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設計

冬至日宮中家宴,今年卻是異常冷清。

太子已經不在,諸位王爺都離京,除了帝後,只有兩位公主,另外就是元佶,還有剛回宮半月的劉太妃。

劉太妃同皇帝近坐,右邊是兩位公主,她氣色十分紅潤,精神頭尤好,見了元佶便拉着絮叨說話,又笑問道:“你弟弟呢,怎麽不把他一并叫上,今兒是家宴,沒那麽多講究,多個人也熱鬧些呢。”

元佶道:“他在長壽宮同衆位大人宴聚。”劉太妃便要讓人去找他來,叫來個小太監吩咐了下去,又轉向賀蘭萦,笑盈盈說道:“皇上記不記得,當年先祖皇帝在的時候,每逢宮宴那場面多熱鬧,要排好幾張大席。”她就着這個話頭突然來了興致

:“我記得那會孝仁皇太後還在,她是最疼皇上的,皇上還記得她嗎?”

她說的孝仁皇太後,乃是皇帝賀蘭萦的生母,姓樓,賀蘭萦自然記得:“母後要是活着,她一定會保護朕。”

劉太妃道:“孝仁皇太後自然會護着皇上,當年少傅衛绾等人撺掇先祖廢皇上的太子之位,正因為有她在,那些奸邪之臣才沒能得逞。她重病之時放心不下皇上,臨終有遺言,請求先祖皇帝迎娶其幼妹小樓氏為皇後,入主中宮,以保證皇上太子之位穩固。若沒有樓氏兩位皇後,皇上哪裏能有今天,我聽說樓家謀反後,樓太後被囚在金阊城,皇上有機會該去看看她的。”

她一番話随口而出,在座衆人卻都噤了聲,賈後面色如土,已經是掩飾不住的難看了。

元佶心中贊嘆,太妃果然厲害,一句話就戳到皇後死穴,這種話,也只有太妃才有資格跟皇帝說。

賀蘭萦聽這話果然觸動:“今天正好過節,要不要把太後叫進宮裏來一同團聚?”

劉太妃笑道:“這樣正好呢,不瞞皇上說,前幾日我還去見過太後,同她說了許久的話,她一直念叨皇上。”

賈後沉着臉道:“皇上糊塗,樓氏已經是罪人,皇上如何能見她。”

賀蘭萦道:“太後也只是被樓家牽連,她并沒有犯什麽過錯,她對朕有教養之恩,說起來朕是該為她盡孝的。”回頭就吩咐身後太監趙承:“你出宮一趟,去請太後來,就說朕想她了。”

賈氏大驚,攔住趙承,對賀蘭萦道:“皇上,讓何林去吧,樓氏的事都是他先前在辦,他去合适些。”眼色示意何林。

元佶心笑,賈後當真奸猾,樓太後還沒被請來,她就做好了将一切好壞推給何林準備,真是會撇清。想到此處,看何林,這人果然已經吓得臉色煞白。何林汗出如漿,一撲通跪下忙請:“陛下,讓奴才去吧,奴才,奴才……”

何林必定不敢把太後帶來見皇上,肯定會找借口推脫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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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萦叮囑道:“你一定把太後請過來。”

何林連連叩首,諾諾離去,一時席上氣氛死寂,賀蘭萦詫異道:“怎麽你們都不說話了?”

劉太妃笑:“各位都愣着幹什麽,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咱們來行酒令吧,趙公公來做監酒官可好?”

元佶轉了頭,悄悄同宋碧耳語了幾句,宋碧玉詫異了一下,福身應道:“奴婢知道了。”元佶使她:“快去。”

元襄受傳喚往昭旭殿去,剛到殿外,宋碧就出來了,元襄問:“太子妃傳我還是太妃傳我?”

宋碧拉了轉到角落裏:“太子妃讓你不用進去,你出宮一趟,跟着何林去金阊城。”将事情同他大致一說,元襄立刻跟着就出宮,宋碧回去殿中,元佶低聲問道:“他去了?”宋碧道:“娘娘放心。”元佶點頭,繼續轉回席上同衆人行令。

這一等足足等了好幾個時辰,酒令也行了幾圈,菜式也過了幾輪,仍不見何林回來,衆人也沒人再動筷也沒人再接令,已經是不得不收場了,賈後便勸道:“那邊可能耽擱,要不今日就算了吧,皇上要見太後,改日再去請。”

劉太妃道:“再等等吧,皇上既然都說出口的話,哪有收回的道理。”

賀蘭萦不高興:“朕今日一定要見太後。”

賈後忍者氣又坐回去。

從早上一直磨,何還沒消息,這邊另又派趙承去問,其間賈後試勸數回,賀蘭萦确是鐵了心要見,衆人也只得陪等,到深夜裏,何林終于是回來了,賀蘭萦生氣道:“讓你去接個人而已,又不是讓你去生個人出來!”

何林跪在地上戰戰兢兢擦汗,元襄替他回話:“皇上,外面雪大路滑,不小心碰見了歹人行刺,是以耽擱了些。”

賀蘭萦驚道:“哪裏有歹人行刺?”

元襄目光望向賈後,賈氏又是心如鼓擂眼皮亂跳:“抓着刺客了?”

元襄垂了眼又向賀蘭萦:“回皇上的話,刺客都死了。”

賈氏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元佶大是皺眉,賀蘭萦眼下不關心刺客的問題,忙喚元襄:“你先把太後給朕帶過來。”

當年風華豔麗的樓太後,而今三十來許年紀,卻已經滿頭霜發,不說賀蘭萦,饒是元佶都認不出了。

元襄施禮而退,坐到元佶身畔,一同望了皇帝座前。樓氏瘋癫慘悴骨瘦如柴,臨時梳了頭發換了新衣,看着卻仍只是個瘋子,瑟縮着在地磕頭如搗蒜,眼睛竟只剩兩個黑洞洞的窟窿。賀蘭萦吓的倒跌幾步,連忙往後退:“朕要見的是太後,你們把這瘋婆子弄來幹什麽,還不快把她弄走。”劉太妃見他跳腳,連忙安慰:“皇上別怕……”

賀蘭萦借勢躲到她身後去,嘴裏叫嚷:“太妃,你快讓人把她弄出去,朕不要看到她,你們都騙朕!這不是太後!”

劉太妃忙拍撫他背,不住安慰:“皇上別怕,這是太後娘娘,不信皇上問問她?”又是哄又是勸。

賀蘭萦眼含淚光無限委屈,小心翼翼挪到下方去,打量那人,細辯确實是樓太後無疑。只是美人已經香消玉殒,只剩了個醜陋可怕的空殼,他伸手去扶那肩膀,忐忑不安試探道:“太後,朕接你回宮來好不好?朕對不起你,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啊?像個怪物,朕都認不出你了。”

元佶直不舒服,往後讓了讓,元襄在案下握住她手。

樓太後聽着皇帝聲音,渾身一震,突然激動起來,撲上去,緊攥着賀蘭萦的袖子,嘴裏啊啊叫喚。

賀蘭萦着急道:“太後,你說什麽,朕聽不懂。”

元佶幽幽出聲提醒:“皇上,太後應該是說不了話,皇上看她舌頭。”

賀蘭萦老實便捧了樓太後的臉試圖研究她舌頭,結果将嘴張開,嘴裏空蕩蕩哪有舌頭?賀蘭萦愣了一會,“啊!”一聲大叫,一個背仰栽倒,屁滾尿流就往後爬,直往劉太妃懷裏鑽:“太妃!太妃!朕不要再看了!”

席上早已經沒了節日氣氛,樓氏被帶下去,暫時安置在宮中。

賀蘭萦吃不下飯了,坐在座上以淚洗面,又是哭泣不止:“誰把太後害成那樣的,朕先前說了的要好好照顧她,不能欺辱她……”叨叨不止,劉太妃不住哄他,賈後鐵青着臉不言不語,何林跪在下方哆嗦如寒雞。

元佶還有其餘諸人只冷眼旁觀。

在座誰不知道是皇後做的,恐怕賀蘭萦都心知肚明,只是他卻決口不提賈後,看也不往賈後位置看,只是哭。

元佶心說,皇帝不蠢,不過膽子小,而且心思善良,重情誼。

不但對樓太後有情誼,恐怕對賈後也情誼不淺。

元襄跟着元佶上了馬車,元佶問道:“怎麽回事?刺客死了?”

元襄道:“沒死,被我看管起來了。”

元佶不解,元襄道:“就算刺客肯招認,也咬不住皇後,皇後必定會撇幹淨,讓何林去當替死鬼,我要他那狗命幹什麽?不過如今何公公有把柄在我手裏,皇後又随時會賣了他,有機會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元佶點頭附和,打蛇打七寸,如果不能一擊即中就不可輕易下手,否則會反被蛇咬,這個道理很簡單。

元襄偎了她胸前去,柔順微笑:“我聰明不聰明?我是不是很厲害?”

元佶又是一脊背汗,要說是覺得詭異,要否定他也說不出口,元襄吻她臉頰,小聲道:“幸好你嫁的人是太子殿下,幸好太子殿下有病,活不長久,否則你嫁給別的男人,我一定會殺了他。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你嫁給太子,我又想殺了他,又很愛他不忍心傷他背叛他,幸好他自己死了,他一定知道我很愛你,所以肯這樣成全我。”

元佶瞪着他:“別逼我惡心你。”

元襄道:“那你就不要跟別人好,不要逼我。”

元佶氣的胸口疼:“我說真的,你這是病,得治。”

元襄道:“我一直是這樣的,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在夢裏跟你做夫妻,我不會改變,所以你要學會适應。你現在不接受我沒關系,但你不能一直沒有進步,你總會習慣我這樣對你的。”元襄摟着她腰吻她:“你看,現在你已經習慣我親你摟你了,以後你還會習慣我摸你,脫了衣服睡你,你不要老想着我是小孩子,你只要想着我是個男人,你就會愛我的。”

元佶聽他言語下流就要上火,元襄對她的脾氣了如指掌,壓根不痛不癢。元佶氣了,不想再帶他,叫停了馬車掀開車簾:“你下去,自己回去,我要去見樓太後。”

元襄道:“你不等晚上去?”

元佶一腳給他踹出去:“我又不殺人放火,為何要等晚上去?”

元襄一跟頭栽下車,沖出幾步才站穩了,好歹沒出洋相,原來已經到了貞順門,幾個守衛正看他狼狽竊笑。回過頭,元佶那小車已經遙遙遠去了。他整個人都傻了。

佶佶竟然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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