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哦?一份大禮?”三十五六歲, 面容英俊,氣質溫和的皇上,歪頭看了看呂尚賢, 笑着道:“呂愛卿出去這一趟,倒是長本事了, 竟然還學會送禮了!”

“皇上就別取笑微臣了,這份禮, 微臣送得心安, 皇上也定能收得歡喜!”呂尚賢嘴裏一邊說,手上一邊已經把賀書淵所寫的那份試卷, 在書案上,緩緩攤了開來,彎身擡手,對皇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神色鄭重的繼續說到:“皇上,請看!”

皇上見他一副十分鄭重的模樣, 也不由得順着他手指的方向, 向攤在書案上的試卷,看了過去。

“自古凡戰事者, 皆有所損,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皇上看着眼前,端正恭謹下, 隐隐透着風骨的兩行字,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自古以來,除非國力十分強盛,否則,沒有哪個皇帝,願意跟北方蠻夷之族開戰,做這出力不讨好之事。

可是,不理他們,他們卻又會在邊境,屢屢挑起事端,實在是讓人火大!

最近朝堂上,為了這件事情,主戰派和主和派,天天吵個沒完,吵得他頭疼不已。

主戰派要打,可是朝廷卻拿不出那麽多錢糧來,也沒有那個兵力,直接打到他們老巢去,蠻夷之族又來去如風,燒殺搶掠後就跑,朝廷派去的大軍,一時半會兒,也抓不到人,一直守在那裏,人吃馬喂,那一樣不要錢?時間久了,可不得把整個國家,生生給拖垮了!

主和派不想戰,想要派人去和談,可是,別說那些蠻夷之族提出的條件,十分的過分,答應他們,實在是有辱我大國風範,就算咬咬牙,答應了他們,他們就會保證履約麽?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照拿,邊境燒殺搶掠的事兒照做!

不管是主戰派,還是主和派,都拿不出好的解決辦法,所以,兩派一直吵到現在,也沒個結果,倒是眼睜睜的看着蠻夷之族,越發的過份了!

如果真的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那簡直是再好不過了!只是,要想真正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皇上雖然有些興味,倒也沒覺得,僅憑一篇文章,就能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不過,只要多多少少,能從中受到些啓發,也算不錯。

可是,他才看了幾眼,呼吸便驟然急促起來,情不自禁的伸手,拿起原本攤在書案上的試卷,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

呂尚賢也不出聲,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地品着茶,該驚訝的,該感嘆的,他在應天府時,就都已經經歷過了。

禦書房裏靜悄悄的,只有一縷淡淡的茶香,伴随着皇上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空中飄蕩。

直到半響後,皇上才緩緩放下手中的試卷,怔怔的愣了會兒神後,突然猛地站起身來,一邊在禦書房裏,不停的走來走去,一邊在嘴裏,喃喃低語:“原來是這樣,原來,還可以這樣!朕怎麽就沒有想到呢!這滿朝的文武,怎麽也沒人想到呢!原來和親之意,在于如此啊!妙,實在是太妙了,哈哈哈…”

是的,賀書淵的時務策論,不戰而屈人之兵中,核心的對策,就是和親,可是,卻不又是傳統意義上的和親。

文章首先提出,縱觀歷史,可以發現,北方蠻夷之族,總是在秋末入冬之時,屢屢進犯邊境,燒殺搶掠,挑起事端。

自古凡有戰事者,皆有所損,對我們國家如此,對他們也不例外,沒有人天生殘暴,就愛打仗的,但凡發起戰事者,皆有所圖,而北方蠻夷之族,每每在秋末冬初之時,在邊界挑起戰端,燒殺搶掠,不過是因為,他們乃是游牧民族,不事耕種,無糧過冬而已!

要想切實改變這種狀況,就必須從根本解決問題,否則,北方蠻夷之族為了活命,就算被打敗,只要稍稍有所緩和,就會再次挑起事端,無窮無盡!

而要想切實的解決這種狀況,就要用和親之策,不過這個和親,卻不是為了,給他們送個身份尊貴的女人,去讨好他們,換得短暫的和平,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廷應該借着和親之名,送過去大批的種子,各行各業的工匠和讀書人,教會他們耕種之法,讓他們能有過冬的糧食,将他們牢牢的綁在土地上,不願意再去當兵;興辦各種商鋪,豐富提高他們的生活水平,讓他們不願意,再去冒刀兵之險;用孔聖人的儒家思想,去教化他們,讓他們懂得禮義廉恥,慢慢引導他們以讀書為榮,舞刀弄槍為恥,讓整個社會風向,為之轉變,這就是兵不血刃的文化侵.略!

雖然此策,是水磨的功夫,不會立竿見影,但卻是投入最小,最能夠從根本上,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之策!

“朕原以為,和親之策,太過卑微,實屬無奈之舉,想不到,竟然還能如此操作,能寫出這篇文章之人,實在是有□□定國之才啊!”如今棘手之事,有了解決的良策,皇上越想越高興,不由得再次發出感慨。

看着皇上驚喜到,有些失态的呂尚賢,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這個大禮,自己果然送的沒錯!

“呂愛卿這回去南直隸,可是尋訪到了能人異士,竟然會有如此見識,怎地也不一同請回京來,讓朕也見上一見!”經過了最初的興奮欣喜,漸漸回過神來的皇上,重新坐回到書案後,看着呂尚賢,笑着說到。

呂尚賢神秘的一笑,擡手指了指書案上的試卷,回到:“皇上,難道您看這個東西,不覺得眼熟嗎?”

“眼熟?”因為內容太過驚人,剛剛只是在意內容,并沒有注意其他的皇上,聽到呂尚賢這樣問,不由得有些好奇的低頭,仔細打量起書案上的試卷來。

“這是…秋闱的試卷?!”不仔細看,倒是沒注意,這麽一仔細看,皇上才發現,原來他剛剛看到的,竟然是此次秋闱的試卷。

“皇上英明!”呂尚賢笑着點了點頭,可是皇上的神色,卻越發的驚訝了。

“秋闱的學子,竟然能有這樣的見識?難道,是哪個能人異士的弟子?”皇上有些不敢置信的問到。

“說出來,別說皇上不信,就是微臣,當初看到這篇文章時,也着實吓了一跳,後來知道寫出這篇文章的,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普通學子,也真真是不敢相信,可是,秋闱過後,在鹿鳴宴上,當微臣真正見到他本人時,微臣才确信,他确實是能夠寫出這樣的驚世之作來!”呂尚賢臉上露出些回憶之色,嘴角情不自禁的再次微微挑起,顯見着是回想起了什麽令人愉悅之事,對那個學子,十分的欣賞。

皇上不禁也有些好奇的低頭,看向試卷上的名字,“淮安府學子,賀書淵…”

皇上嘴裏喃喃低語着,突然好似想起了什麽般,開口問到:“賀書淵,可是你之前上報上來,這屆秋闱,南直隸的解元?”

“正是!”呂尚賢點了點頭,回到:“此人真真是曠世奇才,他不僅時務策論,寫的極有遠見和謀略,而且經義策論,也同樣寫得極為驚人,不知道皇上最近,聽沒聽過那句‘一人而為萬世師,一言可為天下法’?這就是他為‘子曰’這個考題,所做的破題之作!”

“一人而為萬世師,一言可為天下法…”皇上喃喃的重複着這句話,顯然還并沒有聽說過。

因着皇上身居深宮,秋闱又沒有過去多長時間,所以皇上還沒有聽過這句話,也屬正常,不過,第一次聽說這句話的皇上,顯然也被這句話中,蘊含的氣勢和文采,所震撼。

“好,好…賀書淵,賀書淵…”回味了片刻,皇上才眼睛發亮的低聲重複了兩句,賀書淵的名字,雖然,他話裏,并沒有什麽實際的內容,但是,呂尚賢卻明白,賀書淵這個人,已經深深的印在皇上的心中,将來必定前途無量!

第二日,朝堂之上,皇上正要興致勃勃的拿出,賀書淵提出的那套,打着和親旗號,進行文化侵.略的策略出來,結束長達幾個月之久的争論時,卻沒想到,禦史劉素奇,突然出列,高聲喊到:“皇上,臣要彈劾此次的秋闱主考官,翰林學士呂尚賢,在主持南直隸的秋闱時,徇私枉法,舞弊弄權!”

他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科舉舞弊,是一件極其嚴重的事情,一旦查實,牽連甚廣,說是朝野震蕩,也不為過,因此,除非有确切的證據,一般很少有人,會去觸這個黴頭。

皇上聽到,有人彈劾科舉舞弊,心裏就先是一顫,可是随即,再聽到他彈劾的,竟然是主持南直隸秋闱的呂尚賢時,不由得微微一愣,心下不喜起來,能給他選出那樣,□□定國之才的南直隸秋闱,怎麽會跟徇私舞弊牽連到一起去!

皇上沖站在下面的呂尚賢,看了過去,可是,卻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好似被彈劾科舉舞弊的人,不是他一般。

皇上從他那裏,看不出什麽端倪來,只能有些神色不悅的開口問到: “彈劾秋闱舞弊一事,非同小可,劉愛卿可有證據?”

“回禀皇上,臣有證據!”禦史劉素奇聽到皇上的問話,毫不退縮,一臉正氣凜然的朗聲回到。

朝堂上,原本還有些将信将疑的衆臣子們聞言,都不由得紛紛搖頭,不約而同的向站在一旁的呂尚賢,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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