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今兒又是一個好天。姚妍跪坐在榻上,将腦袋探出窗戶, 靜靜望着天上白雲。古人言雲卷雲舒, 在她這兒全成了調皮的小動物。一會兒是小狗,一會兒是小綿羊, 個個都十分可愛。

除了姚妍,旁人皆小心翼翼, 怕多說一句引起傷心事。

本來尋到老爺屍骨算是悲中大喜, 讓唐家一鬧,什麽情緒都沒了,只剩下氣憤和沮喪。

劉嬷嬷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 最是難過。本來姑娘對唐狀元并無私情, 她卻天天上趕着保媒拉纖的。打着為姑娘好的旗號,最後卻深深傷害了姑娘。

姚妍看夠了白雲藍天,方才有心思勸慰衆人。

“剛剛看雲朵都看饞了, 文慧去做一碟子雲片糕, 不要放太多糖,容易膩。文琪做一碟子梅花糕, 我喜歡豔粉色花朵,中間花蕊不要鴨蛋黃,換成鵝蛋黃, 去火。”姚妍笑着将兩人弄走。

見人少了, 姚妍方抱着劉嬷嬷腰笑道:“知道嬷嬷都是為了我,只是咱們南邊規矩沒這樣大,讓您有了誤會。京城卻是官商分明, 咱們和唐公子家泾渭分明,日後不好多來往了。正好我們也回南邊去了,日後想見也見不得了。”

劉嬷嬷見姑娘不怪自己,反而老淚縱橫:“姑娘,老奴糊塗,世間對女人多苛刻,一言一行處處受掣肘,老奴卻上趕着讓人家給臊個沒臉。您打我也好,罰我也罷,就是不要憋屈在心裏。”

姚妍笑了,唐家老仆雖然讨人嫌,可話也說對了七八分。

她可不就是喜歡攀附權貴的女人,不然當初哪裏會救了安王?只不過唐公子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她一開始并未想過利用,只是牽扯到景元讀書,無意之中利用而已。

本就是她理虧,怨不得旁人。

且總不能因為唐家仆婦言行,就怨上了唐公子,那就有些恩怨不分是非不明了。

“嬷嬷別說這些了,反正我也從未看上過唐公子。如今咱們就要返鄉,一堆物件還沒收拾,嬷嬷這是打算将細軟都留在京城?”

說起收拾家,劉嬷嬷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忙着悲春傷秋的,竟然忘了正經大事!急的一跺腳,趕緊指揮着衆人忙活起來。

杏兒在一旁目瞪口呆,姑娘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哄住了劉嬷嬷,忍不住搖頭,這老婆子可真是個心大之人。

見劉嬷嬷忙去,姚妍擺擺手讓杏兒坐在榻邊:“坐下好好聊聊。杏兒,你跟着王爺好多年,你覺得他這人靠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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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兒狠狠點頭:“十分靠得住!”

姚妍失笑,還真是護主的丫頭。“那你客觀說一說,唐公子這人靠譜嗎?”

杏兒很想搖頭,可終究是個實誠孩子,輕輕點頭:“。。。還成叭。”

姚妍摸摸她小腦袋:“你覺得唐狀元家人如何?”

杏兒氣道:“忒不講道理,明明是唐公子纏着您,怎麽到她們嘴裏那樣難聽。人家都說寡母難伺候,這次一見竟是真。”

姚妍笑:“這和寡母有什麽關系,多少寡母都是通情達理、堅韌剛強。何況站在唐公子立場,他母親是一等一的好。并非他母親不好,而是我倆不合适。一個狀元的母親都看不上我這樣的,你覺得貴妃娘娘會喜歡?”

杏兒:“……”就算再昧良心,她也說不出“會”這一個字。

見杏兒這模樣,姚妍嘆氣:“劉嬷嬷以為我們和唐狀元門當戶對,都換來被人羞辱結果。你這裏倒是希望我和安王在一處,可除非我願意當無名無分的妾室,就算是側妃,貴妃娘娘也不會答應,對不對?所以,日後不要再提這些情情愛愛,徒增煩惱。”

杏兒:“……姑娘說的是,奴婢日後再不多言一句。”只是,剛剛消息已經往南邊去了,她對不住姑娘!

大家談開了,心結也就去了,只一心忙碌扶靈回鄉之事。

只五月成了多事之秋,第二日早上還未天亮,便被一陣急促敲門聲吵醒。

不大一會兒,門上來報:“姑娘,是英武侯府一家子。”

姚妍反應了一會才想起來,她弄死了英武侯,卻并無他人知道,侯府牌子也還好好懸挂着呢。“來人是誰?”

門上婆子回道:“是一錦衣中年婦人和一同樣盛裝的小婦人,她們只說是您最親近親戚,并不報上姓氏。”

姚妍好奇:“難不成侯夫人和她家兒媳一同前來?這樣大的陣仗,是要作甚?放她們到前廳呆着。”

她向來習慣晚起,又好好洗漱打扮一番,直到日上竿頭才到了前面。一見到來人,确認是侯夫人張氏和二表嫂陳氏。笑道:“呀,竟然是舅母和二表嫂親自前來。我以為是哪個仆婦,還由着性子睡到自然醒,冷落了你們,真真失禮。”

嘴上說着失禮,卻連虛禮都未曾行,大大方方到主位坐下。端起茶正要飲,卻将茶杯推到一旁,嗔道:“嬷嬷,咱們府裏是沒落了嗎,怎麽用這樣粗的茶葉。往日都是明前茶,現在就成了雨前茶,粗糙得緊,換一杯玫瑰汁子,早晨就愛這一口甜。”

英武侯府衆人如今最聽不得“沒落”二字,覺得姚妍一言一語都是諷刺他們。張氏忍不住哼道:“您如今可是貴人,樣樣都用得精致。”

姚妍點頭笑:“做人可不就該如此,只要負擔的起,越精致越幸福。就如吃飯,同樣都是一只雞,做出來味道和菜品千差萬別,差的其實就是這份精致和儀式。”

張氏差點被堵死,想要發火,卻被兒媳婦輕輕拉了拉袖子。若是往常,他們何須在此讓人給臉子,還不是因為要求人辦事。

二表嫂陳氏笑道:“表妹可真真是巧人兒,讓嫂嫂着實羨慕。只是您有所不知,咱們府裏如今日子不好過呢?”

姚妍端着玫瑰汁子,小口小口抿着,并不接話。

陳氏:“……”這女人嘴臉變得可真快,在侯府裏還是小白蓮,這會子裝也不裝了,真真氣人。只是不得不自說自話:“妹妹有所不知,父親前陣子下落不明,本來以為只是游山玩水,卻突然有人拿着田契地契和商鋪憑證來找咱們。”

姚妍心道男人沒了無人找,錢一旦丢了這幫子人便急了,侯府衆人可真是親情夠味。“這些契約都是假的?報官,讓差役拿了他們下大牢。”

張氏急道:“真的是真的,可一定是他們偷走的。”

姚妍點頭:“很是,那也要報官呀。”

婆媳二人對視一眼,都知道姚妍明晃晃搪塞她們。心道不就是傍上安王大腿,牛什麽牛。“官府見侯爺不再,哪裏會公平公正。我們也是沒法子,想求姑娘去求一求安王爺。”

姚妍繼續喝着,抽空回了一句:“不熟呀,不好開口呢。”見那兩個女人被她氣死卻又敢怒不敢言,心裏可真爽。

咒罵她,诋毀她,卻想活成她的樣子,這幫子女人真真可笑。

姚妍也不再逗弄她們,冷臉道:“當初我的帕子被二表嫂拿了去,要幹什麽好事,自己沒忘吧?”

二表嫂幹巴巴道:“不知道表妹說什麽,嫂嫂又不缺帕子,何苦拿你的。”

姚妍站起來走到陳氏面前,狠狠摔了她一巴掌:“呀,表嫂臉上有一只蟲子呢,真髒。”說着用帕子擦擦手,扔到杏兒懷裏:“髒了呢,拿出去燒了。”

杏兒幹脆脆回道:“好好的帕子,沾了髒東西就只能毀了,真真可惜。姑娘,奴婢好奇,侯府三姑娘被她親姐姐和嫂子給害了,如今過成什麽樣子了?不會也跟着京西侯府流放北疆了吧?也不知道原京西侯有沒有留下什麽證據,讓壞人一個個不得好死。”

姚妍瞟了張氏一眼:“人在做天在看,樹倒猢狲散,今上定會一個一個清算呢。聽說今年戶部銀子不夠,抄幾個家滅幾個族,什麽都有了。”

張氏婆媳二人本來是來求幫助,沒想到被插了一刀又一刀,雙腿打顫差點站立不住。張氏指着姚妍罵道:“你個狠心的賤人,和你娘一樣賤。”

姚妍狠狠摔了她左右兩個巴掌:“在我家地盤還敢罵人,你怕不是個傻子?杏兒,将她們兩個扔出去。記得告訴王爺,英武侯府做了無數傷天害理之事,一個都不用留。”她就是攀附權貴怎麽了?有名頭不借用是傻瓜。

張氏陳氏想罵,最後卻雙雙跪了下去:“好外甥女,都是舅母嘴毒,你萬不要生氣。咱們侯府如今風雨飄搖,你母親也姓劉,咱們可是同氣連枝。”

姚妍怒道:“當初你們害死我爹之時怎麽沒想過同氣連枝?讓我相幫可以,侯府上上下下幾百人,全都到京郊敬靈寺給我爹磕頭去。只要你們每人嗑三個響頭,我保證不報複你們。”至于是不是讓旁人報複,那是肯定的。

英武侯府如何選擇,姚妍不想,她知道以他們自私自利做法,為了保住銀子,莫說嗑頭,就算叫她爹祖宗都能做得出來。

而侯府衆人也不負她望,第三日便全部到了敬靈寺磕頭去了。

姚妍在旁邊看着這一群不要臉之人,只願他爹在天之靈能好受一些。看着仇人受苦受難,這是對被傷害之人的最好寬慰了。雖然遲到,卻總比不到強。

不過報複只是開始,從不因虛假磕頭賠罪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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