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時近昏黃, 天色黯淡,屋裏的動靜方休。

沈蘭溪軟趴趴的伏在枕上,面色潮紅, 任由那人扯起錦被把她蓋好。

衣料窸窸聲響, 祝煊慢條斯理的穿好衣衫, 叮囑道:“別睡着。”

沈蘭溪眼眸先開一條縫,睨他,  “衣冠……禽獸。”

祝煊眉梢輕挑, 唇角扯了下, 笑道:“作何怨我?不是你招的嗎?”

沈蘭溪撇撇嘴,不願搭理他了。

被翻來覆去的吃, 哪還有餘力與他鬥嘴?

雖他叮囑過,祝煊端了熱水進來時, 那人姿勢絲毫未動, 已然沉沉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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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秦家大娘子挺着孕肚偕夫登了祝家門。

粉黛端了茶水, 解釋道:“我家郎君陪少夫人回娘家了, 今夜不回來,是以方才外院的小厮才禀報了我家夫人, 二位莫怪。”

秦緋臉色蒼白,勉強扯出一個笑來, “多謝。”

話音剛落,門外行來一人, 廳裏的兩人連忙起身行禮。

“見過侯夫人。”

祝夫人微微颔首,“不必多禮, 坐吧。”

她說罷, 也挨了椅子坐下, 面帶詢問道:“聽聞陳三郎君與夫人是來拜訪我家二娘的,趁夜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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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緋細眉微蹙,瞧了眼陳彥希。

陳彥希安撫似的拍拍她的手,開口道:“禀侯夫人,今日出了一件事,祝少夫人不分緣由把秦嫣送了官,是以,我們夫妻才冒昧上門,想與祝少夫人尋個說法。”

祝夫人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粉黛,後者微微搖頭。

祝夫人笑得溫和,瞧了眼秦緋的孕肚,道:“陳三夫人這肚子,得有七個月了吧?”

秦緋不明所以,微微點頭,“回侯夫人,七月有餘了。”

“這般重的身子,該在家好生将養才是,天寒地凍的,若是出了什麽事,怕是賴得我家二娘一個壞名聲。”祝夫人依舊笑着,一副慈愛模樣。

“再者,二娘不是生事之人,若是她當真把令妹送了官,那陳三夫人還是去官府打聽一二的好,官府抓人,自是會有名頭,更何況,抓的還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沒道理不與你們說所犯何罪。”

溫言軟語似的寬慰,三兩句,卻是直接把秦嫣釘在了犯事一側。

秦緋胸口急急起伏兩下,不顧自己身子重,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道:“侯夫人相信自家兒媳,我也信自己小妹行事無虧,還勞煩侯夫人讓我見少夫人一面吧,各種緣由如何,我想親自問問少夫人。”

祝夫人沒出聲,側頭示意粉黛。

粉黛連忙上前,與陳彥希一同把人攙扶了起來。

祝夫人這才道:“想來方才婢女應是與二位說過,二郎夫婦今日回沈家省親了,陳三夫人若是想見二娘,還請去沈家,或是改日呈了拜帖,知會一聲,二娘性子好,定當掃榻以待。”

這話,只差把沒家教說了出來。

夫妻倆都臉色難看的緊,偏生坐在主位的人一句惡語也無。

陳彥希起身行禮,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夫妻二人便不多打攪了,告辭。”

秦緋心中擔憂秦嫣,踟躇不走,被陳彥希半拖半抱的出了門。

待得人走遠,粉黛上前請示道:“夫人,可要婢子去打聽打聽?”

祝夫人擺擺手,“不必,今日二郎也在,若是有何不妥,定會與二娘争辯一二,但既是送了官府,那就是默許了此事,二娘熱忱,二郎穩妥,便是有事,他們也處理的來,何必多管?”

說罷,她起身,“走吧,去母親那裏,澄哥兒留在了梁王府,主院冷清,去陪母親用飯。”

出了府的兩人,生了争執。

“……我知你與沈二娘有過一段往事,但你如今的娘子是我,是我秦緋……”秦緋說着紅了眼眶,有些失望的瞧着對面坐着的人。

“陳年舊事了,你又何必再提?”陳彥希皺着眉不耐道,“再者,沈蘭溪既是把秦嫣送了官,這個時辰都沒放出來,那定是秦嫣做了什麽,你黑天摸地的去沈家又有何用?現成沒家教的話柄給人送去,讓人打臉。”

他與沈蘭溪有過好的時光,但最後收場也确實不夠體面。

男子風流薄情不是什麽大事,但也損了面子,母親急急為他擇妻,最後選了秦家大娘子,卻是不知,他想娶之人是沈蘭溪。

成親之前,他尋過她一次,卻是沒見到,來的是她身邊那個毛丫頭,只帶來兩個字,不願。

她沈蘭溪不願見他,更不願嫁他。

這事除卻他們三人,無人可知,但卻是他心裏坍塌的一角。

“你怎能如此說?”秦緋說着,眼眶裏的淚珠子滾落,“秦嫣是我嫡親妹妹,父親去後,庶子當家,秦裴懼怕祝家,當縮頭烏龜,你要我如何不管?秦嫣與沈蘭溪并無往來,今日之事,沈蘭溪十有八九是為你,你若是不去,那我便自己去。”

陳彥希心裏咯噔一下,騰升起一些說不清的心思,垂在身側的手捏緊又松開,深吸口氣,與車夫道:“去沈家。”

夜裏風寒,一小女婢腳步匆匆的往西角小院兒去。

“綠嬈姐姐,夫人差婢子來請二娘子,陳三郎君與夫人來了,說是求見二娘子,還勞姐姐通報一聲。”

綠嬈面露為難,“二娘子歇下了。”

為着下午那事,元寶都傷了風寒,現下還在屋裏躺着喝藥呢。

女婢撓撓頭,也為難道:“那怎麽辦?陳家那夫妻倆,已經在廳堂坐着了。”

綠嬈深吸口氣,還是上前叩了門。

“何事?”屋裏傳出一道男聲,雖是清冽,但透着些沙啞。

“禀郎君,夫人讓人來尋二娘子去前廳,陳家三郎君來了。”綠嬈壓低聲音禀報道。

不多時,門被打開,祝煊身着黑色大氅,道:“走吧。”

綠嬈一怔,卻也無話。

腹诽着安慰自己,夫婦一體,尋她家娘子便是尋郎君,郎君此舉也沒錯。

前廳,林氏拉長着臉瞧着底下坐着的兩人,便是連寒暄也懶得。

秦嫣那事,原以為只是一個想躲避風雨,入府為妾的女子,但如今瞧來,其中顯然另有隐情,只是不知是确如沈蘭溪所說,沖着祝家來的,還是……

“母親。”祝煊踏入門來,恭敬行禮道。

男人身量颀長,腳步穩健,舉手投足間皆是貴氣,身上頓時落了幾道目光。

陳彥希視線打量一番,喉嚨發緊。

“正卿來了,二娘呢?”林氏往他身後瞧了瞧,不見人。

祝煊目不斜視,聲音平穩,“二娘身子不适,歇下了,我替她來見客。”

他話說得坦然,旁人也說不得什麽。

晌午用飯還多吃了一碗,眼下便不适了?

林氏視線掃過底下面露失望的郎君,也沒多說,指了椅子讓他坐。

秦緋兩人起身與祝煊見禮,她猶豫道:“祝少夫人可是病了?不若我前去瞧瞧她?”

祝煊視線落在她臉上,淡薄開口,“你又不是大夫,去了平白擾她歇息。”

這話說得不甚客氣,廳內氣氛沉寂的緊。

林氏端了茶盞抿了口,并不插話,索性裝耳聾。

祝煊恍若未曾察覺,視線光明正大的飄到那身着靛藍色衣袍的人身上。

玉面如冠,身量單薄,這便是她曾定過親的人?

“二位深夜尋我娘子,所為何事?但說無妨。”祝煊收回視線,飲茶潤了潤嗓子。

秦緋抿了抿唇,“聽聞今日祝少夫人把秦嫣送去了官府,她年幼不懂事,還請祝少夫人莫要與她計較,大人有大量,能放她一次,秦緋定感念其恩。”

這話便是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向沈蘭溪求饒。

祝煊垂眸瞧着清透的茶水,裏面似是浮現出一張笑眯眯的臉,他忽的扯唇笑了下,道:“陳三夫人的感念,值幾個銀子?”

幾人頓時面色一變。

金銀堆裏長大的人,怎會如此俗氣?!

林氏嘴角一抽,無聲的扶了扶額角。

當真是近墨者黑,這才多久,沈蘭溪便把這般皎皎如月的郎君變得與她一般滿身銅臭味兒了!

“換言之,陳三夫人與你……郎君的面子有多大?”祝煊又徐徐開口,“二位既是找上門來,那定是知曉其中原委了,今日之事,不是我娘子一人的抉擇,此事事關政事,我娘子報官處理是為公正,令妹是否蒙冤,自有官府的各位大人來查,二位私下來為難我娘子,是何道理?若我娘子不應陳三夫人的話,那便是心無溝壑,仗勢欺人嗎?”

“再者,令妹既是做了,便要擔得起後果,與年幼與否有何幹系?今她若殺一人,陳三夫人也能去那受害者家裏說令妹年幼,無心之失,還請莫要計較這話不成?”

“祝郎君這話何意?秦嫣——”陳彥希冷眼相對,卻是忽的被打斷。

“陳三郎君還是喚我一聲祝大人吧,你我并不相熟,這稱呼親近了些。”祝煊淡聲道。

他是有官職在身,與陳彥希一介白衣可不一樣。

視線掠過陳彥希脖頸上氣出的青筋,祝煊眉眼間閃過些舒爽,又飲了口茶。

啧。

真好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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