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莫說老夫人, 便是連祝夫人瞧見自己兒子時,臉上的神色也是一怔。
祝煊把幾人的反應瞧在眼裏,包括那一旁穿得像個紅燈籠的大兒子, 掩着被打量的難為情, 神色自若的上前行禮。
沈蘭溪跟在他身邊, 儀态端方的也屈膝行禮。
老夫人瞧一瞧自己的乖孫,再瞧一眼旁邊穿着同色衣裳的裝乖的孫媳, 哪裏還有不懂?
“倒是難為你給他做這樣一身衣裳了。”老夫人輕咳一聲, 收了收臉上的吃驚, 又變回了尋常泰然自若的睿智老太太。
聞言,沈蘭溪連連點頭, “郎君這般俏模樣,最是适宜穿這樣的豔色了, 祖母也覺得好看吧?”
老夫人:“……”
這人怎麽有時跟傻子似的聽不出話音來呢?
她瞧一眼自己的乖孫, 僵硬着脖頸點頭,“……好看。”
自己孫子, 自是穿什麽都是好看的。
花嬷嬷忍着笑, 禀報道:“老夫人,飯菜已經備好了。”
“好, 今日團圓夜,你不必在旁邊伺候了, 快回去跟家人一同守歲吧。”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
“多謝老夫人。”花嬷嬷謝恩道。
飯廳裏,一家六口圍坐, 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沈蘭溪瞬間眼睛亮了。
老夫人也終是知曉了沈蘭溪的飯量。
沈蘭溪之前還藏着些的, 在主院兒吃一頓, 回自己院兒裏再吃一頓, 但今夜氣氛好,菜色也好,她便懶得裝模作樣了,更何況,還有一個小可愛生怕她吃不飽似的,時不時給她碗裏夾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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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瞧得有些吃味,“曾祖母白疼你了,給你母親夾肉,只給曾祖母吃青菜?”
聞言,祝允澄一臉認真的與她解釋,“肉不易克化,曾祖母不能多食。”
“哎呦,祖母的乖曾孫可真聰慧,你父親與你一般大時,都不知道這些的。”老夫人一臉感動的誇獎道,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踩了順位第二的孫子一腳。
聽到這話,沈蘭溪忍不住的樂,側頭與一臉正色的人講小話,“你幼時這麽不聰慧呀?”
祝煊有些無奈,“不許偏聽偏信。”
他三歲便啓蒙了,怎會不聰慧?
除了兄長,他可是族中最聰慧的子孫。
“那你與我說呀,我信你的。”沈蘭溪小聲道,仰着的眼睛亮晶晶的。
祝煊瞥她一眼,語氣清潤似尋常,卻有些藏不住的小驕矜冒出頭來,“我五歲便會作詩了。”
“哇!小郎君真厲害!”沈蘭溪立馬捧場贊嘆。
祝煊:“……”
這張嘴怎能這般氣人呢?!
用過飯,幾人随着老夫人去暖閣守歲。
許是過年,祝允澄比平日裏放肆許多,脫了鞋便噌噌噌的上了暖炕。
“你也上來,咱們玩兒馬吊牌。”老夫人與沈蘭溪道。
“?”
頭回被老夫人邀請上炕,沈蘭溪頗為受寵若驚,想到自己那超神的牌技,偷悄悄的放水讓老夫人贏了一回。
祝夫人垂首笑了下,卻也沒說破。
輸了兩三把,沈蘭溪摩拳擦掌,準備放開手腳贏錢了。
老夫人手邊匣子裏的金瓜子在與她招手呢!
她荷包空空,正好填滿~~
嗯?
嗯嗯??
嗯嗯嗯???
接連輸三把,沈蘭溪面如土色,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瞧得一旁的祝允澄忍不住擡手掩額。
母親太傻啦!
老夫人瞧她神色恍惚,哼笑了聲,壓着些驕傲道:“給誰放水呢?”
祝夫人彎唇淺笑,直白的與沈蘭溪透底道:“母親玩兒這個,你我加起來都不是對手。”
沈蘭溪砸了咂舌,不服氣,她在沈家玩兒這個牌,可是超神的存在!
“我不信,從這把開始,祖母坐莊,母親和澄哥兒與我一起,咱們一同攻莊,不信祖母不輸!”
忽然起來的勝負欲,點燃了牌桌。
老夫人輕哼一聲,“出息,還玩兒急眼了。”
話是這般說,臉上的笑卻是半分藏不住,手下更是不留情,把那祖孫三人打得節節敗退。
輸了兩把後,祝允澄反水了。
又輸了一把後,祝夫人也反水了。
打不過,真的打不過!
“郎君~祖母欺負我!”沈蘭溪突然出聲,明晃晃撒嬌的告狀。
那一左一右圍爐煮茶的人皆是一愣。
祝家主明顯驚詫的瞧一眼自己兒子,後者在心裏嘆口氣,強裝鎮定,手裏的茶盞放好,起身往暖炕邊走。
沈蘭溪抓住救星似的,扯着祝煊的手臂,央道:“郎君,我想要祖母的金瓜子。”
“我替你玩兒一局?”祝煊問。
沈蘭溪剛要讓座,對面的老夫人卻是擺手拒絕。
“想要我的金瓜子,自己來贏,二郎不能替你。”老夫人道。
沈蘭溪不依,“祖母不是說,夫婦一體嘛,郎君便是我,有何不可替?”
這話噎人得厲害,老夫人翻了個白眼兒,也禁不住的揭自己乖孫的短,“這就該問你那郎君了,誰人玩兒牌還會去記牌的?我與你母親索性直接把手裏的銀錢都給你們夫妻好啦。”
沈蘭溪眼睛瞬間亮起,歡喜道:“可以嗎?我還要澄哥兒的!”
祝允澄:“……”
祝煊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
牌桌上的三人皆反對,祝煊替沈蘭溪玩兒了一局便失去了游戲資格。
沈蘭溪把祝煊替她贏來的十幾個金瓜子是裝進自己荷包裏,眼珠子轉了轉,道:“年年玩兒這個也該膩了,我們換一種牌來玩兒?”
本土的馬吊牌她打不贏,她就不信玩兒捉紅A還贏不了!
差使婢女去取來一沓厚紙骨,沈蘭溪拿了馬吊牌給她們,“裁開與這個牌一般大小便可,要六十張。”
“是,少夫人。”幾個女婢笑吟吟的應聲,拿去了旁邊。
到底是手腳麻利的小姑娘們,不過片刻就裁好了一沓大小相同的紙牌。
沈蘭溪一手拿着個烤柿子吃,一手執狼毫,狀似思索,“畫個什麽好呢……嗯……畫個郎君吧!”
她說着,在衆人灼熱的視線下,于那宣白的紙牌上畫了一顆心。
老夫人眼皮一抽,沒眼瞧,嘈道:“真酸!”
立于一旁的小丫頭們卻是忍不住笑,視線在這郎才女貌的兩人身上來回打轉。
祝煊咽了咽喉嚨,給她遞了濕帕子擦手。
沈蘭溪與他露齒一笑,又瞧向那轉開頭不看她的老夫人,故意道:“再畫個祖母吧。”
她說罷,筆墨在紙牌上打了幾個轉,呈半朵花形,下面的缺口卻是沒閉合,勾勒出一個樹根來。
聞言,老夫人禁不住轉回腦袋來,瞧一眼,忍不住皺眉道:“這畫的什麽,醜的人眼睛疼。”
“梅花樹啊,畫得不像嗎?”沈蘭溪問着,瞧向了祝煊。
祝煊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那違心話,含蓄道:“日後我教你畫。”
沈蘭溪幽幽的嘆口氣,狀似被打擊到了,再落筆時随意又敷衍,一筆勾出一個菱形塊。
“母親,要不我來畫吧?”祝允澄搓搓小胖爪子,要奪她作畫之權。
母親畫的都是什麽呀,太丢臉啦!
只剩一個黑桃,也不甚重要,沈蘭溪直接讓了權,卻是道:“不必繁複,與我這般簡筆便好。”
祝允澄連連點頭,接過她手中的筆杆子,思索一瞬,筆墨落于紙上。
沈蘭溪:“……”
一個胖豬腳,形似。
祝煊眼皮狠狠一跳,面無表情道:“過了年,該給你請一個書畫先生了。”
祝允澄不滿,小聲嘟囔道:“我畫的哪裏不好了,這豬腳,旁人一眼便能瞧得出來,母親那畫的梅花樹,父親都看不出來。”
“作畫,形似只是基礎,最重要的是要以畫作,見作畫之人的風骨。”祝煊緩聲道。
明明語氣溫和的教導,卻偏生沒一個人敢說話的,氣氛瞬間沉了下來。
沈蘭溪偷悄悄看一眼那有些委屈的小孩兒,對他今晚給她夾的肉投桃報李,打圓場道:“郎君好兇啊。”
祝煊垂眸瞧她,略一挑眉,意思明顯。
說教而已,哪裏兇了?
沈蘭溪屈指在那豬腳上輕叩一下,道:“是我讓他畫簡筆的啊,郎君偏生要以風骨說事,況且,郎君自己沒瞧得出來,怎能說人家沒有?”
這強詞奪理,祝煊眉眼有些無奈,“你瞧出來了?”
沈蘭溪神色驕傲的點頭,“這圓潤的豬腳,不肥不瘦,不管是紅燒還是鹵煮燒烤都定然好吃,足以見得作畫之人是懂吃的。”
她說着,‘咕咚’一聲咽了口水。
衆人:“……”
老夫人硬生生壓着那蠢蠢欲動的白眼兒,深吸口氣,強硬附和一句,“……沈氏說的是。”
就知道吃!
得了這一句,沈蘭溪愈發嘚瑟了,把四張畫好的紙牌分給了幾個女婢,“每種圖案臨摹13張來,在右上角從一到十三标好便可。”
都是近身伺候的一等女婢,被差使筆墨倒也不慌,還笑道:“婢子們可臨摹不出少夫人和小郎君的十之一二,還請少夫人莫要嫌棄。”
小丫頭嘴甜,沈蘭溪聽得歡喜,道:“好好畫,一會兒有糖吃。”
“多謝少夫人。”幾人喜得屈膝行禮。
幾個女婢伶俐,不多時便湊齊了一副牌,沈蘭溪又添了兩張大小老虎進去。
沈蘭溪咽下嘴裏的桂圓肉,擦擦手道:“來,講規則啦!”
饒是祝家主那般沉穩的人,也湊過來仔細聽了。
老夫人說是嘴上嘟囔,說她胡鬧,卻也聽得認真。
“單張出牌時,老虎最大,大管小,緊接着是二大于一,剩下的牌的大小都是正常的……拿到紅心一和豬腳一的兩人是一家,另外兩人自成一家,切記,出牌一時要反扣過來,不能給人看見自己的花色——”
“就是摸瞎,不知道對家和本家是誰?”老夫人問。
沈蘭溪點頭,“不愧是祖母,真聰明!”
老夫人不受她的吹捧,輕哼一聲,給了評價,“亂玩兒。”
話是這般說,卻是配合她的緊。
幾人都有興趣,倒是把沈蘭溪和祝允澄擠了出去。
理由倒也充分,一個定規則的,不給參與機會。一個是小孩兒,要尊老。
沈蘭溪腹诽他們過河拆橋的行徑,跳下暖炕又去烤了一個凍柿子吃,走到旁邊看祝煊的牌。
他們說好了,祝煊贏得的金瓜子要分她一半的!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裏抓着牌,等着上家出牌,察覺到她過來,瞧了眼她手裏的柿子,道:“別吃涼的。”
沈蘭溪一口把裏面的脆舌頭吃掉,拿着柿子碰了碰他的手。
熱的。
“你與母親是本家。”沈蘭溪沒有觀棋不語的精神,偷悄悄瞥了眼祝夫人的牌,腦袋湊過去小聲與祝煊通風報信。
唰的一下,沈蘭溪收到了一記眼風。
“嘿嘿……”沈蘭溪沖瞪她的老夫人傻笑,裝作無事發生。
老夫人才不吃她這套,公正嚴苛的主持紀律,“不許偷看你母親的牌,只能看一個人的。”
“……祖母耳朵真靈。”沈蘭溪真心贊嘆道。
老夫人驕傲了,“別以為我老了,我耳聰目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