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沒等出正月, 國舅爺罪名便已定。

結黨營私,買賣官爵,行刺朝廷命官, 任是哪一樁拿出來都夠國舅爺以命謝罪了, 白家滿門抄斬, 奴仆流放,三日後行刑。

這一連串雷厲風行的雷霆手段讓衆人心驚, 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不過, 這與沈蘭溪無甚幹系。

自祝煊被行刺後, 她便每日後待在後院照料他,鮮少再出門。祝夫人只當她是被吓着了, 還特地讓粉黛來送過兩回東西,沈蘭溪都樂颠颠的收了。

“你這傷還要将養多久?”沈蘭溪瞧着他那結痂的傷口頗為無語。

聞言, 祝煊頭也沒擡, 自顧自的擺弄棋盤,“近日朝堂不太平。”

他雖是沒出府, 但是父親每日還是要上朝的, 外面的事,他知道不少。

外戚勢力被皇上連根拔起, 各世家大族自是擔驚受怕的緊,躲都來不及, 又怎會往上撞?

他借口養傷,也是父親的意思。

“可是我想去郊外的莊子泡熱湯了。”沈蘭溪委屈巴巴的道。

那般好的湯池放着, 簡直是暴殄天物。

“那便去。”祝煊極好說話,稍頓, 擡眼瞧她, “是想我陪同?”

沈蘭溪連忙搖頭, “不必!”

有他在身邊固然好,但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她是他的娘子,但她也是沈蘭溪。

“但你傷勢未愈,我若是去了莊子上,怕是人家都知道你裝病了。”沈蘭溪苦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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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煊剛要開口,綠嬈忽的腳步匆匆的過來了。

“郎君,娘子,宮裏來人了。”

聞言,沈蘭溪眼睛倏地瞪圓了,“什,什麽事啊?”

不會是誰惹事了吧?!

一兩句話之間,祝煊已然脫去外裳,只着青白色裏衣躺到了床上,随時可安眠。

沈蘭溪瞧他動作,瞬間反應了過來,伸手打亂他剛擺好的棋局,又吩咐綠嬈,“郎君的湯藥還有剩餘吧?再去煎一副來。”

“是,娘子。”

院子裏的人剛忙活起來,外面進來一手執拂塵的人,笑眯眯的模樣甚是和善。

“見過祝少夫人。”

沈蘭溪與之颔首,端莊有禮,不卑不亢,“公公不必多禮,不知此次前來,是為何事?”

“咱家奉皇上之命,前來探望小祝大人,先前那狗急跳牆的,竟是行刺了小祝大人與向大人,皇上感念兩位大人之功,特派老奴帶禦醫來瞧瞧兩位大人的傷勢,祝少夫人可否行個方便?”

剛受傷時不見派禦醫來,現在都好了卻是來了?

沈蘭溪在心裏翻個白眼兒,對上那笑眯眯的一張臉,神色為難道:“不瞞公公,我家郎君方才剛換了藥歇下,不知是否與這次的行刺有關,郎君夜裏睡不着,也就白日裏才能歇息片刻,但一聽得動靜便會醒來,睡得極不安穩,整個人都削瘦了不少,不是我攔着不讓公公見,便是我,也不敢在他睡時進屋,只怕驚擾了他。”

雙方沉默一息,沈蘭溪擰眉,無奈的嘆了口氣,“但皇恩浩蕩,皇上惦記着郎君傷勢,特讓公公前來,我若是攔着,只怕公公回去也不好交差。”

她說着,又是一聲嘆息,似是妥協般的道:“這樣吧,公公随我來,還請這位太醫且先在此等等。”

沈蘭溪退一步,受命前來的公公自是也見好就收的退了一步,“咱家便謝過祝少夫人體諒了。”

沈蘭溪點點頭,在前面輕手輕腳的帶路,整個人輕盈得像只展翅的蝴蝶。

倒是苦了跟在她身後的太監,蹑手蹑腳的模樣像是在做賊。

剛行至廊下,沈蘭溪忽的止了腳步。

“祝——”

“噓!”沈蘭溪示意他噤聲,微微彎腰,動作輕緩的脫了腳上綴着珍珠的繡鞋,潔淨的足襪直接踩在了地上。

她脫完,回頭瞧他,一副無奈模樣。

太監:“……”

行吧,他也脫。

兩人鞋子脫在廊下,一前一後的往屋裏走,卻是聽不得半點動靜。

繞過屏風,在距床榻兩米遠的地兒,沈蘭溪再次停下,意欲明顯。

在這兒看兩眼就行了。

太監微微點頭,仔細打量床上‘熟睡’的人,面色是有些白,若有似無的可瞧見青色裏衣裏露出的一截細白布巾。

離得遠,瞧不真切眼下是否有烏青,但呼吸很輕,唇色淺淡,确實不是大好的模樣。

原地停了幾瞬,兩人再次做賊似的往外走,不生一點動靜。

“我家郎君為皇上辦差,是他為官之責,他受傷,我便好生在旁伺候照料,只盼着他能早日好起來。”

沈蘭溪說着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用帕子拭了拭‘眼淚’,哽咽着又開口,“只公公也瞧見了,這傷還得将養着,母親也操勞,每日都會讓人送參雞湯來給郎君滋補,外傷且如此,他一文弱書生遇刺,心裏創傷更重,也不知何日才能不借湯藥而安穩入睡。”

太監嘴角抽了抽,他還是頭回聽見這心裏創傷……

若是人人都這般,見點血便不能睡,那誰人還能上戰場?

只是……

倒也是,小祝大人是個風光霁月的君子,與那些大老粗可不同。

“那……咱家能為小祝大人做些什麽?”

沈蘭溪掩下眼裏的狡黠,苦瓜臉道:“哪裏敢勞煩公公,您整日在禦前當差,想來也是辛苦的,皇上派您與太醫前來,已是天大的殊榮,待郎君醒來,我定會與他說的。”

“既如此,那咱家便不多叨擾了,咱家回宮,定會如實禀報皇上,還有祝少夫人的辛苦。”

“?”沈蘭溪:“您有差事在身,我也不敢多留了。”

她說着,側頭吩咐綠嬈,“去裝兩袋熱茶來。”

“天兒冷,您與那位禦醫大人拿着暖暖手也是好的,裏面的茶水算不得多好,但喝個清香,公公可嘗嘗。”沈·八面玲珑、賄賂使者·蘭溪道。

“那咱家便卻之不恭了。”太監笑眯眯的接過了那水囊似的東西,觸手溫熱。

“公公客氣。”沈蘭溪也笑。

兩個暖手袋,她還是送得起的,也不甚心疼。

把人送走,沈蘭溪立馬風風火火的進了內室,脫去髒了的足襪。

祝煊瞧她動作,略一挑眉,“方才光着腳進來的?”

“他要進來瞧你傷勢,總得尋個由頭,讓他不要看見你紅光滿面的模樣。”沈蘭溪坦言道。

祝煊輕笑一聲,替她穿上幹淨的足襪,“皇上派人來,名義探望,實為催促,任你将人唬得天花亂墜,我明日都得去上朝了。”

沈蘭溪不高興的鼓了鼓臉。

所以,她剛才一頓操作猛如虎,傷害不過二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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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祝煊瞧見那本該回漠北的人立在前頭時,頓時眉心一皺。

李昶許垮着一張臉,冷眼瞧着那為君為父的人收了他手上的漠北兵權,令派旁人前去,還要跪謝聖恩。

“沈青山何在?”龍椅上的人不怒自威,讓人不敢定眼去瞧。

“末将沈青山,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沈青山跪着行禮,一顆心卻是跌至谷底。

他家沒有爵位,先前他參軍漠北,也是沖着成安郡王去的,眼下郡王被卸了兵權,困在京城,他要如何?

“好兒郎”,皇上誇贊一句,也不知有幾分真心實意,“朕給你個選擇,你是想随陳将軍駐守漠北,還是想去太原府做千戶?”

去漠北,有官職無品級,但卻易立戰功,來日青雲直上也不無可能。

去太原府做五品的千戶大人,雖是安穩,但想挪地兒便難了。

這是在試探他的野心啊……

是要光耀門楣,還是安于現狀,趨于平庸?

“承蒙聖恩,末将有幸入大殿,面聖顏,此等大事不敢自專,末将聽從皇上旨意。”沈青山恭敬的把這難題送了回去。

皇上狀似沉吟片刻,道:“那沈将軍便替朕,去駐守太原府吧。”

“臣叩謝聖恩!”

前車之鑒,朝上無一人進言反駁,退朝時時辰尚早。

“正卿與淮之留一下,朕讓禦醫來給你們把脈瞧瞧。”皇上溫和道。

禦醫把脈是真,有事吩咐也是真。

“朕收到密函,說是杜大人貪墨,去歲朕撥給雲溯馬場的銀子,一半都進了他杜行知的口袋,朕雖是不信,但雲溯的馬匹确是死了近半”,皇上面色凝重,“此事,朕派你二人協同查探,定要查明真相,切莫辜負朕的期望。”

“臣,遵旨。”

祝煊與向淮之從殿內出來,對視一眼,皆是苦澀。

“哎,要變天了,小祝大人保重啊。”向淮之兩撇八字胡被寒風吹的淩亂,苦兮兮的道。

“風雪大,向大人當心些。”祝煊與他微微颔首,并肩出了宮門,登上了自家馬車。

行過一家不起眼的茶樓,馬車停下,祝煊掀起衣擺上樓。

“祝二郎怎麽還不來?”褚睢安灌了一肚子水,等得不耐。

對面那人也沒好多少,餓得心慌,“誰知道老頭子留他說甚了,磨磨唧唧的。”

話音剛落,廂房門被推開,男人一聲朱紅官袍,甚是打眼。

“這般急躁。”祝煊信步而入,在一側坐下。

“總算是來了,去去去,催菜去。”李昶許蹬了旁邊的褚睢安一腳。

懶人屁股沉,褚睢安不願動,推诿道:“來得最遲的去。”

祝煊略一挑眉,剛要動,卻是被李昶許一把摁下了。

“他這朝服不夠打眼的。”李昶許說着瞪了祝煊一眼,“就故意的不換常服。”

說罷,他纡尊降貴的親自去催菜了。

祝煊含笑,認下了他的話。

李昶許回來的很快,搓着手挨着炭盆坐了,“你那傷好透了?”

“本就不算嚴重。”祝煊喝了口熱茶,眉眼間松散了些。

“有夠丢人的,還得丹陽來救你。”褚睢安哼了聲,嘲他。

祝煊略一挑眉,不認自己丢人,道:“丹陽縣主武藝高強,怕是梁王您也不是其對手。”

褚睢安面色立馬唬了起來,換個姿勢,剛要開口,忽的想到在那林間,被推得腰背撞上樹幹,唇上覆上的柔軟,頓時面皮發熱,不吭聲了。

那個小野蠻,奈何不得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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