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前,他的名字叫許白。
這些小弟子們叫她谥號,聽着很是別扭。
不過這也說明他們只是預備弟子。
雖然都已經拜了山門師父,但沒有蓋師徒烙印。
在蓋師徒印之前,他們不能随便叫師徒稱謂。
如果是新的正式弟子,應該叫她師叔祖。
因為她不收徒弟,所有的弟子都是她師兄宋讓收的,宋讓師兄也已羽化,只有第二代弟子能收徒。
至于道侶……
殷情皺眉:“她的道侶?”
弟子們進入了八卦模式。許白說:“這件事,說來蹊跷。每天在谷神峰給神珈散人的花澆水施肥的那個人,突然說他是神珈散人的道侶,還拿出了神珈散人的掌教戒指,然後,當當當!”
管陵:“當你個鬼啊!”
許白繼續說,“然後他就繼承了掌教之位!”
顧金湯發現自己又游離在了弟子們的讨論之外。
他來了兩年了,卻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他永遠都無法和他們聊在一起。
而顧九雛,即便弟子們對她有很多疑問,但當先的,他們還是願意先跟她愉快的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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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金湯的手攥緊了衣服,把原本飄逸的道袍攥成一堆褶皺,顯得很土。
後面站着一個較嚴肅的弟子也走上前,“你們怎麽可以妄議新任掌教?如果你正式拜入門派,你得叫掌教小師叔!”
許白不屑:“他比我們大不了幾歲。”
嚴肅的弟子叫李承前:“如果讓別人聽到,你可能會進誡院,或者被逐出山門。”
誡院是明臺懲戒弟子的地方。
其他人不敢再說了。
殷情卻在思考,他們說的這個人,她好像有印象。
飛升之前,她确實把戒指給了自己洞府外面那個少年。
宋讓師兄的大弟子叫列道人,在神都很吃得開,但品行極差。
如果殷情一死,繼任的就是列道人。
殷情不能把三百年的明臺交到這人手裏。
許白繼續說,“聽我給你們講啊,我們雲浮峰的師兄說,繼任大典本來是列道人要繼承的,結果突然跑出這麽一個人,他說有掌教給的戒指。”
“長老們說:‘你有戒指是不假,但是你和掌教沒有關系,不能繼任。’”
“這人問:‘什麽關系才能繼承?’”
“長老們說:‘依據繼任規則,侶行相繼、師徒以往、師門經傳,就是說有道侶,道侶是繼任的第一順位,第二順位是親傳弟子,第三順位才是其他師門成員。”
“但是長老們又說了,‘根據登記在冊的弟子名單,掌教生前沒有弟子,所以你不可能是掌教的親傳弟子。’”
“這人就說:我是她的道侶。”
“長老們發火了:‘什麽鬼?!掌教怎麽可能有道侶?!’你猜他怎麽回的,當當當……”
管陵一巴掌打下去:“你好好說話,他到底怎麽回的?”
許白說:“他說:‘你們不相信,可以問她那盆花。’”
非常嚴肅的李承前忍不住問:“你是說神珈散人那盆鹿蔥嗎?”
許白:“就是那盆鹿蔥!那盆鹿蔥來自陰墟,能用神珈散人的語調,說出她之前當着它的面說過的話。”
李承前:“神珈散人怎麽說的?”
許白:“神珈散人說:‘段長生,你現在是我的道侶。’”
李承前:“‘現在’是什麽時候?”
許白:“就是神珈散人飛升失敗那天。”
李承前:“啊?”
許白:“你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這件事大陸都傳開了,各大門派和神都都恥笑我們明臺,說繼任者是個十七歲的‘一日道侶’。”
殷情仔細回想,在給那個叫段長生的少年戒指的時候,确實說了這句話。
情急之舉,也無可奈何。
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回來,只是将明臺先托付出去,暫緩形勢罷了。
李承前摸着下巴:“但就算是這樣,長老們就讓他繼任了?”
許白說:“這段長生,有神都的人給他撐腰。”
“原來是上面有人啊……”
“惹不起,惹不起……”
“所以今年明臺的生源極差,到目前為止,還沒招到一個新人。像我們這樣的預備弟子,也走了十幾個。”
殷情卻滿意地笑了笑,這澆花的小子,算是圓滿完成她交代的後事了。
至于神都的老友們,自然得賣她的面子。
“你笑了……”顧金湯突然說。
從剛才到現在,顧金湯插不上話,就一直盯着殷情看。
他這兩年一直很想念顧九雛,現在看到她恢複神智,心裏又高興,又傷心。
他知道過去的顧九雛不存在了,但眼前這個人,只會冷漠地看着自己。
現在看到她笑,就好像是過去的顧九雛在笑。
他情不自禁地就說了出來,憨憨地,像個傻子。
其他弟子這時才想起,今天顧金湯是在成親。
這個冷漠卻實在是太好看的小師妹,竟然馬上就成了別人的道侶了。
他們安靜下來,各自內心悲痛。
殷情在剛剛他們說話時,已經有了新的決定。
想進入明臺很難,如果她想回去,必須得有一個身份。
以真身回去,無異于給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信號,可以輕易幹掉她。
而殷情這副身體,高階弟子們一看就知道邪氣侵體、壽命不長,即便修仙也無法保命,這樣的人,列道人等不會随便收成弟子——浪費資源。
目前只有以顧金湯道侶的身份,才能讓明臺接納。
殷情嘆了口氣,她得感謝她故去的師兄宋讓。如果不是宋讓當初對他的道侶愛之切切,也不會定下“道侶優先繼承”、“道侶無門檻準入”這樣的門規。
“師妹,你剛才是在開玩笑吧,你到底是哪個峰的?”管陵不依不饒。
殷情說:“我現在還不是明臺的弟子,我只是想去谷神峰。”
弟子們明白了,她是想借道侶身份得到入明臺的資格。
但是顧金湯不明白:“你……”
殷情:“娘不是讓我跟你一起走嗎?”
顧金湯:“但……”
殷情轉身入內:“我去找娘,主持婚事。”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固定六點更。
現在收藏還比較少,大家多幫我加幾章書簽吧,一個人可以加三章的書簽,下周就要上榜了,這個書簽很重要啊哭哭
☆、雲泥
明臺的衆弟子并不單純來看熱鬧,他們是為了叫顧金湯回去。
但他要成婚,家鄉的儀式自然重要,他們就只在一旁觀望。
可也不能真等他洞房吧?
村裏行禮簡略,等行完了禮,管陵等人說明了來意。
八子也知道顧金湯要走,沒想到這麽快。
母子兩兩相望,似有很多話,當着這許多人又不知從何說起。
殷情對管陵等人說:“你們跟我先去別處。”
衆人噢了一聲,都自然而然跟在她後面,絲毫沒覺得不對勁。
村裏人還沒有走,看着仙師走在前面,他們也情不自禁地跟在後面。
殷情已和顧九雛融合,憑着記憶走到顧大家去。
顧大一開門,眼睛看得呆住。
眼前美得讓人發昏的,莫不是神仙下凡?
當即就腿軟想跪下,再然後看到顧九雛身後的幾個道袍仙師,他就真的跪下了。
“仙師饒命!仙師,我什麽也沒幹成,別帶我見閻王啊!”
管陵等人自然不知,村民們倒是在後面指指點點:“根本沒死嘛。”
“大白天搶人家姑娘!活該!”
“還有他媳婦,他堂兄幾個,仙師也不能饒了!”
殷情不理外物,只盯着顧大:“顧金湯給的銀子,還記得麽?”
顧大:“記得,記得,我這就還回來!”
殷情:“那倒不必。你明日買桃苗,在顧金湯家的半畝田地中種下,成桃我每年派人來收,收成歸八子所有。”
顧大磕頭如搗蒜,“聽仙師的,聽仙師的!”
殷情:“顧金湯家院子,得重新修繕。”
顧大:“我叫兩個堂兄給他家重蓋,重蓋!”
殷情:“一日挂竿魚肉一百,供貓畜吃食。”
顧大奇怪,但不敢懷疑仙師,繼續磕頭:“挂竿,挂竿!”
殷情想了想,最後說:“八子……”
顧大愣了愣,急忙答應:“我家媳婦從今天開始,每天給她送雞送菜,好吃好喝!誰欺負她,我揍他們!”
管陵等人看他在地上小雞啄米,都鄙夷嘲笑,許白開口,“如果不照辦,知道下場嗎?”
顧大怕得瞪眼:“會……會有什麽下場?”
許白掏出劍來,對着他家院子裏的一顆樹:“去!”
他的劍倏忽飛出,繞樹數周,回到劍鞘。
轉瞬間,樹枝齊齊掉落,只餘幾根大粗樹幹。
“這是淩遲啊!”
“顧大小心咯!”
“仙師厲害啊……”
許白得意洋洋地重複:“如果不聽我們顧師妹的話,你的後果,有如此樹!”
說完一回頭,殷情和其他弟子們都已經走遠了。
殷情當然不會看這小弟子耍花腔,因為很差。
回到八子家中,顧金湯的手裏已經提了不少包裹,都是八子給他帶的路上幹糧,八子熱情招呼:“仙師們,吃點我家的餅再走吧!”
衆人不敢露出嫌棄,只能假笑接過,面面相觑。
八子拉過殷情的手,握了許久,手上都是汗:“……九雛,你記得娘好不好?”
“不不,姑娘……哦哦,不用叫娘……”
殷情說:“好。”
八子眼圈紅了:“真的?”
殷情:“養育恩情自當銘記,我會照顧好顧金湯。”
八子低頭垂淚,自己默默地抹掉,松開手,“好啦,仙師們該趕路了。”
出了村,一衆白衣黑鶴紋的明臺弟子禦劍而上。
顧金湯在後面叫:“師兄們別走……”
劍都已經出去了,自然沒人留意他。
殷情:“怎麽了?”
顧金湯局促:“我,我還不會兩人共乘,我控制自己的力度都很困難……”
殷情:“無妨,我來禦劍。”
顧金湯很奇怪,“可是我聽師兄們說,自己的劍,別人是沒法禦的。”
殷情:“我不是別人。”
說着眼睛盯着他的劍,那劍倏忽懸停在兩人腳邊。殷情徑直走上去。
顧金湯擔憂地站上去,但手卻不知往那裏放:“我可不可以抓在你…”
“不可以。”
劍忽地飛出去,比他自己禦劍要快數倍,他幾乎要跌倒去。
殷情說:“按我說的做,閉上眼,馬步,腳趾握劍,吸,氣沉丹田,吐,左手掌抵眉間之上神庭,識海認路,心思空冥,或見一鹿,追逐。”
顧金湯照做,那劍就好像識海中出現的那只鹿,沿路而逃,他緊追不舍,越來越近。
“追到了嗎?”
“還沒有……”
“吐息太快,聽我響指。”
顧金湯聽着她的響指,漸漸發現他已靠近鹿的屁股,而他的身軀也不再傾斜,能夠在劍上站得幾乎筆直。
管陵、許白等人發覺身旁的風勢越來越大,嗖地一聲,便見雲層中顧金湯和顧九雛竄了過去。
“這……這麽快?”
數倍于他們的禦劍速度,只能看清他們飛去的衣服影子。
“顧金湯能有這本事?難不成,他和顧師妹已經雙/修滋補了?”
“……”
他們被一個公認的笨蛋超過,心情沒法好,都激發起了鬥志,凝神禦劍狂追。
但越追,差距就越大,他們頭上直冒汗。
等到了地方,管陵等人下了劍,氣喘籲籲蹲在地上吐了好半天。
兩個黑衣長發的僧人,在他們身前迎候,微笑說:“一路辛勞,小僧們奉命接各位進去。”
管陵長出氣:“那兩個一男一女,姓顧的,來了嗎?”
僧人繼續微笑:“您是說顧金湯和顧九雛兩位施主?已經在裏面喝茶了。”
李承前一路上沒說話,這時候黑着臉快步入內。
管陵、許白和其他人也快步跟上。
眼前是個小廟,對于這些在浩浩千裏明臺五大峰任意馳騁的弟子們來說,這小廟的大殿還不如他們住的簡易洞府大。
至于後面的禪房,簡直挪進一腳都覺得困難。
衆人齊齊皺着眉頭進了禪房,只見顧九雛和顧金湯,已經坐在長桌兩側,擡頭盯着他們看。
“茶涼了。”殷情說。
說者或許無心,但聽者有意。
這茶肯定是在顧九雛和顧金湯到了之後上的,他們已經等了很久,壺裏的茶才會由燙變涼。
李承前登時臉綠,坐下來倒了一杯送入口中,果然沒什麽溫度了。
“涼茶好呀,飛得一身汗。”管陵坐下。
“是呀是呀,我再給你們講個八卦,也是我們雲浮峰師兄說的……”許白迅速化解了尴尬,大家都樂呵呵坐下,品茶聽起了閑話。
只有李承前生着悶氣在一邊,倒是聽見顧九雛和顧金湯的對話。
顧九雛:“方才你追上了嗎?”
顧金湯:“它離我很近,但怎麽都追不上。”
顧九雛:“現在繼續練。”
顧金湯愣住:“現在?”
顧九雛疑惑:“現在你有什麽別的事?”
“沒有……可是現在出去禦劍,大家會覺得有些可笑……”
“坐在這裏也可以。你聽我敲桌子即可。”
李承前看過去,顧金湯已經把左手掌覆蓋在額頭,閉上了眼睛。顧九雛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看似無章法,但又好像有點規律,他說不上來。
李承前看了一會兒,突然發覺靈氣在丹田和識海緩緩流動,他也學着顧金湯閉上了眼睛。
吐息越發流暢,靈氣自然翻滾,丹田裏的那顆種子開始蠢蠢欲動,識海裏出現一些畫面。
畫面越來越清晰,他丹田的種子也開始破裂發芽。
“撲!”
嫩綠的小尖芽破土而出,他睜開了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包括顧九雛。
“剛才……剛才他頭上是不是冒光了?”
“是冒光了!我也看見了!”
“李承前,你突破了!你現在入了【破境】!”
破境,丹田的道種開始生跟發芽。這些預備弟子們的道種都有一定的天賦,加之教導修煉,種子就能破根芽。
所有預備弟子都想快點破根發芽,因為他們很怕自己這顆種子最後只是空有些外表靈氣的爛石頭。
“李承前,你和我們一樣,都是去年的預備弟子吧?”管陵問。
“是啊。”李承前也很激動。
他們不是一個峰收進來的,在一起被選出山前,根本就沒見過。他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李承前是墨陽峰的。
“你才修了不到一年就入了破境,你怎麽做到的?顧金湯都在我們雲浮峰修了兩年了,還沒到破境呢。”
顧金湯的臉立即紅得像猴屁股,他默默地低下頭。
李承前環顧了一番四周,本想得意,但又看到顧九雛的臉上毫無表情,于是哼了一聲:“因為我的時間,都用來做有意義的事。”
說完他就繼續閉上眼睛。
他還尚不知道,顧九雛是什麽境界。
只是聽了聽她的敲擊,自己就能豁然開朗般地突破,讓石頭子一般的道種開始生長,她究竟是有多厲害?
有的天賦厲害的人,可以無師自通,他們墨陽峰上一年的預備弟子也有一進來就已經突破的。
和她相比,周圍的都是廢柴。他可不能掉以輕心。
“各位施主,茶也喝了,咱們走吧?”那兩個接待的黑衣僧人微笑說話。
許白說:“你們兩個怎麽保持一直笑的?”
黑衣僧人也不着惱,領着他們一起走入大殿。
管陵指着大殿的佛像叫:“泥像肩膀上那貓,是不是早上見過啊?”
“好像是吧……”
殷情看到色究竟懶洋洋地擡了擡眼,一貫的蔑視。
“這靈貓,傳說是……”
“行了,行了,我來了這廟幾天你們就傳說了幾天,還傳說!”
“……施主,我沒說過啊。”黑衣僧人很委屈,但依然保持微笑。
李承前說:“管陵,你看看,他們是長頭發的黑衣僧人,和這寺院裏的光頭僧人不一樣。”
許白插嘴:“是啊,管陵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黑衣長發是【四海雲泥】的服制,這小寺廟的僧人跟他們不是一回事。”
黑衣僧人微笑:“正是如此。”
殷情一聽四海雲泥,終于了然。
這是佛修的一支,算是異端佛修,修的羅剎道,斬業和續命,是羅剎道的主題。
看來她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本來還在為顧九雛的命運擔憂,現在就來到了可以續命的地方。
不過,明臺的人又為什麽會來?
此時已經過了申時,寺院關門,沒閑雜人。黑衣僧人摁了佛殿牆上一個磚頭,随後磚頭縮了回去,軸承聲響,泥菩薩移動了位置。
“諸位施主,請進。”
“進哪?”管陵不解。
許白:“進四海雲泥的入口啊,你們雲浮峰是不是只收傻子?”
管陵瞪他:“我不是傻子啊,顧金湯才是。”
顧金湯的頭低得更低。
殷情掃了一眼佛像,那貓已經不見了。
四下沒有找到,聽到其他人說:“顧師妹,快進來。”
殷情順着佛像地道走了進去。
走了不遠,這地道有了上坡階梯,階梯盡頭發着白光,一看是個洞口。
從洞口走出去,青山古寺,巍然眼前。
“哇,這就是四海雲泥?我噻,這也藏太深了吧,外面根本就看不見。”管陵說。
“所以說你啥也不知道啊。”許白白他一眼。
“是是是,包打聽。”
管陵把劍踩在腳底下正要飛,黑衣僧人制止:“四海雲泥不能禦劍。”
管陵:“為啥不能?”
“會被當成外敵入侵,亂箭射死。”
“哪裏有箭?”
“施主你禦劍就有,要不試試?”黑衣僧人繼續微笑。
衆人剛想抱怨還得爬山,突然發現顧九雛和顧金湯,已經在高聳入雲的山中,只剩下螞蟻一樣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和今天一直在修改前面的個別詞句,比如神珈散人,原來我寫的是上鹿下加那個字,but太偏僻了,網頁能顯示但是app沒這個字,讓我苦惱啊,最後改成了這個珈。這告訴我們,盡量不要用生僻字……
繼續求收藏和書簽……哎,什麽時候可以不為這個發愁?
☆、長生
管陵等人費力登山上去,古寺也赫然眼前。
迎門鐘樓高如雲霄,踏過去,許白:“吓!”
眼前是十丈高的不動明王像,瞪大的眼睛盯着衆人。
再往前走就是大殿,管陵觀之:“這殿還算入眼,和咱們明臺鹿角殿差不多。”
繞過大殿去,再往後山走到一座閣樓,黑衣僧人說:“到了,不知道各位入不入眼。”
衆人擡眼,那閣樓上寫:“遍知院。”
許白:“這一看就是學習的地方。”
黑衣僧人:“施主說的不錯。”
管陵:“所以我們來幹啥?”
許白:“你白癡啊!”
黑衣僧人:“來這裏的人無非為了殺人或續命,你們……你們只是小跟班吧,你們掌教來,是想請教遍知院長老續命的辦法,救神珈散人。”
許白瞪大眼:“救神珈散人……你說的是,複活神珈散人吧?”
黑衣僧人望天:“……差不多吧。他就在裏面等你們。”
糟糕,雖然新任掌教比他們大不了兩歲,但也是掌教啊,居然比掌教來得遲,要死。
幾人緊張起來,排隊小心翼翼進了閣樓。
一進去,又是一張長桌。
看見顧九雛和顧金湯,又坐在桌前喝茶。
顧九雛擡起頭,衆人仿佛又聽見她說:茶涼了。
但是這回沒有,因為長桌正中還坐着一少年,身穿黑色的僧服,身量挺拔、姿容隽逸,墨發直垂,面前擺着一盆韭菜,至少看起來像韭菜。
許白看到噤聲,默默地坐下,身體端正,四平八穩。
管陵則四處看看:“沒看見掌教啊,掌教到底長啥樣,”随後伸頭過去,“這位高僧,你看見我們明臺掌教了嗎?”
叫高僧是看他長得好看,這麽好看的男人肯定是後天修煉的。
許白根本不敢拉他的袖子。
李承前也不說話,閉上眼睛繼續吐納。
那黑衣僧服的少年擡頭望他:“在下段長生。”
管陵:“誰問你名字啦,我問我們掌教……”
話說完好像想起來,新任掌教的名字好像就是……
許白臉慘白,李承前也睜開眼愣住。
段長生說:“你們都是我在各峰中選出的預備弟子,以後就跟着我。如果比劍會考核通過,我會給你們蓋師徒印。”
他語調不鹹不淡,不驚不喜,也沒有師長或者掌教姿态,但也不随便。
“啊?”管陵捂住嘴,他這破嘴啊……
衆人都低了頭不敢說話,心裏嘀咕,我們怎麽這麽倒黴。
“你出自哪個峰?”殷情突然發話。
顧金湯坐在她對面,想提醒也不知怎麽提醒。許白正坐在她旁邊,拉扯她衣袖。
段長生回頭看她:“你問我?”
殷情:“不然呢?”
衆弟子當場石化,救是救不了了。
“谷神峰。”段長生還是很從容。
殷情:“以道侶的名義?”
段長生笑:“是啊。”
管陵多嘴:“顧師妹不是就想去谷神峰麽……”
段長生聽完,仔細端詳着眼前這個女孩兒:“你不是明臺中人。”
殷情:“我很快就是了。”
段長生看了看她對面的顧金湯,“以道侶的名義?”
殷情盯着他:“是啊。”
兩人四目相對,互相打量。
這叫做段長生的少年,殷情是第一次見。
過去都只在洞府中,聽他在門外灑掃澆花,或是對着鹿蔥說話。
如此五年,也不知道他從鹿蔥那裏聽來了什麽。
直到飛升失敗,天要将她劈死,她才在死前把掌教戒指與一句話扔出去。
“段長生,從現在起你是我的道侶。”
這個道侶是她親口任命,自然也沒什麽計較的必要,更何況她軀殼已換,她是顧九雛。
段長生也在盯着她,眼前的少女美貌不似凡人,所以他也覺得有異,但又說不上來。
看着她,無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黑衣僧人拿着幾套僧服過來,領其他人把僧服換上,并且剔下所有首飾武器。
殷情插在道髻上的青木樹枝也被摘下來,現在他們每個人都成了散發黑衣的羅剎道僧人模樣。
段長生抱起鹿蔥,對黑衣僧人說:“開始吧,我想見長老,越快越好。”
殷情問:“複活一具屍體的意義何在,你現在不應該守在明臺,以防敵人趁亂破壞?”
段長生:“如果是你的道侶,你還會覺得沒意義嗎?”
殷情:“當然沒意義。”
一副軀殼有何留戀?這少年的選擇讓她失望。
顧金湯的頭更低了,周遭鄙夷和嘲笑的目光投來,連黑衣僧人對他都露出同情。
黑衣僧人拿出一盞蓮燈:“這是千葉金色妙寶蓮花燈,你們有沒有佛緣,全憑這盞燈。佛緣越深,燈火越旺,這意味着你們接受羅剎續命之道的能力。想到第三層見長老,就必須得有佛緣才行,否則長老不會指點你們。”
管陵:“我們為什麽也得學?”說完又想打嘴。
許白說:“白癡,神珈散人是大陸上最受崇拜的偶像,你知道她死了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世上再也沒人能飛升登道成仙,那你修仙還有什麽意義?當然要複活她老人家了。”
李承前:“也不止因此。眼下我們已被選出來成了他的預備弟子,我們必須與自己未來的師父站在一起,否則,恐怕就得離開明臺了。”
黑衣僧人把蓮燈遞到段長生手裏,“施主請。”
段長生看了一眼:“沒有燈芯。”
黑衣僧人:“你把手放上去,蓮燈感受到你的佛緣就會變出燈芯。”
段長生把手放上去,蓮花正中出現手指蓋大小的幹肉。
管陵:“這是什麽?”
許白:“佛緣也看慧根的,這玩意就是慧根,跟咱們的靈根一樣……黑衣僧人怎麽不笑了?”
管陵等人看過去,黑衣僧人們瞪着那蓮花燈裏的幹肉:“這,這是……龍肝,是無上慧根!”
各人大驚“龍的肝?!”
圍上去一看,“龍肝長這樣?”
段長生卻不感興趣:“我能見長老了嗎?”
黑衣僧人這才反應過來:“恭喜施主,你與佛大大有緣,慧根無上,如果修羅剎道,也能有無上作為,您可以上二層了。”
段長生:“續命長老不是在第三層?”
黑衣僧人說:“這世上想見長老的人多了,佛緣只是門檻,還要過重重關卡,誰也不能例外。施主還想救人嗎?”
段長生不再猶豫,“煩請也替我幾個弟子判斷慧根。”
黑衣僧人:“下一個。”
下一個是顧金湯,他的慧根是個小泥鳅。
管陵:“嗨呀,一看就很差。”
黑衣僧人眼睛也沒擡:“曲蟮,最低一等,不過也通過了。”
顧金湯一言不發。
“我來我來!”其他人躍躍欲試,紛紛擠上去。
許白:“我的這是蛤/蟆皮?好惡心。”
“蟾衣,次低一等,也通過了。”衆人又是一嘲。
管陵是一片羊肉,平時愛吃火鍋的又是一嘲,除了李承前是蛇膽外,其他都是低等的慧根。
黑衣僧人:“還有嗎?”
管陵:“還有顧師妹。”
顧九雛方才沒和他們搶,這時候就剩下她,她将手指放上去,什麽也沒生出來。
“怎麽回事,顧師妹沒有啊。”
黑衣僧人盯着顧九雛看了一會兒:“哦,她陰煞氣纏身,沒有慧根,不能進去。”
顧金湯着急:“不可能的,九雛很厲害。”
“不可能。”李承前也說,“她靈力充沛,比我們都強。”
黑衣僧人:“有什麽不可能,那是你們修道的靈根,跟我們的慧根不一樣。更何況她陰煞之氣纏身,活不過十五歲,你們看不出來嗎?”
顧金湯愣住,“你說什麽?”
黑衣僧人:“她命不久矣。不出三個月必死。而且沒有佛緣,就算長老也沒辦法。”
管陵等人盯着她,目光都變得悲情。
也不知他們悲什麽。
段長生也盯着她,似乎覺得剛才讨論有沒有意義的問題,本身就很沒意義。
顧金湯咽了一口唾沫,“真的不能救嗎?”
黑衣僧人:“陰煞氣是天生的,神珈散人生前佛緣也是龍肝,所以或可一試,這位女施主是真沒辦法。我們四海雲泥是不能救,不過陰墟可以,你只要把你的身體讓出來,陰墟就能讓她奪舍。”
顧金湯的手擦了擦褲腿,做了決定,走到殷情身前:“九雛,我們走吧,去陰墟。”
管陵大驚:“顧金湯你不修煉啦?”
許白打他:“白癡,他是不要命了,還修煉個屁。”
許白說完這句話,所有人都陷入寂靜。
好像顧金湯的形象一下子就變高大了。
黑衣僧人嘆口氣:“醫還是願救能醫好的,佛還是喜渡有緣人。”
☆、三途
殷情攔住顧金湯,“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犧牲什麽,她也沒必要走,如果她想見誰,讓僧人去傳個話就行了。
哪裏還沒個熟人?
顧金湯:“我不值得人愛惜,你不用太難過。我想救你的決心不會變,死了也沒什麽。”
殷情:“你娘呢?”
顧金湯喉嚨鲠住。
殷情要和黑衣僧人說話,段長生已經先開口:
“剛才所說佛緣,是全憑燈火,燈火越旺,則佛緣越盛?”
僧人說:“是的,慧根已能說明問題,其實也沒必要再點火。”
僧人們本來只是覺得點燈要出外面去,有些麻煩。但現在……
“不過施主你是龍肝慧根,我們也很想見識一下。”
許白不悅:“你們倒是随意,我們可是來救命的!”
他們這些人更沒見過這種佛緣點燈什麽景象,都想看看,而且他們還想知道自己那顆小火苗長什麽樣。
僧人召集衆明臺弟子到院子裏,拿了香給段長生手裏的千葉蓮花燈點火。
赤色火焰蹭地騰空而起,直躍上十丈高天,在十丈更高之處,燈煙缭繞成黑龍,龍頭張開巨口朝衆人撲來!
“龍!”已經有人叫出來了,這龍繼續俯沖,風聲呼嘯而至,衆人跑開,顧金湯卻沒來得及,愣愣地看這龍頭打在自己身上,散開成霧。
黑衣僧人看得激動,“我們也已經有太多年沒見過龍了。上一次見,還是神珈散人莅臨造訪。那應該是五十年前,是一條赤龍。”
衆人面面相觑,原來這幾個接待的僧人都已經修煉了超過五十年了,怪不得能看出來顧九雛的壽命。
看完了龍肝的點燈,管陵按捺不住央求:“我也要我也要!”
許白:“你要個屁,耽誤救人呢。”
果然段長生并沒有将蓮花燈遞給他,反而走到顧九雛身邊,低頭在她耳邊:“我幫你。”
殷情瞧他,嘆氣。
凡事為何如此麻煩?
段長生朗聲說:“如果只是火焰,我知道穢濁之氣不需任何燈芯就可點燃。”
黑衣僧人微笑:“這是不可能的。”
段長生:“試試才知道。”
殷情:“沒有必要吧,只要……”只要上去通報一聲,自會有人下來相迎,何必費事?
段長生已經蓮花燈遞給了她,接過僧人的香,放在她蓮花燈上,手指纖長,骨節分明。
沒有點燃。
僧人笑:“施主,我說過啊。”
段長生皺眉:“再等等。”
“掌教,顧九雛好像不太舒服。”李承前看得仔細,顧九雛的額頭已在冒汗,似乎也在用她所有靈力想讓這盞燈點亮。
段長生沒理會,繼續點火。
李承前發現段長生的手也握成了拳。
他們不會想作弊吧。用靈力和火源,将火勢擴大也不是難事。
李承前哼了一聲。
突然之間,蓮燈被點亮,一點幽藍火焰開始逐漸蔓延。
所有人都看到,管陵許白等人叫:“有了,佛緣有了!”
段長生有了些笑容,但拳頭還沒有松開。
殷情卻将手掌摁在蓮燈上,把火熄滅,“我能進去了嗎?”
衆人還沒看夠呢,管陵叫:“哎形狀還沒出來呢!摁掉幹嘛?”
段長生也奇怪地看着她。難不成她不想被發現?
殷情:“凡事不能都看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答案。”
管陵切一聲:“你是怕火滅了不讓你進去吧!”
殷情心道:我若讓那火點燃,後果不是你們能預料的。
只是那段長生,險些鑄成大錯,還得勞她把他的靈氣壓下去。
黑衣僧人啞口無言。
佛緣的确只講究燈火,他們想用外界靈力操控蓮燈點着完全不可能,蓮燈是佛之傳世法寶,非修佛之人無法動用,從道理上講,只能顯示慧根。
所以一切都是緣分,黑衣僧人做出請的姿勢。
顧金湯看了很高興,但又很遺憾。他很想自己在顧九雛面前有用,可惜還是沒有。
黑衣僧人說:“到了第二層,遇到什麽就請施主們随緣了。我們對于想來求教續命辦法的人做這些考驗,無非是想看看你們有多大的決心。如果為了續命,結果反喪了命,這就得不償失是吧?”
李承前一直在思索僧人說的“求教續命辦法”這幾個字,現在問:“你說的辦法,是要我們自己去學如何續命,而不是請長老救人?”
黑衣僧人微笑:“正是如此。”
李承前:“能學到什麽程度?”
黑衣僧人:“這要看慧根。”
李承前:“那如果是我呢?”
黑衣僧人:“你?你是蛇膽慧根,學一年,能續命三天吧。”
“才三天?那我呢?”管陵問。
“你?次下蟾衣慧根,學三年,能續命一天吧。”
“那顧金湯呢?”
“學五年,能續命三個時辰。”
“哈哈哈哈哈……”
顧金湯沒有再低頭,他目光一直落在顧九雛身上,現在她的生命就是全部。
“不過那也比學了也沒用強,女施主,你上去見到長老也是一樣的結果。”黑衣僧人給她提醒,省的上去之後傷心。
殷情無所謂地說:“佛早已預料我今日會來了。”
李承前:“那,我們掌教可以學會續命多久呢?”
黑衣僧人:“複活一個人,就算是無上慧根,也要用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