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名利場
阿月走後,宿舍裏陷入短暫的寂靜。
然後我聽見夏夏在一邊“吭哧吭哧”。
我本來不想笑,是她這聲音引得我覺得好笑。我抿了會嘴,身子抖了抖,也一不留神發出了“吭哧吭哧”的聲音。
然後夏夏就不忍了,開始放聲大笑:“哈哈哈哈救命,清秀型哈哈哈哈我的媽,別忍了姐,想笑就笑吧,人都走了!”
我起身跑到她位子上去,一把把她按到桌面上:“你說你損不損,你早就見過豪豬了對吧?”
她開始讨饒:“疼疼疼,姐!松手!”
我也沒真用力,很快松了手,她也終于能憋住笑好好說話:“何止見過,我可知道他不少事兒呢,我早就聽說他是個海王了。”
我還是不明白:“可他到底憑什麽能當海王啊。”
“憑家境啊,憑P圖技術啊。”夏夏攤手,“他這個人老有意思了,天天說自己爺爺上過戰場,但那其實是他姐夫的爺爺,跟他都不是一個姓。而且他本科也不是A大的,而是A大下面一個附屬學院的。不過父母職業應該是真的,所以他家境倒是真的很好。我還知道他有張照片P得老帥了,估計是花錢找人P的。”
我覺得好玩:“你都打哪兒打聽出的這些?”
夏夏說:“荔枝妹妹說的。”
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你說張勵志?”
夏夏狂點頭:“是啊,荔枝妹妹可是我安插在男生宿舍的情報員。”
她說:“荔枝妹妹早就告訴我了,那頭豪豬啊,從進校第一天就在宣傳,說自己在同時和四個女孩聊天,其中我們校內的就是阿月。他還說阿月天天找他聊天,他都快煩死了。所以在他的宣傳下,現在研一研二都以為阿月在上趕着巴結他呢。你這倆師弟啊,看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哦。”
我聽得直接呆住,半晌才回過神來:“他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夏夏反問:“哪種事?他也沒說錯什麽啊。他可能真的同時在和四個女生聊,阿月也确實在和他聊天,這講到哪裏去都不算散播謠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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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隐瞞和誇大。”我說,“因為他給阿月看了假的照片,而且阿月每天忙得要死,怎麽可能纏着他聊天。”
“他當然要隐瞞和誇大啊,不然哪個女研究生會上趕着跟油膩肥豬貼貼?沒有人跟他貼貼,他還怎麽四處炫耀?”
“炫耀自己被阿月追求嗎?”
“是炫耀自己有錢有勢啦,姐。”夏夏好笑地看着我,“你真的是典型的理科憨憨哎,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事嗎?他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以他的家境,什麽樣的妞兒都泡得到。實際上這也是一種裹挾,一種标記,現在所有人都默認阿月和他是一對兒,就不會有其他男生再去接近阿月啦。”
“可他不怕露餡嗎?”我說,“他根本不長照片裏那樣,一見面就全完了啊。”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他就不是為了和阿月談戀愛,他只是想讓人覺得他有錢有勢、無所不能,這樣別人就會畏懼他。我們畢業後都是想留在N市工作的,如果他父母是N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那我們自然不敢招惹他,甚至可能有人會開始巴結他。”夏夏說,“至于阿月,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你發現沒,他一直就把阿月貶低為一個拜金女,現在阿月的名聲可是比你還臭呢。”
她最後總結道:“我就這麽說吧,就算阿月最終沒有和豪豬戀愛,她也已經不太可能在這個學校找到男朋友啦。”
這一天,我的世界被颠覆了。
我反複重複着一句話——“怎麽會有這種人”。
我說:“那這比P圖騙感情還惡心啊。”
夏夏還是以八卦心态看待這事:“是啊,這男的就是很惡心啊。”
我眉頭緊皺:“那你怎麽不早告訴阿月?”
“告訴她有什麽用啊。我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事情在男生那邊都已經傳開了。現在輿論就是拜金女勾搭富家子,她鬧翻了天也洗不幹淨的。”夏夏看起來已經有點不想聊了,“還不如就讓她不知道這事兒呢,她心裏還能好受點。你看你現在也知道這事兒了,你能張得開嘴把這事情告訴她嗎?”
我還真張不開。
我頹然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然後想起了什麽,忍不住又想抽她:“不是,那你剛才還那樣戲弄她幹嘛?她都夠可憐的了。”
夏夏似乎反應了一下,然後才知道我說的戲弄是指什麽:“哦,你說那個啊,我确實是有點看她不順眼啦。她明知道小珍的生活費吃飯都夠嗆,她怎麽可能舍得花錢用樓下洗衣機嘛,沒見她幫襯過一點還老說些沒用的屁話,聽着煩。”
夏夏看向我:“姐是好人啦,所以才會覺得我做得過分。但姐你不在的時候,阿月也會說瞧不上你,說你不上進、不努力。我最聽不得她這些話了,人到底要多努力才配活着啊,反正我覺得姐這樣就很好。”
聽了這話,我似乎也不能理直氣壯地說她什麽了。
我只是說:“這沒事啊,我确實不努力,也沒什麽上進心。”
夏夏說:“曉得啦,這事和姐沒什麽關系,是我一個人的事。我的人生理想就是要做正義女戰士——她平時瞧不起你和小珍,那我就想讓她難堪一下;豪豬在這兒給我玩手段,那等我逮到機會一定整死他。正義夏夏就是要讓這世間邪惡無處遁形!”
我詫異地看着她,我知道這一刻我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了天生的政客。
說實在的,當我聽說豪豬做的這些事情時,我的內心是絕望的。
因為我覺得這是個無法破解的局,如果把我放在阿月的位置上,我未必不會被騙。
甚至當我終于發現自己已經上當入局,我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消除影響。
這也就是說,并不是只要一直做安分守法、遵守道德的好公民,我就能遠離這些事,就能完全“安全”。
這種事對一個女孩子影響頗大,但又沒能夠得上報警,惡人不會受到任何懲罰,只有阿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潑了一大盆髒水。
這樣的認知令我沮喪。
但是在夏夏說她要“整死”豪豬的時候,我竟然感到一絲絲寬慰。
就是一種好在“惡人自有惡人磨”的感覺。
我是沒精力也沒心思去搞這些爾虞我詐的,所以根本不存在“報複回去”這種事兒。
但是夏夏讓我知道了,既然這些作惡的人長期浸淫名利場,那就一定會遇上他們的同類。他們将不斷地與這些同類鬥智鬥勇,然後直到有一天,同樣陰邪的手段就會報複回他們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夏夏是不是真的打算要對豪豬做點什麽,但只要有她這句話在,我心裏就好受很多。
她是真的很願意花心思用一些“擰巴”的方式,去懲治一些常規手段懲治不了的惡人。所以我說這姑娘雖然不善察言觀色,但确實很有适合做政客的一面。
關于阿月的事兒,她最後總結道:“反正我們都已經提醒過她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姐你也別多想了。豪豬這人在你師門,你既然知道他是什麽人,以後就多留個心眼。不過你應該早有覺悟吧?既然你這三個師弟師妹能逼得唐老師把他們全收下,那你以後的日子就不是跟人打交道了,而是跟人精打交道。”
你看,夏夏太知道我什麽德行了,她甚至沒說我是豪豬的師姐,可以給豪豬小鞋穿。因為她知道我根本做不出來這事兒。
這一刻的我是毫無戰鬥能力的歸歸,在這風起雲湧的唐門,我弱小可憐又無助。
夏夏的性格也給了我一些寫作靈感。
我的文一直不火,原因之一就是我寫不出一些大熱的人設。比如瘋批、惡人、權傾朝野的這類——不是說我不會寫這類人物,而是我很難把這些人設放到女主身上寫。
因為我本人不太能get到這種人設的魅力點。每次試圖追着熱點開文時,我腦子裏想的都是——這女主還不得被人罵死啊。
我很熱衷于寫一些情緒穩定的主角,任旁人鬥得焦頭爛額,主角依然巋然不動地做正事。
但其實我也明白,網文中沒有激烈的沖突就等于無聊,所以我也在有意識地作出改變。
這個時候夏夏出現了。
一個渾身八百個心眼子、熱衷于搞事情的小姑娘,我居然會覺得很可愛。
也可能是因為她那些心眼子沒有用在我身上。
所以從那天起我開始醞釀,打算往一個全新的方向發展,我想下一篇文寫一個擅長勾心鬥角的女主角。
确定了女主人設之後,下一步是确定題材。
我這人是這樣的,女主人設總是定在題材前頭,這個步驟似乎有些反。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為什麽我會是這個順序。
因為我寫小說似乎并不是為了講一個蕩氣回腸的故事、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而是為了給人展示一個鮮活的女主。
于是所有的故事情節、中心思想、題材背景甚至男主人設,其實都是在為女主人設添加骨血。可以說女主在文在,其他任何東西我都可以大改特改,能讓我把這個女主寫出來就萬事大吉。
這能帶來一個好處,就是我的女主人設一般沒什麽問題。但是弊端在于故事的沖擊性不夠,男主形象薄弱——我的很多早期黑歷史都是男主寫得不太行。
為此我試過很多方法來進行改變,比如男主先于女主出場、男女主視角來回切換,在這個過程中好像找到一點手感,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歸根到底也還是因為我沒經歷過什麽刻骨銘心的愛情吧。或者說,是因為我已經見過了愛情的真面目。
這玩意真的沒有想象中那麽驚天動地,其實就是個很沒意思的東西。
我對着空無一字的word文檔嘆氣,小珍回來看見問道:“歸歸姐怎麽愁成這樣了?”
夏夏一邊戴着耳機跳帕梅拉一邊說:“沒事,後媽作者在創作。”
我又被她逗到,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