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雜總
我有時候很煩雜總這麽?講話, 我那就是句吐槽,他卻想往事實上引,我又不是傻子。
但是我沒法?再像以前一樣和小何?相處, 這也是事實。
我心裏多少有點膈應。
這種時候就再次慶幸自己選擇的路,慶幸自己早早地退出了?戰場,我覺得給我多少錢都買不了?我受這個罪。
當我這麽?說的時候, 雜總便?連連搖頭:“你真的好自私啊。先不提未來, 你難道就不考慮你爸媽的養老問題?萬一生病怎麽?治療?”
我說:“那不還有我妹嗎?我妹才是孝女,留在家鄉做體制內工作, 天天在爸媽身邊陪他們?吵架。你看我爸媽現在連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 後半輩子就指望我妹呢。”
他的臉又難看了?:“有你這麽?個姐姐也是倒了?黴。”
我說:“能者多勞嘛。她比我身體好, 比我活潑可愛, 比我機靈聰明,她不出力誰出力。”
雜總試探着問我:“你是和家裏鬧掰了?嗎?”
我覺得好笑:“鬧掰?不是不是,我和家裏的常态就是這樣。他們?罵我我聽?着, 但我堅決不改。”
他皺起?眉頭:“不好意思,問個有點隐私的問題, 你也可以不回答——你現在讀研期間用的學費、生活費是哪來的?”
我一改之?前輕松的狀态,頓住了?。
他似乎知?道了?我的意思, 試圖勸我:“有空還是給爸媽打打電話,不管他們?互相之?間關系怎樣,生活費總是沒有少了?你的,可見……”
我還是把話說了?出來:“當部長?期間攢的。”
這麽?一想是有點羞愧,我口口聲聲不屑于?歪門邪道,埋怨雜總把我推上一個我勝任不了?的職位, 但是工資卻是實打實地到我卡上了?。
又因為那時候我不用付房租,只需要付水電費和買菜, 所以确實攢下了?一筆錢。
Advertisement
那就是我現在正?在花的錢。
嗯,埋怨雜總的底氣又少了?一點點。
而且讓我非常難過的是,當初雜總把這個職位給我的原因之?一,居然是喜歡我。
嗯,讨厭一些靠色相上位的職場人。
和雜總聊一聊是舒服不少,因為雜總和這個環境有着很大的疏離感。
我雖然比其他同學年長?幾歲,但時常有幾年飯白?吃了?的感覺,他們?講話我總覺得都很有道理。
但是雜總由內而外輻射着那種“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全是小屁孩的東西”……的那種感覺。
臨到從咖啡廳走的時候,雜總一邊穿外套還一邊感慨:“你回歸學校生活之?後,看起?來真的年輕了?不少。”
是的,我用親身實踐證明了?,一個能策劃活動、能在二百人面前開講座、能率領一個團隊一年的職場人,只要回歸校園生活,就還是能帶上那種清澈的愚蠢。
因為歸根結底,我在職場上的樣子就是一場表演,那全都是裝的。
所以我才那麽?累。
職位越高,我的表演越升級,甚至下班回家後還要線上處理工作,那就是從早上睜眼演到晚上閉眼。剛幹一年的時候我就想退休了?,因為實在是已經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輕松自在地做自己了?。
直到辭職後,我終于?可以不再端着架子,不再需要做一個合格的部長?和老師,這才有了?喘息的時間。
雜總勸過我,讓我不要辭職,說就算考上研究生也還是要找工作,而且畢業後還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就目前我所了?解的歷史學就業形勢來說,他說的可能還真要成為現實,但我并?不後悔。
因為我當時是真演不下去了?。
當然也有一些令人意外的地方?,就是學校并?不是我所想象的一片淨土,它完全就是個小社會。
來到這裏之?後再回憶我的本科生涯,我才發現我的本科同學們?幾乎可以算得上蠢——各項榮譽獎狀無人問津,什麽?活動都是老師逼着才有人幹,萬一被選中了?還要抱怨很久說好麻煩。
我們?似乎有着一種天然的想法?——人家是班幹部,為同學們?服務了?,人家有加分是應得的;人家有活力,積極參加活動了?,績點高是應該的。
直到讀了?研我才知?道那些榮譽居然真的有用,居然有人還會去思考加分規則是否合理,而另有一部分人則是在不擇手段地彎道超車。
我似乎理解了?夏夏之?前為什麽?要說我是個“理科憨憨”。
但是很顯然,讀了?研之?後我将變成一個“文科憨憨”。
因為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個不太忙又能糊口的工作,工作間隙裏能摸魚寫小說就最好不過。
然後夏夏做了?政客,阿月做了?博士,小珍做了?老師;丁滿投身公務,豪豬繼承家業,小何?前程遠大。
他們?有的可能還會同我保持聯系,時不時自降身份同我約在平價餐館;有的可能走路看見我裝不認識,因為我給不了?他們?任何?向上的助力;有的可能還會上前來奚落我兩句——“這不是歸歸姐嗎?怎麽?就吃這個啊,昔日老同學變成這樣,還真令人唏噓。”
想想,真他娘的酷啊。
誰能拒絕成為一個窮困潦倒的都市頹人呢。
我的情緒逐漸平複,我又成了?那個“愛咋咋地”的歸歸。
但是那些事情,卻根本沒有結束。
在挖掘出夏夏的存在後,丁滿徹底開始了?進攻。
據說丁滿特意找到了?事件的女主角小雨,說夏夏造謠她和墨大佬是戀愛關系,還栽贓誣陷到他頭上。
在事發後一天半的時間內,他便?将事情經過擴散至他的整個師門,這就意味着連研三和博士那邊,都已經知?道了?研一研二的這點破事。
然後他發了?條朋友圈,對夏夏進行了?譴責,并?聲稱一定會為自己洗刷冤屈,要向夏夏讨個說法?。
我刷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剛好吃完飯回到宿舍,夏夏不在。問了?阿月和小珍,都不知?道她在哪兒。
我就立刻打了?電話過去,好在夏夏接了?。
她聲音非常激動:“姐,他根本不想讓這件事情結束,他就是不肯放過我!”
我說:“你好好講話,你在哪?你和丁滿在一起?嗎?”
可能是不想讓我過去的緣故,夏夏一直沒說自己的具體位置,只是說:“丁滿過來找我吵架了?,他說要抓我去見導員和唐老師,還說要讓墨大佬和你也去,他說要把這件事掰扯清楚!”
在聽?到“唐老師”的一瞬間,我幾乎是兩眼一黑:“他見唐老師幹什麽??關唐老師什麽?事?你把手機給他!”
于?是對面換成了?丁滿:“喂,歸歸姐,我覺得這件事必須要有個了?斷。你、我、墨大佬都被耍得團團轉,我們?不能白?受這個委屈。唐老師是我們?專業最有威望的老師,我相信他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
我說:“唐老師封校前出去開會,被封在外頭了?,你見不着他。而且他老人家那麽?大年紀,這點破事你折騰他幹嘛?”
他聞言很快妥協:“那我們?就不找唐老師,我們?一起?找導員給我們?評理!”
我說:“你真的沒必要搞這麽?大,這事已經可以結束了?!”
他說:“我懂你的意思,歸歸姐,你和她是室友,鬧僵了?以後不好相處,我也不想為難你。你不來也沒事,我和墨大佬去就行!”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夏夏在那頭喊道:“去就去,我就是沒說你造謠,就是墨大佬誤會了?!本來就是我和墨大佬之?間的一點小誤會,波及到你和歸歸姐,我可以向你們?道歉,但是你非要歪曲我、抹黑我,我還委屈呢!走啊,一起?去導員面前說個清楚!”
丁滿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聽?見了?吧歸歸姐?她到現在還在狡辯,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人!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會處理好的!”
然後電話就挂斷了?。
我他娘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呢?
我不就是想讓洗衣機降個價嗎?
這個時間夏夏一般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教學樓,不在教學樓就在操場。
聽?背景聲音有點回音,不可能是操場,而且他倆不可能在圖書館吵架,所以夏夏大概率是在教學樓自習的時候被丁滿逮到了?。
我抓起?手機和鑰匙就往教學樓跑,但我不知?道他們?具體在哪個樓的哪個教室,我覺得等我找到他們?,他們?可能都到了?導員辦公室了?。
我邊跑邊打電話,那邊就是死活不接,看來夏夏是想自己做個了?斷。
但我覺得她弄不過丁滿。
一方?面她段位比丁滿低了?得有十七八個檔,丁滿撕我時的那個邏輯、語氣,拿捏的那個正?義凜然,絕對是夏夏所達不到的;另一方?面——丁滿幫輔導員幹了?多少活兒啊,找導員評理,誰都知?道天平會偏向哪邊。
這時候就想起?雜總說的,委屈賣慘、請導員主持公道,也是跟導員建立深厚聯系的一種方?式。
這哪是一般人做得出的事兒啊。
我跑到了?最近的教學樓,凡是沒課的教室都一間間打開看了?,根本沒有他倆的影子。
四?樓全看了?一遍之?後,我琢磨了?一下還要不要往五樓爬,因為四?樓就已經很多空教室了?,如果是來自習的話,根本沒必要再去五樓。
但我尋思着四?樓我都爬上來了?,還有一層不爬浪費,萬一真就在上面呢?
所以我還是咬咬牙上去了?。
驚喜的是,樓梯邊的第一間教室真的有人!
我趕緊打開後門看了?一眼,那人也被我的動靜吓了?一跳,回過頭來看向我:“歸歸?”
“雜總!”我喜出望外,“有你也行,幫我個忙!”
他的眉頭卻皺成一團:“可以,但你先解釋一下你剛剛叫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