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片刻後,兩人坐在秦宅飯廳中巨大的梨花木桌兩邊,桌上擺着香氣四溢的四菜一湯。
莫無拿起筷子,道:“平時少做這些,将就吃吧。嗯,這個爆香雞塊看起來還不錯。”
“多謝。”仙君優雅有禮的夾了一筷子,然後……
放下了筷子。
“不好吃?”莫無疑惑的看了眼仙君,而後自己夾了一筷子,嘗嘗,“還行吧?”
仙君神色平和,認真道:“太辣。”
“哦,那個芹菜炒牛肉也行。”
仙君嘗了一口,“太鹹。”
莫無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指指另一盤,“魚香茄子。”
仙君夾了一筷子,道:“太酸。”
“雞蛋西紅柿。”
“太甜。”
“這位祖宗,”莫無放椅子上一靠,沒好氣道:“找事呢是吧?”
仙君一臉從容,看起來神色還十分憐憫,好奇道:“你這麽多年都是這麽活過來的?”
莫無:“……”
“愛吃吃,不吃餓着!”莫無埋頭吃飯,讓對面那位祖宗自生自滅。好在仙君嘗了最後一道青菜豆腐湯,覺得勉強能入口,優哉游哉的慢慢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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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之後,莫無拎着一壇酒,順着梯子上了房,躺在屋頂優哉游哉看起星星。
只見天穹遼闊,漫天繁星閃爍,配上懷中美酒,美的醉人。
仙君優雅的坐在一邊,品了口杯中的繁星醉,片刻後不急不緩道:“查到我什麽了?”
“嗯?”莫無偏過頭,挑了挑眉,道:“表兄猜到了?”
“你篤定我同天珩山內那石臺有關系,以你的性子不會不查,更何況你今日回來的那個時辰,自己種菜怕是都種出來了。”仙君神色平靜,“只是凡間關于我的記載怕是不多,許是讓你失望了。”
“可不是。”莫無哼笑一聲,“我在無為觀那典藏閣裏翻了一整個時辰,查到的都是每次法會嘚吧的那些,沒半點新鮮。”
莫無往嘴裏倒了口酒,道:“不過我倒是好奇,那記載上寫你年幼之時便聰穎過人飽讀詩書,年紀輕輕顯示出經天緯地之才,若是科舉走仕途,必定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就連你當年的師父都有心勸你還俗,你怎麽就偏偏一門心思求仙問道呢?”
“世人追求各不相同,這有什麽稀奇的。”仙君看着天上繁星,輕輕晃晃手中酒杯,“天珩山之事你打算如何?”
莫無偏頭看他,好像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倒是沒有深究,轉回頭兩手枕在腦後,慢悠悠道:“我們這一路走過去,一共遇見了四次邪祟。”
莫無伸出手指數:“先是一只黑影,而後兩只紅厲鬼,緊接着是重陰森林,最後是石臺之外的魔界陣法。按等級來看,黑影紅厲不足為懼,但是以天珩上附近歷來安穩祥和來看,這黑影紅厲出現的也不對勁,更別提後面幾百年難能一見的重陰森林。”
“還有那魔界陣法,明擺着就是要對付石臺裏的東西。”莫無手指敲了敲酒壇,“石臺裏上下兩個棺椁,但凡長眼睛就能看出來上面那個鎮着下面那個,既然是對立關系,那魔界陣法要對付的是哪個?還是說兩個都要對付?”莫無轉頭看向仙君,“……表兄,一點都不能透露?”
“倒也不是不能。”仙君喝了口酒,“下面那個被艮山大咒鎮着的是個大魔,仙魔大戰之時以一人之力連毀仙界三座大陣,冥頑不靈,最終被鎮于天珩山。那石臺開啓的方法……”
仙君頓了頓,神色晦暗不明的看了一眼莫無,“我沒想到還有人知道。”
“湊巧而已。”莫無絲毫沒有交換秘密的興致,頓了頓,道:“艮山大咒?陰陽八大咒之一?”
仙君點頭,誇獎道:“你雖然不學無術,倒是還不至于一字不識。”
“我好歹也得混飯吃。”莫無接着道:“如此說來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魔界中人想用陣法對付石臺之中鎮壓大魔的東西,事情重大,所以連重陰森林都過來為那陣法護駕。”
“可既然這樣,”莫無微微皺眉,“那陣法為什麽又失敗了?難不成是那陣法和艮山大咒對上了?還有那穿着嫁衣的女鬼,看起來至少是個鬼王的級別,可她身上的氣息……有些奇怪。”
“重陰森林的‘種林人’向來獨立,有記載的重陰森林出動,均是為種林人自己的私怨,未曾見過受外人調配的情況。”仙君道:“無論那女鬼是什麽身份,都不該是被別人調配來助那陣法的。”
“的确,”莫無翻身坐起,“還有黑影和紅厲,若是有更高級別的人調配,連重陰森林都來了,閻王爺親自到場,還用的找多幾個小鬼?這解釋不通。”
仙君神色平靜的看着他,沒說話。
莫無想了片刻,突然對上仙君的眼神,微微一愣,身子往後縮了縮,警惕道:“……你又看我幹嘛?”
“好奇。”仙君看着他,星光之下連一雙眸子泛着星星點點的光芒,“今日你同無為觀一同進天珩山,乃是為了五十兩銀子。現在沒有銀子給你,你又為何費心天珩山之事?”
莫無聽了這話,一時倒是沒言語,片刻後懶洋洋的往後一趟,輕笑一聲,“你猜啊。”
仙君看着他沒說話。
“我也好奇。”莫無喝了口酒,半躺在屋頂之上,往仙君的方向傾了傾,壓低聲音,聽起來帶着些啞,神神秘秘道:“我對表兄的事情,全部,都很好奇。”
“哦?”仙君看起來好像很有興趣,道:“這又是為何?”
莫無十分豪爽的喝了口酒,朝仙君眨眨眼,卻沒說話,一雙眼睛微微眯起來,像是一只狡黠的貓。
天珩山。
夜已經深了,慘白的下弦月高懸蒼穹,清冷月光将山中樹林照的鬼影憧憧,生靈進入沉睡,間歇兩只未睡的黑鳥從樹林間倏地飛過,驚的那鬼爪一般的枝丫顫上幾顫。
森羅緩緩走在山路上。
涼風吹過,将他濃墨般的黑袍吹得随風蕩了幾下,若不是黑袍上那兩只殷紅色緩緩游動的燭龍,仿佛整個人都融進了那深深淺淺的黑暗之中。他那巨大的兜帽下露出雪白的半張臉被月色照的更冷了些,倒是映的那寇色朱唇更紅豔的三分。
他走的不快不慢,好像在思索着什麽,又好像要去看的東西已經安穩的在那裏許久,并不急在這一時半會。片刻之後,他繞過一片樹林,眼前豁然開朗,正是白日莫無衆人所到的那石臺空地。
森羅忽的一愣。
只見那石臺之上,一年輕女子立于石臺正中,身着殘破古舊的嫁衣,那紅已褪色成了斑駁的淡色,仿佛暈開了的淺色胭脂,頭頂紅蓋頭卻豔如鮮血,宛如剛剛從血泊之中撈起來。
她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任由慘白月光投射下來,沒在石臺之上留下任何影子,好似不過一個幻影,又像是一個已經伫立多年的一座虛無的雕像。
森羅腳步一頓,而後從容的走了過去,在石臺之下站定,彎了彎嘴角,一拱手,道:“煙蘿大人。”
那嫁衣女子沒動,透過那殷紅蓋頭注視着森羅,片刻後,她開了口,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飄過來,又輕又幽,仿佛一個大力便會被掐斷一般,無悲無喜道:“你為何在這?”
“煙蘿大人又為何出現在這?”森羅放下手臂,“我想我們的目的該是相同的。”
“如今魔界三十六部只餘其四,你我二人不該同時離開魔界。”煙蘿聲音飄飄蕩蕩,聽起來又好似并不在意,“更何況是現在這個時候。”
“如今仙界丞相已破封印,魔界自當小心謹慎。”森羅道:“不過我七部向來有打探消息掌握變數指責,我此番前來也是受了君上之命。”
煙蘿看了森羅片刻,而後輕聲道:“能派你親自前來,也只能是探天界丞相的消息了。”
森羅沒否認,頓了頓,又道:“倒是六部身兼護衛王城之職,煙蘿大人此時此番來凡間,”森羅嘴角彎彎,道:“怕是不合适吧?”
煙蘿沒答。她仿佛對這個問題并不在乎,又好像是出了個神,過了片刻才所答非所問道:“七殺陣是你布的?”
森羅搖頭,“若是我布,哪裏用得到費時費力的七殺。”
煙蘿點點頭,看起來倒是認同他說的話。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後一聲輕響傳來,緊接着就聽慌慌忙忙朝遠處跑去的腳步聲,聲音雜亂不成節律,聽起來像是不止一個人,驚慌失措,慌不擇路。
“看來有人在偷聽啊。”森羅嘴角彎了彎,鮮紅的唇在青白的面孔上彎出一個十分愉悅的弧度,頭也沒有轉,左手輕輕一擡,那雜亂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砰的倒地之聲。
森羅自然的接上剛剛的話,仿佛剛剛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煙蘿大人放心,大人想做的事情,君上早晚有一天會幫大人完成,大人不必着急。”
煙蘿看了他片刻,“……他把你教的很好。”
沒有說是誰,兩人卻都心照不宣。森羅笑了笑,“那是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補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