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半夜, 沈蘭溪生生餓醒了,清醒後,氣惱的踹了身邊人一腳, 爬起來準備去找吃的。
“餓了?”祝煊聲音含着些睡意, 卻也撐着坐起身來。
瞧他動作, 沈蘭溪心裏的氣消了不少,“你都沒喊我吃飯。”語氣透着些幽怨。
“在廚房給你熱着飯菜, 我去端吧。”祝煊說着, 捏了捏眉心, 起身穿衣。
聞言,沈蘭溪剛要出被窩的身子又縮了回去, 嬌聲嬌氣道:“郎君真好~”
祝煊亮了燭火,回頭瞧那心安理得縮在被窩裏、只露出一張狡黠臉的人, 折身回去在那紅潤的唇上偷了個香, 被那軟唇罵了句‘登徒子’,這才笑着去給她端飯菜。
過往哪有這般事, 真是個不耐餓的嬌嬌。
沈蘭溪也着實餓狠了, 手中筷著動的飛快,祝煊給她碗裏的熱湯添過兩回, 她這才稍稍慢了些。
“傍晚時,陳三郎與他夫人來過了。”祝煊忽然道。
沈蘭溪頭也不擡, 胡亂的點了點腦袋示意聽到了,又往嘴裏塞了一個牛油雞翅。
也無甚意外, 秦家大娘子尋她所為何事,她動動腳指頭都知道, 只不過她還以為, 那秦娘子會去祝家尋她呢。
祝煊喉嚨裏被人塞了棉花似的, 一腔話不知如何說,偏生對面那人,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又讓人氣不起來。
“他們二人,是為秦家小娘子的事而來,想讓你寬宥一次。”祝煊又說一句。
這次,沈蘭溪擡頭了,咬着根雞翅骨頭,瞪着圓眼睛剛要開口,便聽那人道。
“我沒應。”祝煊雙眸盯着她,伸手擦去她嘴角沾到的醬汁。
沈蘭溪贊許的喂了他一筷子青菜,“不用搭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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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心裏沒數的,有事去找官府的人說,找她做甚?平白惹人厭。
祝煊味同嚼蠟,咽下嘴裏的青菜,靜默一瞬,還是問起,“你喜歡的,是陳三郎那般的?”
沈蘭溪擡眼,與他四目相對,燭火跳躍兩下,發出一聲輕響,那一瞬,她似是在那樣一雙古井一般的眸子裏瞧出些什麽蕩漾的東西來。
她搖搖頭,錯開他的視線,胸口砰砰砰直跳。
想起了些許往事,沈蘭溪輕嗤一聲,道:“陳彥希先許我正妻之位,又承諾我不會納妾,我才與他定親的,至于喜歡,我也不知道,許是喜歡過吧,他面皮白淨,在我面前單純的如一只小羊羔,還極會哄人開心,也體貼的緊,只是我後來才知,這人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私下厮混青樓,他身邊伺候的幾個婢女都上過他的床榻,當真讓人惡心至極。”
祝煊胸口似是被人攥緊了般,難受得有些疼。
君子如玉,灼灼其華,惹得小娘子傾心,本不是什麽稀罕事,但他,着實在意。
他忽的想到那個風雪夜,面前的人喚他名諱,直言要與他約法三章,還有她神色認真的與他說,她不要承諾。
原來,她與那人也有過這般過往。
她被背棄過,所以,也不信他。
“我與藍音便是那時相識,她厭惡男人,卻又掙不脫,助我與陳彥希退親,恍若她自己退親一般高興。”沈蘭溪捧着湯碗,語氣輕飄,不知思緒到了哪裏。
祝煊咽了咽喉嚨,垂下視線,一邊唾棄自己那些藏在暗裏的慶幸,又一邊低聲問,“傳聞,你因陳三郎拒了求親的人,多年不嫁。”
聞言,沈蘭溪輕笑一聲,“這話你也信?”
她目光坦蕩,聲音輕快,倒是顯得他的心思見不得光。
“我為陳彥希不嫁?他也配?”沈蘭溪嗤道,“做人家新婦,哪有在自家當小娘子來得自在?”
她說着,沖他眨眨眼,一副聰明模樣,“我母親寬和大氣,嫂嫂也容人,平日裏無需我在旁伺候,在府中無甚糟心事,十幾年過得甚好,作何要去別人家伺候公婆,操持後院?多累人啊。”
祝煊忽的啞言,又無奈的輕笑。
算盤珠子都被她撥爛了吧。
沈蘭溪歪了歪腦袋,與他坦言道:“便是連嫁你,也是母親用銀錢賄賂我的,過年時我戴的頭面便是其一,漂亮吧?你都看直了眼。”
祝煊張了張嘴,半晌,問了句,“可曾後悔?”
沈蘭溪果斷搖頭,真情實感道:“能有你做郎君,很好了,我甚是滿意。”
這話,倒是惹得祝煊笑了,伸手接她空了的湯碗,“還要喝嗎?”
“不喝了,喝這般多湯湯水水,該起夜了。”沈蘭溪說着,打了個哈欠,作勢要起身去刷牙漱口。
忽的,手腕一緊,上面扣着一只繃着青筋的大掌,他溫熱的體溫傳來,灼燙了她那一小片皮膚,又迅速傳遍四肢百骸,讓人生暖。
“沈蘭溪,既是成為了過往,便不要喜歡他了。”祝煊聲音渾若往常般清淡,似是随口提點一句。
沈蘭溪回頭,垂着視線瞧他半晌,忽的彎腰與他平視,兩張臉湊得極近,她清楚的瞧見那雙眼裏一瞬間的慌亂與無措。
“郎君想要我這顆心?”她玩味的開口,卻是輕易戳破了他難言的心思。
祝煊瞬間耳根着了火,吐不出一句話。
沈蘭溪的視線在他耳朵上打轉兩圈,突然伸手,白嫩手指點在了他砰砰砰的胸口,紅唇輕啓,“那郎君這顆心,又在誰那裏?”
說罷,她直起了身,睥睨似的垂眸,勾唇笑,“我沈蘭溪什麽都吃,唯獨不吃虧。往日他陳彥希負我,我睚眦必報壞他聲譽,使他背負罵名,今兒你祝二郎想要我的心,便要拿自己的來換。”
男人清朗的視線與她對視。
“夜深了,郎君且去睡吧,我去漱口。”沈蘭溪說着往外去,寬袖下的手指搓了搓。
糟糕!
她方才想捏祝煊紅彤彤的耳朵,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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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裏來,最是百姓松快的時候,沈蘭溪無償給衆人送來了瓜,年至初五,坊間争相談論的便是秦家小娘子的事。
一早,霧氣彌漫,幾人駕馬慢悠悠的出了城。
“澄哥兒在府中可還好?”祝煊問。
褚睢安打了個哈欠,晃悠着駕馬,“昨兒跟英哥兒又吵了一架,我沒管,晚飯時又黏一塊兒了,那倆在一起,能鬧騰得掀屋頂。”
說罷,他又道:“你在家時,管束太過,澄哥兒都被你壓得沒脾氣了。”
祝煊略一挑眉,也不辯解,“來日祝家要交到他手上,擔子重。”
期望多,便教導多。
“罷了,也說你不得,褚睢英那小子,便被我養得放了羊,哪日我若是死了,他……到時,你替我多照料着他一些。”褚睢安說着拍了拍他的肩。
祝煊被他突然托孤似的話,惹得心裏一跳,擡手便一鞭子甩在了他身下的馬臀上。
那馬受驚,立馬奔了出去。
“诶,你小子——”
祝煊瞧着那瞬間跑遠的影子,扯唇笑了,淡淡吐出兩個字。
“話多。”
“褚睢安,在京城安度幾年,怕不是早忘了縱馬的快意了吧?”濃眉粗犷的男人豪氣萬丈,身着勁裝,似是察覺不到冷似的,打馬繞了一圈,折了回來。
被喚了名的人,一手握着缰繩,慢吞吞的夾了夾馬腹,接了他這挑釁的話,“比試一二,不就知道了?真當自己吃了幾年邊沙,如同吃了靈丹妙藥不成?”
祝煊身上穿着厚重的大氅,從後面追了上來,聞言,駕馬往旁邊側了側,給他倆騰出空來,意思明顯。
那粗犷男人睨他,嘲道:“祝二郎,你怎麽這般懶呢?”
祝煊挑眉應,“與我一文弱書生比試,成安郡王良心不痛嗎?”
李昶許哈哈一笑,嘴裏哈出的熱氣在臉邊成了白霧,“你文弱書生?小伴讀如今長大了,倒是能信口胡沁了,你小子當年學武,可是我的勁敵,先生誇你少了?”
祝煊不應他這話,駕馬往旁邊的叢林裏去,“你們比試吧,我去打兩只野兔。”
“晌午不是要去校場吃飯,打獵作何?”李昶許喚他。
“家裏的娘子饞兔子了。”祝煊好心情的答一句,慢悠悠的往裏面晃。
“滾犢子!”李昶許氣得大罵,“從前你待阿雲,也不見得這般用心!”
梁王府的郡主,一颦一笑端方有儀,溫柔似水,他李昶許愛慕了多少年,那人卻是笑與他道,親事既定,不可更改,殿下自有更好的女子相配,不必惦念。
她紅顏薄命,成婚七年便去了。
他瘋了一次,想把她葬在自己院子裏,被遠走邊關三年,歸來再見她牌位,依舊淚濕衣襟。
不必惦念個屁!
他發了瘋的想要見她,想抱她,想與她行那茍且事!
褚睢安在一旁笑,“你與他的新娘子争風吃醋做甚?”
李昶許瞪他,“說的甚屁話?!”
褚睢安不理他的粗口,駕馬往前面去,“你沒見過祝二郎用情,那眼裏能淌出水兒來,他與阿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人生情,卻從不是男女之情。再者,人都走了,你又何必相較苛責?三年過去了,你也該向前看了。”
“呵!這輩子不成,下輩子老子定要她做我媳婦兒!”李昶許說罷,甩了一馬鞭,整個人駕馬沖了出去,身後蕩起一層朦胧塵土。
褚睢安在身後嘆口氣,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
還說旁人,他不也欠着一人嗎?何嘗還呢?
“駕!”
兩人先後沖了出去,身後清晨日光起,散了那層淺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