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回頭,才發現殷情走到了相反的方向
着畫像看,随後用香爐裏的碳灰在自己衣服上描摹畫像。
畫到第五副,終歸是描摹得十分細致入微了,這才拍拍手裏的灰,打算跟着司職最後灑掃的宮人一同出去。
結果對面藍院突然着火,濃煙冒起,遮天蔽日。神衛隊立即趕來,封鎖了先天閣和藍院,很快他們便發現藍院下有三百餘具屍體,而神珈散人在地宮的棺椁也被打開,屍體不知去向!
他是唯一一個留在先天閣的外人。
因此,神衛隊毫不猶豫地将他壓下。
顧金湯雙手被反扣,口中急道:“我沒有縱火,我也不可能傷害神珈散人,因為她,因為她……”
他想到殷情說過要保密她沒有死的事,因此就緘口了。
随後,升堂,下獄,顧金湯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直到宴會後,阮渺等人才知道顧金湯被下了大獄,也才知道就在今日,牢不可破的先天閣居然丢了剛入主地宮的神珈散人!這如何能忍,阮渺随即調遣自己弟子去尋找神珈散人屍體下落,再派人去登聞鼓院擊鼓鳴冤去了,誓要找出真兇,找回神珈散人的屍體方能罷休!
阮渺思考,顧金湯的确大大有嫌疑。
而今早就稱說有要務在身不能和弟子們同行的段長生和顧九雛兩個,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谷神峰的這幾個人到底在搞什麽鬼?
宮中也亂了陣腳。皇後派出臣子去極力安撫,因為明臺為中州第一大派,現在又是神皇病篤,太子不接掌印的危急時候,如果明臺生變,難保不亂。
而說起來,今日每一個進過先天閣的人都有嫌疑。皇後早已經臉黑如死,因為她大抵已經知道是誰幹的這事了。
還能有誰,就是千方百計讓她偷偷安排成太監的,準太子和他姘頭呗!
當真是老子兒子都不是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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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她已經偷偷讓太監去找登聞鼓院的總辦商量去了,這是大皇子所為,國之命脈,只能暫先壓住,直接拿那顧金湯抵了罪了事,好讓外頭風平浪靜相安無事。至于屍體,那自然是必須得找到,找不到也得尋個相似的說找到了,暫且先放在裏面平息事端。
……
殷情尚且還不知道顧金湯的事,她也沒想到顧金湯會為了描摹自己的畫像,在先天閣偷偷留下,結果引禍上了身。
眼下她的頭疼已經到了極致,她基本斷定,這是因為成孤劍被齋主鍛入體內,又想解放出來回歸老主人,又沒辦法擺脫它的鍛造者。這夾在其中,它便騷動不安。
殷情幾乎是跌回明臺的,禦劍在空中,被頭疼折磨地翻了數個筋鬥,險些撞到山峰上去,最後能順利回來也是萬幸。
她直接帶着劍去了古墓峰,讓古墓峰主沉淵趕快給她找到解決頭疼的辦法,還有鍛體者重塑身軀的書籍。
沉淵大驚失色:“不會是……段掌教出事了?”
殷情必須取得他的信任,否則在峰內,将來還會有諸多難辦之事。
沉淵這孩子,從小鑽在自己的世界,與道藏為伍,不理世俗,卻也是難得的一個真心誠意修行的人。
殷情信得過他的品行。
她當即抽出自己的成孤劍。
沉淵大驚。
但是他還不能盡信。
殷情道:“無妨。”說着伸手一招,沉淵自己握在手中的劍,竟然乖乖落在她的手中。
随後,便聽到古墓峰的演武場上,弟子們手中之劍紛紛撞上這邊山壁的聲音。
“師叔……真的是師叔?!”
殷情嘆了口氣,簡單地将最近的事告訴了他,直聽得他一時哭,一時笑,一時驚。一個如此書呆的師侄,都能被她的經歷激發出這麽多的面部表情,何其不容易。
最後,殷情說:“這下能把那勞什子的兩本書給我找出來了吧……”
沉淵向她扣頭發誓:“只要師叔康健,沉淵自當為犬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孩子,讀書讀多了,反而亂用瞎說起來了。
當下先叫他暫時保密,不要與他人透露她已經回來的事。畢竟劍被鍛入了別人身體裏,她的頭疼也沒好,可沒工夫應付那些挑釁的或者是恭賀的家夥。
得了他保密的承諾後,才趕忙回谷神峰閉關。直到沉淵手持兩本厚厚的書冊上來,一臉驚嘆地盯着陳列在她洞府的三把劍後,殷情重重咳了幾聲,他才詳細地說了半天,最後總結道。
“齋主将成孤劍強行鍛入,因為他是造劍的人,本就有天然聯系,所以雖然劍還心向着您,但也能不情不願地被其驅策,只是不能盡其力,且也對他身體有極大損傷,我想,這就是他想方設法要将您至于死地的原因。這本書上說,您要是想治愈這毛病,最徹底的辦法就是,暫時先棄劍。”
棄劍……殷情皺眉。
“還有,您說的鍛體者血肉之軀恢複的辦法,說簡單也不簡單。”
“怎麽說?”
沉淵低頭不好意思地笑,微微擡眸,眼觀鼻鼻觀心,看她不大高興,趕忙說,“就是像養孩子一樣便是了。這劍靈力恢複一些後,就會變成嬰兒。如果靈力充沛,不過幾日就能從嬰兒長大回原樣。”
嬰兒?!
話音剛落,便聽見身後兩聲啼哭。再看時,兩把劍已經同時變成了剛出生時血淋淋、皺巴巴、只知道啼哭的嬰兒。
殷情:“……”
作者有話要說: 殷情的屍體solo出道了。以後再見。
接下來,殷情要開始當養兩個娃的準娘親了。
至于可憐的背鍋湯……先再背一會兒。
例行求收藏和書簽!
☆、偏心
沉淵從身上取下一盒子,“這個,您還用得着。”
“這是什麽?”
沉淵低着頭,悶得臉紅。殷情打開來一看——這不是他們這幫弟子小時候用的東西麽。襁褓有三四套,粗糙的小碗小盆,軟的硬的玩具都堆了不少。
“這不會是你們用過的吧?都還保留着?”
沉淵急了,有點禿嚕嘴,“師叔忘了?那被子是您選的花樣子,小碗小盆也是您盯着做的,所以我都藏了起來……”
這是她的頭號粉絲……
東西全都不是她做的,就盯着旁人做時發表了兩句評論,他都能當寶貝似的收着。
沉淵繼續說,“我從鹿頭峰牽過來兩頭羊,估摸掌教吃得多,一頭恐怕不夠,拴在外邊樹上了。”
殷情點頭:“你辦得不錯。”
沉淵那書呆子的臉上泛着陣陣紅光,低頭抿着嘴唇偷笑,讓殷情恨不能多獎勵他幾朵小紅花讓他捧着。
“不過,只有棄劍才能治好我的頭疼?非棄不可?”
沉淵:“我知道您心疼成孤劍,但,這齋主既然是鍛造者,恐怕他留了什麽關翹在裏面。”
殷情點頭。說實在的,當初是不知他心黑,現在知道他黑了心肝,這劍往後用得确實沒法舒心了。
沉淵又道:“我方才進來時,好像看到一劍略長,一劍略短,我在想是不是子母劍。如果這兩把劍是子母劍,書中說,因為同血同源,母劍可喚子劍歸,這叫‘游子吟’,方法是母劍主人再次鍛體,将子劍也鍛入身體裏去,這樣母子合一,不管之前這把劍曾是誰的主人、曾鍛入誰的身體、是誰造的劍,都将一筆勾銷。但是,不管怎麽樣,這劍,也不屬于師叔您了……”
殷情仔細回想,這兩把劍,天子劍粗一些,長一些,成孤較短教細,但因為墨劍外貌差別也都只在粗細長短上,所以沒有往母子劍上聯想。
但沉淵熟背道藏,對于劍更是精專,他看得不會有錯。
只不過他說了半天,都沒她啥事。她這個成孤劍主人,注定是當不得了。
殷情嘆口氣,也沒有再猶豫,“那就棄吧。”
地上還有一把情愫劍,這情愫劍的年頭,比天子、成孤都更遠,至少這是墨齋齋主也駕馭不了的劍。
殷情撿起情愫劍端詳了一陣,問沉淵:“這把劍你可了解?”
沉淵腦中搜刮一陣:“情愫劍是墨齋開創祖師範梨的劍,據說因其生愛慕之心,将對方的血與自己的血融合在一起鍛造了這把劍。”
殷情回憶,範梨她是知道的,是師父的好友。只可惜在她少時便死了,死時,師父曾帶她去祭奠,那時她也不過六七歲,當真只記得其名不記得其人了。
沉淵道:“其他的記載不多,但有本野史上道他是個斷袖,多年來對一人情根深種而不得,因此才故意與那人切磋,刺傷那人,流下那人的血,和自己的融合鍛出了情愫劍……”
還沒說完,便見殷情驀然站起,愣愣地瞪着這把劍。
沉淵還是頭一次看到師叔這麽張皇失措的模樣。
殷情沒敢告訴他,她想起了什麽。
方才沉淵提到切磋,在她六歲時,這個範梨曾來岐山找她師父慕隐麟,和其切磋了一場。自然那範梨是打不過師父的,但師父卻手臂挂了彩,殷情問時,師父說“那範梨想取我血做把劍,我就佯裝給他刺了一劍。”
殷情不解:“為何讓他得逞?”
師父說:“不圓滿了他,怕是他還會不斷找上門來,麻煩。”
殷情點點頭,麻煩是最可怕的。她後來的時間裏,也都十分地怕麻煩。
所以這把劍很有可能流躺着師父的血!
雖然只是可能,她也十分高興。
沉淵見她突然笑了出來,十足高興地像個少女,像是把這有死氣的絕世外表,都換發了新的生機。
他自己看着師叔樂,也情不自禁笑起來。
殷情留他吃飯,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蜜藕片、醉魚幹、酒釀饅頭、蛋黃翅,沉淵也像當年的小孩兒一樣吃了個幹幹淨淨,又幫她帶了半天的孩兒。
殷情恨不能他天天來,因為這兩個嬰兒吃喝拉撒都要人管,她但凡有一時半刻離開,便是哭聲震天。
沉淵說要等身體長到兩歲大小,才能夠自體引氣吐納,靈力才夠元神蘇醒的。在蘇醒之前,殷情決定用美食拴住這個保姆。
到了晚上,沉淵不好留宿,只剩下殷情一個人,面對兩個小玩意。
殷情坐過去,這才仔細地瞧着兩個嬰孩。一個白皙,一個黝黑,黝黑的自然是齋主,此時已經睡了。白皙的這個,眼睛很大,本沒見她回來時,也已經被沉淵哄睡了的,一聽到她腳步就醒了。
殷情看他嘴邊吐出一口羊奶,肚子也脹着,估摸是脹氣了,幫他揉一揉肚子。
小家夥一拳頭抓住她一根手指,又睡了過去。
今夜是他們養精蓄銳十分重要的一夜,睡好了,明日可能就是另一番模樣。她胳膊有些酸,一抽手,小家夥閉着眼,眉頭皺成一團,嘴巴也倒彎着抽抽。
殷情心道不好,這是要哭啊,忙不抽手了,他這才舒心地睡過去。
呼。她何時幹過這種事?
她将枯木長老叫來,據實說了,枯木一聽,一個是掌教,一個是墨齋齋主,登時已經驚呆了。
交代了枯木後,她便坐回位置去,特特将齋主叫醒,把他放在自己面前,盯着他說:“你既然偷了我的劍,那我只能勉為其難用你的。更何況,你祖師觊觎我師父許久,還偷他血做劍,你們墨齋的德行倒是代代傳承。”
說完這話,她又扪心自問,說“代代”或許過激了。段長生也沒偷她什麽,最開始也是她硬将這掌教之位塞給他,但這一塞,卻叫他當了借口,開始朝她生撲生搶了。
什麽毛病?
她搖搖頭,繼續同齋主說:“現在我就當着你的面,将你不要的情愫劍據為己有。”
黝黑的小嬰兒被叫醒後,早已哭得不成樣子。
殷情當他面對情愫劍認了主,這小嬰兒哭得更大聲了。
畢竟是祖師之物,抛棄情愫劍,就相當于抛棄了祖師。而且,他那微弱的元神,也是在此時才得知,這劍裏還有慕隐麟的血……
有慕隐麟的血,那就是神物啊……只可惜自己實在用不出這劍的妙用,他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卻不會爬不會翻身,連掐自己脖子都做不到。
殷情狠狠盯着他,也不靠近也不抱,“我算是對你太仁慈了,就當你造劍給我用了一世的回報,留你這條命。不過,你也不能指望我這後娘待你有多好了。”
後娘本性顯露,黑孩兒敢怒不敢言。
枯木讓管陵等人擠了羊奶,他送進來後,問,“師父,準備了兩碗夜奶,現在這黑孩兒醒着,先給黑孩兒喂?”
殷情擺擺手,“放下吧,黑孩兒不吃。”
黑孩兒哭得更大聲了。
殷情擰了擰眉頭,“枯木,你把他抱走吧。”
枯木愣了愣:“抱去我房裏?”
殷情:“想抱哪抱哪。咱們峰裏的兩頭羊,可都是給長生的,別讓他染指。”
枯木定定點了點頭,抱着黑孩兒到了外面。仔細想想,這人是個險些殺了殷情的賊人,只因為體內是成孤劍,所以才留着他,枯木也厭惡得很,直接将管陵,許白兩個過來,“這是我從山下撿來的可憐孩兒,你們兩個拿去養吧。”
管陵這愣頭青一看,“行啊,我喜當爹了啊。我是大爹,許白是二爹。”
許白白了他一眼,他年紀大,他應該是大爹的。他接手抱過去,直讓他喊爹,又問枯木,“長老,這娃叫什麽名啊?”
枯木嫌棄地說,“暫就叫他黑孩兒。”
管陵插嘴:“叫他管飽!我保證管他飽。”
許白也覺得這名字不錯,枯木咂咂嘴,“你們随意,不過,不用真的管飽,管他不死就行了,可以餓一餓的。”
殷情将情愫劍認了主,在洞中操控一陣。
這劍在她死後未蘇醒的三天內,被齋主棄掉,入石棺熔爐鍛成孤劍的。只是齋主沒算計到三日後她蘇醒了,成孤劍不再認他,這才讓他陷入困境。眼下成孤劍折磨他,情愫劍又不是自己的了,
說來她是劍主,只要無主的劍都能供她驅策,也不是非要把情愫劍收為自己的。但和師父有關,那便不能讓其他人将來有機會把這劍認主過去。
突然一聲啼哭,殷情回頭瞧,段長生又醒來了,正在吃自己的腳。
長得也夠快的,這還不過一日,就相當于六個月的身量,粗壯了許多。他似是聞到了夜奶的味,竟然一股腦翻過來,向石床外面爬,登時一個閃身掉下!
殷情蹭地伸手過去抱住,好險。
段長生伸手抓住了她的頭發。
殷情哼一聲,“我身體僵硬如石頭,頭發絲都像洞中乳石堅硬,且懸着不落,你可拽吧,也拽不斷。”
說着松開他站了起來。
段長生不松手,挂在她頭發上。殷情說,“你能拽多久?”
段長生只顧咯咯笑。
吃了鴿子屁了這是。
殷情無奈搖搖頭,墨發往腦後一甩,如瀑地披下。挂着就挂着吧,也不影響她什麽。當下又執情愫劍出去相互熟悉去了。
段長生竟是一直挂在她背後,随頭發搖蕩,咯咯聲響徹谷神峰。
作者有話要說: 小段:我是在學鋼管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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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子時一到,殷情又和貓換了身。
換到顧九雛身上後,色究竟頭一沉,知道有人揪它頭發。揪毛可是它大忌,當下便驚恐地四處亂跳。且不知道挂在背後的是什麽,左看又看都看不見,整身起了雞皮疙瘩,在山谷裏狂奔。
當然,它現在還害怕殷情。
殷情上了它身,在它旁邊盯了一會兒,突然收到傳音:“師父、顧師妹,你們在何處?先天閣失了火,神珈散人的遺體也被燒毀了,此事登聞鼓院說是顧金湯做的,要将他當中刑祭,元神寂滅!”
這是李承前的聲音。
糟了。
就說顧金湯怎麽一直沒回她話,昨日也沒人回來,還道他們依然是乘船。現在知道顧金湯被抓,當做了縱火犯,那估摸是被關進大獄,以禁制屏蔽了傳音。若不然,他一定會像她呼救的。
當下也不消多說,轉頭一看,段長生騎在人脖子上,色究竟已經不作反抗,生無可戀地趴在地上,偶爾叼兩口地上的草來吃。
段長生現在力氣極大,不停捏顧九雛的鼻子,導致這人身體裏的色究竟頻頻甩頭,苦不堪言。
可孩童,它也知道,只能順着不能逆着,若哭起來還得了?
谷神峰有禁制,沒有允許,外人上不來,殷情确認安全後,就召來一劍,送她去神都了。此時正是深夜,李承前定是第一時間知道顧金湯要被刑祭時告訴她的,那就是說,神皇宮打算今夜就把“真兇處死”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此事,平息事端,而不會管顧金湯是不是真兇。
這說明神皇宮很害怕任何一點事态的擴大。為什麽?神皇真的快死了?
還來不及細想這個,殷情已經從刑祭臺邊跳下來,這祭臺周圍全都由神衛點燃着火把,殷情瞧見阮渺及墨陽峰衆人都在一旁看着,臉上與那些陌生的看客和神衛一般,都是一股森冷的意味。只有重山雪這頭,各個惴惴不安,李承前焦急地四下張望,在次傳音,殷情說,“我已經到了。”
李承前欣喜異常,待要找,殷情又說,“別驚動了他們。”
李承前默默說,“登聞鼓院問什麽,顧金湯都不回答,也不說分辨兩句。我們都走了,就他一個人留在先天閣,這他也不解釋為什麽留下,他衣裳上又畫了許多神珈散人的畫像,自然就被聯想成他偷了屍體,因為運不走,則燒焦了。這裏頭分明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就這麽草草地要殺人結案!掌教呢,現在唯有掌教能用身份壓住他們。連阮渺峰主,也想讓他們盡快行刑。”
阮渺有這想法,殷情并不意外。她将明臺的榮耀看得比天還大,此時明臺內有人被疑破壞她的屍體,那自然她是不能忍。而且不管真相如何,速殺,都是能保住明臺聲勢的手段。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這孩子一向如此。
黑貓跳上了行刑臺的石柱頂,因為上面太高,火把光亮也照不到她身上,過得半晌,看到行邢臺上推出來一個披頭散發的人,身上穿着黑鶴紋的道袍。
那行刑官這人的頭發撩起來,赫然就是顧金湯的面容。
顧金湯的臉色泛白,面上似有白蠟的光澤,殷情倒發覺他這被關押了一兩天卻沒瘦虛脫了去,也欣慰了不好。
主持刑祭的官員喊了點火,那拖着顧金湯上來的幾名神衛便撤下去。
顧金湯的身下刑臺,就是一個草臺,幹火一點即燃。
大約是因顧金湯縱了火,便要給他火刑。
這樣更好,無量境的貓終于能派上用場。
行刑的神衛執火把上去,在草上點燃。衆目睽睽中,一只黑貓從天上掉下,踩在高草上。
重山雪一眼瞧見,“那兒有只黑貓!”
看着好熟悉。谷神峰的人,都對黑貓十分熟悉,每日來打攪他們練劍,但只要給它東西吃,它就願讓人摸一摸,但摸久了它還心煩,一甩尾巴走開。
他們對黑貓有情感。
“糟了,這貓怎麽不跑開,”重山雪急得想流淚,“難道它不怕燒死麽。”
阮渺拍拍她肩膀,“不要婦人之仁,如果它被燒死,那也是自找的。”
谷神峰的弟子,全都瞪着大眼瞧她。
“怎麽了?這是你們必須要學會的一課。”阮渺搖搖頭,谷神峰這些軟柿子可不行啊。
忽然間,黑貓卻将那草上點燃的火苗,一口吞在了嘴裏。
這回誰也說不出話來了。
下一刻,黑貓張開了嘴。
通天的火焰從它嘴裏噴出,瞬時便噴出數丈,朝着神衛和人群一通亂掃。
火焰像大潮一般湧來,阮渺等人也只能用劍抵擋,卻發現那火勢夾雜着狂風席卷而至,竟然将他們向後推了幾步。
就這一瞬直呼,他們再放下劍,行刑臺上的貓和顧金湯,都不知道何處去了。
那貓……竟是來劫法場的?!
重山雪哈哈笑着拍手,一派女孩興奮和解脫溢于言表“我們顧師弟吉人自有天相。”自然,這一噴火,他們也知道了,這就是谷神峰的那只黑貓。
因為色究竟平時,還能表演吞劍呢!
旁邊阮渺卻臉有些黑,她并不知道這貓的事情。這下殺人犯沒懲戒完,明臺的面子丢盡了。當下她便要找神衛長官去全力搜捕,又派了弟子去,一定要抓住顧金湯。
李承前看得目瞪口呆。
這貓從顧家到四海雲泥,再到谷神峰,一直就跟着他們,他是最清楚的。顧九雛始終沒有出現在人群當中,這說明這貓肯定是顧九雛的。
竟然能夠有這麽大威力。
他一向很希望超過顧九雛,一直以此為目标,但現在看來,自己還差的太遠。
他想救顧金湯,都只能站在這裏手足無措地求援,而顧九雛一人帶一只貓,就這麽蕩平了行邢臺。
殷情叼着顧金湯的後領子,踩着劍飛出極遠,很快就已經到了谷神峰上空。
顧金湯始終一句話都沒說,着實令人疑惑。
眼看他衣領要被叼爛了,殷情将他放下,問他,“昨日發生了什麽?”
他繼續不說話。
殷情立即警覺,将他的頭轉過來,那雙眼毫無神采,就像嵌了兩塊圓石在裏面,臉上飽滿而泛光。她用靈力在他額頭一看。
他額頭沒有她的名字。殷情早就收他為徒,只是也沒有同他親口說過,如果是顧金湯,額頭此刻應該顯示着他的師承才對。
所以,這是個假的。一個精妙的皮囊,陰墟的手筆。
難不成是神皇宮為了不錯殺好人,請了陰墟的人來幫忙?
他們會為顧金湯這麽大費周章?做一具這樣的假人,國庫也得倒騰出一半。
那又是怎麽回事,真的顧金湯在何處?難道是阮渺救了他?以阮渺的性格,如果她想救顧金湯,應當早就去同神皇宮施加壓力了,那自然也不可能這麽快行刑。
殷情立即傳話給李承前,“現在怎樣?”
李承前:“墨陽峰和神衛都去四下搜捕顧金湯了。”
殷情皺眉,那這麽看來,顧金湯也不是被他們掉包,到底是誰提前帶走了他?
突然間,這假人開始漲紅,震顫,随後如祈求一般膨起,殷情覺出不好,從劍上縱身跳下。
天上炸開一片紅雲,十裏之內光耀如熾日。
殷情的貓身向谷神峰砸去。
……
地面上,色究竟依然趴在地上。段長生坐在她頭頂,将她頭發做成一個一個鳥窩,還沾了唾沫當燕窩,最後撿了幾塊大石頭,放在裏面當鳥蛋。
他十分自得其樂。
一只貓蹭地從天而将,摔在他們面前。
色究竟驀然驚起,掉下來的是它的身體啊啊!
“我死了嗎?我死了嗎?”色究竟十分煩躁地對着自己的身體聞了又聞,這殺千刀的人鼻子,根本聞不出太多味道。
殷情被砸得暈了一下,醒轉後看到段長生将自己的人身折磨成那副模樣,心情和色究竟是一樣的。
好在天很快就亮了。
人和貓換回了身體,但都面臨着極其難解的狀況。
貓身從那麽高的天上摔下,雖然堅硬的外皮無損傷,但內髒卻被摔得夠嗆,估摸着它要将養幾日了。
殷情則對她頭頂的鳥窩無法可想,顫巍巍地喊來枯木,讓他去請鹿頭峰會梳頭的弟子過來幫忙。
段長生眼下已經有一歲大小。
這淘氣的孩兒面上稚嫩,卻依稀看得出俊朗外表。深濃眼眸還懵懂着,只知道在泥地裏滾。
殷情回到洞府裏坐下,回溯之前發生的事情。那假人始終會自爆,如果她沒有劫走顧金湯,那場假人的自爆将會炸死多少人?
所以目标不是救走顧金湯,而是利用假人制造一次爆炸?
自她回來後,形勢越來越複雜了。
正想着,段長生從他小腿根上奶貓似地攀爬上來,坐在她懷裏,仰面笑。
這孩兒看到娘親,眼睛便移不開。
“叫娘。”
“娘……子。”
子個屁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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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什麽都敢叫,打你屁股信不信!
☆、庶子
殷情拿出了一枚黑色的龜馱印章,說道:“叫悉檀來見我。”
說罷後,龜殼兩側深出兩個翅膀,從洞府當中飛出去了。
這是陰墟的冥道印,是陰墟上一世的家主悉崇給她的,以此為約定召喚陰墟後代過來聽令。但這也不是強制的,想不想來,全憑後代們自己的意願。
她與各大世家派系的牽連,就都在這些小小的玩意上,上次段長生險些被處死,她也都是用用這種玩意把他們的後人喚過來。
陰墟的現任家主悉檀,正在自家堂兄婚禮上迎賓,喝得七葷八素。
殷情的冥道印一出現,他想也沒想,就東倒西歪地過來了。
醉醺醺地躺在洞府門口,手裏酒杯都還沒放下,就舉着對洞府裏的殷情說:“同喜,同喜!”
殷情道:“同喜什麽,你又沒有邀請我。”
悉檀一聽這個聲音,猛如冷水澆下,瞬時清醒了。
“這……這是怕你忙,你剛回來,百廢待興,顧不上我們這等閑人事嘛。”
這群小輩,被老子們交代了與她平輩相稱,所以平時沒大沒小,連個“您”也不用,和牟修樓陀那貨一個德行。
不過這樣也好,倒也能讓他們和自己更親近。這就是那幫老家夥的意願。
殷情走幾步出了房門,悉檀倚靠在山洞旁,已是眼皮打架,快睡着了。殷情過去拍拍他的臉,“醒醒。我看你沒閑着啊,你做了一副顧金湯的皮囊,還在裏面放了□□,險些炸死了我。”
悉檀猛一驚,眼睛掙紮瞪起,“這事?這事我不能說,乃是同對方以死後身做締約的。”
以死後身做締約,這是陰墟和人做生意的最狠辦法。死後身給陰墟随意使用,可以整身出售,也可切割部分出售,還可用作縫補新皮囊的材料。至于買去做什麽,也有分別多種。陰墟就是做皮囊生意的,被他們看中了死後身,他們可以付出相當高的報酬或者回饋。現在悉檀對她都要保密,而且還做出了顧金湯那麽惟妙惟肖又力量龐大的假人□□,可見對方的死後身十分值錢,定是什麽大人物。
殷情想了想:“這樣吧,我也把我的死後身賣給你。我的屍體可是現成的,不用你等幾十年上百年,豈不是更合算?”
悉檀長大了最想笑,但又得在前輩面前矜持,只能悶着笑了幾聲,“真的?我就說嘛,皇宮裏傳出來,說你的屍體被燒毀了。怎麽可能,且不說一般的火怎能燒毀陰墟制造的極品皮囊,想要破壞一二,那也得是天火。既然飛升時都沒毀掉,那普通的火更沒辦法咯。更何況,這是我爹的驚世遺作,我一直就想等着你……”
悉檀捂住了嘴。
他是受了父命,繼續讓陰墟和明臺延續一直以來的交情,但他這個對名人身體的喜好是與生俱來的。畢竟幹一行愛一行。
殷情不消他多說,“你告訴我你交易的對象是誰,你就可以擁有我那副現成的屍體。”
悉檀想了一陣:“是寂氏。”
殷情皺眉,“怎麽,寂真還想着複國不成?”
悉檀擺手,“寂真和我們這幾百年的交情,再加上父輩,斷不可能再有此意。不過,他還有個宮人生的哥哥,主動找上了我。當初神皇寂融被段氏篡位所殺,寂真帶着族人逃走,可偏偏他不知道宮裏有個他爹的私生子,那宮人因為懷孕沒跟上,就繼續留着服侍新皇,生下了這兒子。”
殷情呵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段氏是那樣,寂氏又是這樣。不過皇帝誰做,和她也沒甚麽關系。只是心疼寂真是個好孩子,但他家裏人不省心,開始趁着神皇病篤,在神都借機鬧事了。
殷情說:“這位寂氏庶子,跟你說他在神皇宮?”
悉檀點頭,“是啊。”
殷情:“神皇宮的外男,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閹人——如果他們當初真抓了一個寂融的兒子,閹掉他再留下他幹活,符合俘虜的處置邏輯。還有一種是男寵。這兩種,似乎都是侮辱前朝的好辦法。那依你與他交易時觀察,他是哪種?”
悉檀當初一聽到是寂氏,就沒再多想,現在被殷情這麽一提醒,還真就這麽回事。那寂庶子聽聲音不像閹人,喉結也明顯,只是面皮嬌嫩,頭上簪花,身上擦香,應該是男寵。
悉檀琢磨,“寂庶子在神都制造混亂,是不是想趁亂複國啊。如果他還在宮裏,那神皇不就危險了?”
殷情也想到了這一點,沉吟說是。
兩人略微一想,這宮裏面要發生什麽,好像與他們也無關。
只是殷情想到了段長生。等他元神恢複意識,再告訴他吧。
知道是誰制了顧金湯的皮囊,那便也知道顧金湯現在一定落在了寂庶子手裏,不論如何,她這就打算去神皇宮要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悉檀:“那我都告訴你如此清楚,你是不是該把你的屍體給我?”
殷情微笑:“我是答應給你了,不過,我那屍體前幾天自己跑丢了,你只要找到了她,她便是你的,如何?”
悉檀嘆了口氣。
自家造的東西賣出去,用完了退貨還得他掏錢,這是什麽理?
不過那屍體沾了殷情元神一輩子的靈氣,現在可大不一樣了。如果真能到了他手裏,那确實是值得找一回的。當下答應了她。
突然間,發現有個小人兒正在怒不可遏地捶打他的腿。
“離遠點!別碰我娘子!”地上的小不點瞪着眼睛。
悉檀腦中自動過濾了最後一個不明顯的“子”字,心想,這不會是殷情重活之後,與那十分維護的道侶段長生,生的兒子吧?
當下低頭摸着段長生的腦袋,“小東西可真是有福了,正好叔叔帶了喜糖……”
殷情叉手,“就不要談輩分了吧?”
悉檀一想,也是,較真的話,他和殷情兒子是同輩的……
突然腳上一陣生疼,悉檀低頭一看,自己的腳上紮着一把小劍,劍已入骨!
段長生卻是咬着牙,蹭地再将小劍拔了出來,揚起下巴:“哼。”
“疼!疼!”悉檀抱着腳叫痛。
殷情這才發覺,這小段長生怎的都能從胸口拔尖了?!
急忙趕着悉檀回去療傷去了。
等人走之後,殷情蹲下身來,定定地看着段長生。
段長生有點委屈噘着嘴,只看地面。
“你知道錯了麽?”殷情教訓他。
段長生下唇顫抖,眼角含淚:“不知道。”
“不可以随便用劍刺人。”
“他跟我搶你。”段長生豆大的眼淚下來了。
殷情嘆氣:“沒人搶我,而且,他們也搶不走。”
段長生略滿意這個答複,撿起劍放回胸前進屋了。
殷情琢磨自己還得去趟神皇宮,只是段長生現在能夠使劍,怕會出什麽岔子,倒不如帶着他一起去。但還有一個危險因素。
枯木過來向她彙報,說管陵每天給黑孩兒準備大魚大肉,淨是整了好的,許白科學些,知道嬰兒只能吃米糊喝果汁,兩個人悉心喂養,現在黑孩兒已經有兩個月大小了。
殷情聽長得這麽慢,遂放下心來,多交代他幾句,又逼着段長生喝一碗羊奶。他不喝,硬捏着他鼻子灌下去,這才讓他拽在自己頭發絲上,去神都了。
結果一入神都,就聽說神皇駕崩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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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變
萬裏層雲之上,殷情立于情愫劍,段長生趴在她頭發上觀着下面的神皇宮。
色究竟也趴在劍上哆嗦,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高,一動也不動。
殷情斜睨了他一眼,這慫貓,幾曾看得出是夜摩祖師的愛寵,無量境的大靈物?當真是從來沒見它不慫過,兇還大半還都是氣急跳腳。當人也慫,當貓也慫,哎哎,到底是憑借什麽得了夜摩祖師歡心的?
段長生可不以為然,從頭發上跳下去,跳到貓身上,正好天上風冷,就鑽到貓肚子下面裹着。
色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