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那段時間很流行星座書。
趙維宗本是不信這種東西的,他的邏輯是,全天下人那麽多,不說同一個星座了,哪怕在同一天出生的也有千千萬萬個,他們的性格、命運,難不成能夠全部都一樣?這顯然是扯淡中的扯淡。于是他對蹲個廁所都要拿本《星座運勢大全》的老媽,以及抓着星座速配手冊小聲尖叫的同班女生們嗤之以鼻。
但不知怎的,他那天路過報刊亭,看見“新到超準星座指南,十元一本”的字樣,竟然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然後他放棄掙紮,買了一本。
由于騎了車,他還特意把書在車框裏小心翼翼地放好,封皮朝着地面的方向,就好像生怕別人看見這是什麽書似的。
“我就看一下,就看兩個星座,好歹做個參考,”他推着車,默默地想,“回家躲屋裏看,看完我就扔。”
誰知道他走着走着,居然路過了一場車禍,一輛小摩托被夾在一輛出租和一輛公交間,已經變形嚴重了。好在那時候的出租車還都是漆成黃色的小面包,速度開不起來,大公共更是行駛緩慢,可能正是因為這個,這小事故并不是很嚴重,至少沒死人。就是有一姑娘坐在路邊上,半褪下連衣裙的袖子,肩膀上是個大血窟窿。
趙維宗從邊上過去的時候,她似乎剛把電話挂掉,手腕一甩,傳呼機就那麽摔在地上,還在嗡嗡地震。她不管,低頭抽煙。
“你沒事兒吧?”趙維宗心說奇了,就停下來,多了句嘴。
那姑娘擡頭,似乎剛看見他這個人,眼中突然冒出精光,也不管肩膀上的血洞,拽上他的手就說:“你有事兒嗎?”
“我?我沒什麽事。”
“我現在得走,你能幫我個忙嗎,快!”
說着那姑娘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二話不說往趙維宗身上靠。
小趙哪裏見過這種架勢,感覺自己好像攤上了個麻煩。可要他裝沒看見蹬車就跑,好像也做不到。只得慌慌張張把她給架在自行車後座上,人家拿巴掌一拍,他就跟野馬一樣撒丫子蹬起車來。
“咱這是去哪兒啊!”
“地鐵站!最近的是哪兒?對,北土城!”
“不去醫院?你身上傷沒問題吧?”
“哪有你這種邊跑邊問的!快騎!到了地方再告訴你!”
趙維宗心說太猛了,胳膊上有個大血窟窿還能把人抓那麽緊。幾分鐘後,他穿着件老頭背心氣喘籲籲地坐在蒸籠一樣的地鐵車廂裏,聽着站臺哨聲響起,車門滴滴滴關上。
那姑娘披着他的襯衫,擋着傷口,臉色極度蒼白地坐在他旁邊。
她想了想,道:“你人這麽好,還非要送我去醫院?車不鎖停外面不怕被偷了?”
趙維宗心說你這血乎淋拉的,在地鐵裏昏倒了可就不好辦了,于是道:“我那破車賊都不稀罕,而且咱送佛得送到西不是嗎?”
姑娘爽朗大笑:“你怎麽知道賊不稀罕的?萬一丢了別找我賠啊。”
“成,成,不說這個了,你剛才怎麽搞的?”
聊了幾句,趙維宗才知道,那車禍就是這姑娘亂超車引起的,要是不跑,乖乖等着交警來處理,估計得賠錢。可這一跑,加上在車上颠了那麽幾分鐘,她的肩膀,以及腿上剛才沒注意到的一條長形擦傷,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疼倒不是很疼,不賠錢就行,”那女孩滿不在乎的樣子,“你說他們記得住我的模樣嗎?”
“記住了也找不着吧,除非特別寸,哪天又遇上了。”
“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對了,你那摩托也不要了?”
“不要了!本來就是……算了,不跟你說那麽詳細,”頓了頓,她又說,“我叫楊遇秋,你叫什麽名兒?車騎得不錯。”
“……”
“怎麽不說話,其實吧,我以前見過你,你沒記住罷了。”
“在哪兒?”趙維宗心說自己現在雖然喜歡男的,但無論如何,見到這麽漂亮一姑娘,多少也會有點印象。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兒呢。”楊遇秋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含笑看着趙維宗,似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眼前這小子身上,根本也不在意那點兒傷口。
“趙維宗。”
“在四中上學吧?”
“哦?”趙維宗心說還真說對了,想着跟她套出點話來,便問道:“你是學妹?”
楊遇秋笑道:“我這年紀可以做你學姐了,對了,你手裏拿的什麽書?跟寶貝似的。”
“哦,沒什麽,剛才閑得沒事瞎買的。”
楊遇秋伸手去搶:“讓我看看,喲,想不到你還信這個啊。”
趙維宗無奈道:“沒有,我就是遇上點麻煩,病急亂投醫呗。”
楊遇秋狡黠一笑:“什麽麻煩?難道是感情問題?”
趙維宗點頭,想起楊剪跟他說過的話,慢慢地說:“算是吧,我一哥們說我追不上人家純粹是因為情商低,這輩子沒希望了,可我覺得只是勁兒沒使到點子上。”
楊遇秋打開封皮,迅速翻動起來:“你什麽星座?”
“獅子座。”
“找到了,我給你讀讀啊,說這個獅子座責任心重,自尊心強,性格開朗,大大咧咧,喜歡受人矚目,也喜歡照顧別人,只要對他說‘只有你能做得到’,獅子座就完全沒有任何抵抗力,會盡心盡力給予幫助,絕對是個好人。”
趙維宗不禁道:“還挺準。這玩意真不是騙人的啊?”
“你好像有點自戀,還沒讀完呢,獅子座喜歡征服自己無法征服的人,也喜歡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更喜歡‘跨越難關的自己’,有時候很有受虐傾向。準嗎?”
“啊?我不知道,受虐這個不準吧。”
楊遇秋撲哧一笑:“你喜歡的那位,什麽星座?”
趙維宗想起孟春水來,嘴皮子有些磕磕巴巴了:“他啊,他水瓶的。”
“原來你好這口,可惜我不是水瓶。”
“啊?”
“你聽好啊,水瓶座天馬行空,不喜歡受人束縛,是徹頭徹尾的革新派,目标常常領先于現狀,是不眠不休進行研究的發明家。他們比誰都追求‘與衆不同’,能夠打破條條框框,思維沒有局限性。”
“你別說,他還真喜歡研究些稀奇古怪的。”
“還有,他們不喜歡與人争勝,對嫉妒、執着之類的東西看得很淡,但一旦看準什麽,講究起來,就特別頑固。而且水瓶座不但無視常識,在戀愛方面也是毫無情商,經常讓人覺得‘你到底領不領情啊’。和他們相處,最重要的是‘做有意思的人’,不要束縛他們的自由。真是夢幻的星座啊!看來你的戀愛之路會很坎坷呢。”
“這東西又不能全信,就比如我覺得他情商挺高啊,比我強,”趙維宗若有所思道,“其他地方倒是挺準。”
“你猜我什麽星座?”
趙維宗還沉浸在對自己與孟春水戀愛方法的深深哲思中,應付道:“猜不出來。”
楊遇秋眉頭一皺,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興致,恰巧此時地鐵到站,門開了。于是她把沾了不少血跡的襯衫塞回趙維宗手裏,直接跑下了車廂。
“哎,你幹嘛?還沒到醫院那站啊!”隔着人群,趙維宗跳起來大叫,眼看着就要跟着擠下車去,警報聲卻突然響起——車門要關了。
楊遇秋笑着擺擺手:“本來就沒想讓你管,好好琢磨你的星座去吧!”
趙維宗被她說得沒脾氣,看樣子這楊遇秋确實沒什麽要緊問題,作為一個陌生人,他這好人做得也夠絕了,于是心道,得了,江湖不見。卻又在車門關上的前一剎那,聽到那女孩大聲道:“你可以跟楊剪打聽打聽我!”
楊剪?跟那厮有什麽關系?都姓楊難道是親戚?仔細想想,長得還真有點像。
想到這兒,他擡眼看,卻發現楊遇秋已消失在站臺上的人群裏。随後列車又滿滿當當地啓動了,而趙維宗先前的座位已被別人占去。他心裏想着下一站就下車往回坐,然後把襯衫搭在胳膊上,靠着車門,繼續翻起他的《超準星座指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