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高中班長盧冰清在論壇裏發了同學聚會的提議之後,一呼百應。時間定的是6月22號,去年的這個時候,2001屆1班在平安裏的老校區正式畢業。

日子很快就劃到了聚會的日子,那天很陰,要落雨的樣子,趙維宗上午回家陪了陪家人,孟春水則留在學校弄他的實驗。不知道那人會不會記得帶傘,小趙這麽想着,于是臨出發前拿了兩把。推開自家院門的時候,他又挨了一頓數落,理由是他不把女朋友帶回家給爸媽看。

趙維宗折回來喊冤:“我……我哪來的女朋友啊!”

“沒女朋友,帶兩把傘幹嘛?還有你高二過年那回,發了瘋似的,給我留了個紙條寫着什麽去私奔,”趙母在院裏仰躺着嗑瓜子,好像看透一切的樣子,“我可都沒忘呢,就你那點小動作,能逃得過老媽的火眼金睛?”

“我這……”

“媽,我哥這回真沒說謊,他确實沒女朋友,”趙初胎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院裏,笑得古靈精怪,“可是他有沒有——”

“去去去,回屋寫作業去,少拿你哥開玩笑,”趙維宗心裏一慌,急着把妹妹往屋裏攆,又小聲道:“小祖宗哎,我和你春水哥的事兒千萬別再提了,哪天一不小心抖落出來,我小命就玩兒完了。”

趙初胎嘟起嘴吧:“還不是因為你天天跟學校泡着,好不容易回趟家,晚上還要出去,我生氣了!”

這時院裏又響起老媽的聲音:“沒女朋友也行,那就快點找一個,今天在同學聚會上多留意着點,我記得你們高中班裏好幾個姑娘都挺不錯!”

趙維宗摸了摸正拽着自己胳膊耍賴的妹妹的腦袋,走到老媽跟前:“我才大一,您真這麽着急?”

“我呸,暑假一過就大二了,大二還找不着對象,那你大學也就沒什麽戲了,大學找不着對象,你還指望着上班了能找個職場女強人?我說的對不對?”

趙父放下報紙,非常配合地說:“對,不然你就只能像我跟你媽當年那樣,去相親了。”

趙母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舒口氣,似乎不想與這小老頭一般見識,又對兒子道:“那個小楊也不錯,我看人家姑娘又賢惠又熱心,你能找她那樣的媽也就知足了。”

小楊?趙維宗本打算溜了,卻被這詭異的名字硬生生拽了回來,他印象裏認識的姓楊的本就不多,此刻能想起來的只有楊剪一個。這想法讓他渾身一陣惡寒。

這時趙初胎又從裏屋出來,道:“就是楊遇秋姐姐,她經常來幫媽媽幹活,拆被子蒸饅頭什麽的,有時候爸爸媽媽不在,她就過來幫我照顧奶奶。你不記得她啦?”

楊遇秋,楊剪的姐姐?确實比較陌生,也就高二剛認識那會兒一塊玩的比較多,後來就漸漸很少見面了。尤其大學之後,更是很少聽到這個名字。趙維宗隐約想起,上回和她見面應該是去年十月,在五道口的電影院門口,碰巧買了同一場次的哈利波特,趙維宗還覺得挺有緣分。可這姑娘遠遠地看到孟春水抱着一桶爆米花往這邊走來,就突然說有事,直接走了,還把他弄得有點莫名的愧疚。

想到這裏趙維宗更加困惑,不知自己不在的時候楊遇秋到底要幹啥?只得如實道:“這事兒我完全不知道,我跟她也不是很熟。”

“你真是,榆木疙瘩!”趙母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走吧走吧,別一會兒同學聚會還遲到了!”

于是趙維宗拎着兩把花傘,在妹妹幸災樂禍的笑聲中,帶着滿心莫名其妙,走出了自家院門。

隔着院牆又聽到老媽在喊:“找到女朋友一定帶回家給我們看看啊,什麽人都行,媽又不是那種老頑固。”

真的嗎,趙維宗邁開步子想,要是把我那位帶回家來,您還不是得打斷我倆的腿。

到KTV時發現人已經來了大半,昔日裏灰頭土臉的諸位,一年不見倒也一個個出落得人模狗樣。有幾個趙維宗幾乎已經要認不出來,只能暗自感嘆時間它真是種奇妙的東西,哪怕只有一年,這效果也堪比開刀了。

盧冰清和以前區別倒是不大,雖然終于學會了穿裙子,可嗓門還是一如既往的中氣十足,招呼着大家起哄:“哎這不是咱們小趙嗎,又變帥了啊!”

衆人停下嘴上說的手上做的,紛紛往他這兒看,有人說:“比以前氣質好了,看來人家名牌大學就是不一樣,養人!”

又有人說:“估計有對象了吧,看着真滋潤。”

趙維宗嘻嘻哈哈和同學們依次打了招呼,便着急往包廂最裏面的沙發走去。他一進來就注意到,孟春水就坐在那裏。方才他和同學扯閑天的時候,這人也沒動地方,就跟那兒戴着耳機沖他樂,眼睛亮晶晶的。

趙維宗将兩把雨傘挂上衣帽架,在他身邊坐定,問:“上午怎麽樣,你最後差的那個數據搞定了沒?”

“挺好的,就差最後一步,”孟春水摘下耳機,側目看他,“你呢?”

“又挨了頓刺兒,我媽嫌我不愛回家,”趙維宗笑道,往他那邊靠了靠,“剛才我沒來,你就一直坐在這兒?”

“不然呢?”孟春水偏了偏頭。

“不是我們不想和孟哥聊啊,是估摸着他懶得理我們,”盧冰清在一旁嚷嚷道,“咱這班裏也就小趙你比較牛逼,跟塊磁石似的,整個高中就你倆天天在一塊待着。對了,楊剪怎麽還沒來,宋雨你快給他打個電話。”

聽到楊剪,趙維宗就又想起楊遇秋來,心裏的感覺有點奇怪,道:“他三班的,你也請啦?”

“就請了楊剪一個,畢竟人家當年是年級大哥,跟咱班裏同學玩得也好,而且他現在不跟你倆是校友嗎?”

趙維宗點了點頭,心說正好可以問問他姐姐的事,道:“楊剪可是出了名的鴿王,咱散之前他能來就不錯了。”

話音剛落,包廂的門就被拉開,只聽有人說:“老趙又在說我壞話了。”

探身進來的家夥正是楊剪,他還帶了副墨鏡,半露出一雙眼睛,非常騷包地和各位女同學擁抱問好。趙維宗見慣了他這副模樣,正想扭頭問問孟春水中午吃了沒現在餓不餓,就忽然看到楊剪身後還站了個女孩。

趙維宗當即呆掉了。

“這我姐姐,今天正好沒事,跟我來蹭點酒喝。”楊剪側身介紹道。

楊遇秋還是以前的樣子,穿着鮮豔的低領連衣裙,一雙杏眼半彎着,笑得非常甜蜜。

立刻有人作恍然大悟狀:“這不是長得像酒井法子的那位姐姐嗎,以前中午老到咱班門口找小趙,給他送水果的那位。”

有這回事嗎?趙維宗完全記不起來了。

又有人道:“我想起來了,這姐姐每次都挑小趙不在的時候過來,把水果放他桌上,我們還以為是哪班學姐呢。”

楊剪拍了拍趙維宗的肩膀,神秘道:“你不知道吧,因為我每次都趁我姐走了之後,把水果拿走自己吃了!”

說罷他大笑起來,楊遇秋則擰了他胳膊一下,看着趙維宗道:“我那段時間确實很喜歡小趙呢。畢竟第一次見面他就幫了我大忙。”

這時周遭同學已經沒有不起哄的了,喊“親一個抱一個”的也不在少數,又有人問:“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楊遇秋在與趙維宗隔了一個茶幾的位置上坐下,道:“還可以吧,”頓了頓,她又說:“別鬧了,你們同學聚會老說我幹嘛,人家小趙都不好意思了。”

這時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盧冰清看趙維宗臉色确實不好,便也打消了把他往楊遇秋身邊趕的念頭,招呼大家點起歌來。趙維宗如釋重負地靠上沙發背,再去看那孟春水,發現這人又戴上了耳機,正盯着MP4黑掉的屏幕發呆。

趙維宗悄悄抓了抓他放在沙發上的手,低聲道:“剛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同學啥也不知道跟着瞎起哄呢。”

他知道孟春水正戴着耳機,不一定聽得到他在說什麽,可此時除了說這些之外,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孟春水沒說話,而是把耳機摘下一個,塞進他手裏:“聽聽看。”

旋律很熟,大街上經常放,卻想不起歌名,只聽出是張學友的。

“情網。”孟春水覆住他的手,輕聲道。

他這一摸,趙維宗心中就忽地安寧下來,方才那些亂七八糟的,都好像和自己沒了關系。于是舒了口氣,道:“怎麽突然想起來聽這首歌了。”

印象中孟春水的MP4裏只有搖滾。

“下錯了,我就沒删,挺好聽的,”春水拿手指輕輕點着趙維宗的手背,“剛才,我沒有亂想,你也不用亂想。”

趙維宗心中莫名一酸,他最近經常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快要過完什麽也不在乎的年紀,而周圍的人,母親,朋友,還有這突然出現的楊遇秋,帶給他的似乎只有更多的顧慮,讓他對未來憑空多出許多愁緒。但孟春水确實是有魔法的,他這一句不用亂想,又把趙維宗心中一群亂飛的思緒,挨個壓了回去,變成了一個踏實。

就這麽坐了一會兒,趙維宗眼中是包廂花花綠綠的天花板,耳機裏是慢慢悠悠的情歌,已然有點犯困,卻突然聽到有人喊他:

“老趙老孟,你倆跟那兒卿卿我我什麽呢,不能脫離群衆啊,跟學校裏還沒膩歪夠啊!”是楊剪。他那邊已經開了好幾瓶啤酒,顯然喝得有點上頭。

盧冰清也過來,把他倆拉到靠中間的沙發上,說是要玩什麽游戲。

趙維宗也覺得畢竟同學聚會,就得一群人瞎鬧一會兒,便慫恿孟春水一定要積極參加不許消極怠工。這游戲其實就是簡單的擊鼓傳花,不過傳的是酒瓶,背對電視唱歌的人一旦忘了詞就算停止,屆時誰手中有瓶子,就得一口悶完裏面的酒,順便回答這一輪的問題。

“這可是促成奸情的好機會哦。”盧冰清眯眼笑了,說罷自己拿起話筒,背對着電視吼起了那首愛如潮水。

唱到那句“答應我你從此不在深夜裏徘徊”時她忘了詞。

迫不及待回頭一看,酒瓶正在孟春水手裏。

全班先是陷入一種懵逼的沉默,随即爆發出巨大的歡呼——等盧冰清念出這一輪的題目時,大家的呼聲更興奮了。

題目是:你喜歡的人做過最可愛的傻事是什麽?

孟春水聽到這題目倒是笑了,他眼睛掃過周圍一衆同學,仰頭把一整瓶啤酒飲下,又張了張嘴,似乎在醞釀什麽故事。

已經有女生小聲尖叫起來,這位冷漠帥哥的八卦,是他們誰也不曾聽過的,如今要聽他親口說出,有誰會不激動?

趙維宗也豎着耳朵,手心裏全是汗。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比任何人都好奇。

每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孟春水身上,卻見他眼睛垂着,眼底全是溫柔,慢慢開口:“他幹過挺多傻事的,都很可愛,但我記得最清楚的還是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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