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給他争取一線生機。”
“以命換命嗎?”宋哲宣扯了扯襯衫扣子,陡然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他降下車窗戶通了會氣後,問:“慕雲深知道這件事嗎?”
陸初眼底有痛意一閃而過,“還不知道。”
“為什麽不肯讓他知道?”
陸初阖了阖眸:“因為我知道他會做什麽選擇。”
慕雲深會選擇她,可她想要選擇孩子,所以故意疏遠他,甚至不惜以蘇暮為幌子。
“阿初,這對他來說不公平,他身為你的丈夫,應該有知情權。”宋哲宣緩緩道。
“我知道,可是我希望假如我發生不幸,至少還有個孩子能陪着他,而不是一無所有。”
宋哲宣:“那你告訴我,如果真有這麽一天,慕雲深該以什麽樣的心态去面對這個你用自己生命換來的孩子?”
陸初渾身一顫,她低低道:“我從沒打算過要一直瞞着他。”
318章 失态,孤注一擲
宋哲宣從陸初的神色裏品出了孤注一擲的意味,不免覺得心驚膽顫,“什麽叫做你從來都沒打算一直瞞着他?”
陸初輕輕笑了,笑容就好像此刻車窗外綻放的三角梅,徇爛之至,可卻被雨水壓彎了枝葉,讓人無端品出一抹壓抑的氣息來。
她伸出手指在沾了霧氣的車窗玻璃上抹了抹,水汽幾乎要透過指尖鑽進她的心裏,“他說,會讓我在S市待一個月,一個月後,我會告訴他真相,那時候,我腹中孩子也快七個月了。”
“為什麽要等一個月?”宋哲宣問,但直覺答案不會太好。
“有句民諺叫做七活八不活,孩子七個月後,成活的概率應該已經很高了吧?”陸初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到那時候,就算我發生什麽意外,在孩子有機會存活的情況,阿深他就不會放棄孩子的。一個月而已,我會撐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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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宣駭然,他想要狠狠罵陸初一頓,可又不忍心苛責她,內心掙紮良久,他才聲音沙啞地開口:“傻姑娘,值得嗎?”
陸初:“當初沈歆瑤開車撞過來時,媽媽毫不猶豫就把我推開了,可卻沒人問她值不值得,因為母親護犢乃是常情。同樣,在我身上也并不存在值不值得的問題,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孩子而已。”
她手指縮回來,蜷進了掌心,忽然有些懷念慕雲深溫暖的大掌,“曾經我是不怕死的,媽媽走後,我也想跟着她一起去,可是阿深硬生生把我從鬼門關拖了回來,他逼着我活下來,逼着我接受我們的婚姻關系,我恨過他,甚至拿刀捅過他。哲宣哥,你知道嗎?當一個人在世上沒有可留戀的東西時,死亡便一點都可怕,可一旦她牽念,死亡便好像一只猛獸,變得可怖起來。當初,媽媽過世又得知蘇暮早已喪身車禍,我心無所戀,赴死赴得幹淨利落,可現在……”
“我舍不得死。”陸初低下頭,自嘲道:“說我奢望也好,說我得寸進尺也好,如果有那麽一絲可能性,我希望我和孩子都能好好活着,我從來不想以命抵命,我只想拼一個雙贏的機會,若賭贏了皆大歡喜,若不能,若不能……”
“上天用同一種方式奪走了我的兩個親人,這一次,它也該會心存慈悲吧?”陸初的聲音一直很平靜,只有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雙唇才劇烈哆嗦起來,她咬着唇,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甚至還對宋哲宣展露出一抹牽強,“哲宣哥,你看我現在不是還很好嗎?”
仿佛一把悶錘敲進宋哲宣心底,一股濃濃的無力感從心底深處油然而生,多年被他刻意壓抑的情感心底掀起驚濤駭浪,終于随着這巨浪翻到明面上。
宋哲宣雙手緊緊攥着方向盤,幾乎要把将指甲陷進那一層仿皮裏,他不看陸初,雙眼狠狠盯着正前方,開口的聲音卻有幾分苦澀:“你說當初想去死,心無所戀嗎?阿初,我看着你出生、護着你長大,你卻連告知的心思都不肯生出一分嗎?縱使現在,我知道了真相,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卻無法幹預你的一絲決定。阿初,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在戳我的心,是嗎?”
陸初倏然擡頭,震驚地看向他。
“你是遲鈍,但卻并不傻,難道真的一點都看不出我對你的心思?”宋哲宣想起去年陸瀾星忌日前一天,慕雲深在初雲居說的那些話,臉色微微有些扭曲,“我也不知自己從什麽時候生起這份心思,只知道看到你開心,我的心情就會莫名地好,相反,看到你難過時,我心裏也會很不好受,我的情緒一點一點被你牽動,等我意識過來的時候,有些東西早已紮了根。那時候你依賴我、親近我,我想着,等你長大些、等你再長大些,我就跟你和盤托出,可我不過去了趟軍校,回來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慕雲深說得對,錯過就是錯過了,他明明有先機,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如果當初他卑鄙一點,将陸初早早地納入自己的領域,而非以一個兄長的姿勢,現在又會如何呢?
可是感情哪裏容得下君子?
宋哲宣明白這些道理的時候,已經晚了。
陸初臉上震驚之色已經慢慢平複下來,她垂下眼睑,長睫毛掩住她眼底的情緒,她手指揪着自己的衣角:“抱歉,或許我這次回S市本不該找你,哲宣哥。”
宋哲宣看着她無意識的動作,與記憶裏那個小女孩不吻而合,眼底漸漸醞釀起一股未明的情緒。
“陸初!”宋哲宣終于忍不住一拳砸在車窗玻璃上,他雙目通紅地瞪着陸初吼着:“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說這些話,并不是想讓你心裏有負擔或者愧疚什麽,你若只想把我當做哥哥,那我就按照你的意願當個好哥哥,可我不想跟先前一樣,當一個一無所知的哥哥……”
“砰”地一聲悶響,車廂随着宋哲宣的動作地顫了一下,鋼化玻璃沒有直接碎掉,而是以他的拳頭為中心,向外龜裂成無數條細小的裂紋,細微的噼裏啪啦聲音響起,讓人心驚膽顫。
陸初驚恐地看着他,一手護着肚子,身子不由自主地貼向身後的車門。
宋哲宣看着她,心中的憤怒陡然被一盆涼水“嘩啦”澆熄,他把自己的身體狠狠地壓向座椅背,閉着眼睛喘着粗氣将情緒平複下來。
好一會兒,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向陸初,眼底只剩下幾條潰敗的血絲,“對不起,我剛才失态了,吓到你了。”
陸初搖搖頭,自衛的姿态并沒有改變,她看着宋哲宣神色複雜道:“哲宣哥,你……”
後面的話她并沒有說下去,車廂裏陷進一陣詭異的安靜,有些事情若不捅破,倒也可以相安無事,可一旦捅破,就難免會生出幾分尴尬的氣氛。
就好比如此刻宋哲宣和陸初。
宋哲宣按了按額頭,沉聲問:“你的病情到什麽程度了,一個月當真有你說的那麽輕松嗎?”
陸初眸光閃了閃:“偶爾視物不清,嘔吐,這些懷孕的時候都會經歷,對我來說并不是太難。”
宋哲宣扯了扯唇角,還是不肯對他說實話嗎?如若真有那麽輕松,那醫院腦科哪裏來的那麽多病人?
他記得剛才醫生說,陸初現在的情況,自身反應應該已經很嚴重了,而這個嚴重程度必然已然超出她的忍受範圍,并且瞞不住同一個屋檐底下生活的慕雲深。
陸初的忍受力,宋哲宣是知道的,他記得少時有一次,後者在運動會不慎摔倒,還若無其事地爬起來繼續完成了八百米長跑,那次跑步她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代價是左腿小骨骨裂,但是無論是摔倒到診斷結果出來,陸初愣是吭都沒吭一聲。
她忍受不了的程度,是該有多難受?
“如果真是這樣,你又何苦躲着慕雲深,千方百計跑來S市?”宋哲宣的聲音裹着一抹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
陸初默然不語。
宋哲宣陡然覺得有些煩躁,他在身上胡亂摸了一陣,終于摸出一盒煙來,剛觸及車門把手,拿煙的那只手就被陸初握住。
陸初看着他,語氣哀求道:“哲宣哥,別給他打電話。”
宋哲宣看了眼自己手裏的煙盒,又看了眼陸初握着自己的手,問她:“你以為我要給慕雲深打電話?”
陸初察覺到異常,面色一僵,手指朝他手裏的煙盒探去。
紙皮,長方體。
她的手好像被什麽燙到一樣,猛地抽回,卻在半路被宋哲宣截住,他擡手在陸初眼前晃了晃,陸初反射性地眨眼。
宋哲宣頓時明白,陸初看得見,但她的視力肯定出現了問題。
“這是煙盒,我只不過想下車抽根煙而已。”宋哲宣頓了頓,語氣艱澀道:“只是偶爾視物不清?阿初,如果你還把我當哥哥看,就跟我實話實說,好不好?還是說,你希望我現在馬上打電話告知慕雲深你的病情?”
宋哲宣這下掏出的才是真正的手機。他自嘲笑笑,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用慕雲深來逼陸初說實話。
陸初被他握住的手指顫了顫,她阖了阖眸,再睜開時茶色的眼底霧氣迷蒙:“惡心嘔吐、頭痛這些我都能忍受。但是我的眼睛……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的眼睛剛開始看東西是一條線或是重影,但是最近卻越來越看不清,視人視物大多憑感覺。還有,我的記憶也越來越差,越遙遠的事情記得越清楚,而近期發生的事情反而記不住,偶爾還會識人不清……”
宋哲宣發現陸初說到此處,不知想到什麽,神色一點點黯淡下去。
慕雲深和蘇暮是雙胞胎,她口中的識人不清,莫非是指分不清慕雲深和死去的蘇暮?
宋哲宣不知道自己開車帶陸初離開醫院時是什麽樣的心情,車子在初雲居門口停下時,他對陸初說:“陸初,我大概是瘋了才會縱容你這麽做,我現在最正确的做法應該直接綁着你去住院才對。”
陸初借着光,從一團虛影裏找到了他的眼睛,她如少時般無害地彎了彎眼睛:“謝謝你,哲宣哥。”
宋哲宣滿腹的苛責在看到她的笑容時,煙消雲散為一聲淺淺的嘆息:“真的不需要我留下來嗎?”
“不用,你留下來不方便。”話落,宋哲宣眸色黯了黯。
陸初道:“剛才我說的事情,拜托你了,哲宣哥。”
宋哲宣點點頭,随即又想起來她可能看不見,又出聲:“好。”
陸初注意到他的動作,看着他身側的那扇玻璃道:“回去的時候,記得把車窗玻璃換了,裂成那樣,不安全。”
宋哲宣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這麽近的距離,陸初是看得見的,但應該并不是十分清楚,否則剛才也不會把煙盒錯認為手機。
“好。”他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道:“我送你進去。”
二人一下車,後面一路跟着他們的幾輛車上也有了動靜,陸初眯着眼往四周看了一圈,便看到車上下來幾個隐隐綽綽的高大身影,二人開車離開醫院不久,就被沈晨的人找到了,這次陸初沒有讓宋哲宣把人甩掉,而是直接讓他們跟到了初雲居。
她看着沈家的保镖,淡淡道:“勞煩告知一下你們沈總,我需要一個家政阿姨。”
宋哲宣把陸初送進屋裏又叮囑了一番,這才不放心地離去,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沈晨領着一個中年女人從不遠處走過來。
二人相遇的時候,沈晨朝他颔了颔首:“剛才在機場不知道是宋隊,失禮了。”
這麽快就查到他的身份了?
宋哲宣眯了眯眸,視線在沈晨身上梭羅了一圈:“沈總真是年輕有為,怕是很快就能趕上當初的老沈董了。”
沈晨笑道:“宋隊過獎了,我與伯父相比還差得遠了,不說伯父,就當說姐夫,我也是及不上一分的。”
宋哲宣花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姐夫是慕雲深,他冷笑一聲:“你姐夫要是真那麽好,怎麽會連……”
“哲宣哥!”一道女聲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陸初不知何時走到了二人身後,她抿唇盯着宋哲宣的方向,神色有幾分緊繃。
“姐。”沈晨沒有察覺到異常,開心地走到陸初面前,“你要的家政阿姨我給你帶過來了,你看還需要什麽?”
陸初沒有理會沈晨,只是看向宋哲宣,蠕動了一下雙唇。
宋哲宣看清楚了,陸初說的是:“求你了。”
他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先回去了,你有什麽事打我電話。”
宋哲宣說完睇了沈晨一眼,上車離開初雲居。
陸初這才松了口氣,看向沈晨冷淡道:“我只是要個家政阿姨,你怎麽來了?”
沈晨把自己正在通話的手機遞給她,戚戚道:“姐夫剛才說打你的電話一直關機,讓我把手機給你。”
陸初神色一變。
319章 胎動,他的來電
“姐?”沈晨提醒了一聲,“姐夫在等你接電話。”
陸初這才回過神,從沈晨手中接過手機,沈晨則是識趣地帶着家政阿姨走遠了。
“阿初,手機怎麽不開機?”電話那端,慕雲深熟悉的聲音傳來,聲線依舊溫溫,似乎并沒有因為打不通她電話着急生氣。
陸初有些恍惚,不過才離開一日,卻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她垂眸盯着腳尖,猶如犯錯的孩子低聲開口:“下飛機的時候忘記了,等下就開。”
“嗯,吃了嗎?”慕雲深好似對她這消失的幾個小時到底去了哪裏并不感興趣,又或許他已經從沈晨那知道了點消息。
“在飛機上吃了一點,不太餓。”
“離下飛機都快五個小時了,就算不太餓也要吃點。哦,對了,初雲居我已經讓人打掃過了,還有沈晨帶過去的那個家政阿姨叫劉嫂,是你去S市之前我讓周芸去找的,劉嫂照顧孕婦很有經驗,該注意的事項也都跟她交待過了,你在S市的起居都由她來照顧,有什麽想吃的東西盡管吩咐她。”
陸初怔了怔,沒想到慕雲深竟然猜到她不會住沈家,不僅提前讓人打掃了初雲居,就連家政阿姨都替她考慮到了。
心緒驀地有些複雜,陸初剛想找個借口挂掉電話,就聽見耳邊慕雲深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越發溫柔:“寶寶今天乖嗎?”
陸初原本想說的話卡在了喉嚨裏,她不自主地撫了撫自己隆起的小腹,“他一直都很……”
最後的“乖”字還沒說出口,掌下突然傳來細微的動靜,陸初屏住了呼吸,感受着孩子在她身體裏蠕動。
似乎是知道打電話過來的是自己的爸爸,小家夥這次的胎動比以往數次都要強烈。
“阿初,怎麽了?”慕雲深聽到陸初聲音停了,以為發生了什麽事,語氣有些急。
陸初這才回過神,“哦,沒事,剛才……寶寶在我肚子裏動了一下。”
她頓了頓,像是刻意強調道:“阿深,寶寶他很健康。”
“我知道。”慕雲深松了口氣,對陸初說:“你去趟書房。”
“去做什麽?”
“我讓沈晨接了視頻,讓我看看你。”
陸初握緊手機,“好。”
書房的牆壁上有塊液晶屏幕,陸初走進去的時候,視頻已經被接通,慕雲深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陸初把手機還給沈晨,在正對屏幕的沙發下坐下。
“阿初,聽得到嗎?”慕雲深的聲音從音效裏傳出時,顯得格外的低沉。
陸初手指蜷進掌心,朝着屏幕裏那團模糊的人影點了點頭。
遠在C市的慕雲深看着視頻裏妻子熟悉的面容,一顆心才逐漸安定下來,陸初到達S市後,他給她打電話沒打電話沒打通,随即就接到沈晨的電話,說陸初被宋哲宣帶走了,還甩開了沈家派去的人。
慕雲深雖然知道陸初和宋哲宣在一起很安全,而且宋哲宣想要甩人,恐怕也不是沈晨派出去的那個保镖能追到的,若是陸初願意讓他們跟,自然會主動出現。果然幾個小時後,沈晨便告知他已經找到了陸初二人,二人去的方向正是初雲居。
于是,慕雲深讓沈晨帶着劉嫂去了初雲居,又适時打了剛才那通電話。
至于陸初消失的那幾個小時到底去了哪裏,慕雲深不是不好奇,而是知道就算問了,陸初也不會告訴他。
“以後每天晚上八點鐘,你來書房,我準時用視頻聯系你,不會花太久時間,就十分鐘左右。”二人對視片刻,慕雲深緩緩開口:“至于接視頻的事情你不用管,沈晨會讓保镖弄好。”
丈夫如此妥帖,陸初似乎不得不答應,陸初思索片刻後,道:“好。”
但她心裏想的是,視頻面對面,坐着交談就好,相對手機短信,此刻對陸初是最不吃力的方式。
看不清,但她的聽力還不錯。
她聽到慕雲深那端有些吵雜,問:“你在哪裏?怎麽那麽吵?”
“晚上有個應酬,路上抽空給你打個電話,阿初,我跟沈晨交代點事,你先出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陸初:“好。”
說罷,視屏裏的慕雲深看了眼沈晨的方向,沈晨了然地點了點頭,“我先送姐姐出去。”
把陸初送出來後,沈晨又進了書房,幾分鐘後,沈晨結束與慕雲深的視頻,出來和陸初告別:“姐,那我先回沈家了,這是小伍,以後每天小伍會負責給姐夫接通視頻,你要有其他事的話也可以直接吩咐小伍去做。”
陸初看了眼沈晨身邊的那個高大的男人,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去吧。”
沈晨扭頭吩咐了小伍幾句,這才轉身離開初園。
陸初再次看向小伍,她看不太清他的臉,卻能察覺到他年紀并不大,她道:“小伍,既然沈晨把你留給我,那麽近期你可以算是我的私人保镖,對嗎?”
小伍:“是的,沈小姐。”
這句稱呼讓陸初擰緊了眉心,她不悅道:“我想你搞錯了,我姓陸而不是姓沈,另外我的丈夫姓慕,你也可以稱呼我‘慕太太’。”
小伍驚訝之色一閃而過,他想起沈晨離開時交代要絕對服從陸初吩咐的叮囑,從善如流地改口道:“是,太太。”
陸初臉色緩和了些,“還有一點,我希望你每日向沈晨彙報我的情況時要跟我提前确認下,我不喜歡有人在背後偷偷監視我。”
“這……”小伍有些為難。
“做不到的話,就讓沈晨換個人來,你順便告訴他,我是主動來S市是休養的,而不是來被當做犯人一樣被軟禁的。”
陸初的語氣不容辯駁,小伍沒辦法做決定,他朝陸初颔了颔首,給沈晨打了個電話。
不知道電話那端沈晨說了什麽,只見小伍點了點,應道:“好的沈總,我明白了。”
小伍挂斷點話,恭敬地對陸初說:“一切都聽太太的。”
陸初這才松了口氣,忽然一陣眩暈襲來,腦袋一陣熟悉的劇痛襲來,陸初手指攥緊沙發椅背咬牙忍過這陣疼痛後,才起身對小伍道:“我上樓睡會,你讓家政……劉嫂等下幫我把晚飯端上去,有勞了。”
小伍見她臉色難看,連忙問:“太太是不是人不舒服?要不要叫家庭醫生過來看下?”
“不用,沒睡午覺有點乏而已。”陸初說完,轉身快步朝樓梯口走去。
初雲居和初園構造相似,陸初很熟悉,就算閉着眼睛也能找到路,房門一合上,陸初臉上的平靜再也無法維持,她匆匆鎖了門後,便跌跌撞撞地朝衛生間跑去。
陸初趴在馬桶上,痛苦地幹嘔着,她中午沒吃什麽東西,吐出來是一灘苦水,腦袋裏的疼痛愈發厲害些,好似被萬千針同時紮進去一樣,疼得她恨不得直接把頭撞向牆壁,一了百了。
陸初廢了好大的勁才忍住了撞牆的沖動,等胃裏那波疼痛勁頭過去,她整個人虛脫得靠着馬桶直接癱軟在地,前額的頭發被冷汗浸濕,濕噠噠地貼在臉上,眼角的淚痕凝結成一條淡淡的白色鹽漬,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
她摸着小腹,嘴角扯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總算是又熬過了一次。
陸初在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卧室的敲門聲響起,她這才艱難地從地上起身,扶着牆壁走到盥洗池邊洗了把臉,才走出去開門。
劉嫂端着晚飯站在門口,看到她的樣子吓了一跳,趕緊拉着她往屋裏走,“太太,你快坐下來我給你吹頭發,這麽濕很容易生病的。”
陸初有些不習慣陌生人的觸碰,但想到這是周芸選的人,這才沒有甩開她。
劉嫂給陸初吹了,才發現她是流汗而不是水,她給陸初把頭發吹幹,這才開了空調,把晚飯端過來。
陸初沒什麽食欲,吃了幾口便放下勺子,對劉嫂說:“你端下去吧,我現在沒什麽胃口,待會再吃。”
“那我先拿下去溫着,太太想吃的時候再叫我。”劉嫂雖然擔憂,但卻并不多問。
陸初現在相信了,劉嫂确實是周芸選出來的人,做事細致妥帖卻并不多嘴,很對她的胃口。
“等下。”陸初叫住她,“我的行李送過來了嗎?”
“送過來了,都在客廳裏放着,剛才怕打擾到太太你休息才沒讓搬上來,我這就去讓小伍把行李搬上來。”
陸初點了點頭。
不多會,小伍拎着行李上樓,劉嫂則是抱着陸初的信匣子跟在他後面。
小伍把行李放下,朝陸初颔了颔首,便下樓了。
劉嫂剛打算放下信匣子幫陸初整理東西,就聽見後者:“把那個給我吧。”
劉嫂意識到她說的是信匣,走過去把信匣放在床頭櫃上,“太太,你把行李箱開下,我給你把東西收拾出來吧。”
陸初此刻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收拾行李,索性裏面也只有些衣物和日用品,給劉嫂看到也沒關系,于是道:“密碼是三個零,麻煩了。”
陸初并沒帶多少衣物,劉嫂收拾并沒花多久,“太太,衣服已經都給你挂好了,護膚品放在桌上了,你若沒事吩咐的話,那我先下去了。”
陸初摸着信匣,“好。”
聽到卧室門輕輕“咯噔”一聲合上,陸初才拉開抽屜最底層,拿出一本《悲慘世界》,輕輕一翻,陸初一枚鑰匙,她用這枚鑰匙把匣子上的鎖打開,掀開蓋子,一疊摞得整整齊齊的書信出現在她眼前。
陸初把那疊書信拿開,一本A5記事本安靜地躺在匣子底部,她摸着筆記本上的紋路發了好一會呆,手緩緩伸至後脖頸,将那枚拴着紅線的戒指取下輕輕放在筆記本上,做好這一切後,她把信重新放回原位,鎖上了匣子,把鑰匙重新夾回書裏。
……
C市,慕雲深結束應酬回到初園已近深夜,打開燈看到空蕩蕩的房間,怔了一下。
自打知道陸初懷孕後,但凡能推的應酬他都推掉了,今天之所以沒推,一是不想回來看到冷冷清清的初園,二是想借點酒勁好入眠。可此刻他才發現,剛才喝下去的那些酒非但沒有讓他有罪意,反而越發地清醒。
慕雲深按了按酸脹的太陽穴,驀地有點煩躁,他拉開抽屜想翻盒煙抽,翻了好幾個抽屜過去,除了一盒口香糖外,不見半根煙的影子。
這才想起,他已經剛剛戒了煙,他原來放煙的地方,早在兩個月前就被陸初換成了口香糖。
慕雲深想了想,又重新拉開抽屜将口香糖拿出來。
“喵~”西西不知什麽跑上樓,在他腳邊團着,胖貓正值換毛季,這個動作順利在慕雲深的西褲上蹭上一團毛。
慕雲深用腳尖嫌棄地将它往旁邊一頂,“大晚上不睡覺,忙着捉老鼠?”
西西伸出肥爪在他鞋面拍了一下,仰頭傲嬌地“喵”了一聲。
“出息了,敢挑釁我了。”慕雲深拆了塊口香糖嚼着,蹲下身子恩賜一般揉了幾下西西的腦袋,道:“關鍵時候你還算有點良心,是知道她去了S市,特地跟上來安慰我的嗎?”
西西享受地“喵”了一聲,腦袋往他手心拱了拱。
“小畜生,阿初說得對,你哪裏是只貓,都快被我養成貓精了。”慕雲深失笑,手指繞到西西的下巴處撓了兩下後,往它的肥屁股一拍:“好了,滾回你的貓窩去。”
西西往門口優雅地走了幾步貓步後,扭過腦袋四平八穩地蹲坐在地板上,那雙和陸初瞳色即為相近的貓眼與慕雲深對峙着。
慕雲深不再管它,拿着口香糖打算重新放進抽屜裏,這才注意到抽屜裏的其他東西。
慕雲深把口香糖放進去,拿出抽屜裏的眼藥水。
眼藥水有兩瓶,一瓶開了封用了有四分之一左右,另一瓶則是完全是新的,連包裝盒都沒拆。
慕雲深想了想,拆開那盒未拆封的眼藥水。
他發現,兩瓶眼藥水是同一款。
慕雲深想起鄒成提起過,陸初因為眼睛不舒服,去看了兩次眼科,都拿了眼藥水,所以這兩瓶眼藥水并不是同一時間拿的?
320章 熟悉,你認識我
這夜,慕雲深并沒有如願借着酒勁好入眠,相反他頻頻做夢,次日醒來時,頭疼得不像話。
慕雲深一睜開眼睛,就跟西西那張碩大的肥臉對上,一人一貓大眼瞪小眼片刻後,男人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滾下去!”
西西高傲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轉身跳下床鋪,後肢還不忘在他胸膛上借力蹬了一下。
陸初懷孕後,西西也莫名跟着圓潤了不少,十幾斤的結結實實的重量,踩得慕雲深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沒好氣地瞪了胖貓一眼,面無表情道:“看來最近你是欠缺管教,都要上天了是吧?”
“喵~”
西西蹲坐在他的拖鞋上,仰頭叫了一聲,茶色的豎眸充滿高人一等的不屑,好似在說:老婆都看不住,欺負本喵算什麽男人!
“混賬東西!”慕雲深咬牙切齒,但看着那一對跟陸初像極的眼睛,卻如何也生不起來,索性移開視線眼不見為淨。
他按着太陽穴從床上坐起,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
昨天晚上回來忘了給手機充電,此刻正提示着電量不足的狀态。
慕雲深俯身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拿了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後,目光落到抽屜裏那兩瓶一抹一樣的眼藥水上。
他合上抽屜,但随即又重新拉開,将兩瓶眼藥水拿出來掂着對比了片刻,慕雲深放下眼藥水,用另一部私人手機撥通了鄒成的電話。
電話接通,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鄒成道:“先生,抱歉,昨天老慕董臨時出了點意外狀況,我現在剛要從青石鎮趕回C市,沒那麽快能到。”
慕雲深神色一凜:“出什麽意外了,怎麽沒人通知我?”
“是夫人的意思,她說怕你擔心,就沒讓我告知您。”鄒成道:“老慕董昨天在屋裏摔了一跤,臨時送進搶救室,我怕出什麽意外,就自作主張留下來等消息,剛才聽到醫生說老慕董已經脫離危險了,這才剛要給您打電話,沒想到您就打過來了。”
慕雲深聽到慕庭東沒事,臉色這才緩和了些,“辛苦了,今天你不用來上班了,直接回家休息吧。另外,你昨天說太太去過兩次眼科,什麽時候去的,之間間隔多久,兩次拿的都是一模一樣的眼藥水?”
電話那頭的鄒成想了想,道:“應該是四月二號去的第一次,兩次中間間隔差不過小半月,太太的藥都是我去取得,我記得兩次拿的眼藥水是一樣的。”
“你的意思是太太覺得眼睛不舒服去看了眼科,第一次拿了瓶眼藥水,隔了半個月後又去拿了一瓶一模一樣的眼藥水,是覺得眼藥水好用?”
“這……”鄒成猶疑了片刻後,才道:“太太并沒有跟我提起過。”
慕雲深皺了皺眉,又拿起那瓶用過的眼藥水瞧了一會:“那你還記得太太拿藥的時候,跟眼科醫生怎麽形容症狀的?”
“眼睛幹澀,視線有時候會模糊,還有……”
“還有什麽?”
鄒成想了好幾秒才道:“太太好像跟醫生說過,她懷孕後,看東西有時候會是一條線。”
“一條線?”
“嗯,是這麽說的,醫生說應該是懷孕體內激素影響,刺激到了眼角膜組織,給太太開了适合孕婦用的眼藥水,我記得太太還留了醫生的名片,說有問題會電話咨詢他,第二次過去就直接開了眼藥水就走了,想來眼藥水應該是有效的吧?”
慕雲深并沒有在抽屜裏看到所謂的醫生名片。
看來,這眼藥水十有**是陸初忘帶了。
他按了按酸疼的太陽穴,合上抽屜,想起剛才鄒成提到的事,拿起手機又給蘇慧撥了通電話,“媽,昨天送過去的新藥效果如何?”
“目前看着還成,”蘇慧聲色有些倦怠,似乎是一夜未睡,“雲深,你爸昨天摔了一跤,沒什麽大礙,你不要擔心。”
“我知道,鄒成都跟我說了。”
“嗯。“蘇慧頓了頓,問:“對了,你在家還是在公司?阿初醒了沒,我跟她說幾句話。”
慕雲深沉默了半秒,道:“她還沒醒,等她醒了,我再讓她給您回個電話。”
他不打算告訴蘇慧真相,後者已經為了慕庭東的事情焦頭爛額,沒必要再拿他和陸初的事情讓她煩心。
“不用,沒什麽事。”蘇慧道:“雲深,你爸醒了,我先挂了。”
“嗯,您也別光忙着照顧爸,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慕雲深等蘇慧挂了電話,才放下手機去換衣服。
換好衣服,他拿着兩瓶眼藥水下樓交給周芸,“太太忘了拿,給她寄過去吧。”
周芸看了兩瓶眼藥水一眼,道:“咦,給太太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問她這兩瓶眼藥水要不要帶,太太說沒效果,不用帶。”
慕雲深沉聲問:“太太說沒用?”
周芸點頭,“先生,那還要寄嗎?”
“不用,給我吧。”慕雲深将眼藥水拿了回來,盯着手心的藍色瓶子,眉頭不由皺了皺。
……
六月中旬,S市令人厭煩的梅雨天氣終于有了短暫的停歇。
陸初來S市已經快十天了,只是這十天并沒有想象中的好過,如醫生所說,孕期越大,她病症的反應越來越嚴重,有一次她在房間嘔吐忘記關門被劉嫂撞見,吓得後者驚慌失措,差點就驚動了沈晨,但到底是被陸初用一個食物太油膩胃受不了的理由給糊弄過去了。
從那次起,劉嫂做飯時便把重點放在清淡爽口上,陸初的食欲越來越不好,但是為了孩子,也為了打消劉嫂的疑慮,每次都硬逼着自己都飯菜都吃完,甚至有那麽幾次,都是劉嫂一走,她就跑到衛生間吐個天翻地覆,但下一頓,又該吃得吃,該喝得喝。
所以十天下來,除了被劉嫂撞見的那一次,倒也沒人發現陸初的異常。
只是陸初知道她隐瞞不了多久了,因為她的眼睛現在連看一米之內的人或物都不太清楚了,小伍和劉嫂,她還能用高低胖瘦來辨別,他們并不熟悉她,并不能一眼看出她的異常。
但是慕雲深那邊……
從她來到S市第二天開始,慕雲深每天晚上八點鐘都會準時撥來視頻,陸初剛開始以為視頻對她來說會是更便利的方式,但是她錯了,慕雲深太敏銳了,就算是通過攝像頭,也能察覺到她的細微變化。
比如,陸初只要表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當天晚上,沈晨便會領着家庭醫生過來;
比如,陸初把戒指摘下來的第二天,慕雲深便注意到了;
比如,慕雲深去參加酒會前,偶爾也會問她那件襯衫合身;
還有很多……
陸初總是挑能回答得回答,碰到不能回答的她大部分時候都神情不耐地囹圄過去,慕雲深很有分寸,察覺到她的不耐煩後,都會點到即止,後面很少再問了,二人只聊一些生活的趣事和有關孩子的話題。
于是每天晚上八點鐘,成為陸初一天中最開心卻也是最心驚膽顫的時刻。
她知道她