裏徵,直到許久以後才恍如初醒,此時也和百裏徵一般靜默着。

興許是太過安靜的環境讓邺蘇蘇感到不安,伸出小手努力想要拍拍婦人,啊啊叫着,不知是想要表達什麽。

看着邺蘇蘇的舉動,婦人的心中也有着一絲掙紮和不忍。

多可愛的孩子啊!若是她有那顆至善的玲珑心,她定是會毫無怨言地獻給百裏徵,讓她救邺蘇蘇。因為她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意義,丈夫戰亡,女兒夭折,親人所剩無幾,早已在逃亡中流散。可邺蘇蘇不一樣,那麽多人想要邺蘇蘇恢複……

看着襁褓裏俊俏的孩子,婦人的眼眶忽然濕了,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小小的一個,便是在自己懷裏慢慢沒了氣息的,最後身軀逐漸變冷發硬,毫無生氣……

心中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想要賭一把,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救邺蘇蘇。她不一樣,她本就是想要尋死之人,拖到現在也無非就是因自己的憐憫心作祟,若是自己有那顆至善的玲珑心,她甘願奉上!

猛然擡頭,婦人用堅定的語氣道:“我的心可以嗎?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至善之心,可我想救蘇蘇!”

百裏徵咋舌,被婦人的話擊得不知所措。

“你問我人可以自私嗎,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人都是會自私的,但這并不代表着自私有錯。若是換做我眼前有救自己親人的法子,別說是犧牲一條性命,哪怕兩條、三條,我也願意……”

說話間,已是眼角含淚,思及自己的親人,她痛徹心扉。如她所說,若是眼前有能夠救自己孩子的方法,別說是取一顆人心,哪怕是生吃了一人,她也豁出去了!沒有什麽比自己珍視的人更重要!

桌上的飯菜早就涼了,就連最後一絲熱氣都逐漸消散,百裏徵望着婦人決然的眼神,怔了怔神。

懷裏的邺蘇蘇忽然哭了起來,不知是因為何故,突然哭得撕心裂肺,聽得百裏徵心都揪了起來。

婦人連忙抹去了眼淚,抱着邺蘇蘇站起身哄着。

“蘇蘇乖,蘇蘇不哭……”

百裏徵連忙站起身,看着哭鬧的邺蘇蘇,顯得手足無措。

抱着邺蘇蘇哄了許久,平日裏邺蘇蘇很少有哭鬧,婦人一時半會兒也捉摸不透邺蘇蘇究竟為何大哭,以為邺蘇蘇餓了,連忙解開衣服喂奶,啓料邺蘇蘇根本不吃。依舊大張着嘴,漂亮的臉蛋皺在了一起,嚎啕大哭着,那撕心裂肺的聲音讓婦人心悸。

“這是怎麽了?平日裏從未這樣哭過……蘇蘇乖……奶娘哄,奶娘抱。”

有節奏地拍着襁褓,婦人腳步一點也不敢停下來,熟稔地哄着孩子,最後逐漸聽得哭聲漸小,兩人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

百裏徵放輕了腳步湊上前去看,只見邺蘇蘇兩只小手握成拳放在外頭,笑臉哭得紅彤彤的,滿臉的淚水,眼睛都腫了起來。

心中有些焦急,百裏徵壓低了聲音道:“怎麽突然就哭了?”

婦人擡頭無奈地笑笑,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最後慢慢哄睡了邺蘇蘇,看着孩子睡熟了,婦人這才将邺蘇蘇放在外頭的手包進了襁褓裏,用着軟帕子輕輕擦幹邺蘇蘇臉上的淚痕。

将邺蘇蘇放到床鋪上,輕輕拍了拍襁褓,确定沒有再鬧,婦人這才拉過百裏徵坐回桌邊,屈起手指拭去眼角的淚,再一次露出了那讓人舒暢的腼腆笑容。

“你看,關顧着說話,飯菜都涼了,我去熱熱。”

說罷端起菜就要出去,百裏徵連忙将人拉住,望向婦人紅彤彤的眼眶,抿了抿嘴道:“不必了,就這樣吃吧!裏邊還溫着。”

婦人僵直了身子站着,直到百裏徵松開了手,她才将菜放回了桌上,坐下拿起筷子,對百裏徵道:“吃吧!一會兒該涼透了……”

面色複雜地看了會兒低頭吃飯的婦人,百裏徵這才端起了碗。兩人相對無言,默默吃着早已涼了的飯菜。

等到百裏徵準備回天行宗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抱着邺蘇蘇出門,将披風裹了裹,把邺蘇蘇包在裏邊。

推開竹舍的門,臨行前婦人追了出來,望着百裏徵欲言又止。百裏徵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婦人,黑色的披風下,襁褓裏的邺蘇蘇睡得正香甜。

背着屋內的燭光,婦人蠕動着嘴唇,微弱的聲音響起。

“我……我的心是玲珑心嗎?如果我能救蘇蘇,我願意奉出我的心,我本是将死之人,活到現在也只是為了蘇蘇有口奶吃……所以……”

百裏徵的大半張臉龐隐沒在黑暗中,辨不清表情,只是看着她輕輕搖了搖頭,婦人頓時失魂落魄起來,扶着門框的手在微微顫抖着。

百裏徵凝望着婦人蒼白的臉孔,緩緩轉過身,抱着邺蘇蘇踏上了回天行宗的路。

“如果可以,我想救蘇蘇。”

最後徘徊在耳邊的,是婦人堅定不移的聲音,百裏徵的身子僵了一下,頓了頓腳步,垂眸不知在想着什麽,終究是走了。

☆、列陣

自那以後約摸着又過了半月的時間, 所有的人都致力于尋找世間那顆至善的玲珑心, 可人心最為複雜難懂, 既有善的一面亦有惡的一面, 純善的心在人世間頗為難尋。

那日從竹舍出來以後,百裏徵每次去見婦人都顯得心事重重, 婦人不僅一次在百裏徵面前提及過,倘若她的心能用, 便将她的心取走。

百裏徵怎肯這樣做?且不論婦人的心究竟是不是純善之心, 就算是又如何?她已經喪夫喪女, 難道自己最後不僅不知恩圖報,還要為了救蘇蘇而剜出婦人的心嗎?她做不到。

婦人的話始終沒有撼動百裏徵一分, 無論如何, 百裏徵都不會将主意打在對邺蘇蘇有救命之恩的婦人身上。天下人這麽多,要尋一顆玲珑心雖是難了些,可總歸是能找到的。

何為至善?至善的心該如何評定?那怎樣的心才能被稱之為玲珑心?

這個問題的答案讓所有人困惑了許久, 只能在人世間不斷尋着人們口中的善人,希望能夠找到一絲希望。

可那些“善人”終究是讓他們失望了, 人都是有無數個面孔的, 善是一面、惡是一面、冷漠亦是一面……他們所找到的善人, 不過是處于人世間的那些人的其中一副面孔罷了。

烏棂曾來找過百裏徵,問她何時才能列陣,百裏徵只是搖頭,說最後一樣東西尚未找到,還不能列陣。烏棂失望而歸, 只能祝願百裏徵找到最後一樣東西。

然而這日,正如百裏徵無數次所畏懼的那般,邺蘇蘇終于等不下去了。

“姐姐!師呼呼吐奶了!”

正與幾位長老商議着多調些弟子出門尋找玲珑心,忽然聽到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是歸兒焦急的聲音,未經通秉便擅自跑進了羅雲殿。

羅雲殿是長老掌門商議重事的地方,未經通秉不可擅入,歸兒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顯然是觸犯了門規。

幾位長老正在思索着問題,并未聽清歸兒在喊着些什麽,見到來人一副慌張的模樣,魏途有些惱怒。

“你可知羅雲殿未經通秉不可擅自入內?念你年幼便不罰你了,還不快下去。”

魏途沉下聲,面上有些愠色。

聽到魏途嚴厲的責聲,歸兒害怕地縮了縮脖子,腳步僵在原地不肯下去,望着百裏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眼淚啪嗒啪嗒落着。

百裏徵坐在座上,眉頭皺到了一會兒,知道歸兒膽子小,于是不敢再大聲斥責,只得溫聲道:“你怎麽來了?師父呢?不是讓你好生看着師父的嗎?”

歸兒一副委屈的模樣,看到百裏徵之後哇地哭了出來。

“師呼呼吐奶了……一直吐……”

一句話頓時驚起了所有在座的人,七嘴八舌問道:“怎麽回事?”

“怎麽會吐奶?”

魏途倏地站起身,緊張地問道。

聽了歸兒的話,百裏徵頓時覺得心中惶恐不安,似乎是要出什麽大事的預感,讓她感覺到了五邊的恐懼。

顧不得随着衆人去問邺蘇蘇何故吐奶,霎時間站起身便跑出了殿外,一路直奔金絞閣而去。

匆匆推開房門,正見床上的邺蘇蘇痛苦的哼哼着,嘴邊和脖子裏邊全是泛着酸氣的奶。

好端端的怎麽會吐奶?怎麽會這樣?

手忙腳亂地将床上的邺蘇蘇抱起,顧不得髒,百裏徵抓起自己的衣袖拼命擦着邺蘇蘇流進脖子裏的奶,可她擦拭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邺蘇蘇吐的速度。

小小的孩子能吃多少奶?這一下子吐出來的比吃進去的還多,到最後一直吐着水,邺蘇蘇已經難受得連輕哼聲都發不出來了,手腳亂揮舞着,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看着邺蘇蘇痛苦的模樣,百裏徵恨不得自己替邺蘇蘇受了這些罪,淚眼朦胧地抱着邺蘇蘇,慌亂得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奶媽。

對,去找奶媽,小孩子吐奶應該是正常的,可能是因為吃多了,絕對不是因為別的……不會是因為別的原因的。

明明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最壞的猜測,可百裏徵不敢去承認,抱着邺蘇蘇沖出了金絞閣,迎面碰見了随着歸兒一同前來的幾位長老。

“怎麽樣?有大礙嗎?”

魏途慌慌張張地跑來,全然沒了代掌門的穩重,此時哪還顧得上那些虛的形象問題。

撞見幾位前來的長老,百裏徵哽咽着,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扭頭就跑,帶着邺蘇蘇一路急奔下山去找奶娘。

幾位長老見着百裏徵未說明任何事情,行色匆忙地抱着邺蘇蘇跑下了山,心裏一沉,擡起步子緊跟而去。

慌亂之下百裏徵甚至忘了還有禦劍這一回事,抱着邺蘇蘇一路的颠簸跑下石階,心裏只想着快點去奶娘那讓奶娘看看。

懷裏的邺蘇蘇依舊在不停的往外吐着嘔吐物,最後虛弱得連掙紮都力氣都沒有了。

“姐姐姐姐!師呼呼又吐奶了!”

歸兒變小蹦上百裏徵的肩頭,看着她懷裏的邺蘇蘇。剛才停止吐奶只有片刻的時間,這次又吐了起來,甚至還帶着絲絲血色。

歸兒被吓得不輕,跳到襁褓之上推着小小的邺蘇蘇。

“師呼!師呼!師呼你說說話!”

拼命推着邺蘇蘇小小的身子,卻始終得不到回應,歸兒的眼淚瞬間決堤,擡頭看着疾跑的百裏徵,死死咬着下唇。

終于到了婦人的竹舍前,而此時,百裏徵也感覺到了,懷裏的邺蘇蘇已經有一會兒沒了動靜。

抱着襁褓的手下意識地一緊,百裏徵緩緩低下頭,淚水一串串砸落了下來。望着邺蘇蘇安靜的睡臉,大腦在那一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已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雙腿無力地曲着,最終還是撐不住沉重的身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懷裏的邺蘇蘇太過安靜,安靜得有些過分。粉嘟嘟的嘴邊是乳色的奶水,其中摻雜着幾絲不易察覺的淡粉色。

魏途一行人趕來後看到的便是百裏徵抱着邺蘇蘇跪在竹舍前的模樣,頓時一片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緘默了,看着百裏徵的模樣,心底湧上了鑽心的痛楚。

外邊的動靜太大,婦人從裏屋走出來,被眼前一片的人吓了一跳,最後回過神來連忙跑到百裏徵身邊,看着百裏徵懷裏安靜的嬰兒,以及唇邊那抹豔色,頓時被吓得跪倒在地,捂着嘴不讓自己尖叫出來。

魏途愣了片刻,面色凝重地上前伸出手探了探邺蘇蘇的鼻息,忽然露出了喜色,連忙對身後站着的幾位長老道:“都過來!師妹還有微弱的氣息!”

這句話像是一顆救命的稻草,瞬間将百裏徵從死海裏救了出來,猛然回過神來,抱着邺蘇蘇顫抖地伸出手探了探鼻息。

還有氣!蘇蘇還有氣!雖然很微弱,但邺蘇蘇還沒死,這說明還有救。

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昏了頭,百裏徵抱着邺蘇蘇,連忙拿出了已經集齊的六樣東西,同時啓動了傳送符,将遠在千裏之外的烏棂傳送了過來。

“大家随我一起施法,護住師妹的魂魄!”

魏途一聲令下,衆長老紛紛上前,盤膝坐下,将邺蘇蘇和百裏徵團團圍住,所有人拼盡全力往邺蘇蘇體內輸着自己的法力,用來護住邺蘇蘇的魂魄,祈禱着能多拖一段時間。

歸兒站在百裏徵身邊,睜着兔子一般通紅的眼睛看着諸位長老,最後一狠心掰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頭,用法力将其撚成粉末,上前掰開邺蘇蘇的嘴送了進去,用自己的血喂着邺蘇蘇。

百裏徵看着歸兒,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看着衆人拼盡全力救着邺蘇蘇,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

将邺蘇蘇交給婦人抱着,百裏徵走了出去,決定堵上最後一把,如今邺蘇蘇九死一生,眼下已經等不及他們找到玲珑心了,哪怕最後一樣東西沒能找到,她也要賭一把,賭自己的心,是陣法所需的最後一樣玲珑心。

八方神陣需要以列陣之人的鮮血畫就而成,百裏徵咬開手指在空地上畫着陣法,這個陣法她已經在心裏描摹了無數遍,閉上眼睛便能将陣法的每一個走向畫出來。手指上的傷口愈合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不等傷口自己愈合,百裏徵便畫一筆咬一次,最後陣法終于畫完,那手指已經露出了森森的白骨,鮮血淋漓。

将六樣東西擺在了相應的位置,眼前白光一閃,便看到烏棂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烏棂看着地上鮮血畫就的陣法,心中有些莫名酸楚,深深看了百裏徵一眼,最後變成了烏木雕刻的木人,進入了陣法的一方。

看着最後空缺的一角,百裏徵回眸深深望了邺蘇蘇一眼,毫不猶豫地踏入了進去。

若是自己的心是至善的心,只要邺蘇蘇能活,哪怕只留她一個人在世上,也足矣。她只想邺蘇蘇能夠好好活着。

“二師叔,把師父帶過來吧!”

魏途停下了施法,自婦人懷中将邺蘇蘇抱過來,放在了陣心處。

看着陣中心靜靜躺着的邺蘇蘇,百裏徵面上不知是笑還是哭,神情尤為複雜。

回過頭對幾位長老道:“勞煩師叔們為我護法。”

幾位長老應聲站起,守在陣法邊緣,準備在陣法啓動的時候施法。

百裏徵踏進陣法的最後一角,整個血陣迸發出了耀眼的金光,璀璨到令人睜不開眼,而就在此時,陣法突然出現了排斥反應,頓時将百裏徵擊飛了出去。

怎麽會這樣……

百裏徵臉色煞白一片,滿心的絕望。

☆、蘇蘇恢複

陣法突然出現了排斥反應, 将百裏徵擊飛出去數丈遠, 狠狠摔在地方, 胸口一陣翻湧。

百裏徵驚惶地坐起身, 對剛才發生的事情還有些心有餘悸。陣法出現了排斥反應,這就是說明……她的心不是至善的玲珑心, 并不能用來救邺蘇蘇……

陣法已經被啓動,只有最後一個本該放着玲珑心的角落裏空空如也, 陣中心的邺蘇蘇突然掙紮了起來, 滿臉青紫, 仿佛要窒息一般。百裏徵臉色煞白,哆嗦着跑了過去, 看着邺蘇蘇痛苦的模樣, 心痛不已。

怎麽會這樣呢……為什麽偏偏是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出了問題……總是給她最大的希望,而後在最緊要的時候再給她致命一擊……為什麽總是這樣?為什麽?!

陣法已經被啓動,最後那本該放着玲珑心的位置卻是空曠着的, 顯然陣法并未完善。百裏徵的心不是那顆玲珑心,已經被陣法所排斥出去, 未能進去半步。

用力拍打着那金色的屏障, 百裏徵幾乎是瘋了一般地嚎啕大哭着, 揮着拳頭使勁想要砸破屏障。看着陣中心的邺蘇蘇露出痛苦難忍的模樣,揪心的痛楚一頓一頓地蔓延上來,大腦已經不知該作何思考。她只知道,在陣法不完整的情況下啓動,邺蘇蘇幾乎是無力回天了。

她不僅沒有救邺蘇蘇, 反而親手将邺蘇蘇送進了地獄。

“不……師父……師父……”

從未再任何人面前如此狼狽,百裏徵此時哭得令人心疼,淚水不斷湧出眼眶,可她看着陣中心受着折磨的邺蘇蘇,卻無能為力。

幾位長老看着眼前的變故,轉而将法力聚集起來用來護住邺蘇蘇。

無論如何,他們都一定要保住邺蘇蘇!

泷澤帶着一幹人前來,魔界的末華、晏瑾,天機閣的陸拾依、雙葉,萬法盟的幾大長老,以及那些迄今為止她所熟知的那些人,此刻忽然在泷澤的帶領之下出現在了竹舍。

所有人看到眼前的一幕,均是用自己的全數法力護着邺蘇蘇,鋸齒狼王輸送出了自己的妖力,籠罩在了烏木人之上。

對于忽然出現在此地的一群人,百裏徵心中既驚喜又驚訝。看着衆人為救邺蘇蘇而全力以赴,百裏徵站起身來,集中注意力用來分析法陣。雖說少了一方,但她也要用來賭一賭,八方神陣一旦列成只有兩個結果。一是成功,陣中之人恢複;二是失敗,列陣之人消亡。

這兩個結果,百裏徵最想看到的是前一個,可她現在知曉陣法不全,已經沒有太多奢望了。只要邺蘇蘇能夠好好的,她都無所謂。

站在一旁的婦人看着所有人的舉動,震驚的回不過神來。良久以後她看着陣法中發着亮光的七樣東西,再看看唯一空缺的一塊地方,心中明朗。

怔怔望着那塊地方,持久以來帶着疑惑和沉重之感的心,忽然像是找到了歸宿。陣法裏空缺的那一塊地方,似乎正是她的歸宿……

百裏徵先前站在那個位置,後來卻被擊飛了出去,想必那個地方原本放着的便是她要尋找的最後一樣——玲珑心。

而百裏徵似乎是想要用自己來賭一把,賭自己的心是玲珑心,很顯然,她失敗了。婦人捏緊了手,目光落在了那塊空缺的地方,望着望着,似乎天地間,她眼中只剩下了那小小的一席地。心中的那種歸屬感讓她明白,自己的歸宿應當是屬于那兒的。

盡管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玲珑心,可她望着那塊小小的空角,心中已決然。

陣中心的邺蘇蘇面色痛苦,原本好看的小臉漲成了豬肝色,極為痛苦的掙紮着,在半空中奮力踢着腳,脆弱的生命仿佛在下一刻便回消逝。

婦人緩緩走過去,看着那空缺的一角,下定了決心,最後閉上眼往前沖着。

看着往陣中沖去的婦人,百裏徵臉色一變,剛想提醒危險,卻在下一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原本排斥她的陣法忽然在婦人沖過來的那一刻出現了一個洞,婦人輕而易舉地便進入了陣法,腳步穩穩落在最後空缺的一角。整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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