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正午烈日,一個半封閉木頭箱子裏添了六個火盆。英武侯頭部腳部各一, 身體兩側各二, 想不被熱醒都難。

英武侯被捆着扔在箱子裏,清醒後一見此情景, 只以為是進了傳說中的煉獄,吓得差點再次暈了過去。昨天夜裏在水中泡了一夜, 每次剛要能喘過一口氣, 便被人用棍子摁進水裏,那種感覺當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以為自己死了,沒想到又被弄來這裏。水泡火烤, 非常人能夠承受。

英武侯想大叫, 卻被杏兒塞了一嘴冰,噎得叫也叫不出來。

一個輕柔婉轉聲音響起:“哥哥,妹妹怕你熱, 專門準備了一盆冰, 你慢慢嚼,死得時候能痛快許多。當年我天天喝苦藥, 卻還是沒能熬過來,可真真是痛苦不堪。親哥哥,妹妹不忍心你也受罪呢。”

箱子上面半遮的木頭的被掀開, 露出一張妩媚至極的臉。

今兒姚妍心情極好, 一身正紅色新娘喜服,頭發挽成新婦人飛仙髻,上戴南海大珍珠牡丹冠, 額頭化着二十年前時下盛行的梅花妝。

若是平日見到,英武侯定是眼珠子都轉不動,可今兒一見,竟然有些像索命的惡鬼。“妹妹……”這身打扮,明明是妹妹出嫁時的裝扮,他記得真真的。畢竟最漂亮的妹子嫁到南邊,他也覺得可惜,當時便多看了幾眼。

姚妍笑得陰沉如鬼:“別叫我妹妹,你殺死自己妹夫,就沒有做過噩夢?他的屍體埋在哪裏,你是不是都忘記了?”

英武侯連連推卸責任:“沒有沒有,記得記得,就在通縣莊子南邊的十裏坡上,有一棵最粗的松樹,底下就是了。好妹妹,快快救我,我真的是被姓高的那老賊逼迫的,不是真的想害死妹夫。”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恨不能掏心掏肝求饒,不想死呀。

姚妍得知父親屍骨埋存之地,也不再演戲,吩咐杏兒:“竟然還能流出這腌臜玩意,可見火還不夠旺,體內水分太足。用棍子撥一撥火,燒的旺一些。去前院吩咐人買兩只全羊來烤,不然一股人肉味,鄰居萬一多想就不好了。”

杏兒将火棍交給文慧,歡歡喜喜到前院吩咐人去了。吃羊肉呀,她最喜歡,撒點西域傳過來的孜然,再來點茱萸面,或者黑胡椒粉也湊活,滋味絕了。

文慧接過棍子,吓得手一直哆嗦,要不是劉嬷嬷幫着,壓根連棍子都握不住。

姚妍笑道:“害怕就到房中躲着去。”

劉嬷嬷和文慧文琪紛紛搖頭:“不,不害怕。”怕死了好嗎,明知道英武侯該死,可活生生燒死人,她們可是頭一次幹,也希望以後再不會有機會這樣幹!

小陶看不下去,将棍子接過來,“我來吧。”要不是他見多識廣,也能吓死的呀。這女人狠起來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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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杏兒負責烤兩只全羊,小陶負責烤人,整個下午院子裏都彌漫着濃郁肉香。

羊烤好了,杏兒提了一只半到前院:“你們留下吃一只,這半只送給鄰居。就說咱們老家有喜了,請大家一同沾沾喜氣。”

前院都是崔師傅等人,心裏明白的幾個裝眼瞎,不明白的喜氣洋洋吃肉。濃郁的孜然香氣,比西域館子裏烤的還香。主要是這羊肉和香料都特別貴,吃到就是賺到。

杏兒又十分好心切了兩盤子送給劉嬷嬷幾個:“這是前腿肉,最有味道最香了,趕緊趁熱吃。”

幾人對視一眼,紛紛想到英武侯的大腿,實在忍不住蹲下來吐了。

杏兒:“……”什麽毛病,有肉竟然不吃!可見家裏夥食太好,這些人個個欠餓。

小陶便大口嚼肉邊小聲和姐姐聊天:“姐,姑娘一向是個狠人兒?”

杏兒雙眼特無辜瞪着弟弟:“你眼瞎嗎?姑娘多溫柔多可愛呀,哪裏狠了?我活了十幾年,見到最文靜賢淑女人就是姑娘。”

小陶翻個碩大的白眼,指指剩下灰燼的木箱子,上面蓋着一層破席子,底下還有一副骨頭架子呢。“證據尚在,可不能睜眼說瞎話,這是溫柔人兒能幹出來的?”

杏兒一樂:“報仇嘛,自然怎麽痛快怎麽來。那賊人能勒死老爺,我們燒死他不是正常?你這腦子怎麽長的。”

小陶:“……我随咱爹娘。”到底誰腦子有病呀!

而此時在宮中,謝淩昭正被皇上賞賜鹿肉吃。整個大殿除了兩個親信太監,并無他人。

“昭兒,朕覺得你這陣子臉都消瘦了,可是沒休息好?”今上一臉關心。

謝淩昭恭謹回答:“微臣一向如此,并未瘦,只是皇上太過關心了。”

今上又道:“罷罷罷,你說沒瘦就沒瘦,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身體。朕還未想過動這些勳貴,昭兒怎麽會想到動?你可一向不是自作主張之人。”

謝淩昭将鹿肉放在桌上,跪下道:“微臣做事有失分寸,還請皇上責罰。只是微臣想着,西北五年一戰,南邊又連年水患,戶部銀子早就支應不開。可那些勳貴的,一點正事不擔當,處處只想往自己懷裏撈銀子。尤其是京西侯,早就引得老百姓不滿。除了他,得了幾十萬兩白銀充到國庫,又替皇上贏得民聲,何樂而不為呢。”

今上親自将謝淩昭拉起,嘆息道:“明明只有咱們兩人,你又何必跪來跪去。朕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你的忠心,只是怕你得罪了那幫子勳貴,太過冒險罷了。朕這麽多兒子,竟然沒有你一人得力。”

謝淩昭正色道:“為了皇上江山穩固,微臣不怕得罪人。即使百死一生,微臣也願意冒險。”

今上拍拍謝淩昭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了。只是你如今已經二十有餘,就沒想過成家?若是你母親還在,定急得白了頭發。”

謝淩昭想到一個女子,神色便是一柔:“微臣會考慮此事,只是還不是時候。”他早已做好準備,可是那女人不喜歡他,追妻路還很漫長呀。

一見他神色,今上來了興趣;“怎麽,心中有人了?是誰家姑娘?只要你看中的,朕随時賜婚。”

謝淩昭雙眼一亮,對,還有賜婚一說,大不了不要臉來個先下手為強。

此時,姚妍早已卸了妝,重新穿回素淨孝衣,躺在榻上補個午覺。

又是熊熊大火,她被謝淩昭正妻困在屋裏不得出。姚妍害怕,她不想被燒死,那窒息的滋味,那皮膚焦灼的滋味太難受了,可是門窗都被釘死,她沒有逃走的機會。

眼看大火漫身,姚妍想叫卻喉嚨像是被人掐住叫不出聲音來。突然房門被人踹開,一個男人帶着一股涼風飛到她身邊,将她裹在胸前抱了出去。

站立到水汽朦胧的院子裏,重新呼吸到大口大口的新鮮空氣,姚妍覺得味道真甜,人生真真幸福。

那人攏一攏她的碎發:“放心,只要有我,再不讓人欺負你。”

姚妍笑了,十分開心,安安靜靜窩在那人懷中睡了過去。

等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姚妍坐在榻前發懵。摸一摸自己臉,好燙。

劉嬷嬷看見後關心道:“呀,姑娘臉好紅,燒了?”趕緊用手摸一摸:“還好呀。”

姚妍将臉埋進被窩裏,不是燒,是太丢臉。為何又夢到那人,還睡在那人懷裏!明明不熟,明明白日相見并無其他想法,為何夢裏卻主動靠近人懷裏,丢死人。

杏兒端着一盆水進來回話:“姑娘,您有話要轉給王爺嗎?小陶等人還沒敢走,一直等着您呢?”

聽到安王名字,姚妍臉更紅了,搖搖頭:“沒有呢。他們一路不停奔波,太過辛苦。你每人給五十兩銀子,再多弄點便利飯食,讓他們一路帶着用。”

“為王爺辦事是他們榮幸,姑娘要是實在想打賞,每人十兩銀子頂天。不然日後天長日久的,豈不是沒個頭。”杏兒說完這個,繼續誘導:“姑娘,人家王爺好歹幫了咱們忙,要不要關心兩句呢?”

姚妍在被子裏翁翁道:“讓他天熱注意防暑,下雨注意打傘加衣,莫要随便喝生水,若是遭了雨淋一定要泡腳……”

話還未說完,被劉嬷嬷打斷道:“成了成了,就這幾句足夠了。”又不是夫妻,囑咐那樣細做什麽。

姚妍臉更紅了,她一個姑娘家是不是太不矜持了?還有,杏兒什麽意思,幹嘛要天長日久相處,明明是沒有關系的兩個人!

杏兒撅了撅嘴,心道這老婆子莫非自己喜歡唐狀元,所以才想讓姑娘嫁給狀元,她一個老婆子好日日欣賞一番?不然怎麽就知道排斥王爺,可真是無理取鬧。

不過等安王聽到這幾句囑咐,腮幫子都咧到了耳朵根,追問:“還有沒有?我就知道妍兒妹妹心中有我,關心多到位,果真是溫柔如水江南小女子。”

小陶:“……”江南小女子見過許多,還真沒見過這麽狠辣的。

他猶豫要不要告訴王爺真相,畢竟拆人姻緣遭雷劈,可對主子忠心耿耿更重要,最後還是硬着頭皮将事情描述一遍。他敢發誓,絕沒有添油加醋一句。是美色重要,還是小命重要,全看主子自己抉擇。

安王聽完,拍手叫絕:“不愧是本王看中的女人,這手段絕了,做人就該如此痛快淋漓!小陶呀,是不是覺得我和你天仙姐姐越發是良配了?”美滋滋。

小陶:“……是的呢,配一臉。”艾瑪,他可再不敢叫天仙姐姐,就沒有這樣的天仙!心中連連搖頭,愛情讓人瘋狂呀,王爺本來就經常不着調,又來個這樣的媳婦,兩人日後聯手造反他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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