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百年才能做到吧?而且複活的只是軀殼,至于元神,那就神鬼無策了。”
誰都知道,元神才是修者的根本。只會呼吸和本能的軀殼,他們覺得和死了也沒區別。一個像嬰兒一樣的神珈散人,還是神珈散人嗎?
李承前:“是啊,如果可以複活的是神珈散人的元神,那恐怕天下間早就有人在這裏排着隊要來救了,所以掌教,我們為什麽還要去複活一具屍體?”
管陵大叫:“是啊,為什麽?”
許白:“還要搭上性命,而且聽說已經燒焦了……”
段長生突然發話:“如果誰不想去,我也尊重你們,你們可以在這裏等,也可自行回明臺。比劍會考核你們還是可以選我,自然也可以選別的峰主,我不會因此苛責。”
說完他就轉身上樓,緊接着,顧九雛也走了上去,然後是顧金湯。
“那我們……”許白面露憂色,“回去還能去別的峰吧?”
管陵:“剛才掌教是這麽說的。”
李承前卻不這麽想。因為如果段長生想要人,肯定是從峰主、長老那邊要人的,峰主、長老怎麽肯把自己喜歡的預備弟子讓給他?那也就是說,他們這些人,已經被各峰抛棄了。
看看周圍這些廢柴,李承前自認他和他們不一樣。
但在各峰,他卻絕不是最好的。
寧當雞頭,不當鳳尾。他也走上樓去。
許白一看,“咱們不上去是不是太慫?”
管陵聽完,突然走上了樓。他不能慫。
“哎哎!”許白再看身後,其他人他都不熟,留着太尴尬,只好也跟了上去。
Advertisement
二層樓上沒有房間,牆上倒是有連着的六扇菱花門,有僧人在門前值守。
段長生、顧九雛和顧金湯走過去,僧人問:“你們是為什麽人續命?”
“道侶。”段長生和顧金湯異口同聲答。
僧人朝他們倆男的詭異地看了看,又問顧九雛,“你呢,為了你自己?”
殷情嗯一聲。
“這裏的考驗也很簡單,佛家三途,火途血途刀途,也就是地獄、餓鬼、畜生。你們想續命,就要先斬業,續命實際上是向佛祖求恩典,那你們就得讓佛祖看到誠意,誠意就是減少三惡道的罪業。三扇門是進的,三扇門是出的。想進哪一途随便。”
殷情:“哪一途容易?”
僧人望天:“血途吧,畜生道,也就是宰殺一些壞壞的小動物,适合女施主。”
殷情:“好,我就去血途。”
僧人指着段、顧二男:“你們選哪途?”
段、顧異口同聲:“血途。”
僧人不高興了:“你們兩個男人,還不去打打小鬼,殺殺壞人?打小動物下得去手?”
顧金湯:“我能力不夠。”
段長生:“速戰速決。”
僧人登記他們的姓名,一人發了一個銅制坐佛模樣的油燈,“外法無用,用這個。”
等兩男入內後,僧人說:“女施主,等你出來你就知道選誰了。”
殷情:“哦?”
僧人:“誰活着就選誰呗。”
三人進去後門又關上,此時僧人又迎來了三名勇士。
李承前、管陵、許白三人站在門口。
僧人依着剛才讓他們選,管陵說:“什麽最難?”
僧人望天:“餓鬼吧。”
管陵:“餓鬼是什麽鬼?”
許白:“你白癡啊,餓鬼就是一堆餓瘋的人拿着刀來砍你,砍死你就把你吃掉!前面三個選的什麽?”
僧人:“有個沒慧根的女施主拖累,他們選了畜生。”
管陵:“殺畜生多無聊,我要看看誰人敢砍我!”
僧人嘆口氣,“你們倆呢?”
“餓鬼。”李承前說,既然無人拖累他,他就選最難的路走。
許白看看他倆,猶豫一陣,也選了餓鬼。他想去最容易的,但掌教顧金湯他們已經走遠了,他可不敢一個人走,只能硬着頭皮和李、管二人一起。
僧人嘆口氣,登記他們的姓名,遞上油燈,察言觀色後開始解釋:“外面的功法在三惡道中沒法用,剛才不是給你們測慧根了麽,這佛形油燈,和那妙寶蓮花燈差不多,握上去就能感應到你們的慧根,點火後,他們就能發揮威力。”
李承前:“慧根越高,威力越大?”
僧人:“那是自然。
他們想到了段長生的黑龍火焰。他們也想看看自己的。
僧人又嘆口氣,繼續說:“死在三惡道裏,恕我們沒功夫去找你們的屍體,但今夜子時前沒有出來的人,我們會往你們家中寄撫恤金。不多,二百兩。”
管陵高興:“二百兩!值了!記得給我大伯二伯也分點啊!”
許白瞪他一眼,“沒心沒肺的白癡!”
李承前握緊了拳頭:“我一定會打敗所有人。”
☆、究竟
門後就是深林,眼前只有一條土路,土路上四處潑血,倒應了“血途”的景。
顧金湯三人手提佛燈在前開路,此時将将入夜,擡頭天還是白的,但樹影卻已森森。
顧金湯發現顧九雛與段長生走得很快,他極力追趕,卻總是與他們相差幾棵樹的距離。
漸漸地和他們錯開五六棵樹,一時看不見了。
突然聽見草裏發出一陣簌簌,顧金湯警覺轉身。
此處沒法施展靈力,他用火折子将佛燈點燃,火光中閃出一只幾寸高的泥鳅,向樹叢中躍去,極其靈活地圍着一團草上蹿下跳,随後上面的草就化為灰燼,裸露出躲在下面的一只兔子。
好可愛,好萌。顧金湯走過去拿燈一照,小兔子瑟瑟發抖地看着他。
“不要去摸!”段長生的聲音。
可惜遲了,顧金湯的手已經伸了出去。突然間,就見那兔頭膨脹變大,張開嘴,露出森然如狼牙般的牙齒,朝他咬下!
段長生立即奔至,以手撐着那兔頭,生生将它的颌骨向外扯斷,扔在地上,呼了一口氣。
“這裏是衆惡聚集之處,兔子也可能吃人。”
顧金湯點了點頭,朝四下看了看:“九雛呢?”
……
殷情獨自一人往更深處去。
一條蛇慢條斯理地在她身前盤旋,盯着她發出嘶嘶聲,盤旋上一棵細細的枯木,張開大口探出長長的信子,噴出黑色的毒液。
殷情對着他說:“牟修樓陀。”
那蛇頭一聽,把嘴巴合上。
殷情:“一直微笑的僧人、狹□□仄的遍知院、窮極無聊的三途考驗,都是障眼法。”
蛇頭挂在樹杈上,懶洋洋地說:“只是聽聞你的‘一日道侶’想來此複活你的軀體,所以設下這些把戲,看看他到底有什麽本事,能讓如此歲數的老友你動了凡心。”
殷情:“你是閑得。”
牟修樓陀:“那你倒是告訴我呀,這小奶娃哪裏吸引你?”
殷情:“這個說來話長。”
四海雲泥羅剎道的首座牟修樓陀,此刻端坐大殿借蛇頭傳音,“我有的是時間,你要說嗎?”
殷情:“不要”。
牟修樓陀:“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身軀壽數已經不足三個月了,是來找我救命的?”
殷情:“既然知道還問。”
牟修樓陀繼續說:“你怎麽不問我能救還是不能救?你就這麽肯定我能救活你?你也太高看我了,你這副身體是天生命短,如果能救,當初你師父為什麽不來四海雲泥反而跑去陰墟做神鬼交易?”
殷情盯着蛇頭:“我知道你能。”
牟修樓陀:“……我倒還真知道一個法子,你這身體就是極陰極煞,你不用一日道侶,你可以多日一日道侶,陽氣重者自然幫你采補。”
“怪不得你一直無法突破佛修的無量境,我看是少修了閉口禪。”殷情對他還算得上有耐心,“陰陽采補雖然可讓身體及力量達到頂峰,但卻也會帶來衰亡,就像竹子一樣,開花意味着即死。”
牟修樓陀:“那我倒是還有一種方法。你死前用陰墟占舍之法,想回到這個短命身軀裏,卻發現被貓截胡了,對不對?那只貓,色究竟,它身上有祖師金剛靈慧,能替你鎮住陰煞氣息。它是聞到你元神上帶着的死亡軀體的味道,才把你吞進去的。現在你壽命不足三個月,在晚上陰煞氣最重,它一定會想上你的身,到時候你別出手阻攔就是了。等到早上陰煞氣散,它自然就離去了。它在你身上的時候,你的元神就會被它擠出去,暫時在貓身上。反正你當貓,也是熟門熟路了嘛。”
殷情:“要這樣維持多久,我的身體才能如常人一般?”
牟修樓陀:“這貓可是羅剎一門無量境的貓,佛說衆生平等,而以無量為尊。你現在這副身體,沒半點佛修慧根,如果它一旦上過你的身體,就會戀上這種習慣。若按照你們道門來算,也得修至和無量境力量得以抗衡的境界,你才能擺脫此貓。”
殷情沉吟一陣:“我原來那副軀體,還可以複活?段長生想要複活它,定是你放出風聲,說只要他通過考驗,就可以教授他。”
牟修樓陀哈哈一笑:“哎,真的複活是不可能,除非煉體成傀儡。那樣活着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所謂的複活,我就是想看看什麽樣的人能入得了你的法眼,跟他開了一個玩笑。難不成你想看你的身體被煉體成傀儡?”
殷情,“你是故意騙他?”
牟修樓陀:“我一開始也只是試探試探,沒想到他對你愛之深,堅定到即便需要幾百年為你煉體,他也執意要來——都不說別的,他能活到那時候嗎?年輕人,太天真。不過如果他真的堅持到了幾百年後,那他應該會感謝我,是我給了他修煉長生的希望啊。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因為你也來了,我給他的考驗可不會這麽簡單,我至少會給他六道輪回讓他去闖,我還想看看他到底什麽時候能放棄呢。既然你來了,我要是在你眼皮底下欺負你前世道侶,怕你記仇。”
牟修樓陀嘆口氣:“老友,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說起來,這貓已達無量境,可命令一切未達無量境的佛門衆生,在它的身體裏時,連我這個未達無量境的四海雲泥首座,都得聽你號令。你還占我便宜了呢。”
殷情:“那倒是不錯。你這障眼法是用什麽做的?”
牟修樓陀:“頭發。我未修至無量境界,不能憑空幻化,只能拔頭發造物,真比女娲還累三分,疼三分。”
殷情:“老友,讓你費心了。”
“整這小子嘛,不費心。”牟修樓陀頓了頓,意識到她是在感激自己,不禁動容說:“只要你活着。”
“九雛,九雛!”顧金湯的聲音由遠及近。蛇也很快隐去。
顧九雛跑到她身邊,“還好什麽事都沒有。我們得趕快走,快要子時了,掌教說如若出不去,門就不會再開了。”
“段長生呢?”殷情問。
“在前面開路。”顧金湯欲言又止。
殷情:“開路的意思是……”
重新走回土路,兩旁有了不少帶血的野獸陳屍,越往前就越多。
忽聽得一聲龍嘯,十丈高空龍煙與火光齊飛,與百十只鷹隼激鬥。
而下方,湧至的活獸朝段長生撲至,如山石墜落,瞬間将段長生淹沒,随後便見一具具屍體從山中被挑開,直到重新露出他的身軀。
他的衣衫已經盡爛,半裸的白皙上身染成紅色,一根樹枝握在他手中,撐着地面。
殷情看着前方不語。
顧金湯:“方才突然沖出一條大蛇,咬傷了掌教的肩膀,中了蛇毒。”他看了看九雛,“我也要去幫忙了,但我可能也沒法活着出去,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顧金湯也跑了上去,但段長生沒有讓他上前,幾乎都搶先一步将窮兇極惡的獸拉至自己身側。
再看看頭上的龍。
慧根只是天份,沒有人可以依靠毫無修煉的佛修功底就可在使用佛修的法器,外力也無法調用,那就只有赤手空拳。
牟修樓陀……你的頭發癢了吧?
殷情道執起手中佛燈,用火折子在燈油上碰去。
沖天火焰向外噴湧,爆裂之聲在她周身響起,頓時将她吞沒。
野獸的目光被吸引過去,朝着滔天火光狂吼,不再攻擊段長生。
火散得極快,還來不及反應,已經将整個林子點燃,所有的樹皆成焦木,所有的獸皆成焦骨。
顧金湯驚異地望着火光吞滅自己,但卻毫發無損。
而段長生則看到殷情從火光中走來,将那佛燈随手一扔,到他們面前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是障眼法。”
眼前的焦枯和煙霧,在子時漸漸散去。什麽門,什麽遍知院,什麽僧人都不見了,眼前只是古寺內一片碩大的空地。
“殺!殺!殺!”
管陵等三人手裏拿着斧頭,對着逐漸消失的餓鬼狂砍,砍着砍着,餓鬼不見了,手裏的斧頭也不見了。
“掌教?顧金湯,顧師妹!”三人奔過來,管陵說:“我們發現這是障眼法,都是假的!”
他一看其他人的眼神,“……你們也都看出來了啊。”
段長生狼狽起身,朝着寺中最高的那座山峰走去。
殷情問:“你去哪?”
段長生低低地喘,“我要去請教複活她的辦法。”
殷情:“不用這麽着急。”
段長生好像絲毫沒聽見,一步步走向高處伫立的大殿。
☆、秘密
雖然已是半夜,但一排佛燈在空中點燃,黑夜也有如白晝。
前方的佛殿全白色,從遠遠看着如一座巨獸的枯骨。
內裏一座白色石佛,底下一圈蓮燈,旁邊守燈的黑衣僧人起身:“恭喜施主通過考驗。”
面無表情,面不改色,跟石佛一樣。
許白悄咪咪問李承前:“這是真人還是障眼?”
李承前:“障眼沒這麽仔細。你看他臉上皺紋。”
僧人蹙了蹙眉。
許白:“哎哎哎,皺紋是挺多!”
僧人咬着牙把幾人領入後殿禪房。
禪房內放了一排碗,僧人倒了水,招呼他們每人喝一碗,喝完之後,僧人才說,“這是真言水。”
管陵:“喝了就說不了假話了?”
許白又罵他白癡,“要想得到真正的答案,就得先如實回答長老的問題,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管陵:“是什麽都可以問嗎?”
許白:“你又白癡了?這是羅剎道,四海雲泥,只管救命和殺人。”
僧人說:“什麽都可以問,但縱觀所有來求教的問題,圍繞的永遠只有殺人和救人。這就不知道為什麽了。”
李承前想了想:“比如,我問我如何變得更強,其實就等同于,我如何才能擁有殺更多人的能力?”
僧人點點頭,“你們既然通過了考驗,每個人都可以入長老殿,問長老一個問題。”說完帶他們從後殿出去。
“我噻!”
“壯觀……”
遠處雲霄之間,一座白色巨塔時隐時現,寬有百丈,無數窗和無數門,塔前還有一條嘿嘿的巨龍。再往上看,高處被雲遮擋,實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遍知院,遍知橫三世、縱三世一切事。”僧人說。
“那我們進去罷?”
“要排隊。”僧人指着塔前的巨龍。
原來都是排隊的人頭!
晝夜不息。
“那,那我們掌教呢?”
僧人說:“段施主和兩位顧施主不需要排隊,他們所問的問題是最頂級的機密,頂級機密很少有人問。像你們要問的想如何變強、怎麽娶到美貌的道侶、神皇宮中關于男寵的秘辛,這都是最低級的問題,問得人就多,這排隊的都是去下三層的長老殿提問的。”
我去!
除了李承前,其他兩人都臉紅得想打人。想娶美貌媳婦的是管陵,想知道秘聞的是許白,他倆怎知道喝了真言水,那僧人竟然不用問都知道他們心裏想得是什麽了。
李承前還是不解:“掌教想複活神珈散人,這是頂級機密,我還可以理解,但顧九雛和顧金湯怎麽也去的是最上層?”
僧人搖搖頭,裝作不知。
但他其實知道答案。因為這三個人,問的都是同一個問題。
……
牟修樓陀倚在榻上枕着一塊石枕。他穿的很少,就一塊黑紗纏繞,遮住某些部位。
枕頭旁邊斜靠着他的蛇杖,一條蛇盤旋在上面看着段長生。
“你想複活神珈散人,來問我要羅剎道的禁術——煉體傀儡術,複活她的軀殼?”牟修樓陀懶洋洋地問。
段長生:“是。”
牟修樓陀:“你知道要得到,就要付出,這其實是種交換。”
段長生:“知道。”
牟修樓陀:“那你說罷,你能給我什麽交換?”
段長生:“我能給你兩個秘密。”
牟修樓陀:“你确定你的秘密值得我羅剎道的無上絕學?”
段長生:“絕對值得。”
牟修樓陀指着床榻旁邊的紙筆,“你寫在紙上給我看。如果我覺得值得,我就給你煉體傀儡術的密冊,如果我覺得不值得,你剛才說的我也會記錄下來,但你什麽都得不到。以後有人願意交換這個答案,那我也不會為你保密,所以,再斟酌一下?”
段長生毫不猶豫地寫了兩條內容,遞給他看。
牟修樓陀看完,忽然坐了起來,捧了很久,但卻不拿密冊出來。
段長生:“分量不夠嗎?”
牟修樓陀将紙條合上,放入旁邊木格子裏鎖好,沉吟良久。
“你剛才的兩條內容,換一個煉體傀儡術是夠了。但你也可以選擇交換一個關于她的元神的秘密……就看你怎麽選。據我所知,她原來長什麽樣子,你也沒見過,因此你也不是執着于她的軀體,只是因為你覺得她元神寂滅,而你能守着的只有軀體,對不對?”
段長生:“嗯。”
牟修樓陀:“那你要複活軀體的辦法,還是她元神現在的下落?”
段長生毫不猶豫:“我要元神。”
牟修樓陀寫了一張紙條給他,“看完就放在燈上,燒掉便是。”
六個字,段長生一字一字地看完,喉嚨聳動。
随後将紙條燒掉,走了出去。
“下一個。”
殷情走進來,與段長生錯身而過。段長生好像失了魂魄一樣,不知道這牟修樓陀到底跟他說了什麽。
牟修樓陀盯着她看,看了一會兒贊嘆:“好看的皮囊,和你換行不行。我一直無法修至無量境界,就無法變成非男非女的色身,現在身上有個東西我實在是,讨厭得緊。”
殷情:“廢話少說。”
牟修樓陀攤手:“我昨天都告訴你了,友情奉上,可沒有交換條件。你還要問什麽?”
殷情:“剛才段長生和你交換的秘密。”
段長生如果從他這裏得到了答案,那一定也交換了同等價值的秘密。因為想要得到煉體傀儡術來複活軀體,非得是這大陸上最頂級的秘密才交換得了的。
如果段長生有這樣的秘密,那他,就絕對不是一個一般的十七歲道門預備弟子。
牟修樓陀嘆口氣,伸手讓他的寵物蛇爬上來,他揉着那蛇頭玩弄:“我和他交換的秘密不是煉體傀儡術,你放心吧,你那副焦軀不會變成煉體傀儡。但你要是想知道他說了什麽,也得按規矩,和我交換才行。”
牟修樓陀望天想,那是幾百年前來着?他把煉體傀儡術交換給了一個好看的年輕人,後來那個人果真花了幾百年用來煉體,鍛造了成千上萬的煉體傀儡……那是大陸最慘痛的歷史……他并不想讓歷史重演。
至于複活軀體,只是想勾引段長生前來滿足他好奇的手段罷了,他以為段長生絕對沒有足夠分量的秘密來交換,但現在看來,太年輕,太天真的是他自己才對。
牟修樓陀一想到段長生的秘密,現在還有點激動,必須得靠玩蛇來掩飾自己的失神。
殷情嗯一聲,“我記得你以前,一直惦記我那棵鹿蔥。”
牟修樓陀來了興趣:“是啊,我早就想要它來記下我每日的語錄。若是光讓僧人去寫下來,可記錄不了我獨特的語調。若有一日我元神寂滅,世人僅憑只字片語,無法窺見我的全部。”
殷情下意識看了一眼他某些被遮擋的位置。
牟修樓陀:“不是那個全部!”
殷情:“我現在要知道段長生的秘密。”
……
最後一個是顧金湯,他問的毫無疑問是怎麽救活顧九雛。
顧金湯坐在這個暴露的不男不女的人對面,看其女人般的容貌和健碩的男人肌肉,咽了一口唾沫,低下頭再也不敢看了。
牟修樓陀把蛇頭放回蛇杖上,“你要問的問題答案,我已經告訴顧九雛了。如果你也想知道,必須交換等價秘密。你有嗎?”
顧金湯愣了愣,搖搖頭。
牟修樓陀:“那你可以出去了。”
顧金湯只好轉身離開。
牟修樓陀啧啧,這少年長了一張普通得看過就會忘記的面孔,但就這麽個凡人,上山撿個柴就能撿到一個絕世美人,而且美人殼子裏裝的還是殷情這尊不世出的大佛。如果他有這種運氣,是不是早就修到無量境界了?
牟修樓陀想起身追出去,問問他這副運氣爆棚的身體可不可以交換,但忽然發現,他已經徹底忘了對方的長相……
……
僧人帶着他們向廂房去。
此時已近子時,他們暫歇幾個時辰,天一亮就要回明臺。
每人分得一間廂房,都是半山腰的竹屋,相互距離不遠。
三更時,殷情已經在竹屋內等待一個久違的客人。
黑貓色究竟姍姍來遲,湊在她身上,用臉蹭了蹭她的手。
死亡的味道,連她自己都能清晰聞見,看色究竟的神情,更是陶醉。
突然之間,腦袋泥丸宮中多出一個元神,和自己的元神劇烈争鬥,殷情驟然握緊了拳頭,但想起牟修樓陀的話,又卸掉渾身力氣。
色究竟将殷情頂了出去,看到她一抹元神鑽入黑貓體內,然後昏了過去。
虛弱的人類。
入了顧九雛身體的它,四肢着地,在竹屋裏走了幾步。
很快,色究竟發現用四肢走路十分不順,于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開門出去。
興奮得很,很快它就能用雙腳走路,只是有些搖晃。
數間竹屋之中只有一間還亮着,色究竟跑過去站在窗前,看窗裏這個英俊的年輕人正在盯着一顆貓草發呆。
至少很像是一株貓草。
色究竟平常見慣了人類,絲毫不知躲避,于是從窗子往裏一跳。
意外地卡在窗棂上。
段長生看着她:“顧九雛?”
色究竟掙紮了半天,終于從窗子跳到了桌上,然後端詳貓草,湊過去聞了聞。
剛要下口,段長生将“貓草”移開,“我要睡了,請你離開。”
色究竟只好坐在桌上。
段長生皺眉:“你已與顧金湯結為道侶,深夜在我房中多有不便。請回吧。”他起身開門。
色究竟看着貓草戀戀不舍,但也只好出去。
人類的體溫是它一向依戀的東西,剛剛湊近這個人時,他身上很熱。
段長生關上門,将鹿蔥收起,滅燈上榻。
昏睡之中,只覺有什麽暖和柔軟的東西湊到身側,好似做夢似的,好似摟着某個想念卻從未見過的身影。
殷情暈暈乎乎地從貓體內醒來時,天已漸白,想起要給牟修樓陀鹿蔥的事,跳出窗外去找段長生,打算偷偷摘一株了事。
她跳上段長生那竹屋的窗棂,向裏面看。
“……”
作者有話要說: 那六個字是哪六個?
☆、鳳鳴
段長生昨夜實在太累,睡着後竟然對旁邊躺着的人毫無反應,直到迷迷糊糊摸到什麽東西,才驀然驚醒。
他立即起身,盯着眼前蜷縮成一團的顧九雛。
牟修樓陀所說的六個字:“她就在你身邊”。
這六個字他已經很滿意,因為一向四海雲泥的答複都不會完美,那些遍知院的長老一般都只告訴尋找答案的方法,而不是答案本身。
即便是這樣,大陸上的人還是對四海雲泥趨之若鹜,因為方法在大多數時候遠遠比答案本身更有用,探尋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樂趣,這種樂趣類似于尋寶,而且學會的方法可以循環利用,所謂“授之以漁而不是授之以魚。”
顧九雛實在很反常,他幾乎快要相信她現在的舉動就是告訴自己,她的身份不一般。
他想找的人就在他身邊……像是玩一場捉迷藏。
……
殷情在貓體內,跳上窗棂,看到段長生正端坐在床上,甚至沒有叫醒這個依偎在他旁邊蜷縮成團的顧九雛。
殷情昨晚向牟修樓陀求證的是段長生與他交換的秘密,這個是有關于段長生的真實身份。因為她一直就懷疑,那個在她洞府門口澆花的少年絕對不是普通的預備弟子。
他有足夠的耐心,五年來十分準時,澆花的水從來不會多一滴或者少一滴。
他有非凡的舉止和談吐,即便無人也絕不散亂恣意,永遠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即便只能和鹿蔥說話,也永遠尊敬如長者。
他非常甘于寂寞,但又不浪費任何時間,在挑水、灑掃甚至任何時候,都能調動自己的呼吸來吸收天地元氣,并且那套呼吸方法并非出自明臺。
他看似沒有受過任何教化,又好像隐瞞了自身實力,在預備弟子中顯得格外沉默,似乎他交流最多的,就只是鹿蔥。
現在她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所有疑問都迎刃而解,而讓他代她暫時守護明臺,現在看來是最明智的決定。
但殷情不知道的是,牟修樓陀沒有給他複活軀體的傀儡術,那到底告訴了他什麽呢?
難不成直接告訴他,殷情就是顧九雛?這不符合牟修樓陀愛賣關子的風格。
眼下他看顧九雛的神情,幾乎就像他聽鹿蔥說話一樣專注。
色究竟終于在溫暖的睡眠中醒來,看到段長生正在盯着它,它也沒任何不自在,還深出手搭在他手掌上。
段長生沒有像昨晚那麽抵觸,繼續盯着她,想在她身上搜尋什麽蹤跡。
色究竟把他的手拿起來,放在它頭上。
确切地說是放在顧九雛頭上。
殷情:“……”
色究竟等了一會兒,突然不耐煩地盯着段長生看,随後又伸手抓住他手腕晃動,示意讓他撫摸,要上下拂動。
段長生的手僵硬地在撫過,揉動了一下顧九雛的頭發。
聽到她發出“嗯……”表示很滿足。
窗臺上的殷情:“……”
段長生一眼掃到窗臺站着一只黑貓,手抽回來。
雖然是被一只貓看到,但他也立即清醒,這顧九雛已經是有道侶的,如果看到的不是貓,而是明臺的弟子,那麽他在明臺就不可能還有立足之地。
他迅速從乾坤袋中把那盆鹿蔥拿出來,放在桌上,轉身對顧九雛說:“你過來,對着它說句話。”
色究竟看到昨晚沒得手的“貓草”,也毫不猶豫地起身下塌,搖搖晃晃走過來站定,正要伸腦袋咬下去,段長生卻說:“你說吧,說什麽都可以。”
說什麽。
色究竟發現自己是能聽懂人話的,但它自己要說人話,張了張嘴,發現還沒辦法正常帶動嘴部肌肉,只能用過去的習慣說:
“喵?”
段長生愣住。
顧九雛在他面前瞪着一雙人畜無害的大眼,懵懵懂懂地說完這句喵。
他輕咳兩聲,抱住鹿蔥:“告訴我是不是她。”
如果是洞府中的那個人,鹿蔥一定會按照她的語調,重複那句“喵。”
鹿蔥沒動靜。
段長生很有耐心,繼續等了一會兒,目光終于黯淡。
他立即和顧九雛保持距離,沉聲不再看她:“如果還有下次,我會嚴厲處置。”
色究竟懶得理他,既然這裏不歡迎,它就去別處好了。
它向窗子縱身一跳——再次卡住。
殷情就在旁冷眼看,動物大抵都不長記性。
但很快她就遭到了報複,天已經亮了,貓的元神從顧九雛身上離開回到它自己的身體裏。
所以卡在窗子上的是殷情自己。
殷情掙紮了幾下,從窗子上栽下去。
什麽大風大浪她沒有見過,這點窘境還不算什麽。
段長生已知道她的元神沒有寂滅,他可能會把可疑的人全都拉來和鹿蔥說話以驗真僞。
殷情其實對于他能不能認出自己沒什麽想法,現在顧九雛已經洗脫了嫌疑,她也沒有必要非得解釋什麽。
正要爬起來時,段長生已經出了門,站在自己面前,審視端詳。
她起身拍拍塵土,向自己的竹屋走去。
一行人正午吃過齋飯,準備回明臺。僧人突然來傳話:“首座要送各位施主一程。”
牟修樓陀在雲上披紗端坐着,此時太陽之下看着有些佛尊的樣子。
嘴巴沒動,已經傳音過來,“你還欠我的鹿蔥呢。”
殷情對着雲端說,“慢慢來吧。”
“送佛送到西,有人告訴我,明臺正給段長生準備着羅網,要揭穿他的掌教騙局。”
“知道了。”
“要我出面為他作證麽?”
“聽我召喚吧。”
“……唉,我這勞碌命。”牟修樓陀從雲端飛走了。
“牟修樓陀首座要來送我們?”許白大叫一聲。
“真的?在哪?”管陵也瞪大眼睛。
李承前內心也突覺紛亂,在天空當中仔細尋找。
“在哪,在哪?”管陵跳起去看。
僧人說:“首座剛才已經來過了。”
“什麽?我怎麽沒看見?!”
“我們沒資格面見佛修首座吧?”
段長生禀然望着天邊飄去的一片雲,默然不語。
“首座……是很厲害的人嗎?”顧金湯不合時宜地開口問詢。
他是真的很好奇,也很想加入大家的讨論。
這回許白還沒解釋,李成前已經徐徐說道:“大陸最強佛修,羅剎道之首,三百年前擊退傀儡之亂的五位神都聖護之一,我們明臺的神珈散人也是其中一位。你懂了嗎?”
僧人奇怪地看着他,“首座昨天已經和你面對面說過話,你怎還會不知呢?”
李成前、管陵、許白震驚。
顧金湯絲毫不解:“那位不是遍知殿長老麽?”
僧人答:“昨天首座是特地出關來見幾位貴客的,首座已經閉關五十年未出了。”
李成前立即反應過來,“是為了掌教?”
羅剎道僧人與首座有佛燈連腦傳遞消息,所以他們知道首座是為了神珈散人才出關的。但細想,神珈散人确實是掌教,于是答:“是的。”
衆人不再說話。
他們不敢再小觑段長生,如果說之前他們覺得段長生是神珈散人道侶、随随便便就能繼任掌教這件事太扯、不服的話,那麽一位五十年不世出的大佛為了他出關,親自解答他的疑惑,可以說是不得不令人信服了。
段長生卻和他們想的不同,他轉過身來,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所有人。
到底誰才是……
乘風禦劍。
顧九雛與顧金湯共乘,在弟子們中飛得最快,幾乎與段長生比肩。
段長生瞥了一眼,兩個人共用靈力,行動超群倒也不足為奇。
後面管陵、許白也這麽認為,只有李成前一個人知道,強的只有顧九雛而已。
很快他們就被遠遠甩開,連掌教和顧九雛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見了。
明臺所在的岐山漸近,六條赤鳳在方圓千裏的上空騰舞,連成火紅色的六芒星圖案。
李成前大叫:“鳳鳴大陣?”
許白奇怪:“鳳鳴大陣不是在抵禦外敵時才會開啓嗎?明臺遇到了危機?”
回明臺的落腳點叫做鹿野,是山間一處砍掉樹木後專門用來走落禦劍的平地,外圍則是郁郁蔥蔥的樹木。
他們剛一下劍,樹林中就竄出一隊高階弟子,将他們團團圍住。
高階弟子們穿着的也是黑鶴紋袍,但他們的鶴和預備弟子的不一樣,顯得更挺拔、優雅、高貴。
“竄教逆徒段長生已經押送至誡院外準備行刑,你們呢,是自認他的同黨,還是回歸各峰?”
鳳鳴大陣在頭頂發出刺眼光芒,他們已經發現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眼前還有這麽多劍指向他們,這種待遇,既令人恐懼又令人興奮。
好像他們是什麽逆天而行的大人物似的。
李成前問:“顧金湯和顧九雛呢?”
高階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