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脫下救生衣擋在二人的頭頂遮雨。
慕雲深給陸初做心肺複蘇時,指尖忍不住顫抖着,因為陸初已經沒有了鼻息。
自從上次陸初跳海後,他就找單銘學了心肺複蘇的知識,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人工呼吸+心肺複蘇做了好幾十下,陸初都沒有動靜,慕雲深的手指不由顫抖地更厲害些。
不,她不會死。
他阖了阖眸,繼續。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嘔……”
陸初将肺裏的水全部都嘔了出來,終于有了微弱的呼吸,她緩緩睜開眼睛,看着慕雲深,嘴角扯出一絲蒼白的笑意:“我是……死了嗎?”
慕雲深癱坐在地,他失而複得抱緊陸初,蒼白的嘴唇貼在她額頭上輕輕吻着:“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會讓你死。”
男人的懷抱濕漉漉的,可卻仍然溫暖,死人是感受不到溫度的。
原來,沒死啊!
陸初阖了阖眸,伸手抱住慕雲深,低低道:“慕雲深,我想回家。”
“好。”
宋哲宣居高臨下地看着二人,雙拳握緊,鮮血從他的掌心滑落,融入了雨水裏,再迅速地化開。
岸邊的馮清看到慕雲深抱着陸初從船上下來,差點沒有喜極而泣,救護車早就在風雨裏等候,慕雲深抱着陸初一下船,後者就被醫務人員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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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深渾身筋疲力盡,一陣風刮過來,他腿一軟,膝蓋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馮清這才駭然地發現慕雲深背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222章 認罪,是我的錯
九月六日淩晨一點鐘,陸初被慕雲深和救援隊救起送進醫院。
五點鐘,臺風在B市和S市毗鄰的沿海登陸,中心風力十三級,S市沿海區域一片狼藉。
十一點鐘,臺風減弱為強熱帶風暴,繼續往西北方向偏移,對S市的影響漸漸變弱,但臺風帶來的強降雨仍然在繼續。
十二點鐘,陸初還沒醒。她被送往醫院的途中才被發現右手骨折,因為是二次損傷,基本恢複無望。單銘看了醫院的片子一臉凝色地對慕雲深說:“原來我還有五成的把握,現在只剩下一層,你要有心理準備。”
也就是說,陸初的右手已經被判定廢手一只,就算今後手術康複,能正常起居已是慶幸,至于畫畫,怕是永遠也做不到了。
慕雲深聞言,只對單銘說了句“你盡力,無論什麽結果我都能接受”。
陸初少了一只手,他便來當她的手,相比她還活着這件事,這根本不算什麽。
十二點一刻,宋哲宣來到了陸初的病房,就見慕雲深站在病床邊,拿着棉簽浸水正給陸初潤唇,眼底烏青一片,似是守了一夜。
宋哲宣昨夜并沒有跟随救護車過來,他新上任便碰上了臺風,各種緊急情況遍生,昨夜也是忙得一宿沒合眼,這一剛剛得空,便趕到了醫院。
他走到病床邊,低聲問:“阿初還沒醒?”
慕雲深“嗯”了聲,把棉簽丢了,給陸初掖了掖被角,示意宋哲宣,“外面說。”
病房是醫院僅有的兩間VIP病房之一,病房外面是客廳,二人走到了客廳後,宋哲宣沉聲問:“這一切怎麽回事?”
慕雲深:“我的錯。”
他不該放陸初獨自去見沈錦文,否則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他有責任。
宋哲宣本來憋着一夜的牢騷要發,但卻莫名地被慕雲深的三字回答擋回來,兩個男人隔空對視了良久後,他不甘地收回視線,“我聽說兇手抓到了?”
“已經認罪了。”慕雲深眯了眯眸,“名目是謀財害命。”
宋哲宣察覺到他話語中的意味深長,皺眉問:“有什麽不對?”
慕雲深:“兇手說謀財害命,但他綁走阿初後,根本沒有找我要過一分錢,而是直接将她綁到了海上。他只想害命,又或者說他不想害命,但是不得不這麽做。因為他若真想要阿初的命,直接殺人滅口就好了,沒必要大費周章把她帶到海上自生自滅。”
宋哲宣不同意他的說法:“這種臺風天,他把阿初綁在船上,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慕雲深:“所以我說他不得不為之,林平在替人頂罪,而且心甘情願。”
“誰?”
“一個最不想阿初身世公布于衆的人。”慕雲深看向宋哲宣,緩緩道:“阿初的父親,便是沈錦文。”
“沈錦文?”宋哲宣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将記憶過濾了一遍後,總算想起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了。
幾個月前,他曾經跟随姜博明去沈家給沈錦文祝壽,卻沒想到會在沈家偶遇陸初,他臉色微微一變:“怎麽會是他?”
223章 戒備,罪魁禍首
宋哲宣對沈錦文的了解,只是當初壽宴的那一面,僅僅知道後者在S市影響頗大而已。
但他此刻不由想,若沈錦文就是陸初的父親,那麽當初怎麽會在沈家碰到那樣狼藉的陸初,莫非是沈錦文做的?
宋哲宣皺了皺眉:“這都是什麽事!”
對于他的反應,慕雲深并不意外,他點了點頭,相當于附和他的話語,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陸初和沈家沾上任何關系。
宋哲宣看了病房內一眼,道:“以我對阿初的了解,雖然沈家大富大貴,她卻不是攀龍附鳳之人,再加上……”
他原本想提及陸初當初差點被梁生施暴之事又陡然想起慕雲深是陸初的丈夫,于是頓了頓才道:“她不一定會認這個父親。”
阿初是不會認沈錦文,但沈家人難免不會找到她。
慕雲深沒有說話,眼底嘲諷之意盡顯,洞悉一切的目光讓人覺得他似乎将一切都了如指掌。
宋哲宣看了慕雲深一眼,問:“當初阿初在沈錦文壽宴上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
慕雲深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但宋哲宣卻肯定了,他突然想起,他和慕雲深不過就在沈家匆匆見了一面,昨天緊急之下,也沒有互相介紹過,但慕雲深對待自己的态度卻甚是熟稔,二人剛才的這交談,他更是毫不避諱,似乎是知道他和陸初之間關系匪淺一般。
宋哲宣眉頭擰得更深了一些,這種被掌握的感覺就像格鬥時被敵人架了把利刃在脖子的大動脈上一樣,讓他本能地戒備起來。
宋哲宣烏亮的眼睛在慕雲深臉上掃視了一圈,危險地眯了眯眸:“你認識我?”
慕雲深對上他的視線,唇角掀了掀:“宋先生今天出任務之前,應該有接到姜叔的電話吧?”
宋哲宣反應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姜叔是指姜博明,“你認識姜參謀?”
“蔣麗女士和我母親是手帕交。”
蔣麗是姜博明的太太,宋哲宣在姜博明手下多年,對蔣麗亦不陌生,他想了下蔣麗身邊的朋友,臉色微微一變:“你是C市慕家人?”
慕雲深:“正是。”
宋哲宣察覺到他回答時臉色有些古怪,但他無意關注豪門間的秘辛,他問:“那蘇暮是誰?”
對于他知道蘇暮這件事,慕雲深微微訝異了片刻,打量着宋哲宣片刻,才道:“他是我的雙胞胎弟弟。”
原來那個男孩竟是慕家人,怪不得……
宋哲宣:“這麽說當初我們在沈家偶遇阿初,也是你設計的?”
沈錦文壽宴那天,姜博明并沒有任務,但卻以任務為由提前離席,離開前還特地讓他開車繞去沈家後院,當初沒有細想,如今卻覺得太過巧合。
慕雲深:“雲深只是以叔侄之由請姜叔幫個忙,設計二字,擔當不起。”
宋哲宣聽明白了,慕雲深在有意避開姜博明的身份,他沉默了片許,才道:“阿初知道?”
“不知。”
“為什麽不告訴她?”
“沒必要。”
若說宋哲宣原本還有問責慕雲深的想法,那麽此刻喉嚨就好像被扼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胸口好似無聲無息地被打了一拳,悶疼。
他吸了口氣,問:“這次的始作俑者是誰?”他無論如何都要把幕後之人繩之以法。
慕雲深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什麽就聽見病房裏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二人臉色一變,顧不上交談,一前一後走進病房。
病房裏,陸初盯着自己的右手,臉色慘白,而在地上,躺着慕雲深剛才潤棉簽用的一次性紙杯,水已經盡數灑出,地面有些狼藉。
慕雲深目光飛快掠過紙杯,走到病床邊輕輕握住了陸初的手,道:“醒了,感覺怎麽樣?”
陸初的手指很涼,慕雲深的手掌卻很溫暖,手指交握時,陸初顫了一下後回過神看向慕雲深,嘴角微微揚起,“挺好的。”
她的嗓音有些癢,慕雲深想着陸初剛才的動作,問:“想喝水?”
陸初點了點頭。
慕雲深放開她的手,扶她起身坐好後,從保溫杯倒了點水出來試了下水溫後,遞到她嘴邊:“來。”
陸初亦不逞強,就着他的手開始喝水,她大概是真渴了,喝水喝得有點急。
慕雲深指腹拭過她唇角溢出來的水,無奈笑道:“慢點喝。”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提起手的事情。
宋哲宣腳已經邁到了病房門口,見到眼前的這一幕,腳步卻遲遲邁不進去。這幕場景似曾相識,他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多年前,他從警校回來,想偷偷給陸初驚喜,卻發現她的生活裏不知何時闖進了一個大男孩,二人親密無間的樣子,讓他酸澀卻又莫名地嫉妒。
如今時過境遷,那個男孩早已逝去,可卻有個長得跟他如出一轍的慕雲深。
不同于多年前,此刻的慕雲深是陸初的丈夫。
宋哲宣承認自己當初剛得知陸初嫁的人是慕雲深時,心裏格外不是滋味,一方面是慕雲深那張與蘇暮太過相似的面孔讓他分外嫉妒;另一方面,在他看來慕雲深确實不是陸初的良人。那時候,他心裏想若是他能再早來S市兩年的話,是不是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但現在看二人之間的互動,還有陸初雖然面無表情但眉梢染了幾抹溫暖的樣子,他便知道自己永遠只能是個外人了。
宋哲宣阖了阖眸,掩下眼底翻湧的情緒後,支手在唇邊咳了咳。
這一聲咳嗽總算驚動了病房裏的兩人,陸初偏頭看向宋哲宣時,視線怔了怔:“哲宣哥?”
宋哲宣走進病房,道慕雲深見狀,将杯子收起來,俯身在陸初額角吻了吻,道:“你們聊,我等下再進來。”
宋哲宣的眸色深了深。
慕雲深朝他點點頭後,走出病房。
陸初看着慕雲深走出病房,這才啞聲問問宋哲宣:“哲宣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宋哲宣走到病床邊坐下,看着她認真開口:“上次走的時候便想告訴你……阿初,我調來S市了。”
234章 阿深,回C市吧
病房裏,陸初垂眸不語。
宋哲宣一顆心提了起來,他原本以為聽到這個消息,陸初會開心,但現在卻有點摸不清她的态度,不免有些忐忑。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打破沉默,就聽見陸初開了口:“哲宣哥,你身上為什麽會有魚腥味?”
宋哲宣:“……”
他昨夜從海上回來後,又忙着受災群衆的轉移,整夜連軸轉,因為擔心陸初匆匆趕來醫院,并沒有來得及換衣服,此刻經陸初提起,這才想起她素來最聞不得氣味。
宋哲宣不留痕跡地往後挪了挪,問:“這樣好些了嗎?”
陸初掀眸看向他,道:“謝謝你,哲宣哥。”
宋哲宣愣住:“謝什麽?”
陸初:“剛才聞到你身上的魚腥味,我突然想起了一些昨天晚上的一些畫面,謝謝你不顧生命危險跑來救我。”
“想起來了?”宋哲宣眸光微微一黯:“那你也應該知道救你的還有一個人。”
陸初想起那個劫後餘生那個溫暖的懷抱,嘴角掀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我知道。”
但她不會對慕雲深說感謝,因為她已經準備用餘生慢慢償還。
二人好一瞬無言。
宋哲宣道:“阿初,我還要趕回去處理一些事情,你好好休息,等事情忙完之後,我再來看你。”
陸初點點頭:“好。”
慕雲深坐在沙發上處理公司事務,聽到動靜回頭看了宋哲宣一眼,起身微笑地朝他點了點頭。
宋哲宣亦是點了回應,二人什麽話都沒說,但互相對視的一個眼神便道盡了所有。
慕雲深大概猜出一些宋哲宣對陸初的心思,但卻不動聲色,相同地,宋哲宣也知道慕雲深剛才親陸初額頭那幕是做給他看得。
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嘴唇動了動,最終轉身一語不發地離開了病房。
慕雲深眯眸目送着他離開後,俯身在電腦上打了行字:“別讓沈家人找到這裏。”
他合了電腦,朝病房裏走去。
陸初正盯着自己的右手看,骨折的地方已經接好固定住了了,她剛才試着端水杯,不過也是想試試自己的右手到底廢到了什麽程度,卻不成想就連一杯只裝了三分之一水的水杯都握不住。
陸初在船上做出選擇時,便知道她的右手必将抛棄,但真正看到右手廢得這麽幹脆時,心裏難免還是有幾分難受。
眼角餘光瞥見慕雲深進來,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迎向他:“哲宣哥離開了?”
“嗯。”慕雲深走近,俯身溫聲道:“你已經足有一天沒進食了,我讓周芸熬了點粥,很快就送到了,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我讓她買了一起拿上來。”
陸初思考片刻,道:“我想吃緣香居的糕點。”
“嗯?”
“初園裏有個老廚師做出來的糕點我很喜歡,他說他曾經在緣香居當了十幾年的糕點師傅。”陸初看向慕雲深,一字一頓道:“慕雲深,我承認我不是個好妻子,更遑論如今還殘了一只手,如果你不介意,陸初從今以後跟着你姓慕,可好?”
慕雲深瞳孔微微一縮,“你說什麽?”
陸初說:“阿深,我們回C市吧!”
225章 對視,入目溫情
九月六號中午,陸初對慕雲深表達了想回C市的願望,後者怔忪片刻,眸色不清地應了一聲:“好。”
當天下午,他便吩咐周芸收拾行李回C市。同時,讓馮清開始悄悄轉移達铖的資産。
慕雲深給蘇慧打了個電話,告知她二人要回C市的消息,蘇慧挂了電話後,只用了不到兩小時就解決了陸初的學校問題,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九月七號早上,慕雲深親自去了一趟S大,與校方談妥了陸初轉學的事宜,陸初導師得知又痛失一名愛徒的消息,大為惋惜。下午,陸初悄悄出院,據說,她和慕雲深前腳剛離開醫院,沈錦文後腳便找上了她所在的醫院病房。
陸初沒有回初雲居,而是回了S大附近的頤景公寓,二人一進公寓,就看到西西蹲在沙發旁,豎眸傲嬌地瞪着他們。
陸初那時并不知道,初雲居已經在一天之內被周芸高效率地整合完畢,用人盡數遣散,只留下門衛和兩個灑掃的阿姨。
達铖的私下轉移進行得如火如荼,但慕雲深似乎并不忙,陸初住院到出院他一應陪同,形影不離。陸初知道他是擔心自己,這次意外并不是慕雲深的錯,但他卻把責任歸咎到了自己身上。
九月九號上午,達铖的資産大部分轉移完畢,只留下部分資金供持S市的未完成項目。
那天下午,夫妻倆去了趟墓園拜祭陸初的外公和媽媽。
這天,臺風帶來的雨水終歇,天空隐有太陽碎,這場臺風波及面積極廣,就連墓園的長青樹也沒能夠逃脫,随處可見折枝。
慕雲深拾去墓碑上沾附的小青葉,在陸元和陸星願面前鄭重承諾:“媽,外公,我會替你們好好照顧阿初。”
陸初左手輕輕勾了勾慕雲深的小指,替外公和母親答了句“好。”
二人在墓園待了大半個小時,回到車上的時候,慕雲深交給陸初一樣東西,說:“這件事要不要公開,看你。”
陸初看着慕雲深遞來的東西,臉色冷漠至極但眼底卻充滿嘲諷,她說:“原來如此。”
那是份足以在沈家掀起腥風血雨的東西,因為那裏面記錄着沈家主母林清然的一段情史,男主角是名二十四年前犧牲的烈士,那名烈士在出任務之前已經跟隊裏打了結婚報告。烈士為國捐軀不到兩個月,林清然就匆匆嫁給青梅竹馬的沈錦文。
九號清晨,慕雲深交給陸初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出現在沈錦文手裏,夫妻二人告別聞訊匆匆趕來送機的宋哲宣,踏上了來往C市的飛機。
金色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打在陸初臉上,陸初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潔白的雲層,臺風過後,**初晴,藍天白雲幹淨得不像話,特別是在這萬尺高空。
一只手伸過來将陸初面前的遮陽板拉下,慕雲深道:“小心曬。”
陸初回頭朝他笑笑,任由這個嘴上說着“曬”的男人給自己裹足了毛毯。
慕雲深小心地避過陸初的傷手,将她滑落在腮邊的頭發別到耳後,“睡一覺,到了我再叫你。”
陸初:“好。”
飛機上,夫妻對視一笑,入目溫情。
此時是九月九號清晨八點鐘。
226章 罪孽,不可原諒
單銘正好起身舒展筋骨,便看到這灑狗糧的一幕,不由“啧”了一聲。
慕雲深置若罔聞,握了握陸初的手,溫聲道:“睡吧。”
陸初聽話地合上眼睛。
夫妻倆自動把這只**電燈泡屏蔽了。
單銘:“……”
卧槽了!
單銘之所以會出現在飛機上,一方面是因為他上次動用單家關系幫慕雲深查人後,被單家三天兩頭打來的電話叨念得沒辦法再在S市當一名悠哉悠哉的寵物醫生;另一方面,陸初的手此次意外受傷,需要盡快動手術,單銘得知二人要回C市後,幹脆一起買了機票回去。
此刻他卻有些憋屈,目前的夫妻倆是這樣的求人态度嗎?
放着單銘自艾自憐一會兒後,慕雲深終于注意到他:“有事?”
單銘冷哼一聲。
慕雲深看了眼不遠處推來餐車的空姐,淡淡道:“沒事別擋路。”
“……”
單銘一屁股坐了回去,簡直不想跟姓慕的講話!
但這姓慕的卻不遂他的願,輕聲道:“前幾天我在S市看到于晴了。”
慕雲深成功看見單銘臉色變了後,悠悠然地合上眼睛閉目養神。
耳邊,傳來單銘咬牙切齒的聲音,“姓慕的,你給我等着瞧!”
慕雲深眼也不睜,只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語,“這下你跟蘇柏不就有話說了?”
身邊陡然安靜下來。
陸初不知慕雲深跟單銘說了什麽,這幾日在S市她被噩夢纏身,其實并沒又睡好,此刻的她很疲憊,慕雲深似乎深知這點,手指在她手背有規律地輕敲着,安撫着她。
整個頭等艙都被慕雲深包了下來,除了單銘之外,同行還有周芸和鄒成等幾名保镖。
至于達铖的核心團隊,他們都是跟着慕雲深一路從美國闖蕩過來的,大部分都願意跟慕雲深北上,待S市的項目收尾工作完成,便會同馮清和林筝一起前往C市。
達铖的重心雖然轉移,但在S市的殼子還在,只不過性質已經變成慕氏集團在S市的子公司,支持着房地産等一些無法轉移的項目開發。陸初也是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才知道,慕雲深回到C市後,便會正式接掌慕氏集團的總經理一職,想來蘇慧當初說讓她勸慕雲深回C市時,已經做足了準備。
陸初想起那次慕雲深送蘇慧回慕家歸來的反常,隐隐覺得與這件事脫不了幹系。
飛機掠離S市上空,過去的七年時間好似過往雲煙,陸初在慕雲深慢慢放緩的敲擊中陷入沉睡,七年前,她茫然而歸,七年後,她用一只廢手告別了這座給予她劇痛的城市,如若不是陸家長輩還埋骨那裏,她對這個南方城市不會有一點眷戀。
三個半小時後,飛機降落在C市機場,C市也是好天氣,雖然已經入秋,但是正午的太陽有些灼人。
單銘一下飛機就感慨:“還是C市的氣候舒服。”
慕雲深嘴角似乎也揚了揚,他捏了捏陸初略有些冰涼的手指,偏頭問她:“能适應嗎?”
這話問得似乎有些多餘,但陸初聽出了他語氣間的小心翼翼,她回握住他的手:“還成,就是空氣沒有S市好。”
慕雲深皺了皺眉。
陸初笑了,“慕先生,我生在這裏養在這裏,對我來說這裏才是我的家鄉,回到家有什麽不适應的?”
慕雲深不語,只是将陸初的手完全攏進自己的掌心。
單家和初園不順路,出了機場,單銘就和夫妻二人告別,乘上單家派來接機的車離開了。
陸初環顧四周,不見周芸和鄒成他們,不由奇怪:“他們人呢?”
慕雲深:“他們和我們分開走。”
說着,護着陸初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多時的黑色轎車。
陸初不知道的是,慕家宣布慕雲深即将接管慕氏後,媒體不知從哪得知二人今日回城的消息,此刻機場正堵了不少人想要第一手采訪到慕氏這位神秘少東的媒體記者,只不過他們注定是空守,因為除了慕雲深的管家和保镖外,他們将一無所獲。
陸初在飛機上睡了一路,坐在車上的時候并不困,正歪着頭看着窗外掠過的景色。
慕雲深在接電話,他這幾天的不忙其實只是表象,一下飛機手機就響個不停,他有意跟陸初聊天,但往往還沒來及說幾句完整的話,便有下一通電話打來。
索性陸初也并不計較這些,公司的遷移加上初接掌家族企業,他本就事物繁忙,慕雲深電話再次響起時,她道了聲“你忙”後,便扭頭專心致志地欣賞起窗外的風景。
城市大抵都一個樣,高樓建築、人群摩肩接踵,但不知為何,陸初每次看C市,都覺得這裏有一股濃濃的人情味,讓人眷戀。
七年了,兜兜轉轉還是回來了。
右手被人輕輕握住,陸初的右手腕還打着石膏,手背很涼,慕雲深在上面輕輕摩挲了幾下,才道:“沈家出事了。”
陸初垂眸盯着自己的右手,“哦”了一聲。
這個姓氏,在她心中再也激不起半分波瀾。
慕雲深:“林平和那名烈士是戰友,後者在危險中把生的機會留給了他,二人關系很好,林平知道烈士有結婚對象,退伍後為了報恩就去找了林清然,卻發現她已經嫁給了沈錦文,後來林平就成了沈錦文的貼身保镖。”
“林平,林清然。”陸初喃喃着這兩個名字,扯了扯唇角:“真是沒想到呢!”
她沒想到沈錦文對她當年只想傷她手的事竟是真的,因為背後的操縱者另有其人,能使動林平的人,除了林清然還會有誰?那麽這次的事件,又是誰呢?
只是真相如何對陸初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一個人的罪孽不是一兩句話可以洗清的。在這一瞬,她忽然明白,陸星願當年的恐懼來自何處,倘若當年母親若不逼着自己藏鋒斂芒,那麽此刻她還會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嗎?
原來,母親并非偏執,而是無可奈何,她想保護自己的女兒,所以選了最極端的方式。
陸初只需想想,就覺得脊梁骨發寒。
一只手适時攬住了她的肩膀,慕雲深低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媽讓我們今天有時間回慕家吃頓便飯,你想不想回去?”
陸初思緒成功從回憶中抽回,她擡頭看向他:“可以不回?”
“不可以。”
“……”
那幹嘛還征詢她的意見?
陸初腹诽着,心中因為沈家的消息帶來的負面情緒緩緩消散。
此時S市的沈家,卻已經鬧得人仰馬翻。
227章 沈家,劍拔弩張
九月九號清晨,沈家一片劍拔弩張。
沈錦文把那沓資料摔在林清然面前,怒不可遏道:“這是什麽?”
林清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聲音淡淡道:“一大早別那麽大火氣。”
她看也沒看資料一眼,仿若一個局外人般閑适。
沈錦文掃落林清然手裏的咖啡杯,上好的骨瓷杯在地上“哐當”一聲碎裂,濺出的咖啡灑了幾滴在林清然素白的旗袍上,毀了整件衣服的雅致。
林清然蹙了蹙眉,抽了幾張紙巾一邊擦拭衣服一邊喃喃道:“這可是他最喜歡的衣服。”
沈錦文額頭青筋暴起,“你說什麽”
林清然睇了資料上的照片一眼,眼底有眷戀的神情一擁而過,她手指輕輕拂過那個穿着軍裝男人的面孔,輕聲道:“阿遠,好久不見了。”
沈錦文抿唇盯着她,臉色陰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林清然仿若未覺,年過四十的女人眼底難得有了幾分少女的柔情,“二十四年了,我已經差不多快要忘記你的樣子了,當年你說好出完任務就回來娶我的,為什麽沒有回來?”
倘若不是此刻場合不對,這一幕必定感人至深,沈錦文看着這個同床共枕二十幾年的妻子,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惱怒地咆哮道:“夠了!”
林清然依舊沒有看他,嘴角的笑容卻變得有幾分譏嘲:“他叫邢遠,是一名軍人,也是我的未婚夫,他說他要回來娶我,可是他卻沒有回來,因為他死了。呵……為國捐軀,多麽偉大的榮光?可對我和他的家人來說,卻是晴天霹靂!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天好像快塌了,但我強逼着自己不能倒下,因為阿遠父母年邁,而我是他的未婚妻,理應替他擔起贍養雙親的義務。但這件事卻遭到我父母的極力反對,他們認為我不應該如此葬送自己的前程,千方百計地在人前瞞下了這段關系。他們知道沈家不滿意你和陸瀾星的事情後,甚至悄悄找沈家商量好兩家的親事。邢遠屍骨未寒,我怎可輕易嫁人?我本是抵死不從,可卻沒料到……”
“阿遠出任務之前,我們見了一面,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我總有種感覺,阿遠那次的任務并不簡單,我很惶恐,于是我求阿遠要我。阿遠并不肯在婚前做那種事情,但我一直哭,他拗不過我也心疼我,這才如了我的願,事後他後悔莫及,承諾等他任務回來我們就結婚,可……”
話還沒說完,沈錦文就忍不住怒斥道:“不知廉恥!”
“呵~”林清然冷笑一聲,擡眸看向他,“沈錦文,我不知廉恥,你又比我好得到哪裏去?至少我知道,阿遠如果沒死的話一定會回來娶我,但你呢,你把陸瀾星的肚子搞大,你又給得了她什麽?既然那麽愛她,為什麽不肯放棄沈家的財産跟她走,你也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而已,我們五十步笑一百步,誰也別笑話誰!”
228章 瘋子,鸠占鵲巢(八千)
沈錦文的痛處被林清然踩到,不由惱羞成怒道:“住口!”
林清然只是笑,嫁給沈錦文後,她在公婆面前讨好地笑,在媒體外人面前得體地笑,在女兒面前慈母一般地笑,但這是她二十多年以來第一次如此開懷地笑。
徐娘半老的女人,眉眼彎得像枚新月,她緩緩道:“難道我說錯了?你若真的那麽愛陸瀾星,你會眼睜睜地看着沈家去傷害她?你若真的愛她,應該直接帶着她遠走高飛,而不是天天借酒消愁,難道憑你沈錦文的能力,還愁不能給妻兒一口飯吃?”
聽到“酒”字,沈錦文的臉色更加難堪一些:“若非當年你和林家人包藏禍心,我怎麽會酒後亂性,把你當做星兒,做了糊塗事?”
“呵。”林清然話語裏帶着幾分譏諷,“我包藏禍心,你自己難道一點責任都沒有。一個男人若真的愛陸瀾星,怎會給另一個女人可乘之機?沈錦文,說到底你不過是自欺欺人,你喝酒逃避,是因為當年你在陸瀾星和沈家的家業之間搖擺不定,你想要陸瀾星,也不想放棄沈家。就算那天來得人不是我,而是你父母安排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林清然的話語就像一把尖刀,将沈錦文臉色戳得紅白交雜。他咬了咬牙,看向林清然的目光恨不得撕了她一般,“當年我防着沈家卻沒有防着你,是你去私下去找了陸瀾星她才會走,對不對?”
“對。”林清然大大方方承認,嘴角的笑容越發燦爛,“那件事後,我便去找了陸瀾星,我告訴她我們之間的關系和婚約。剛開始我以為要廢一番功夫才能讓她知難而退,可我的确沒想到陸瀾星那麽好說話,我找上她的時候,她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後來我明白了,大抵是陸瀾星心底早就知道你終有一天會放棄她,所以才會那麽幹脆。沈錦文,你想知道當初陸瀾星的原話是什麽嗎?”
話落,沈錦文瞳孔驟然一縮。
林清然:“她只說了三個字,‘我會走’。那時候我想一個男人是有多失敗,才能讓他的女人連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相都不願意去證實,就直接選擇放手?”
林清然憶起多年前陸瀾星那張平靜的面孔,眼底有淡淡的欣賞掠過,明明陸瀾星比自己要小幾歲,可當二人交談時,後者那雙罕見的茶眸中一片寂然無波,仿佛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夠讓她駭然失色一般。
她想,如果那時二人不是那樣的境地,說不定還可以成為好朋友。可惜,陸瀾星愛的那個人是沈錦文,就注定萍水相逢的兩人要站在對立面。
林清然扯了扯唇角,眼底又恢複一片寂靜無波,她繼續道:“不過,陸瀾星的決絕倒是省了我很多事情。在我找過她的第三天,我就聽聞她失蹤了,而且是不告而別。我就看着你拼了命地找她,但是女人的直覺告訴我,你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我聽說,陸瀾星給過你三次機會?”
沈錦文聞言腳步踉跄了一步,眼底湧上幾分潰敗之色。
被塵封多年的記憶叫嚣着要沖出沈錦文的腦海,畫面剛開始隐隐綽綽,然後漸漸清晰。
沈錦文和陸瀾星初識在S大的校園,那時陸瀾星是S大的美術特招生,十八歲的年紀便在那時的畫界小有名氣,那時沈錦文剛進沈氏不久,那日他代替父親去參加沈氏捐贈的新圖書館落成剪彩儀式,在路上與背着畫板陸瀾星擦肩而過,驚鴻一瞥間一見鐘情。
陸瀾星的身份很好查,她在S大很出名,沈錦文幾乎沒花多少力氣就找到了她。沈錦文剛開始與陸瀾星接觸時,并未告知自己是沈家少爺的身份,深聊下來,他才發現二人志趣相投。
陸瀾星喜歡畫畫,但她的知識面卻不局限于美術知識,她不怎麽愛說話,二人相處時,大部分是沈錦文講她在聽,但一開口往往就是一針見血。就連聊到沈錦文最擅長的經濟動态,她也有幾分自己獨到的見解。
沈錦文已經完全淪陷了,連公司都不怎麽去了,三天兩頭就往S大跑,甚至有時候只遠遠看上一面,他便覺得足夠了。
與同齡的女孩子相比,陸瀾星有些寡言,但并不木讷,沈錦文如此頻繁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多少察覺到了些異樣。在後來的一天,沈錦文提出要送她回家,她擡頭看向沈錦文,神色淡淡地問他:“他們說你喜歡我?”
那個年代,女孩子鮮少會這麽主動。沈錦文沒想到她會問得如此直白,愣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說什麽。
似乎是那時候的沈錦文看起來有些傻,陸瀾星嘴角揚了揚後,道:“我大概是已經知道答案了。”
說完,她也不等沈錦文說話,轉身就走。
沈錦文急了,連忙追上她想要解釋。陸瀾星停下腳步看向他,如往常一樣歪着頭,神情認真地等待着他的話語。沈錦文原本有很多的話想說,但視線一觸及那對淡然無波的茶眸,喉嚨就好像被什麽卡住一般,什麽都說不出來。
最後,只挫敗地說了一句:“他們說得沒錯,我是喜歡你。”
陸瀾星聞言,臉色并未有太大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