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陽錯（九）
溫陵很想從寧遇的口中聽一聽那些故事，肆意的、張揚的、任性的青春，孤寂的、漫長的、重複的光陰，經歷過這一切的人，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這樣棱角分明的側臉，歲月似乎格外手下留情。
“其實也才短短一天，昨天夜裏和現在，”熾熱的眼光讓英俊的寧先生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恍若隔世的感覺卻特別明顯。”
他随口一說的話卻讓溫陵的心動了動，“有什麽不一樣嗎。”
“……你變得自相矛盾又混亂，卻處處是我喜歡的樣子。”
以為是自己演技瞞過對方的溫陵，瞬間被挫敗感擊倒，他沮喪極了：“……其實我不是你喜歡的人。”
“別鬧，”寧遇捏了捏他的後頸，“我不能再把你弄丢一次……那樣人生未免也太凄慘了些。”
其實已經丢了，溫陵腹诽，這樣患得患失……怎麽能認出他不是林聞呢。
而林聞正緊張地坐在喻寧車裏，他要去拍自己的戲了，感覺人生真是刺激。劇組裏的演員明明都長着他認識的臉，卻沒有一個真正他熟悉的人，湧上心頭的怆然是猝不及防的，離開屬于自己的世界以後，他終于第一次，感到了慌張。
喻寧把他交給了助理，叮囑幾句以後去和導演談話，燈光就位攝像準備，所有嘈雜都安靜了下來，恍惚之間他獨自一人被推到了鏡頭前。
然後又有其他人加入進來，演員開始了自己的念白，情緒到位得不像話，他好像又回到了故事的起點，只是命運提前向他劇透了而已。
……這裏，是哪裏。
他在真實之中扮演虛構的自己，還是在假想之中還原具象的另一個人？
他不是溫陵。
溫陵不是他。
他們都是存在的，各自有屬于自己的世界，有他喜歡的人也有喜歡他的人，相同相關甚至相連的巧合，只是時空的騙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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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看不清所有人的表情，只是感覺自己正被抽離……從這個世界抽離。
……
“怎麽睡着了。”
他不能确定這個聲音是誰，害怕甚至多于期待，只能狠了狠心又把手往下伸去。
“這麽突然……”對方親了親他的唇，“現在又和昨天晚上一樣了，我缺席的時間裏你都在經歷着什麽呢。”
“我不會試探、不會退縮了，”林聞把人摟緊，“我想你想了十年，那些躊躇和拐彎抹角都是自欺欺人的笑話……要是再也見不到你、走進死局不留餘地，就真的結束了。”
寧遇一愣，雖然覺得奇怪但更多的是難抑的興奮，勉強冷靜地安撫着他的情緒，“不急，我們要和你爸爸說清楚，陸臻說不定回去打了小報告……”
“你還喜歡我麽。”
他想起了對方不久前神經兮兮的叮囑，眼神溫柔了下來，“你可以和陸臻、和別人在一起，我不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也只能和你在一起，”
“……否則永遠沒有happy ending。”
·
上一刻溫陵還在想着怎麽在主角父母那裏蒙混過關，下一刻忽然被燈光晃了眼，伸手想讓體貼的別人男朋友去換個燈……抓住的卻是一只溫熱的手。
“……喻寧？”
“不舒服嗎。”對方迅速把他護在懷裏，也不管旁人暧昧的眼神，倒讓溫陵不好意思起來。
“我有點頭暈，”溫陵定了定神，片場的暖氣還算足，不至于讓突然切換季節的他受不了，“……已經開始了嗎。”
喻寧怕他漏了餡，語氣有些焦急：“不然休息一下，今天戲份也不多，萬一被人發現……”
“不用擔心，”溫陵朝他眨了眨眼睛，“……不會發現的。”
兩個人詭異的親密氛圍讓現場氣氛莫名甜膩，導演看不下去開口打斷道，“唉唉唉，這還沒演到感情戲，眉來眼去是做什麽呢。”
喻寧沒有将他的話放在心上，還是申請先休息片刻，把人拉到洗手間裏訓話，“也不要求你能演個十成十，先別給我添亂，進度能拖盡量拖，等溫陵回來……”
“我是溫陵。”
影帝耐心地繼續說道：“不，你只是暫時扮演溫陵，然後演自己這個角色……”
溫陵用手捧着他的臉，神情嚴肅：“影帝先生，我回來了。”
喻寧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仔細端詳了片刻，似乎才發現不是一個玩笑。他靠近看溫陵的臉，微熱的呼吸近在咫尺，“……介意我确定一次嗎。”
“當然不……”
溫陵以為也就是問幾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問題，或者測試下意識的身體反應之類，沒有想到對方把手放到他的後腦勺，稍微用了些力推向自己，一個急促的吻就落了下來。
和……和寧遇太不一樣了，過分強勢的性格，怎麽演出了一個溫柔的角色？
“溫陵。”
“……嗯，”剝離角色以後用自己的身份做這樣的舉動，溫陵覺得有些難為情，雖然只是暫時掉線，但總覺得好像背着他發生了很多事情：“你……你發現我不在多久了，還有別人知道嗎。”
“87個小時，只有我。”
狹小的空間裏游離着微妙的氣氛，溫陵不知道該怎麽接下一句話，只能顧左右而言他，“沒有想到真的存在平行世界……你是不是見到另一個我了？和想象的有差別嗎。”
喻寧環着他的腰輕輕笑了笑，眉目間能看出些疲累：“那不是你，是另一個人。幫你瞞住全世界了，好歹沒有搞砸，要怎麽感謝我？”
“啊……”聽到一切按照正常的軌道運行，溫陵松了一口氣，他歪着頭想了想，“請你吃飯或者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都答應。”
喻寧心下一動，“那就這樣說好了。”
溫陵習慣性地把手伸進口袋，卻沒有掏出手機，問了喻寧一句，對方從自己的身上拿了出來。他忽然記起自己存了不少有的沒的東西，雖然加了密還是很不放心，“你……你有沒有翻過我手機？”
影帝俊眉一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不過是他的照片而已，他……多能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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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雖然出了一點差錯，好在不是什麽大問題，大家很快又進入狀态。喻寧的演技自不用多言，溫陵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即使有些細節把握得不夠，還是倉促的臨場發揮，但之前的功夫沒有白下。
只有飾演陸臻的女演員有點一直不來電。
谷導拍着劇本，情緒有點激動：“能不能演得狠一點、惡毒一點？！你這一臉清純，哪裏像個仗勢欺人的校霸妹妹？”
小花也是最近起來的一個流量，制作商看中她的熱度安排了進來，卻沒想到名導的女主是這麽個人設。營銷號幾番占據熱門才弄出個“國民校花”的稱號，清純美女怎麽能恃強淩弱，插着腰罵罵咧咧呢。
“也許有更适合這個角色的人選，”小花反唇相譏，“您可是大導演，完全有更換演員的權利，不是嗎。”
一句兩句局面僵住，小花的助理道歉賠笑谷見成才勉強消了些氣，誰知演員架子大得很：“女主也沒多少戲份，您大可不必遷就。”
谷大導演哪裏是忍得住脾氣的人，直接讓人明天不用來，雙方不歡而散。溫陵怕被殃及躲在喻寧身後，導演正要給認識的演員打電話，他探頭問了句自己能不能推薦人選。
導演壓着火呢，臉色不太好看，溫陵吞了吞口水：“我認識一個姐，她演反派演得挺好的。”
“陸臻不是反派。”喻寧提醒道。
“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她能駕馭這個角色，”溫陵解釋道，“她的上一個反派角色打動了很多人，所以應該沒問題的。”
這麽一說谷見成有了興趣，“哪個，我認不認識？”
“……謝亦清，”溫陵想起二十九歲的姐是CP粉猶豫了一下，“但是她的年紀可能不太合适。”
導演消了氣，拍拍他的肩膀：“溫陵你眼光不錯，我去聯系她的經紀人。”
“我有她本人的電話……”
這麽一說不僅是谷見成，連喻寧都拿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他，溫陵急忙解釋：“上次一起錄了個節目，玩得挺好的。”
在場的人都一臉不相信，溫陵的緋聞不多，頂級流量有關系親密的女性朋友，能直接承包24小時的熱門話題了。溫陵沒辦法，“……她是我的粉絲。”
“知不知道什麽叫越描越黑，”喻寧斜眼看他，“這麽說……她喜歡你是嗎。”
別人取笑他也就罷了，連喻寧都落井下石，溫陵反駁道，“她更喜歡你好不好。”
“上次那個節目我看了，她說了很喜歡你。”
又不能把謝亦清是CP粉的事情告訴影帝，溫陵憋得耳尖泛紅，“我們這樣的關系，我騙你做什麽。”
又是這樣的關系，喻寧在心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們現在是什麽關系呢。
……演員和流量、愛豆和男飯嗎。
他和溫陵經歷過一段不可思議的經歷，在另一個世界裏兩情相悅密不可分，而在這裏，唯一的聯系就只有劇本而已。
溫陵不在的時候，他能把有些埋藏很久的心情說出口，如今溫陵就在眼前……心裏再怎麽驚濤駭浪，也只能一筆帶過輕描淡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