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慕雲深之所以如此平靜,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和沈錦文一樣,能做也只有等而已,甚至要比沈錦文更耐心地等!
218章 毀她,等于毀他
馮清抿了抿唇,收回視線啓動了車子。
慕雲深道:“去警局。”
“可是慕總你的眼睛……”
“無妨。”慕雲深摘下眼鏡,揉了揉眼角,自嘲一笑:“我把阿初在眼皮子底下弄丢了,蘇暮在天上看着我呢!”
慕雲深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馮清卻聽得鼻頭一酸。
慕雲深是個情緒管理的高手,馮清在慕雲深身邊做事這麽多年,少見他如此情緒外露的模樣,上一次他有這樣的情緒還是得知陸初跳海自殺的事情。
似乎只要事關陸初,慕雲深的情緒便會被很輕易地牽動,只盼這次陸初不要出什麽事,否則他真不知道慕雲深會做出什麽事。
因為馮清太清楚地知道,在慕雲深和陸初的這段婚姻裏,除了感情之外,他還被背負着另一個人的責任和虧欠,如果有人深知這點,那便會知道一個陸初就足以摧毀慕雲深。
等等!
想要達铖不能好過的不止S是的沈宴兩家,還有遠在C市的那一位,想至此,馮清猛得看向內視鏡,他一擡頭剛好對上慕雲深透徹的目光,後者臉上的頹色早已不見,面色有些緊繃,顯然比他更早就猜到了這一點。
馮清原本想說的話語頓時哽在了喉間,變成了一聲幾不可見的輕哼。
慕雲深道:“好好開你的車。”
馮清點點頭,心間卻有些不是滋味。
慕雲深收回視線,他掏出手機,将通訊錄拉到最底端,看着那個幾乎都不曾撥打過幾次的電話,眸色深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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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雲深離去,博盛酒店裏恢複一片詭秘的安靜,酒店工作人員有的被警察帶走的帶走,部分幸免的員工正在大堂準備聽訓,此刻辦公室內只剩下沈錦文、連毅還有博盛酒店的總經理。
總經理噤若寒蟬的模樣,讓沈錦文見得心煩,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連毅見狀,示意酒店經理跟他出去,走到門口,他冷聲吩咐道:“你先去安撫酒店今天的住客,房費看情況給他們打個折。另外,管好你手下的人,今日在酒店發生的事若是有人外洩一句,那就是跟沈氏作對,後果自負。”
酒店經理忙不疊點頭,“明白……我明白,連特助。”
總經理走後,連毅走到沈錦文身後,“沈總,雖然慕雲深言語狂妄了一些,但他說得确實沒錯,倉庫那道暗門時年已久,當初酒店重新裝修本想拆掉,因為通風問題,設計師才建議您留下的,尋常只當擺設,酒店大部分員工都不知道那是一道真門,林平當年雖然是您的貼身保镖,但您一年來不了幾次酒店,他斷不可能知道這道暗門的存在。剛才去查探現場的警察說林平很熟悉酒店,恐怕已經踩點多次,這件事的确蹊跷。”
沈錦文皺眉,額間隐隐浮起的皺紋看起來莫名冷厲,“你想說什麽?”
“沈董您應該心裏有數,酒店的構造除了酒店經理和負責安防的保安部部長外,還有兩個人知道。第一,我記得夫人當初剛嫁進沈家,老沈董疼愛她,曾将酒店的管理權交給她,肯定了她的地位。夫人雖然只是頂着一個虛名,但是酒店的大小事務一律都經過她過目,她必然知道這道暗門的存在。第二,當初你有意培養大小姐接班,讓她從酒店經營入手,首選的就是博盛酒店,若大小姐那時花了心思,那麽知道這道暗門也不足為奇。”
連毅說到此處,看了一眼沈錦文,注意到後者巍然不動的面色,就知道他想到的事情,沈錦文亦是想到了,只是心中天平仍有偏頗而已。
連毅垂了垂眸,又道:“先前您讓我查大小姐為何會知道陸瀾星的事情時,我發現大小姐調查過陸小姐,我懷疑她早就知道陸小姐和您的真正關系。”
沈錦文負手在原地踱了幾圈後,凜色對連毅說:“回沈家。”
……
陸初是在一個破舊的船屋醒來的,船艙裏一股刺鼻的鹹腥味告訴她,這恐怕是艘漁船。
船屋的陳設簡單,只有些簡單的家具,唯一的電器是一臺半新不舊的收音機。
而且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和船屋搖晃的幅度告訴她,她現在所處位置是海上。因為整個船屋搖晃得厲害,岸邊萬萬沒有如此大的風浪。
但就算知道身處位置也沒有用,因為她雙腳被捆,身子被縛在船桅上動蟬不得,就連嘴都被膠條封住。
這樣似曾相識的經歷讓陸初渾身發寒,特別是看到那道破舊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那張在她噩夢中閃過無數次的臉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
陸初在酒店看到林平的時候就在想,他怎麽會出現,慕雲深不是說林平被逮捕了嗎?
按道理,他應該尚在拘留才對。
陸初指甲陷進掌心,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但看到林平朝她走過來時,她還是忍不住往後縮了縮,可惜她的身子根本動不了。
林平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快醒來,皺了皺眉後,也不理會她,走到了一旁打開了船上的收音機。
陸初莫名松了口氣,但聽到收音機裏播報的內容,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收音機裏正在播送着一則天氣預報,“根據我臺氣象局預測,今年第十號臺風蘇卡未來24小時将以每小時15公裏的速度向西偏北方向移動,預計在五號夜間到六號早上将在B市到C市沿海一帶登錄,預計我市明後兩日會有暴雨到大暴雨,沿海地區風力将達到10-12級……”
像是要印證廣播內容一樣,船又劇烈搖晃了一下,這一大晃将收音機直接掀在地上,“吱呀”兩下後,就完全沒了聲音。
陸初慶幸自己被綁,這才沒有被甩出去,但是臉色卻越發難看。
九月份還是S市臺風的高發季,陸初昨夜就在新聞裏看到了臺風預報。讓她恐懼的是,臺風快來了,正常情況下,漁船都要停止作業,林平為什麽要把船開到海上?
陸初臉色發白,不敢細想下去。
她很想質問林平想做什麽,但是卻口不能言,只能吚吚嗚嗚地叫着。
林平聽着有些不耐煩,他站起來朝陸初走了過來。
219章 線索,铤而走險
林平走過來給了陸初一巴掌,瞪着她惡狠狠道:“給我安靜點!”
陸初本就有些脫力,此刻結實地吃了林平一巴掌,不由眼冒金星,耳膜裏“嗡嗡”值響,喉嚨血腥味翻湧。
當年的事情對陸初來說就是噩夢,林平給她造成的恐懼是根深蒂固的,生怕他再做什麽,陸初雙腿往後縮了縮,咬着牙将湧上喉的血氣重新吞回腹中。
林平見她安分了,這才轉身掏出手機不知撥通了誰的電話,許是海上風浪大,信號不太好,他足足撥了兩遍才接通電話。
對方不知說了什麽,只見林平瞥了陸初一眼,道:“您放心,我會像當年一樣處理幹淨,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林平後面說了什麽,陸初已經完全聽不清了。
什麽叫做和當年一樣?
當年,指的是廢她手的那件事?
陸初很想自欺欺人,但是她發現這是徒勞無功,因為她跟林平的交集除了現在,便是當年的那件事。
所以……讓他做這一切的人是沈錦文?
陸初以為自己已經木然了,可現實是她手腳顫抖得厲害,不知是因為顫抖還是因為恐懼。
如果此時她沒有封口膠封住嘴,嘴唇必定被她咬得鮮血淋漓,她甚至已經能嘗到口腔裏彌漫着的血腥味。
數個小時前,沈錦文言辭懇切地說她是沈家的血脈,要将她記入沈家族譜,還要給她股份房産補償她,可是不過轉個身的功夫就讓林平将她綁到了海上。
即将而至的臺風天,海上遠比陸地兇險萬分,一旦漁船被卷入風浪中,便是死路一條。
陸初本來就不曾被焐熱的心,此刻凍得像寒冬臘月的冰棱子。
這算什麽?
兩面三刀?
如果是的話,只能說這刀子太鋒利,還帶着倒勾,生生要把陸初的血肉絞出來,割得她體無完膚。
陸初自嘲地想,原來她還是會疼的。
林平打完電話,注意到陸初通紅的眼睛,愣了愣後,冷哼了一聲:“你應該都聽到了,有人要你的命。”
陸初瞪着他,目龇欲裂。
許是那種對将死之人的憐憫,林平在她面前緩緩蹲下身子,但動作卻殘忍無比,他輕車熟路地握住她被綁的右手腕骨輕輕一折,陸初便聽到“嘎吱”一聲脆響,當即“嗚咽”一聲,疼得差點冒出眼淚。
林平:“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投錯了胎,那人容不得你。”
“……”陸初疼得發不出聲音。
“你想問是誰?”林平放開陸初的手,但并沒有大發慈悲地将她嘴上的膠條撕下來,“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麽會從警局出來?不得不說,姓慕的那個小子很有能耐,可惜想要他死的人更多……不對,跑偏了,是沈董讓人将我保釋出來的,畢竟我幫他做了那麽多事。”
陸初瞳孔劇烈一縮,果然是他。
林平看見陸初的反應,很滿意地笑了,但是笑容卻有幾分滲人,他道:“罷了,你也是可憐人,就讓你臨死前說幾句話,想問什麽你就問吧,當個明白鬼。”
嘴上的封條被撕開,陸初狠狠咳了兩聲,才順過氣來。
她看向林平,聲音沙啞粗嘎,眼底噙着淚,慘白的臉上卻異常地平靜:“你打算怎麽要我的命?”
林平聞言微微怔住,他以為陸初會像五年前那樣驚恐地求饒,卻沒想到她會如此平靜。
“不是要讓我當個明白鬼,既然已經注定是條死路,那麽幹脆讓我知道死亡的過程,讓我肝膽欲裂,飽受心理歷程折磨,不是更符合你的初衷?”
林平皺了皺眉,“你不怕死?”
“死亡有什麽可怕,不過是眼睛一睜一閉的事情,我最害怕的人心。”陸初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眼角餘光狀似無意地睇了眼林平露出口袋的半截手機。
林平指了指那臺摔得已經出不了聲的收音機,意味不明道:“臺風快來了。”
即使已經猜到了,陸初還是忍住倒吸了口涼氣,“若船翻了,不僅是我,你也會死。”
林平聞言憐憫地看了她一眼,“不,我不會死,臺風才是我的生路。”
陸初:“什麽意思?”
林平眼底有陰狠一閃而過:“這一切還得歸功于你的好丈夫慕雲深,他太聰明了,發現你被我帶走後,就讓警察限制了我出城,海陸空三路的關口全封,想要把我困在S市,只是他沒料到這場臺風正好給我提供了便利。那人已經給我準備好了快艇,等船開到風浪口,我就會乘坐快艇離開,而你……”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陸初已經料到了結果,無非是船翻人沉,一起葬身魚腹,死無全屍。
陸初指甲陷入掌心,聽林平提起慕雲深,心間就有種難以言喻的疼痛蔓延。
數月前,她憎惡慕雲深,恨不得給母親和蘇暮殉葬,一頭紮進冰涼的海水裏,想要一死了之,那時她想死卻沒有死成功,但如今,她不想死,卻有人要她的命,還是在一片相同的海域。
真是造化弄人!
陸初不知道這應該說是可悲還是可笑。
人在某種絕望的情境下,才會意識到有些彌足珍貴。曾經有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東西,此刻滿滿占據自己的心緒,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當初在C市街頭趴在慕雲深肩頭說那句“我不會愛你”的心境。
陸初的性子太會騙人,她冷聲平靜對慕雲深說出那句話時,心底其實迷茫無助交加,還帶着些許抗拒。
那句話,與其說是對慕雲深說的,還不如說是對自己說的。
陸初不怕死,但……不想死。
指甲掐着掌心肉,陸初用疼痛強迫着自己鎮定下來,眼睛裏有幾條血絲,但茶眸卻依舊很平靜,她看着林平一字一頓道:“你并不想殺我。”
話落,林平倏地看向她,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眉角的那道舊疤随着他的動作輕微抖動着,看起來有幾分猙獰。
陸初壓下恐懼的情緒,繼續開口:“你若想殺我,随便找個地方殺人抛屍,再駕駛快艇直接離開就好,為什麽要把帶到這海上自生自滅?”
林平擰緊了眉心,神色有幾分飄忽。
陸初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她瞥了眼林平口袋裏的手機,因為船體颠簸的緣故,似乎将手機又抖出來了一些。
心裏一喜,但是臉上還是不動聲色。論情緒管理,陸初與慕雲深不分伯仲,因為她素來就沒有什麽表情。
陸初吸了口氣,想要再說什麽,卻感覺嘴巴一緊,林平又拿封口膠将她的嘴封住了,他冷聲道:“陸初小姐,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太聰明了,我剛才也差點着了你的道,你在跟我拖延時間?”
陸初臉色微微一變。
林平冷哼一聲,緩緩起身,陸初眼見他要走開,心裏不由一急,“嗚咽”着扭動着身子。
這時,一個大浪撲來,船體劇烈搖晃了一下,饒是林平人高馬大,也被晃得東倒西歪,陸初眼睜睜地看着他口袋裏原本掉出一半的手機甩了出去,滑入了固定在船板上的矮櫃下面。
林平似乎并沒有注意手機飛出去,等船穩之後,低咒了一聲,看也沒再看陸初一眼,急步走出船艙。
随之,陸初感覺到船艙一顫,外面似乎有什麽東西落了水,緊接着就傳來快艇駛動的聲音,甲板上也沒了動靜。
陸初隐約察覺到林平走了。
船體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還有些許鹹腥的海水撲打了進來,有種莫名的恐懼席卷了陸初全身,她看了矮櫃下她唯一能向外界求助的手機,求生的本能讓她奮力掙紮起來。
但林平的繩索紮得很結實,陸初掙紮得筋疲力盡也未能掙脫束縛,當越來越多的海浪從甲板上湧進來時,陸初感受到了濃濃的絕望。
……
夜裏十點鐘,警局。
距離陸初失蹤已經整整五個小時,除了在西郊找到林平駕駛的那輛無牌面包車外,并沒有其他有用的線索。
林平很了解警方的搜查手段,将痕跡抹得幹幹淨淨,讓人無從下手。
S市已經拉響黃色臺風警報,不同于白天的風和日麗,一入夜,臺風帶來的影響已經現了端倪,街道狂風大作,不時有東西砸落,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聽起來膽顫心驚。
夜裏搜救本來就有難度,臺風的即将登陸無疑是雪上加霜。警方警力有限,加上臺風地域戒嚴,慕雲深早在之前就電話聯系了姜博明,請求部隊幫助。
負責這起案件的陳警官神色凝重道:“風雨越來越大了。”
一旦臺風來臨,為了保證安全,必然會暫停停止搜救,等臺風先過境。但如此一來,必然會錯過黃金搜救時間,陸初安全的希望便越來越渺茫。
**尚可控制,但是天災卻非人力所能左右。
馮清從外面走進,剛好聽到陳警官的話,他不由看了一旁的慕雲深,只見後者抿唇緊盯案情分析板,額頭青筋微微浮起,鏡片下的雙眸猶如濃墨湧動,情緒看不分明。
馮清走到慕雲深身後,道:“慕總,聽說沈錦文回沈家後訓斥了一頓沈歆瑤,林清然維護女兒再次與沈錦文大吵。緊接着,沈氏就貼出懸賞消息,但凡有人能提供陸小姐的消息,就會支付高額賞金。在節骨眼上,他選擇公布陸小姐身份,不是……”
馮清還沒說完,就看見連毅從警局外走了進來,不由皺了皺眉。
慕雲深察覺到異常,視線從案情分析板上移開,看向連毅的時候卻沒有太大的詫異:“連助理有何指教?”
“沈董讓我來告訴你,只要你有需要,沈氏會盡全力滿足。另外,我最近查大小姐動向,發現一些異常。大小姐從小怕水,游艇輪船向來遠而避之,但是和晏家小公子有交集後,便去了好幾次游艇俱樂部,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慕雲深:“連助理這是何意?”
連毅皺了皺眉,道:“博盛酒店那道暗門除了今天在場的幾個人,只有沈家人知道,沈董一邊在她們母女口中探口風,一邊吩咐我查二人最近的動向,夫人那邊并無任何異常,但大小姐最近的行為很奇怪,而且我懷疑……”
“懷疑什麽?”
“懷疑她早就知道陸小姐的真正身份。”
馮清聞言吃了一驚,莫非這件事真的是沈歆瑤做的?
那她對陸初下手有什麽好處?
對了,沈錦文打算公布陸初身份,聽說還打算修改遺囑,這無疑會威脅到沈歆瑤的地位。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馮清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扭頭看向慕雲深。
相比馮清的震驚,慕雲深的眼底毫無波瀾,他看着連毅淡漠道:“所以,沈董想出這麽一個險招,一方面當面追究沈歆瑤,另一方面公布阿初身份,逼得狗急跳牆,借機尋找破綻?”
連毅臉色一僵:“招數雖然冒險,但是往往有效果。”
“呵,難道他就沒想過狗急不但會跳牆也會咬人,拿自己親生女兒的命來當賭注,還真是人情涼薄……”慕雲深說到此處時,臉色忽然一變,“等等,冒險……林平铤而走險!”
他扭頭看向陳警官,“陳隊,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西郊的興寧鎮除了一片廢棄工廠,那裏還有片海域,平常有漁船出海捕魚,對嗎?”
陳警官:“對,興寧鎮還生活着一些漁民,但是這樣的臺風天氣,漁船應該不會出海……糟糕!”
漁船不會出海,但是不代表林平不會。
興寧鎮比鄰C市,海域之間間隔不過數十公裏,現在臺風即将登陸,船只已經禁止出海,但是難保被限制出城的林平不會铤而走險。
陳警官沉聲吩咐下屬:“馬上調遣警力去興寧鎮,另外聯系海上搜救中心,看西郊海域是否有滞留未上岸的船只。”
“陳隊,海上搜救中心說剛才接到一個女人的求救電話……”
小警員的話還沒說完,慕雲深就疾步如風地朝外走去,馮清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
220章 雲深,我想活着
求救電話是陸初打的。
大概是陸初之前做的好事總算被老天爺看到,剛才一個巨浪打來時,矮櫃裏的手機竟然滑了出來,陸初扭動腳剛剛好夠着了手機,踩着手機一點點地往後挪。海上風浪不歇,只是大小的區別,船艙搖動,陸初的這個動作很艱難,看似不到一米的距離,她卻用了足足十幾分鐘,才堪堪把手機移到臀下,固定住。
陸初試着用完好的左手去夠手機,但是繩索沒有半分松動的痕跡,她折騰地筋疲力盡,也沒有夠着手機半分。
陸初停下動作喘着粗氣,這時一個大浪打來,她被林平再次折斷的手被迫被按在船板上,手腕處傳來的鑽心讓她痛得幾乎暈厥過去。
陸初緩過疼痛,她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了幾秒,眼底有狠色一閃而過,右手一扭,以一種常人不能做到的詭異姿勢扭曲出繩索外,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陸初的身子因為極致的疼痛弓起,裸露在外被麻繩勒住的皮膚,磨出了一道可怖的紅痕,皮下隐有血跡滲出,看起來觸目驚心。
“嗚……”陸初忍不住低低吼了一聲。
但她的犧牲是值得的,她的右手雖然幾乎完全折了,可好歹掙脫了繩子的束縛。
陸初咬牙讓自己硬挺過來。
在她看來,一只手換一個求生機會,很值。
可那斷骨的疼痛傳來時,仍然讓她喘不過氣。
汗珠順着額角滾落,沁入眼角之中,辛辣的滋味比鹹腥的海水更甚,嗆得陸初眼淚不住往下流。
陸初閉眼仰頭,将眼淚逼回去後,一邊低下頭,一邊擡起自己殘廢的右手想要揭掉自己的封口膠,五指無力,試探了許久都沒有辦法揭掉膠條。陸初曲起膝蓋,手和膝蓋并用用搓的方式,把一邊臉頰蹭得通紅後,終于揭開了封口膠。
風浪已經愈來愈大了,船艙門“啪嗒”一聲被風吹開,海風灌入,讓陸初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能再拖了。
陸初傾着身子去夠臀下的手機,她的已經沒有握東西的力氣,陸初從臀下移出來,踩着手機的一端,嘗試用手腕去觸碰手機。
萬幸的是,手機屏幕雖然摔花一邊,但顯示還夠清楚,手機還有三分之一的電量。
陸初按錯了好幾次,總算按到了緊急通話界面,撥通了海上急救電話。
她少時,宋哲宣給她普及過危險求救知識,他告訴陸初,當到一個陌生地方,一定要率先把當地警局的直線電話記下來,出警的效率會比“110”高出很多,在緊急關頭,時間就是生命。不僅如此,他還讓陸初将中國的所有求救電話背誦下來,其中也包括海上搜救中心的電話。乃至陸初到了S市,也保持了這樣的習慣。
陸初自嘲地想,哲宣哥真是未雨綢缪,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有今日一樣。
海上信號極差,陸初費力撥了三遍才連通了海上搜救中心的電話,那端傳來的斷斷續續地公式化聲音有些遙遠又莫名讓人熱淚盈眶。
但陸初太樂觀了。
海上的信號太差了,對方根本聽不清她的話,陸初幹脆直接喊“救命”,喊了兩句後,信號更是直接斷掉了。
更禍不單行的是,這時候一個比剛才都大的風浪的打過來,手機直接從陸初的腳下滑出,砸到了船舷上,本來還亮着光的屏幕跳了跳後,然後變成一片漆黑,看起來像是壞了。
海水被浪頭卷進,有部分順着甲板流入船艙。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船艙裏晃動的燈“滋滋”閃了兩下,也滅了,大概是漁船上的發電機被海水浸熄火了。
無盡的黑暗吞噬了陸初,夜晚狂風大作的大海就好像是被驚醒的雄獅,兇狠地想要撕碎所有它領地的不明生物。
陸初阖了阖眸,恐懼和無能為力席卷了全身。
海水打濕了她全身,冰涼刺骨。
她想,這次她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
死了也挺好,可以去陪陪媽媽還有蘇暮。
陸初看過很多書,書上說,當人在瀕臨生死一線時,會想通很多平時想不通的事情。
但此刻陸初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但若真要問她想什麽……
陸初會說:“慕雲深,我想活着。”
……
慕雲深似乎聽到陸初叫他了,一聲一聲,透過風雨,聲音絕望無助。
仿佛印證什麽一樣,心口驟然一縮,痛得他幾乎直不起腰來。
站在他身邊的馮清見狀駭然失色,連雨衣都沒顧上拉,伸手扶住他,“慕總,你怎麽了?”
風雨太大,他的聲音剛喊出來就被風雨淹沒。
慕雲深好一會兒才艱難地直起腰來,熾白的車燈将他的臉映照得慘白無比,雨衣的帽子早已被掀開,雨水順着他的頭發垂落,眼睛卻有些駭人。
他推開馮清,踉踉跄跄地往搜救船走去,還沒走出幾步,就被陳隊攔住,後者喊道:“慕先生,你不能過去,你不是專業的救援人員,過去只會添亂。”
慕雲深啞着聲,即使在風雨裏,他的話語依舊有條不紊:“讓我過去,我能感覺道我太太就在不遠的海上。”
陳隊:“慕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絲可能,但我們也要保證在安全的情況下……”
“我的安全我自己負責。”慕雲深說罷,推開陳隊,朝搜救船疾走而去。
陳隊剛想追過去,無奈一個狂風卷過來,幸好馮清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狼狽地跌倒。
待風力過去,陳隊再看過去時,只見慕雲深不知跟救援帶隊人說了什麽,後者讓人拿了一件救生衣給他,真的就讓他上了船。
慕雲深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剛才信號斷的位置是距岸邊東偏南30°左右的五海裏區域,但臺風正以時速15公裏的速度以西偏北移動,一般漁船的時速約為18到22公裏,假設漁船正常行駛,受風力影響,應該會在漸近偏南25°方向,倘若輪船沒有正常行駛,而是處于熄火狀态,那麽受風力影響,應該會在偏南18°附近,不能按定位位置搜救。”
第二句:“我不會拿我太太的生命開玩笑,此趟若發生什麽意外,我全權負責。”
這兩句話說完,救援隊隊長直接丢了件救生衣給他,“穿上,別耽誤時間了。”
慕雲深隐隐覺得盔下的那張臉有些眼熟,但是現實卻不容許他太多,穿上救生衣跟着上了救援船只。
雖然臺風的勢頭已經逐漸往C市偏離,但是海面上的形勢卻不容樂觀,大風又加下雨,能見度不足十餘米,搜救難度極大。
救援船艱難地躲避風浪朝慕雲深計算的地方駛動,如此艱難地搜索了大半個小時,還是毫無所獲。
慕雲深雙唇緊抿,拿着望遠鏡四處搜索着,雨水下,他的臉部線條緊繃着,一只用于固定身子的手臂,早就青筋暴起。
“頭,風浪越來越大了,不能再往前開了。”
隊長看了眼慕雲深,低頭思索了片刻,沉色吩咐:“躲開大浪,試着再往前開。”
他喊完,快步走到身邊:“只能再往前開一海裏了,再開下去被卷進臺風眼,船上的人都會沒命。這麽大的風浪,你有沒有想過阿初早就……”
他沒能繼續說下去。
慕雲深扭頭看向他,總算想起為什麽他會覺得他眼熟了,因為救援隊的帶隊人竟然是在沈錦文壽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宋哲宣。
慕雲深沉默了一會,才目光堅定地看向他,“她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
這一瞬間,宋哲宣在他眼底看到了執着。自從得知陸初嫁給慕雲深後,他一直固執地認為慕雲深并不是她的良人,尤其是他今天剛到S市赴任就得到陸初出事的消息時,就恨不得狠狠地将慕雲深揍一頓。
就算剛才上船前,這個念頭也沒有在他腦中消停過。
但此刻,他卻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宋哲宣剛想說什麽,突然一個大浪打來,船身劇烈一晃,踉跄了後退了幾步。
隊員喊道:“頭,真的不能再往前開了,我們的船快吃不住這些浪頭了!”
宋哲宣看了眼四周,知道隊員所言不虛,慕雲深急,他心裏何嘗又不急?
陸初從咿呀學語時就跟在他身後,她缺少父愛,大她七八歲的宋哲宣很多時候都變相充當這個角色,他教她道理,把欺負她的人趕走,教她防身求救技能,有那麽些年,他都以為這個姑娘要在他身旁牢牢拴一輩子。
直到後來,他無意中知道有個笑容溫和的男孩走進了陸初的心裏,陸初是孤僻,男孩是孤獨,二人互相取暖,漸漸他好像就成了外人,即使陸初還會甜甜地喚他“哲宣哥”。
想至此,宋哲宣的心底忽然澀得厲害。
他比慕雲深更想救陸初,但他有他的責任,他的責任就是要保證他的隊友安全。
宋哲宣阖了阖眸,剛想下決定時,忽然聽到有人喊:“找到了!”
他還沒來得及喜悅,就看到慕雲深透過望遠鏡看着不遠處若隐若現的漁船,臉色格外得難看。
221章 我在,不會讓你死
宋哲宣見狀,連忙搶過隊友手裏的望遠鏡,借着搜索燈看過去時,不由狠狠地倒吸了口涼氣。
只見距離搜救船北邊十幾米的地方,有一艘漁船随着風浪高高低低地起伏着,船身似乎已經吃了水,已經在慢慢往一邊傾斜,随時都有可能翻船沉沒。
宋哲宣有種感覺,陸初就在床上,但看漁船現在的狀态,陸初若還在船上……
他目龇欲裂地吼道:“小李,讓把船靠過去!”
“頭,浪太大了。”
“盡量靠,鐵鈎準備,你盯着船,時刻彙報動态。”
宋哲宣吼完把望遠鏡往隊友懷裏一拍,打算往自己身上捆救生繩下海救人,卻發現慕雲深比他先了一步,他臉色一變,呵斥道:“你不是專業的救援,湊什麽熱鬧?”
慕雲深睇了他一眼,迅速将救生繩往腰上捆緊,“我游泳技術不錯,不會拖累你們。”
“現在是特殊情況,不是你逞能的時候,你聽不懂嗎?”
慕雲深直接拎起另一條救生繩丢給他,“別他媽的廢話,阿初沒事,我就死不了。”
宋哲宣看着他毋庸置疑的态度,風雨中不清不楚地罵了一句後,一邊将救生繩的一端困在自己的腰上,一邊指派人員:“陳榮,你跟我們一起下去。”
被他點名的陳榮迅速系上救生繩。
小李:“頭,不好了……”
小李話還沒說完,一個巨大的浪頭打過來,甲板上的人全部被掀翻在地,慕雲深踉踉跄跄爬起來,拿着望遠鏡看向漁船時,臉色大變:“船又沉了四分之一了!”
但是值得慶幸得是,剛才那個大浪把兩艘船推得更近了些,宋哲宣爬起來看了一眼,當機立斷道:“抛鐵鈎。”
距離的原因,鐵鈎抛出,未能未中。
“我來。”宋哲宣搶過隊員手裏的鐵鈎,秉住了呼吸,他阖了阖眸,再睜開時,鐵鈎往漁船的方向一抛。
中了。
又有兩條鐵鈎繩抛出,将漁船固定住,穩住了它下沉的趨勢。
繩子的另一端固定在救援船上後,宋哲宣道:“把船往回拖一點,那邊浪太大了,陳榮準備跟我去漁船上,還有……”
他看了眼慕雲深,認命道:“跟在我們身後。”
慕雲深:“放心,我沒有拖後腿的習慣。”
“希望如此。”
幾人趁着風浪暫歇,迅速朝漁船移動過去。
冷。
好冷。
陸初迷迷糊糊地記得,去年冬月,她心灰意冷地走進海裏,水卻是暖的,那時海水漫過頭頂,也沒有像此刻的冰涼刺骨。
真冷啊,陸初連伸手抱一抱自己都不能,她能感覺漁船在慢傾斜,海水已經沒過她的半腰,并以極度迅速的速度在攀升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求救電話到底有沒有被接到,但她知道,她大概是沒活路了,這麽大的臺風天,就算海上急救中心接到了她的電話,也沒有辦法施以援救。
當渾濁的海水裹着魚腥味将陸初淹沒時,陸初仿佛聽到了慕雲深在叫她的名字。
出現幻聽了嗎?
陸初艱難地扯了扯唇角,只是已經無力睜開眼睛。
慕雲深找到陸初的時候,船已經完全傾斜,全靠鐵鈎拉着,才沒有直接翻入海中。他眼睛紅得想殺人,小心游過去想将陸初抱起,才發現她被人牢牢地綁在了船上,而且該死的,那繩子解不開。
陳榮比着手勢:“宋隊,八字綁,死結。”
宋哲宣讓他将慕雲深拉開,潛到了陸初身後,開始解繩子,一分鐘後,陸初身上的繩子被解開,慕雲深不知何時已經解開腰間的救生繩系在陸初腰上,把陸初往宋哲宣懷裏一推,無聲道:“先帶她上去。”
宋哲宣朝陳榮打了手勢,抱着陸初往船艙外游去,與此同時,陳榮扯着慕雲深,四人一起浮出海面。
船上的人見狀連忙拉繩子,但是海浪的關系,只能一邊往回開船一邊拉,宋哲宣将陸初往船邊拖,示意先把她拉起。
折騰了十來分鐘,終于在風浪短暫停歇時,陸初被率先拉到了船上,緊接着是宋哲宣,再則是陳榮。
宋哲宣一邊放平陸初打算給她做急救,眼角餘光卻只看到陳榮上來,他瞳孔一縮:“慕雲深呢?”
“上來了。”一道沙啞幹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慕雲深已經跪在地上代替了宋哲宣開始給陸初做急救。
慕雲深俯身的時候,宋哲宣發現他背後不知被什麽劃傷,正潺潺地往外冒着血,他扯掉自己身上的救生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