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方拿出掃帚,開始掃地。

突然發現山上有地方冒出了濃煙。

段長生只怕是未撲滅的天火又借機再燃,急忙飛奔過去,卻見黑黑的濃煙是從廚房裏飄出來的。

“那個做飯的南方姑娘真是……”段長生皺眉,提水靠近。

正要找到火源,顧九雛卻端着食盒走了出來。

“嗯?你在幹什麽?”殷情好奇,随後才發現了冒出的濃煙,回頭看了看廚房上空。

廚房裏早已經嗆得能熏死人,但殷情身在其中,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段長生看到顧九雛散亂着頭發,白皙的臉上沾了不少灰,卻沒有擋住臉上的兩團杏紅。

他愣愣地看了一會兒,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也沒有再質問她怎麽會搞成這樣。

殷情越過他,向鹿角殿旁的林間走去。

段長生看到她走的方向,忍不住跟過去。

她向着谷神峰唯一的洞府走去了。

那個他過去五年一直守在洞外,從來沒曾進去過的洞府。

殷情毫不假思索地走回她的洞府,低頭瞧了一眼種在洞口的鹿蔥,越過去,将食盒放在她的石桌上,四盤菜擺開,把酒壇裏剩下的最後一口酒,仰頭倒入口中。

一口一口細嚼慢咽,随後看到段長生站在門口。

過去五年很熟悉的感覺……

Advertisement

她希望一直保持下去。

但段長生沒有保持,他擡腿邁步進來。

哦,也是。殷情飛升後,在洞府設下的閉關陣也就破了。

段長生走進來,坐在她石桌對面看着她。

她的石桌旁永遠有三個石凳,這是一種習慣,她,宋讓師兄,還有師父。

現在段長生坐上去後,殷情停了停筷子,她覺得石凳得增加一個了。

“你還有酒嗎?”段長生突然打破沉默。

殷情搖了搖酒壇子:“沒了。不過醉魚和酒釀饅頭裏有。不過,我聽說你不吃?”、

段長生說:“我沾酒必醉。”

殷情:“這麽誇張?”

段長生沒說話,拿起一個酒釀饅頭塞入口中,嚼碎吞下。

殷情瞧了一會兒:“還好嘛。”

他倒下了。

殷情嘆口氣,吃掉飯菜後将食盒收回廚房裏去。

茗乾告訴他,吃飯後必須要将碗筷洗淨放好。

殷情于是凝神,從其他峰喚來幾把劍,讓這些劍擡着碗下山去溪水裏洗了,然後又送回來。

然後她想試着喚一喚她曾經的那把劍。

沒有反應。

這也是她不想再用別的劍的原因。對她而言,一旦選定一把劍,就要終生對它負責,不能因為重生就将它抛棄。所謂故劍情深。

只是目前它應該随着自己的焦軀安放在神都的先天閣內了。要想讓她的劍突破先天閣的重圍,顯然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乾坤袋在入夜後,就時不時發出尖叫聲。這叫聲很像女子,但實際上是那只黑貓色究竟。

到了殷情身上的死亡味道加重時,她把袋子打開,黑貓立即發怒地跳出來,朝着她吹了半天胡子,然後元神抽離,一猛子紮進她身上,把她擠了出去。

殷情到了貓身上,例行地暈了過去。

色究竟對着自己的貓身叫了兩聲,随後發覺自己沒必要對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遂走到廚房外,聞到一股熟悉的人味,循着走到洞穴口,看到了之前一直沒能下口的貓草。

正要咬下去洩憤,發現有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

是那個身上很熱的家夥。色究竟看到他的眼睛向外看去,望向虛空,似是夢游,向洞外走來。

它嗅到一絲懼怕,躲開來。段長生游魂似地蕩了出去,然後爬上了廚房的房頂。

那廚房是個瓦屋,段長生蹲在房頂上,開始揭下瓦片扔下去。

他是不能沾酒的,不管多麽少,他都會在醉倒後開始拆房子。

瓦片被一片片扔下後,他又開始拆木頭,不過多時廚房就被全部拆掉,随後他繼續向其他房子走去,很快,鹿角殿外圍的所有房屋都被拆盡,他禦劍跳上了鹿角殿。

色究竟很感興趣,自己也費勁地跳上,發現它的愛好和他也有些相似。

段長生喜歡拆。

它喜歡推倒。

兩人一個揭瓦,一個推下去,配合默契,好在鹿角殿有幾萬片瓦,僅僅這點時間還拆不完。

段長生拆到一半,突然盯着顧九雛的手臂不言語。

色究竟心想:停下作甚,繼續拆啊。

殷情這時終于醒來,看到谷神峰上那些本就因為天火燒黑的建築都不見了,現在拆得只剩下半個鹿角殿。

這鹿角殿可足足蓋了三年,這些瓦片都是龍鱗樣式,還有殿檐皆是鹿角狀,這亦是宋讓師兄的手筆,恢複起來可有些艱難。

殷情跳上去,想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就聽見段長生說。

“明臺三千人中,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你不是她。那她現在是什麽樣,是男人,是老人,是……是這只貓?”

他突然一把将旁邊蹲着看熱鬧的殷情抱住。

她還真是這只貓。

“這貓好像一直跟着我。”

殷情想抽身,但段長生不肯。色究竟在旁邊看到,竟然有一絲嫉妒,開始用人嘴怪叫。

段長生開始一邊摸貓頭,騷貓下巴,然後和顧九雛說話。

“如果讓這只貓對着鹿蔥叫,會有回應麽?”

殷情越掙紮,這人越用力,她突然發現段長生的力量在随敵人的增強在增長。

這貓可是佛修無量境的貓。殷情入了它的身體,這滿打滿算也就第五天,還不能很好調用它的能力。

但僅能調用的靈力,也足以讓他倒下。

除非他真的深不可測。

色究竟在旁邊看着很着急。明明它才值得撫慰!在旁邊怪叫,伸手打貓。

段長生酒醉中來了主意,抱着貓跳下房梁,蹲在鹿蔥旁邊,引導着貓叫。

“來,喵?”

殷情不傻。這鹿蔥認得她的元神。她是死活不會叫的。

色究竟在旁引吭高歌,但沒有引起注意。

貓怎麽樣都不出聲,段長生終于把它丢下,仰頭看了看這個五年不曾入內的洞府,今日卻被顧九雛這個傻姑娘硬生生地坐進去吃東西。

是啊,現在他為什麽不能進去,他已經是那個人的道侶了。

既然她就活在自己周圍。既然她還給自己蓋上了烙印。

道侶,睡一個洞府一張床,有什麽不可以呢。

他走進去,裏邊唯一沒有燒焦的都是些石頭。石床上連半點簾帷床褥都不剩了,味道也早已被煙味占據。

他躺上去,很不開心地蹬了幾下腿示威。

“我上來了,又怎麽樣?你又不能趕我走!”他不知道在對誰喊。

殷情自然不會傻到再進去,眼下快要天亮了,她去鹿角殿的牆下翻找自己藏的東西。

搬開石塊,裏面躺着幾本她留下的劍譜,和淘來的各大門派世家修煉的秘術。

并非只要堅定道心就能夠活得久,還需要用這些旁門左道來消磨時光。

不過這一世她沒必要自己學。她将書拿出來重新找個地方埋好,省得被段長生拆丢了,一個月後谷神峰來了弟子,卻沒什麽好教他們的。

段長生第二天醒來時,又看到顧九雛貼着他身子睡着。

他已經醒酒了,當即狂奔出洞府,站在門外粗喘。

這女人怎麽回事啊!!

殷情的元神又終于回到自己身上,因而又不得不面對如此窘境。

最慘的是這種情況無法改善,看來白天她得加緊修煉了。

殷情硬着頭皮,從自己的床上爬下來,走出洞府。

“你不要再來了,我不想看見你。”段長生非常憤怒地抓起她手腕:“你看不到上面的名字嗎?”

殷情嘆口氣:“看到了,不過這也說明不了什麽。”

段長生擡起自己的胳膊:“但我會守着這個名字。”

殷情再嘆口氣:“那你就更沒必要擔憂了。”

段長生以為她是指,他手臂上叫這名字那人已經死了。

他嚴厲糾正:“不管那個人在哪裏,看到或者無法看到,這名字都是我必須守護的東西。你大約覺得道侶是個随便的稱呼。”他深吸一口氣,“我上次就說過,不能有下次。那我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再來,我會将你和顧金湯都逐出明臺。”

殷情倒是真的想對“道侶”這兩個字發表一下看法:“道侶,不是随便,只是權宜。不得已而為之的一種關系。結道侶的人,從根本上還是希望獲取對自己有利的結果。”

她指的是段長生和她的關系。

不過段長生聽上去卻是另一層意思。

她是故意利用顧金湯,為的是入明臺來修煉。

殷情繼續說:“比如你,很可能也是神珈散人的權宜之策。你這麽執着,實際上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她本來只是看好你的本質,想暫時把明臺交托給你,讓你做一個看門人罷了。但你如果因此就誤以為她是對你有意,那就是誤解。你也只是三千衆生中的一個,她不曾矚目任何人,為什麽會矚目你?”

她這是一個真誠的剖心置腹的勸說。

不過看上去段長生并沒有聽進去。

段長生盯着她看:“你以什麽身份說這番話,要麽你是她,要麽你是為自己辯解。”他一笑,“但你說錯了,她一直在矚目我。她現在就在矚目我,只不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玩捉迷藏的人,究竟是找的人更費力,還是躲的人更費力?是躲的人。她怕那個找的人走錯方向,然後永遠也找不到她。”段長生輕笑一聲:“我勸你不要和我争辯,我向來辯必要贏。”

殷情愣了一會兒,發現好像确實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了,而且他的目光非常逼人。此時來值守的裴香已經禦劍在他們身後停住,探頭探腦打量過來。

“顧九雛!你時間到啦!”

殷情松了口氣,轉身向山下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昨天寫了三千多想發了,但是發現色色沒出來,所以今天早上爬起繼續把色色寫出來浪一下。

☆、道樹

殷情拿着一本小冊子上了雲浮峰。

其實她可以随便找一把劍來禦劍,但奈何看着她的耳目太多。

下到雲浮峰弟子、鹿角峰的茗乾、林五月等,上到各峰主,只要是望向她的目光,她都能感受,然後把他們當空氣。

雲浮峰演武場上又一陣騷亂,顧金湯一看到她就欣喜奔來,然後兩個人禦劍去了別處。

有人說:“咱們跟上去看看,他們是不是躲起來那啥?”

一瞬就有不少人跟上想看,但追逐不上,最後跟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他們。

在酒窖裏,殷情把小冊子給他,他翻了一遍目錄,怎麽看都像是凡俗裏的話本。

“看這個?可是不到一個月就要比劍了。”

殷情說:“無妨,你這一個月就看這本書,我要你看九萬久千九百九十九遍,而且每次都要一個一個字去看。你有沒有漏看我是知道的。”

顧金湯臉紅:“可是……以我的靈力,也要兩個時辰才能全看完這樣一本書,那麽多遍我……做不到。”

殷情:“第一遍是這樣,看到後面會進步的。你只需要一直做就是了。”

說完她又開了一壇酒。

顧金湯想提醒她,離比劍試的內門考核就只有不到一個月,她總是這麽喝到醉醺醺的沒法修煉,一個月後怎麽可能通過呢。

其實只要他一個人通過,她就算一直待在鹿頭峰也是很好的,但他是怕自己不論怎麽努力都不能通過,到時候如何雲浮峰峰主列道人覺得他不堪教化,而其他峰主也沒有想留他的意思,那他就只能離開了。

如果他離開,他的道侶自然也不能再繼續待在明臺。

他怕連累她。他能看得出她對這片山有多喜愛。

殷情是不可能閑着的,或者說她看上去像閑着,實際上卻沒有。

宋讓師兄的酒,可以說成是“藥酒”,喝一口就相當于吃下數顆珍貴的修心丸,如果是像管陵、許白這種天賦一般的弟子,吃一顆就能立即讓他們的道種破土發芽。

如果是李承前這種已經道種發芽的人,吃一顆應該能讓他的道樹迅速生長三尺。而他不吃,道樹生長三尺可能要一年。

修心丸是峰主們都極少擁有的東西,一般用在重傷或者走火入魔需要支撐恢複的時候才舍得用一顆。

宋讓師兄卻是個奢侈的人,他把修仙丸當糖吃,所以把它們加上桂花釀酒,也是他的風格。

殷情得益于他生前的留藏,只要喝酒就夠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丹田土壤下的道種,向外擴散出無數條根,而每一條根都像其他人冒出土壤的樹幹一樣,越來越粗壯,并且橫向無限延伸。

外面人說的有沒有靈根,在明臺就是看有沒有道種,大部分人的道種都是普通的,目标都是長成參天大樹。三尺為一個境界,漸漸向上攀登。

但樹也有不同,有的人修煉到一定高度,道樹開始長出樹杈,而且越來越多,這樣就很難向上生長,也就意味着終其壽命,可能難以突破更高的境界。

有的人想結道侶,做過雙/修後,道樹就會開花,開花能促進道樹迅速生長一段時間,但也會在迅速生長後開始衰老凋亡。不過在現在的修者們來看,就算不雙/修,也都有一個極限,所以他們還都更希望結道侶來突破極限,至于以後會不會衰老,那是以後的事情。

極少數人會生出不同情況,比如殷情的道種,實際上像竹子,上一世破土而出後,三尺為一節,她上一世有八萬八千節。

這一世情況有所不同。

她的道種依然是竹子,但卻是在土壤中橫向無限延伸,始終不破土而出。

每個人的道種都會長根,叫做根盤,是他們修煉的基礎。大部分人的根盤會随着道樹的生長慢慢擴大,以支撐道樹汲取丹田營養。根盤最大的好處,就是根盤範圍越大,越堅硬。

不過竹子就有點不同。

它可能向上豎着長,也可能在地底橫着長,根盤無限延伸,卻就是不破土發芽。

殷情的身軀,現在已經非常堅硬。

眼前的顧金湯也和她一樣,正在不停地擴大根盤。現在他的根盤還小,不過一個月後,他将比其他弟子的範圍都要大。

他其實是個天賦卓絕的少年,至于有多卓絕,一月後的比試會上就知道了。

兩人出了酒窖埋好洞口,回到演武場上,突然發現被一群人圍住。

為首的也看不出多出色,但周圍卻有一群跟班。顧金湯低聲說:“是平道生,好像家裏很好的,是什麽禦門使者的兒子。”

顧金湯都不知道禦門使是什麽意思,只是因為他總這麽自稱,好像很厲害。

平道生大叫:“蠢貨!我爹是神都禦門總使,皇宮三十六道門,我爹手下三千衆禦門神兵,你這蠢貨知道什麽!”

故意說得這麽詳細,殷情皺眉,看這平道生正在瞟自己。

顧金湯護在她身前:“你們沖我來就是了。”

平道生把劍伸過來,蹭了蹭顧金湯的衣服:“你和我比一場,贏了就讓你走。”

顧金湯:“你已經是【破】境第二層了,我還沒有突破,有什麽要和我比的。”

平道生說:“你也要讓你的道侶看一看你的實力,這樣她才不好意思在人前賣弄風騷,幹擾我們的道心。”

顧金湯咬牙:“你不要太過分了!”說話間,他的劍已經從劍鞘裏飛出來。

平道生的劍也沒猶豫,倏忽跳出來。他的劍可不是從洗劍池随便撿的,他的劍是名聲赫赫的鑄劍門墨齋所制。

墨齋所有的劍都是通體黑玄鐵,人稱作墨劍,衆人一看那把在低空飄搖的重劍,立即都瞪大了眼睛,崇拜不已。

平道生指着自己的劍:“我的劍是墨劍登高,削鐵如泥,你那什麽破劍,怎麽打?”

顧金湯不理,就打算上了。

殷情在旁邊看了一眼,墨齋她再熟悉不過,她過去那把劍也是墨齋打造。不過這一把麽……

用的是下等玄鐵,內裏雜質極多,且也不是墨齋齋主的手筆,不過是小鐵匠們的試驗品,用來應付王公貴族。

對于這些王公貴族,墨劍是必備的奢侈品,至于不是行家,誰又會研究這玄鐵裏有多少只雜質?

這是對她而言的。眼下,這把劍足夠重,足夠鋒利,顧金湯那把廢劍絲毫不是對手。

殷情于是說:“沒有必要比。顧金湯,他只是讓我看你的實力,我對于你的實力很了解。”

顧金湯毫不遲疑:“可是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

殷情:“我了解你的實力,我也了解他們的,他們欺負不了我。”

平道生:“我還沒出手你都能看出來,你是覺得自己很強?”

旁邊人:“強到能幹擾咱們的道心!”

衆人哄笑。

殷情認真回答這個問題:“你确定想知道你和我的差距?”

平道生:“怎麽的,你還想和大爺試試?”

對于這些和修煉無關的事情,在上一世她會絲毫不理。但現在,不解決會麻煩。

她于是說:“那好吧。”

平道生控制這把劍,向她面前過來,但很明顯他非常吃力。這隕鐵的劍太重了,對用劍的人要求極高。

殷情看他劍到了她胸口卻不刺下,問:“怎麽了?”

“怎麽了?我這劍捅到你胸口了,你不知道躲啊,我是比劍,又不是要殺人!”

殷情:“你可以捅捅看。”

平道生就快要控制不住他的墨劍了,突然聽見遠處有一聲:“不要慫!”

衆人扭頭一看,消失了一天的管陵現在上演武場來了。

昨天回去他睡了一天,今天知道上來練劍,結果一上來就看到熱鬧。

本來還有點擔心是誰在受那平道生欺負呢,一看是顧金湯,登時振奮!

顧九雛個頭稍稍比男弟子低一些,他乍沒看見。

“你說誰不要慫?”平道生不悅。

他還能說誰,說的是顧金湯啊。

管陵一上來,許多人自動站到他身後,他在雲浮峰還是個人緣極好極仗義的角色,他一振臂,立刻會有人替他高呼。

這些人也不管說的是誰,就都大聲喊:“不要慫!不要慫!不要慫!”

平道生一焦急,無法專注,劍嗖地慣性向顧九雛胸口去。

這時管陵突然捂住嘴,衆人也瞪着眼看那劍尖抵在了顧九雛的指肚上。

而顧九雛看上去,就像是蜻蜓點水地,點在了那劍尖上面。

然後她推着劍前行。

平道生持劍的手,突然感受到無邊力量強壓過來,紮開馬步要強行抵住,卻也不能夠站穩,腳向演武場邊緣的山牆滑去。

“怎……怎麽傷不到她分毫?”

“怎麽她一根手指,會有這麽大力量?”

他暗暗心驚,而在場看到的人也都瞪大眼睛。

他退到山牆上,沒法再退了。

“行了行了”,平道生感覺這山上随時會有石土掉落,砸中他會很難看。

殷情皺眉:“只是這樣?只是這樣,沒法讓你看清楚與我的差距。”

殷情突然将那劍尖抵在手掌心,猛地向前推了一掌。

玄鐵墨劍居然從中彎折。

随後他慌地愣了神,松開了劍柄,劍掉落在腳下。

殷情:“去洗劍池撿一把新的吧,用不好,就不要出來丢人了。”

☆、狂躁

相安無事過了幾天,今夜裏本又是裴香去谷神峰值夜,裴香說那地方總有東西怪叫,還有野獸出入,山上又只她一個人,原先還有不少房子,現在房子都拆了頂在重修,她總不能也在掌教洞府裏待着吧。露宿一晚她怕得很。

殷情于是跟她說,以後所有的夜都由自己替她值了。

前一日剛好是林五月值夜,林五月本來可憐巴巴地想讓段長生在那偌大掌教洞府裏過夜,就算蹲着都行,結果被他不許,站在外面又冷又怕,哭了半宿,一看裴香也不值夜了,也想找顧九雛換班,但自己還又想再試幾次,說不定哪次掌教就能可憐她了。

殷情一瞧她,平時掃地也掃不得多久,就要歇息,她估摸也堅持不了幾日就沒耐心了。

這幾天沒在谷神峰過夜,貓晚上出來後就亂蹭,先是看見裴香在房裏,就想去舔人家,但自從色究竟那貨當上人之後,發覺舔不如摸,于是就對着人家姑娘一通亂摸。裴香睡得熟了嘴裏亂叫,老是叫茗師兄茗師兄的,還以為自己做夢和茗乾旖旎。

這色究竟已經是佛修無量境界了,佛修一旦修到這程度,就成了非男非女的色身,體征上某些東西就沒有了,所以它是起不了色心的,但它就是好蹭人,這點貓的天性改不了。

蹭女的倒還罷了,蹭完裴香又想到別處還有人,挨個在鹿頭峰洞府裏去蹭,有些個人晚上睡覺為了進風,不給洞口加禁制,結果就被它以顧九雛的身份溜進去。

事情越發麻煩,到了今天,恐怕不得不給它一個教訓了。

到了晚上,又在衆人眼線中徒步走上谷神峰,這次只用了半個時辰。對于監視她的人來說,每天都是驚嘆。

殷情已經很循序漸進了,從一個半時辰的腳速慢慢到半個時辰,用了這好些天,如果用她平常的速度,這些人都會覺得自己白修煉了。

這也是根盤的好處,根盤範圍越大,五感和行動都會顯著提升。快到時,色究竟突然在乾坤袋裏大肆翻騰,等站到谷神峰上,色究竟竟然穿破乾坤袋溜出來了。

它渾身炸毛,很是異樣地盯着谷神峰頂。

殷情聞到了很濃的岩漿味。

色究竟是死活不上去了,殷情警覺,快步上去一看。

峰頂狹小的平臺上,用拆下的轉頭搭了一個熔爐。

滾燙的岩漿中,段長生赤/裸着盤坐在裏面。

他在鍛造劍體……他修的是劍體!一般而言,只有類似墨齋那種鑄劍的器修才會鍛體修煉。

即熔劍與熔體合二為一,人即劍,人心即劍心。

看到她過來,段長生睜開眼睛,他絲毫不避諱,因為這是登記在冊的:“段長生,神都人,鐵匠之子。”

色究竟已經逃遠了,這和它平時纏人的性格大不同,顯然它是嗅到了極度的危險。

殷情忽然明白為什麽看不出段長生的境界了,因為他人劍合一,劍是其體,只有知道他體內的劍是什麽境界才行。

但對于修劍體的人來說,如果他終生不主動祭出身上的那把劍,那就只有他将來腐蝕成骨,劍身才能顯現。

鍛體之苦為最中之最,大陸上幾乎沒有幾個人願意這麽做,成規模的鍛體門派也就是墨齋,而墨齋中能成氣候的也就那麽幾個,其他人都不可能露面,因為在鍛體不到一定境界,坐在熔岩裏的只剩下骨頭和劍身,始終用一口靈氣吊着,只有把劍身融成血肉的那一刻,他們才終于又成為人。有的人鍛體無數年,靈氣稍稍松懈,就當即死去;有的人天賦超然,只幾年,就能練成。這段長生,并不簡單。

牟修樓陀告訴她段長生的身份裏,可沒包括他還是鍛出劍體這部分,牟修樓陀這家夥……當真是算計得緊!

段長生吊着靈力,相當之專注,根本不會注意旁邊有沒有人。

殷情感覺身上的死亡氣越發加重,大約前面的鍛體熔岩的殺傷力太大,很快就被貓上了身。

色究竟可不想回來,奈何最初只是一時興起,一旦沾染上就沒法斷戒,是肉體自動切換的,不怨它。

它操控着顧九雛的身體,開始向山下狂奔。

殷情召來數十把劍,架成牢籠狀,想将它困住。

色究竟推打着劍,現在這人身瘦弱,肌肉力量不足,即便拼命用它元神操控,也只能拔掉幾根,而後,堆在外面的就變得更多。

“喵~!!”不準确的發音響徹天際。

殷情從容踱步過來,貓身透過劍籠的空隙:“你還能怎麽辦?”

色究竟不會妥協,很快地,周遭山上的樹叢異動,發出鳥獸聲響,而溪水中的魚也像受了刺激一般翻騰。

它是無量境界的獸,其他的獸都得向它俯首,聽它號令,但是……

殷情用貓話告訴它:“你好像忘了,你在我的身體裏,我的身體沒有慧根。”

色究竟愣了愣,不松懈,繼續狂叫,但山林水中都立即歸于平靜。

那些小獸們只是聽到了獸王的呼喊,躁動了一瞬,随後發現獸王好像沒什麽靈力壓制過來,也就不聽話了。

殷情冷眼看着周圍,自己用貓話說:“都出來。”

話音剛落,色究竟就感覺到一股屬于獸的靈力向周遭鋪開,随後,山林和水中的異動響聲大躁,無數鷹隼在上空盤旋,溪水中的魚都飛了大老遠,掉在殷情的面前,像是獻供。

色究竟慌了,慌了之後,它老實了。

殷情說:“現在我教你怎麽做人。”

……

段長生鍛體結束後,澆滅熔岩走下來。

看到顧九雛矜持地站在原地,向他三鞠躬,然後用非常難聽的語調說:“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重要的事強調了三遍。

段長生嗯一聲,要走入洞府。

顧九雛又用這種語調說:“請溫恁害又蛇麽粉符?”

段長生腦補了半天:“拿點水給我。”

顧九雛邁開小碎步,緩慢地提起水桶,走到段長生邊上,往他石桌上碗一傾倒。

一桶水出去,段長生剛穿上的褲子也濕了。

“喵!”顧九雛破口而出,然後收住,驚恐地四下張望。

段長生壓抑着:“你不知道用瓢舀水麽?”

顧九雛艱難回答:“不道。”

段長生仰頭盯着她,這女人……

好像在四海雲泥時,聽顧金湯及其他人提過,她之前傻了一段時間。

顧九雛往洞口一瞟,殷情那黑影竄過去,吓得它一哆嗦。

“我先了沒什麽出去事。”

說的什麽鬼。段長生皺眉,重新組織了一下,我先沒什麽事出去了。

不過好在她沒非要上他的床。段長生眼看着大比時日将近,他更不能松懈,鍛體之後,繼續坐在石床上打坐。

天剛蒙蒙亮,段長生舒了口氣,走到門口,看顧九雛正在地上蜷縮着。

段長生鹿角殿還有幾個房間屋頂沒拆的,完全可以去那裏睡,這人還真是半傻的。

不過他也不是憐香惜玉的人,直接轉身欲回,目光卻掃到旁邊一只冷眼黑貓趴在顧九雛的旁邊。

突然,貓的瞳孔放至最大,頭垂下打了個盹。再醒來時,卻變得狂怒,身上的毛全部豎起,朝着顧九雛狂叫不止。

繼而風中各類異獸的聲音由遠及近,擡頭鷹隼飛至,朝着顧九雛的方向直下!

段長生召出那把洞府中的普通廢劍,貫入鷹隼身上,但很快有更多過來。他耳邊轟隆,谷神峰中,各式樣飛蛇走獸也全都集體狂奔過來。

他已經發現這只黑貓不簡單。沒有猶豫,劍向貓刺去。

色究竟豈能是一般劍和一般修者就能傷的?它一爪子将劍抓開,憤怒地看着這段長生嘶叫。

貓一叫,山中群呼之聲更盛。

殷情在顧九雛身體裏漸漸蘇醒,再看這色究竟,是因為昨晚被整慘了,現在暴怒,看樣子是想洩憤。

段長生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将手放置在心口,往出一拔。一把劍柄顯現出來。

從心口插入的劍,骨骼為其劍鞘。

山間獸鳴和貓的嘶叫頓時止住,色究竟沒有再伸爪子了。

無量境的貓,也很識時務,乖覺地回頭看了一眼殷情,朝遠處竄去。

殷情很想看他拔出劍來。從那劍的靈氣散開的範圍來看,如果□□,應該能夠籠罩整個谷神峰,或者更遠……

但他沒□□,這下就沒機會知道他到底人劍合一到了什麽境界。

段長生收了劍,胸前只剩下未着上身衣服的光滑肌肉。

他大致猜出這只靈貓的目的。顧九雛身體裏的死亡之氣,他能聞到。而黑貓又俗稱擡棺貓,就是因為喜歡死亡氣息。靈貓就更喜歡了,有的甚至以此為食。越是将死的修仙人,這味道越大,它們吃掉其腦髓後,連人腦子裏存放元神的泥丸宮一并吞下,還能獲取更多靈力。

想到此,他對顧九雛生出諸多同情,再加上昨晚她在地上躺了一夜,現在醒來,頭上都是露水,我見猶憐。

“以後多加小心,晚上睡在鹿角殿裏,不要在外面。各峰靈獸都不少,有些境界很高。”

殷情個子比他矮,眼睛正正只能盯着他胸口。以她的性格,又不喜歡仰頭,也不喜歡低頭,只能直視他胸口精壯白皙的肌肉,很快覺得晃眼。

作者有話要說: 色色:不聽話行不行?

情情:不行!

歡迎大家pick色&情組合。

☆、比劍

“快,快穿上!”殷情捏了捏眉心,這一屆的弟子真是難帶。

來接班的林五月已經上了山,風風火火跑到洞口,看到了掌教的白花花的肌肉,先流了幾口水,然後又看到對面站着頭上散亂、身量孱弱的顧九雛,當下腦補了十八式,手腳又癢又麻氣得不行。

殷情回頭一看,小姑娘來了,于是自己盡快撤退。

這少年人目光灼灼,胸前硬肉也是灼灼,但這也無法,鍛體修者有幾個是穿衣服的,就算穿了一坐進熔爐裏也都燒光了。他們這群人就是暴露狂,修的就是暴露道,有什麽辦法?

接下來,色究竟是再不敢招惹段長生了,每夜躲得遠遠的,覺得能安生了,偏偏殷情又要來教它做人。每晚學得咬牙切齒,第二天變回貓卻又不敢報仇。

臨比劍試前三天晚上,顧金湯突破了。

衆人看到顧金湯的頭頂有三丈寬的環形光束閃過,仔細看是一個五芒星陣。

突破的光取決于道種的根盤上出了幾個芽,他除了正中出了一個,道種延伸出去的五節根上的芽都破了土。這說明在他的丹田裏,未來将會有五棵道樹拔地而起。

一堆演武場上的預備弟子看得發懵:“這根盤也太寬了吧?他得有多硬?”

管陵說:“男人就要硬!”

另外一堆以平道生帶頭的富家子們聚集在一起,看着對面以管陵為首的二百五們說,“哼,那也不代表境界能有多高,比劍上能有多強。”

他的小跟班疑惑:“但是他硬,傷不了他,也贏不了啊。”

平道生憤憤:“就這麽點根盤,如果用我的墨劍登高,肯定能傷得了他。”

“但登高連弱得快要死的顧九雛都傷不了……”

“胡說!顧九雛哪裏弱,她的根盤明明比顧金湯還要寬,比他還要硬!”

“顧金湯能有三丈寬的根盤?”

衆人那天沒看見他墨劍登高被折的情形,因為他們倆已經抵到了山牆底下。登高折斷後,平道生怕旁人過來嘲他,直接一腳把劍踢下山去了,是以沒人能明确知道,到底顧九雛有多硬。

現在顧金湯突破了,還沒突破的很多個預備弟子都心灰意冷。因為雖然他們都有參與比劍試的資格,但實際上在峰主們選人的時候,入【破】境是一個基本要求。他們本來還有個顧金湯墊底安慰自己,現在沒了,欺負都找不到人欺負,一個個都蔫了。

管陵前幾天就突破了,高興得去鹿角峰的酒窖搬了好幾壇,和他那些兄弟們慶賀,用掉他兩個月的銀子。

他本就是個爽快人,一看顧金湯突破了,又去鹿角峰搬來幾壇,以此為由再慶賀一番。

顧金湯自己也興奮異常。

但他只想和一個人慶賀。

可是知道他突破後,她就再沒上山來。

其他人這幾天沒見到顧九雛,都在紛紛議論:“顧九雛是不是還沒突破啊?”

“道侶突破就行了,對女人要求這麽高做什麽?”

“上次她不是說什麽,讓你知道和我的差距麽,這麽心高氣傲,能受得了?而且聽說她是什麽大小姐出身的……”

“大小姐怎麽好端端嫁了個農家子?”

“聽說是救了她的命……”

“好好的一朵鮮花啊……”

“只要沒那個那個,道侶關系都能解除的嘛,說不定你還有機會。”

顧金湯默默地聽着他們說話,磨劍磨得越來越快。

比劍試當天,在鹿頭峰洗劍池旁邊的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