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阮宵的動作幹淨利落,眨眼的功夫便攥住了劉長林的手腕,劉長林痛呼,手上的匕首掉落在大理石上,發出叮當脆響。
阮宵看到鋒利的刀刃,眸光一暗。劉長林死死盯着齊煊,兇惡如啃食腐肉的禿鷹。他的嘴裏還念念有詞,你害了我兒子。
阮宵不解其意。劉長林的兒子劉天晁,給阮宵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便是欠下了巨額賭債。這與齊煊又有何幹?或許彗星與劉長林達成了某種協議,向劉長林允諾過一筆資金,但……
劉長林的意思難道是……
齊煊把阮宵護在懷裏,恨不能張起一張刀槍不入的保護網把阮宵罩在裏面。他急赤白臉地推着阮宵往外快步走,還捉住了阮宵的手,看到上面沒有血跡才松一口氣。
齊煊一改往常的嬉皮笑臉,嚴肅得駭人:“你怎麽能沖上去和帶武器的人鬥呢?剛才我的心髒都要不跳了你知道嗎阮宵?”
“大夫!醫生!後面!後面!”
尖叫和高呼,密集而急促的腳步聲……阮宵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發生了什麽,就被手掌按住後腦帶進了懷中。齊煊的胸膛很結實,是愛臭美的花孔雀常年鍛煉出的成果。喧嚣的世界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靜止鍵,阮宵仿佛只能聽到耳邊的心跳。
它跳得很快。
咚,咚,咚咚,咚咚咚……
按住後腦的手有所松動,齊煊的額頭上起了細密的汗珠,他從頭到腳認認真真地把阮宵看了一遍,每一眼都是舍不得。他忽然笑了一下:“還好你沒事。”
齊玥趕到的時候,臉上的妝都哭花了。她看到坐在手術室外的阮宵。半邊的衣袖及手上都染着殷紅的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術室的門,無神而空洞。魂魄像是被勾走了一般,宛如沒有生氣的提線木偶。
齊玥登時就哽咽得喘不上氣。
她從包中拿出一包濕紙巾,手抖得厲害,撕不開包裝,指頭像是軟的。
齊玥用紙巾擦拭阮宵手上的血污,眼淚剎不住。阮宵沒有知覺似的任由她擺弄,只一眼不眨地盯着“手術中”的亮燈。
“怎麽會出這種事……”齊玥突然崩潰,掩嘴嚎啕,“小煊說要立遺囑的時候我還笑話他講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點……怎麽會遇到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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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宵的反應滿了半拍:“你說什麽?”
像是年久失修沒有上油的機械,僵硬的動作間似乎可以聽到“咔嚓”的脆響。
齊玥哽咽着道:“就在出事那天,你給我打電話之前幾個小時,小煊找到我,要讓我借錢給他把婚房的貸款還清……他說以後連本帶利再慢慢還錢給我,現在要立遺囑把房子留給老婆……我那時候還笑話他,以前不是覺得自己可能個了,不要家裏掏錢嗎?就這點小風浪都把你吓得要年紀輕輕立遺囑了?更何況阮宵還不是你老婆。他和我說他感覺不太好,我還笑話他……我還笑話他神神叨叨的……一點事都把你唬住了……怎麽會這樣……”
阮宵的眼圈逐漸變紅,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看東西如同隔了一面浸在雨水中的玻璃。他記起了一件事。那天他開車去找齊煊,在茶幾上發現了兩只冷掉茶杯。是不是在那個時候找律師來做的公證呢?
傻不傻啊。你都醜聞纏身了,還有空去立遺囑。你傻不傻啊。
阮宵盯着“手術中”的燈牌,感到雙目刺痛。許久,他緩緩垂下頭,發出了輕微的嗚咽。
手術結束後,齊煊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目前還不允許探視,但阮宵還是在外面坐了很久,久到齊玥推了推他,和他說至少衣服要換吧,我們明天再來。阮宵還是那樣愣愣的,有些茫然和恍惚的樣子。齊玥看到他就心頭發酸,把他一起帶回了家。
阮宵夜裏宿在了齊煊的房間。齊煊的味道讓他感到安心。
第二天早晨,阮宵醒來,齊玥敲他房間的門,說劉長林都交代了。
據劉長林的交代,他的兒子劉天晁嗜賭如命,除了阮宵他們曾經探訪過的作為債主的友鄰,劉天晁還借過巨額高利貸。高利貸利滾利,債主追到家門口潑油漆。正在這時,有人找到劉長林,告訴他只需要在媒體面前露露臉,就可以幫他還清兒子欠下的欠款和父親的醫療費。一開始劉長林不信他,後來男人直接提給他十萬元的現金。劉長林只是按他的安排做事。
這個神秘的男人還為劉天晁安置。如果劉長林足夠聽話,就以還賭債為酬勞。與此同時,彗星知曉劉天晁的躲去了哪裏,如果劉長林做出損害彗星的行為,背叛的結果就是,他的兒子劉天晁的行蹤就會被洩露給借他高利貸的債主。
而在劉老爺子醒來,對媒體誇贊了齊煊一番後,劉長林還打過男人的電話,但已經是空號了。巨額的賭債還不上,兒子可能已經暴露在危險中,醫藥費也沒有着落……這些快要把劉長林逼瘋了。出事的當天早上,他沒有聯系上兒子,就急昏了頭。越想越覺得一切都是齊煊的錯,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會上這個當。老子不會昏迷,兒子不會危險。他覺得齊煊該死。
……
飯桌上鴉雀無聲。齊鵬一夜之間像是老了幾歲,鬓角都生出了白發,但他依舊是這個家的大家長和主心骨。他說:“手術很成功,小煊很快就會醒的。”
他看到阮宵面前的粥都沒有動上幾口,嘆一口氣,便對阮宵道:“小宵,去看看小煊房間裏有什麽要帶的。一會兒我們給小煊帶過去。”
清晨的曦光溫柔地灑在這個房間。齊煊的房間沒有半點像社會人的樣子,和高中生的房間別無二致。
阮宵收拾出了幾件齊煊中意的衣服,然後又從書桌裏清出來了幾樣齊煊愛玩的,像是紙牌之類的。但凡齊煊喜歡的他都想帶上。
然後,他在書桌上看到了一個素描本。封面的白色都泛起了黃,可見是上了年頭了。
阮宵記得這個本子。大約是大二的時候,齊煊和他有時會在圖書館自習。齊煊那時還不是個能踏實下來學習的主兒,心野得像是荒山上的猴兒。學不下去了,要麽就呼朋喚友打籃球,要麽就在這個素描本上亂寫亂畫。阮宵就被他當過不少次模特,也得虧是阮宵懶得和他計較。阮宵有時候會暗自腹诽,要不是他有那麽點聰明勁兒,怎麽能考上S大的。
時隔多年,阮宵再一次看到這個本子,心頭湧起一股暖流,仿佛一條緩緩流淌的長河。
他看見過很多次這個素描本,卻是他第一次打開這個本子。裏面果不其然有很多無厘頭的話語和塗鴉。有幾頁甚至只寫了幾個大字,像是“考試好多,煩。”或是“又給我打了B,教授不懂得欣賞。”
有一頁只畫了一只丹鳳眼。阮宵認出,那應該是自己的眼睛。
翻到中間,阮宵定住了。
不同于其他頁的無厘頭的話語和塗鴉,這一頁卻畫得很仔細,和其他的相比,算得上是十分精致了。
畫的是阮宵,還是熟睡中的阮宵。
阮宵不記得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或許是在考試周。因為熬夜複習的緣故,才會在圖書館打個瞌睡。
他看向了旁邊齊煊寫的話,那屬于二十歲齊煊的筆跡。
——“這個人說他不喜歡去醫院……”
那是一個豔陽天。春風和煦,圖書館的窗外燕雀啁啾。
“你怎麽臉色這麽差啊?趕大作業也不至于把自己熬成這樣吧?”說着,齊煊的手指就碰上了阮宵的額頭。
阮宵側身,輕輕一躲。明明身體呈現出躲避的姿态,眼睛卻盯着齊煊看。這讓齊煊想起了在森林深處生活的鹿類,既怕你,又想親近你。
“哎呦,摸一下怎麽了?”
齊煊把這當成了某種類似于“你追我趕”的游戲。直到掌心觸碰到了滾燙的額頭,才收起了笑臉。
“燒成這樣了怎麽不去醫院?”
“……我不喜歡醫院。我吃過退燒藥了。”阮宵嗫嚅道。
齊煊這時才想到,阮宵因為自己是omega,怕身份被戳穿,所以很抗拒任何會讓他身份暴露的事。
——“我好像有一點心疼。心疼的程度和一粒米的大小差不多。”
“哎,”過了好半天,齊煊才用鉛筆屁股戳了戳阮宵的手肘,“那要是我哪天開了一家醫院,你是不是就不怕醫院了。”
“……可能吧。”
“哦。”
——“反正現在也沒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做。比起管公司,還是當個醫生更有意思。要不然本天才就去考一下醫學院?等我畢業了,就是他的私人醫生。他再和我倔,我就讓他拉肚子。”
“不過醫學院的入學考試難度等級很高,不亞于法學院的入學考試,”阮宵燒得有些暈暈乎乎的了,想稍微打個瞌睡,再起來溫書,“我不認為你這個勁頭是能夠通過考試的。”
“哎,你這個人嘴很毒哎……”齊煊不滿意地“啧”了一聲,再看向阮宵,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睡着的阮宵很安靜,也很可愛。齊煊趴着看了好久。
——“不過為他考醫學院做他的私人醫生實在太傻缺了,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是個情種。沒見過世面,夠丢人的。天地之大,好男兒志在四方,怎麽能為一個人就駐足不前呢?雖然做醫生挺有意思,但我是不會考醫學院的。我不會就這麽栽在一個人手上的。”
這一行字的下面有一個黑色簽字筆留下的字跡,像是最近才寫上去的。
——“你早就栽了。”
“傻瓜。”阮宵的手指覆上了齊煊的字,他想象着寫下這些話時齊煊的樣子。是不是會像一個打輸了一仗的常勝将軍呢?搖頭嘆氣,就算是不服氣也無可奈何。
“你真是個傻瓜。”
已經是齊煊陷入昏迷的第三天了。醫生剛剛才來檢查過,也安慰了阮宵幾句。阮宵看到齊煊的嘴唇沒有什麽血色,也有一些幹裂,就用手指蘸了一點礦泉水,塗在了他的嘴上。
阮宵固執地認為,一定要不停地和齊煊說話,才能讓他受到外界刺激,有助于他的蘇醒。太安靜了是不行的。
考慮到肚子裏還有一個小的,阮宵便覺得應該讀童話故事書給他們兩個聽。這樣,兩個人才能都聽得懂。
阮宵把精裝的童話全集放在床上,一只手翻書,另一只手握住齊煊的手,從頭到尾一篇一篇地讀。回應他的一直是漫長的靜默。
但是阮宵并不氣餒。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只是睡得很熟。
這一天的陽光很好,冬天像是要過去了,空氣中仿佛多了些春暖花開的氣息。日光傾瀉一室,宛如精靈起舞。
阮宵又翻了一頁,新的一頁是《睡美人》的故事,他正欲開口,陽光卻閃耀得有些刺眼。他眯縫起眼,視野裏是極其耀眼的白,像是劇集裏魔法的特效。
他想要去拉窗簾,卻在那一瞬間感到緊握的手指似乎隐約動了一下。很輕。
阮宵心跳加速,看了齊煊很久。他仍然沒有醒來。
阮宵悵然若失。隔了好久,才輕輕揉了一下尚且平坦的小腹,像是在汲取什麽力量似的。
他舒一口氣,又繼續讀了起來。
“就是這一吻,使得公主從睡夢中蘇醒了過來,公主含情脈脈地望着王子……”
突然,手心被捏了一下。阮宵不可置信地望向齊煊,正對上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瞳。
“你看,《格林童話》都說了,要親一下才會醒。”
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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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有抽獎!大家可以參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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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會有一個番外,Honey番外見!!!
稍微可以歇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