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宮轉醒

破曉将至,磅礴靜谧的皇宮一隅,唯有幾片殘葉離了枝頭,冷冷清清地飄零、墜地。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貓無力徘徊在牆頭,艱難嗚咽。

金烏猛然沖破層雲,天地間霎時乍亮。

喑啞迷蒙的微弱嘆息聲在滿地的枯枝敗葉間悄然響起。

赤金色的朝陽帶了些許暖意,恩賜般在這座破舊凄涼的小宮院作短暫停留,鑲了地上沉睡多時的女子一身金黃。

墨色長發裹着枯葉靜靜散開來,缱绻了一地,幾縷青絲輕舞,半掩住女子蒼白冰冷的面頰。

“水兒......水兒......”

又是一枚枯葉落下。

"水兒......娘親不需要你陪,快醒來,醒來吧,不要再睡了......"

"水兒?我是誰......闾丘水?不,我是闾丘歌半,降魔者闾丘歌半,不是闾丘水!"

濃密的睫羽在發絲間摩挲,幾番努力顫動,終于慢而堅定的打開。

明亮的眸子好似凝了天地造化,黑曜石般燦若星辰;即便在這完全陌生殘破的境地裏,也依然不見絲毫慌亂,反而愈發奪目生輝。

“又是什麽鬼地方?”地上的女子試坐着起身,奈何周身沒有絲毫力氣,只得蹙眉躺在原地繼續以枯葉為席。身為闾丘一族降魔者,闾丘歌半自是習慣了諸多危險詭異困境,只不過身子孱弱到這般田地,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能不顯身就把她闾丘歌半折騰到這般境地的鬼神,倒真是本事,待她身子恢複,定要好生會會!

不過此刻的她與廢人無異,再不進食她就得活活餓死在這院裏,複仇滅敵什麽的全是奢望,但好在這破地方,還有一個會叫會跑的小東西可供她當跑腿的使喚。

讓飛禽走獸聽命于她的能力,與生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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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地上的闾丘歌半朝牆頭吃力勾了勾食指,那野貓嗚咽一聲,躬身一躍,便穩穩落到她身前,翹着尾巴,動也不動的直直望進歌半的眸子。

“還真不是一只普通的貓。”歌半微微揚了揚唇角,緩緩阖上雙眼,青絲半掩的面頰染上淺淺笑意。只可惜她現在施展不出法力,看不出這只小野貓身體裏寄居的元神。

那野貓定定望着歌半,向前挪了一小步,擡起一只前爪,輕輕撥開面前女子臉上的發絲。

是個大美人兒。若是日後身子轉好,臉頰身上再多養出幾分肉,這女人就應當是他所見到過皮囊最好的一位。

但願這女人的能力與這一身皮相同樣出色。

尋着娲玄石的氣息,他不停邁着四條小短腿流浪多日才進到皇宮,找到擁有娲玄石的主人。但它到來的時候,地上的女子早已斷了氣,可娲玄石的氣息卻愈來愈濃。立在牆頭不吃不喝守了好幾日,終于等到了娲玄石真正主人的到來。

一千四百年,總算讓他等到了。

若非帝星轉暗,恐怕這女人也不會來到這異世。這樣說來,他還真得感謝龍椅上那位不可一世的狂妄帝王。不過既然人是他先找到的,自然就得先為他所用,幫他破除封印,脫了這身衰氣奇醜的貓皮。至于什麽帝星轉暗大劫将至,那不是他關心的範疇,他古瑞赤炎要的只是地上這女人。

野貓在歌半身前昂頭高傲的轉了一圈,四腿并用麻利地攀爬上梧桐樹,本欲一個躍起跳上牆頭,又豈料腳下一滑,“碰”的一聲摔落在地。

歌半睜開眼眸輕笑出聲,随即又阖眼假寐。

那貓兒一個利落打滾,翻身而起,不疾不徐地甩了甩身上粘的枯葉,轉過頭狠狠瞪了歌半一眼,又再次攀爬上樹,成功的跳牆頭離去。

這地兒是冷宮,三年前權相闾丘煜恭一朝失勢,闾丘一脈,男子發配充軍,女子為婢為奴,才入宮一月的闾丘皇後随即因善妒殘害龍嗣,證據确鑿,廢黜後位遷居長門宮,也就是後宮妃嫔避之不及的冷宮。

冷宮磨人,靜得讓人絕望。

貓兒尋着食物的香氣,一路隐隐藏藏,躲過後花園裏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妃子和宮人侍衛,蹿進禦膳房,偷偷摸摸叼了一馍馍轉身便往回去。

又是一路好躲,才回到那陰沉沉的長門宮。叼着馍翻上牆頭,貓兒忽地一聲哀鳴。

依舊是滿地的枯葉,卻是不見了地上那人的身影。

——

待歌半再次半睜眼時已是深夜。

高床軟枕,龍鳳燭搖曳,幽幽香氣萦鼻,幾步之遙一扇紫檀屏風,繡雲龍紋嵌剔透玉石,雅致至極。

風動帷幔,扇形窗棂外一牙彎月孤懸。

身子已然恢複了幾分力氣,歌半盤膝而坐正欲凝神運氣,卻聞得推門聲,只得暫時作罷,單手撐榻,作勢起身。

早些時辰,她在貓兒覓食離去後,強行運氣封印了體內娲玄石的力量,奈何體力不支,不久遍昏死過去。哪知一睜眼,便又挪了地兒。

她倒要好好看看,自己究竟是被弄到了哪方土地。

“娘娘小心。”身着翠藍繡绫裙的管事宮女推門而入,芙蓉面上帶關切,踩着小碎步急忙上前,腰肢款擺,腳下生蓮,繞過屏風一路小跑行來,倒是別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韻味。

“娘娘?娘娘?”正襟危坐,幾不可見的挑了挑長眉,心中略帶了幾分訝異,歌半突然正色道,“乖,看着本宮眼睛。”

“這……”那宮女原本恭敬地垂手側立一旁,豈料甫一擡頭便撞進歌半發亮的眸子,忽地目光呆滞愣在原地,再沒了聲響。

“乖,本宮問你,你要乖乖聽話,把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本宮,好嗎,我的好姑娘?”歌半站起身,望着那宮女的雙眼,唇角的笑意愈發親切,“你是誰?本宮是誰?這又是哪朝哪代?”可惜她身體沒有完全恢複,否則她就可以用更高層次的攝魂術直接讀出小美人兒腦子裏的想法,而不留任何的痕跡。

“奴婢姓葉,名千柳,”那名為千柳的宮女面無表情一五一十的開了口,“聖上派來專門伺候娘娘您;娘娘您是廢黜三年的闾丘皇後,聖上今日親自接娘娘出長門宮,下令所有嫔妃宮人敬您如後,怠慢者,斬;這是聖武國,聖元五年,北方又天狼國,南方是粟國。”

“廢後?廢黜之後,卻又再尊為後?天子纡尊降貴親自接出冷宮?”這聖武國皇帝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體力不濟,歌半伸手輕拍千柳左肩,斂了笑意垂眸正色道,“葉千柳,醒。”

呆滞的瞳孔稍微動了動,不過片刻,那名宮女便恢複得與常人無異,只不過那雙杏眸裏卻殘存着顯而易見的困惑。

“本宮要梳妝打扮,小柳兒還不快扶本宮過去。”不待那宮女出聲詢問,歌半便開了口,她可不打算解釋些什麽。

“是……娘娘。”葉千柳明顯慢了半拍,随即溫和地應了聲。打十二歲那年開始,她便在帝王身邊貼身伺候,宮中之人,不論嬷嬷侍衛還是妃子親王,都會尊她一聲“千柳姑娘”,“小柳兒”這稱呼對她而言實在有些陌生;再者說來,若單論年紀,她可比這不懂事兒的小皇後長了好幾年。

冷宮待了三年,這小丫頭的個子倒是高挑了不少,比她還高出了半個頭,但這嚣張的性子還在,也就不知道這次出來,究竟于她而言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但願念在結發的情誼上,最終聖上能留這丫頭一條性命。

後宮女人皆是棋子,用則寵,無用則棄,她也不過是身在其中而已。

“小柳兒,你走神了。”審視着銅鏡裏那張再熟悉不過缺少新鮮感的臉蛋兒,歌半懶懶歪着身子,一手撐着下颌,一手把玩起及膝的長發。變了個身份,臉蛋兒卻沒換,難道來到這乏味無趣的時空,是上天冥冥之中對她的刻意安排?只要不是沖着她體內的娲玄石而來,老天爺想怎麽玩,她都歡迎之至。

身為闾丘一族的降魔者,總要承擔那麽些“天之大任”,才能無愧于降魔者的殊榮和與生俱來的能力。

“奴婢知罪。”望着銅鏡裏兀自把玩發絲的慵懶人兒,葉千柳不禁失笑,“娘娘,您這不是也在走神兒?”執起妝臺上的精美梳篦,葉千柳一面替自家新主子打理起長發一面輕聲勸解道,“娘娘身為後宮之首,是天下女子表率,三從四德更應該時刻謹記于心,就四德而言:婦德、婦言、婦容、婦……”

“小柳,說人話。”若哪天她真遵了什麽三從四德,那也應該反過來變夫德、夫言、夫容、夫功,遵不了夫德的男人,就不配做她闾丘一族的男人還有女婿。

“……是,娘娘。”頓了頓,千柳姑娘繼續溫言細語的道,“奴婢的意思是,娘娘身為六宮之首,應當重視儀容,此般恣意散漫萬萬不可,若是叫旁人瞧去嚼了舌根,那可不是好事兒。”

“你是在教本宮規矩?”歌半望着銅鏡揚唇一笑,竟是看呆了身後梳妝之人。

“娘娘,你……”一時失魂,葉千柳竟連尊稱也暫時忘卻。誰人曾想,那怏怏病容之下,竟藏着世間罕有的姿容,若不是那雙顧盼生輝的明眸依舊,誰又敢相信三年前那一臉稚嫩的小皇後會出落得如此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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