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秘書記着秦勵的話,雖說把第二天的行程挪了過來,但也沒有全挪,陳淮漠大概是忙昏了頭,一點也沒有發現秘書的小動作。

下午五點他的事情就已經全部處理完,騎着自行車往家走。

他騎得很慢,主要是想在路上耗點時間,經過一家酒吧的時候,看見有個人撐着牆在門口吐,吐了一地的酸水。旁邊有個人一邊拍他的背一邊給他遞水,被推開了。

陳淮漠猛地一捏剎,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個給人拍背的男人。

“我去,揚子給我喝的什麽酒,我以前可是千杯不倒。”闫溫臨打了個嗝,只覺得自己又有要吐的征兆,連忙搶過褚南手裏的水往嘴裏灌了幾口,勉強站直了些。

“行了行了,你自己對自己的酒量沒個數的?他灌你你就喝,幸好這酒度數不是很高,不然你都醉死在裏面了。”褚南在一旁無奈地看着他,生怕這家夥把自己作出個花來。

像這種同學會,女人聊家庭,男人聊事業,免不了要喝點酒盡興。

褚南是了解那群家夥可以鬧騰的有多厲害的,再加上自己酒量一般,恐怕接了杯子能不能走着出來都是個問題,因此整頓席一杯酒都沒接,全都以茶代替了。

反倒是闫溫臨,不知道是不是情場失意的原因,來者不拒,給多少喝多少,要不是他酒量好,以前泡吧泡習慣了,這些酒怕是能直接把他喝成個胃穿孔。

褚南看着他把水喝了大半,又遞過去瓶白開。這是剛剛以前的班長給他的,說是暖暖胃。

闫溫臨接過保溫瓶,四下望了望:“瑞廷呢?哎,那誰啊?”

“他取車去了。”褚南先把他的第一個問題回答了,接着才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見陳淮漠的一瞬間,他感覺心裏一緊,差點繃不住臉上的笑容。才半天而已,十幾個小時沒見,陳淮漠是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的?!

他不免一口氣提上嗓子眼,覺得再看下去自己就要演不下去了。所幸陳淮漠很快重新蹬上自行車,人影消失在拐角處。

“褚南,謝謝你幫忙照看闫溫臨這小子。”梁瑞廷的車已經開到了眼前,他把車窗拉了下來,沖着他們笑,“把他扔到後座上吧,要我送你一程嗎?”

“不用了,我等會兒自己回去,你們先走吧。”

“好。闫溫臨你趕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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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溫臨正準備上車,見褚南還盯着陳淮漠離開的方向,便把手撐在車門上,看着他:“你認識他?”

褚南咬牙:“不認識。”

“我剛剛才想起來,之前在一個飯局上見過他。”闫溫臨撐起腿,“這人是個工作狂,當時我們聊天,聽秦勵說的。他啊,每天把自己的工作排得滿滿當當,睡眠時間只有四個小時。秦勵你知道吧,就是他的一把手,說是每天為了勸他愛惜自己的身體勸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這人硬是不聽。”

褚南眼角狠狠一跳,他把手背到身後握緊,腦袋炸裂似的痛起來,像是有兩個人在裏面打架一樣。他閉上眼,又睜開,手心被掐出了紅印子。

“你們先走吧。”

他又說了一次。

陳淮漠在離家還有幾站路時沒再騎自行車,改為推着車步行。他不認識站在褚南身邊的那個人,可能是大學的同學,或者是工作上的朋友,不管是哪一種,都和他沒有關聯。

他在十三歲的時候認識褚南,在十七歲的時候和他分開,四年的相處,他自以為已經很了解褚南了,卻沒想到褚南會不告而別,也沒想到一向厭惡酒吧這種地方的他會出現在那裏。

陳淮漠深吸一口氣,心想:他現在已經不記得你了,你別想了。

陳淮漠,你別想了。

陳淮漠的表情近乎是漠然的,沒有憤怒也沒有痛苦,但他卻在心裏不斷地拉鋸,在天平的兩端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和褚南講話,問他還想不想的起來自己。

如果褚南已經忘得幹幹淨淨,把他這個人連同那段過往打包丢進垃圾回收場,他這麽做,只能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插刀,是自作多情,自找苦吃。

走到一家面包店門口時,陳淮漠不出意外地接到了秦勵的電話,無非是讓他回家早點睡覺,不要熬夜通宵,更不要濫用安眠藥。

陳淮漠溫聲應着,聽她沒有要停的意思,耐性也終于走到了盡頭,開口打斷她的喋喋不休,作勢要挂電話。

“你等一下!”秦勵連忙叫住他,“我這兒有褚南的新號碼,已經短信發給你了,你想打的話就打吧。”

陳淮漠看了眼面包店的招牌,把車鎖在外面,推門走了進去。“謝謝。”

面包店沒有什麽人,很多品種已經賣完了,估計是他來的太晚,沒碰上正确的時間點。陳淮漠挑了一些放進盤子裏,打算就拿這當今天的晚飯。

中午是秦勵拉着他一起吃的,還算豐盛,他覺得晚上吃少一點也無所謂。

陳淮漠付了錢正準備走,門鈴一聲輕響,有人推門進來了。

他略覺驚訝地挑挑眉,想知道誰和自己一樣大晚上地來買面包,一擡眼,就看見了正在拿盤子和夾子的褚南。

褚南穿着一身顯瘦的polo衫,修長的手指正拿着夾子。

陳淮漠記得他中指的指節處原本因為寫字太多有一層厚厚的繭,現在已經看不太出來了,應該是時間長慢慢消掉了。

他提起裝了面包的紙袋子,沒有再看褚南,推開門往外走。

他的動作不算慢,但他沒想到褚南比他動作更快,拿着一小袋面包飛速結完賬跟了出來,兩人幾乎是前後腳。

以前褚南會跟在他後面,笑意滿滿地叫他哥,可現在褚南只是和他同路了幾步,緊接着就拐了彎,走向了一邊的人行橫道。

陳淮漠把袋子挂上車把,推着車往小區走。他看見褚南站在馬路這邊,正低着頭看手機,綠燈亮起後,他把手機收了起來,朝着對面邁開步伐。

他想,褚南過的應該還不錯。

褚南進了對面的茶館,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推着自行車的陳淮漠消失在道路盡頭,不由得嘆了口氣,低頭看向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日歷。

在明天的數字那兒有個小紅點,他點進去,下面顯示着一行字——要送生日禮物。

以往陳淮漠過生日,他都是把禮物送到陳淮漠的公司,雖然不知道收到沒有,或者看了沒有。

但今天聽闫溫臨的意思,是說陳淮漠平時在公司眼裏只有工作,這些匿名送進來的東西他肯定不會多看。

褚南将手機收起,點了兩杯招牌茶飲,撐着手臂看時間,五分鐘後門口的簾子被人掀開,穿着一身有着樹袋熊圖案的衣服的梁芷汀走了進來,将手裏的盒子推到他面前,坐下。

盒子上精美的花紋十分好看。褚南将盒子收到手邊,笑道:“謝了。”

“我這可是專門按你的要求做的,全世界獨一無二。”梁芷汀吹了吹茶杯上漂浮着的茶葉,“說吧,要送給誰?”

“芷汀姐,說好不問的。”褚南避開了她的問題,“對了,今年淮南新生的校服還是麻煩你了?”

“今年不行,今年事兒多,這個義工我估計當不了。”梁芷汀搖搖頭,“要不然你就自己來?你也學過設計專業,雖然畢了業就沒碰了,設計個校服總還是可以的吧。”

“我太忙了啊,設計這種需要靜下心來做的事情不适合我。不過你沒時間的話也沒關系,我托闫溫臨幫我問問別人。”

“你哪裏忙了?每天到處旅游,開了個學校還當甩手掌櫃,我看你啊就是沒那個心思。”梁芷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一口茶。

“他的近況你知道了吧。剛從鎮上回來,連軸轉都沒他這樣的,本來秦勵讓他休息一天,他突然發了瘋似的非要工作,秦勵找我一個朋友叨叨了一下午,我那朋友又來跟我叨叨,聽着都替秦勵心累。”

褚南捏了捏茶杯的杯把,裏面的茶葉在水面上輕晃,蕩起一層層淺淺的波。

梁芷汀将手機裏的一份郵件調出來遞到他眼睛下面,輕彎嘴角笑了起來。塗着淺粉色指甲油的指甲就這樣指着郵件裏出現的一個名字。

“世界真小,對吧。”

“這是他的公司。”褚南飛快地掃過那個名字,擡起頭來看向梁芷汀。“你和他們有合作?”

“他們和我們工作室合作做一個節日企劃,投資很高呀,我想着是他的公司,看企劃內容好像還挺好玩,就答應了。”梁芷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你最近不出去旅游吧,有沒有時間到我這兒來打個臨時工?”

梁芷汀的笑容裏帶着一絲篤定,她知道褚南一定會答應,換作在之前,褚南還沒有了解到陳淮漠那瘋狂的工作狀态時,他也許會猶豫,但現在,褚南是不會拒絕的。

她這樣想着,眉眼之間的自信就變得更加明顯。然而褚南只是推了推她的手機,視線從郵件上一閃而過,輕飄飄的,像是被什麽滾燙的火焰給灼燒到了一樣。

“褚南?”

“我有事。”

褚南擡起頭,眼角自然彎起,眉骨間自帶幾分輕佻,幾分青澀,明明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卻偏偏留得年青的氣息,如同春日裏樹枝上剛剛冒出的青芽。

梁芷汀微愣,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看不透這個人。她撐着下巴,悠悠嘆氣:“弟弟,你好歹也是我曾經的夢中情人吧,能不能不要拒絕得這麽幹脆?”

褚南笑了:“真有事。”

“你能有什麽事,上次偷偷跟着他一起下到鎮裏去,結果把自己繞暈了。褚南,你到底怎麽想的?”

杯子裏的茶已經涼透了,水面平靜無波,如同褚南此時此刻的心情。他眼睑輕顫,說道:“只是想看着他好好的吧。”

只是想看着他。

褚南清楚,這種話用來騙騙梁芷汀還可以,用來自欺欺人就未免太顯虛假。如果他真的只是想看着陳淮漠,就不會費盡周折建辦了淮南學校,更不會跟着陳淮漠一起下鎮。

他心裏也有私心,只是那樣的私心,他不忍拿出來,便只好蒙在心裏,披上布,任它積灰,也不敢去碰。

“我先在就是旁觀者清啊。”梁芷汀靠到椅子上,“真想往你頭上敲一棍子。”

褚南好笑地看着她:“我怎麽了?”

“你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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